镕翻了个白眼:“他和你谈恋爱真累。”
“他说你是未来。”镕说,“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过自由和光明,只勉强能盼点未来,现在你是未来了。”
比想象中的答案更沉重。奥河盯着屏幕中的三个词看了许久,说道:“你确定?”
“感情的事,你自己理解好不好?”
奥河挑了下眉,脸上的笑掺了些坏:“两分钟,你没有想蒋辽源。”
意识到奥河只是拿这事儿打岔,方才掏空了心思编胡话的镕生气了:“神经病。”
“还好吧。”奥河把终端塞回了兜里,“我打算离开落城,离他远点儿,看他会不会想我。”
“想得美,他根本想不起你,时间久了,直接换下一个。”
“赌五十块吧。”
镕认真思考了片刻,他决定加码:“五百。”
“你们A系这么富的吗?”奥河默默把手背在了身后,“不赌了,不想拿感情来赌。”
镕一针见血:“你连五百都没有。”
奥河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脸上还挂着方才奇怪的笑,晃出了卧室。
从金钦说出“未来”后,他始终处于这种晕乎乎的状态,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像不真实,但又真实得不可思议。
他曾经逼金钦,要金钦拿余生来陪自己,到最后,是他心软,只说自己可以陪金钦走完这一程。
到今天,他逼金钦,要金钦想念自己,要直白、浓烈、黏稠的爱,居然讨来了一个虚无缥缈却重若千金的“未来”。
这太刺激了。
奥河揉了揉鼻子,只觉得连眼球都在颤。
他甚至不能坚持回到卧室,干脆倚在走廊的墙边,一口一口呼气,以期平复。
镕恢复前,车传一直住在次卧,昨晚镕成功再次上线,蒋辽源可能随时就到,他就搬回了客厅。
刚才送金钦走时,车传的终端又揪住了一点那个未知信号源的尾巴,他正奋力追赶这条可恶的尾巴,就看见奥河像个鬼一样站在墙边。
等他又追了一截,再抬头,还是被吓了一跳:“换个地方,好吗?”
奥河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动。
车传懒得理他,抱着咖啡杯紧盯屏幕,过了五秒,他骂了一声,猛地把终端扣在了桌上:“我真服了,这他妈的到底谁他妈写的未知信号源,我也是他妈的干了五六年的人了,为什么总是他妈的找不到这个该死的信号源!”
还没骂爽,他噌地站了起来,原地转了好几圈:“服了,真的服了,总是追到一半就消失。神了,要不是我是无神论者,我还以为连神仙都显灵了要来害镕。”
被这种噪音干扰,连奥河都不能为爱激动了。他揉了下耳朵,走到茶几旁,翻过终端看到了分析结果:“直接消失了?”
“可不是吗。”车传还在烦躁,“我知道有些攻击就是完成之后就是能自动消失,‘我删我自己’,可是‘我删我自己’也讲基本法的啊,怎么可能是直接消失了?你说说,直接消失?我真的服了,要真是这种,起码应该是信号源已删除吧?消失?不存在?等我揪到这个人……”
奥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闭嘴。”
本来就被信号源消失气得火冒三丈的车传差点爆炸,他几乎是往上蹿了一截:“我不闭嘴,就是不合理,你敢质疑我的专业素质?”
“你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奥河把所有显示信号源消失的分析结果摆在了一起,再把消失时间提取出来,“这个未知信号源来自金钦?”
第43章
“放你妈的屁!”车传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逼迫镕下线的未知信号源来自金钦?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一把从奥河手中夺来终端,真看见了那几个时间,眉头立刻锁起了几道深壑:“这他妈的又是怎么回事?”
奥河抱着手,一步退回了墙边:“未知信号源和金钦有关,还能是怎么回事。”
车传不说话了,飞快地打开了此前对未知信号源的所有分析报告。
再看过一遍,他感觉脑袋有点晕,可能还有点疼:“金钦在家,未知信号源就会持续攻击;金钦离开,未知信号源就消失了。你能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想不到,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不是金钦。”奥河说,“我不是说他不会对镕下手,只是大选在即,他和镕捆绑得太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金钦不是傻子。”
“那是怎么回事……”
“查未知信号源最早出现的时间。”
在车传对着终端用功时,奥河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还是清晨,太阳毫不吝啬地铺了满地阳光,被他这么一挡,阳光不见了,还凭空多了许多诡秘氛围,车传抬头怒目而视:“不要乱搞!”
“昨天新买了几盆花,喜阴,等这阵太阳偏过去,我再拉开。”
车传什么都说不出了,他甚至有点后悔做镕的监管人员。
接下镕这个烫手山芋,本来是他被提拔的隐藏条件,要知道这么麻烦,离偶像再近他也不愿意。
他一声连着一声叹气,近期所有的怨、喜、怒、愁齐齐涌了上来:“你们这些人,哦,就是你说的——生来就有天资的人,好好活着不好吗?钩心斗角,你来我往的,害的全是底下的普通人。”
“你说巴琼吗?”
“你说话有点伤人了。”车传把终端放在膝上,警惕地皱起了眉,“我只能做到理智地看待他的死亡,可你不能因为我表面看起来毫无悲痛,就判定……”
“没这个意思,我单纯地提一提他。”
“那就好,我说的不是巴琼。他……他是死在战场上的,怨战争,怨敌人,怨他自己命不好,我只能这么想了。”
奥河在窗台上坐着,刚把窗帘掀起了一个角,听车传这么说,手腕定在了原处:“不怨金钦?”
“不怨。”车传咬了下唇上的肉,吐了口浊气,“你可能不太清楚,像金钦这样的人,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有什么意义。A系的长远意义不是我能明白的,我只知道他写的手册不知救了前线多少机器人,也正是他的成果,让我们这些人有了努力的方向。”
车传认真地看着奥河:“不是为成为他那样的人努力,而是作为一个平凡的人,为明天、为食物、为一束玫瑰花。”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车传抹了下眼睛,絮絮叨叨地说,“带着天资投胎的人真是了不起,我怎么没这么好运气……来个神仙给我预测一下吧,我马上自杀,让我下辈子做只有天资的猪都行。”
冬日的厚窗帘被晨光晒得很暖,奥河轻轻往后靠了靠,慢慢倚在窗上:“巴琼的事,对不起。”
车传随意挥了挥手:“最早的时间是……等一下,我交叉检索一下,最早的时间是金钦出院前一周。”
出院?奥河猛地站了起来:“你确定是出院前一周?”
看奥河瞬间沉到底的脸色,车传不敢马虎,又确认了一遍,严肃地点了点头:“确定。”
奥河仍不放心,俯身亲自看过一遍检索结果,一层极薄却一定存在的杀意均匀地绕着他的身体裹了一圈,来得快,散得也很快。
心中已有结果,他把车传往前推了推:“车研究员,有兴趣换个更安全一点的住所吗?”
“你妈的,老子找的结果,别想撇开我。你说,宰谁?”
说不好,奥河心中有两个人选,方修盛和蒋连源。
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了蒋连源的脑袋,第三自由军生擒了金钦,金钦住院是拜蒋连源所赐。可未知信号源的出现时间比这个时间要晚,正好是方修盛带来的医疗组入驻医院的时候。
杀意虽然散了,可阴郁还是结结实实笼在了奥河脸上,他拍了拍自己腕上的表:“估计还有人入伙。”
等到蒋辽源已经是四天后,他才从前线折返,干的是帮蒋也吆喝的事,足够恶心,也足够烦人。
可以这么说,回落城后,他不介意认定金钦的旧屋是天底下最好的去处。
可惜,他的归心似箭在楼梯口就被拦住了。
奥河自从得了消息就在这儿等着,看见蒋辽源从门口冲进来,他勾着唇笑了一下:“杀蒋连源,有兴趣吗?”
蒋辽源收放自如,停下脚步,问:“原因?”
“查到一些东西,虽然要等见到金钦才能确定,不过……差不远。”
这四天,奥河从头到尾筛了一遍未知信号源的信息。
他发现,不只是信号源出现的时间与金钦在家的时间重合,而且未知信号源的强度是随着金钦身体转好而不断增强的,就好像金钦的身体状况是这个未知信号源的指标,二者的联系紧密得过了头。
奥河“恰巧”知道金钦体内有一部分尚未拆除的治疗装置,体内的装置本是辅助外部装置一起清理毒素的,因为还有帮助复健的作用,所以这么久了,金钦一直没有拆掉这部分装置。
至此,镕的自主度、军部的傻瓜程序和未知信号源的干扰,三者全部就位,暗杀镕的完整方案终于浮上了水面。
天色已暗,蒋辽源陷进楼梯口的光明缺席位,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开口时嗓子已经有点哑了,好像是僵得久了,他刚一动,就差点失去平衡。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一向看不起蒋连源,这个小玩意儿损招虽多,脑子却一向不怎么够用,从小到大,被蒋也擦了一路屁股。
可也是这么个小玩意儿,居然瞅准了他的镕。
蒋辽源的手在扶手上摩挲了几下,终于哑着嗓说:“不急,我先看看镕。”
他刚开始走得很慢,熟悉了楼梯的高度后,匆匆几步就跨进了楼上的黑暗。
听奥河说,镕起初是在客卧住着,可久久等不来蒋辽源,他就嫌客卧在一楼,窗户太矮,闹着搬到了阁楼,没事干就在小窗前观察世界,等蒋辽源回来。
蒋辽源的脑子很乱,刚心疼过镕,又想起蒋连源。
恨意和爱意交织,他站在镕面前喘着粗气,眼里的光又狠又艳,末了黯淡了些,他往前跨了一步,颤着声道:“只有你了。”
镕不知所以,手倒是和往常一样落在了他腰间:“乖哦。”
说来奇怪,蒋辽源经常能从镕身上抓到些他从未体验过的、像母亲身上的温情。
当两人身体相交时,当他们说爱时,当镕沉默着注视他时,他经常被这样的情感击溃,他顾不上思索自己为什么爱镕、有多爱镕,所有的斤斤计较都化作了简单的爱,他爱镕。
他爱像是永远踏着风雪从未停歇的镕,他胡乱亲吻镕,问出的话破破碎碎:“你可不可以安全地,就在我身边?”
镕愣了愣,他摸了下蒋辽源的额头,笑着说:“发什么傻呢?”
蒋辽源也笑,额头抵在他颈侧,深深嗅着镕的味道:“是在发傻。你说……”
“嗯?”
“你说……你说,”蒋辽源捧着他的脸,“你做我的亲人好不好?”
“你清醒一点,我都不是人欸。”镕嬉笑着捏他的脸,“男人果然都这样,过个几年,就要强行把爱情变作亲情,真没意思哦。”
蒋辽源笑不出,奥河说得简单,他却将背后种种听得明明白白。
是,蒋连源在康曼“等到”金钦是惊喜意外,可不在康曼,也可能是在任何可能的城市,他只需制造一出意外,就能顺理成章地在金钦身上植入装置。
是,他的目标是金钦,可他选择的事故对象从始至终都是镕。
世人皆知镕对金钦的意义。
可世人不知镕对于蒋辽源来说到底算什么。
对上奥河在黎明时分依然清明的眼神时,蒋辽源笑了一下。
没有明说,但他们暂时有了共同的目标。
奥河穿过落城的郊区时,金钦还没醒。
等他迷迷糊糊睡醒,发现错过了六个闹钟,再感觉眼前的卫兵有古怪时,已经被奥河抱了个满怀。
自从进了封闭实验,金钦的吃穿用度均是军部提供,家中的种种细腻奢侈已是过眼云烟。此时此刻,和奥河相拥的真实感要落后一步,站在最前的是熟悉的沐浴乳香味。
他低头嗅了嗅,被香味取悦到,眯起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
奥河往后仰了仰,刮他鼻子:“混进来真难。”
“落城区最珍贵的大脑就在这儿,能混进来说明还是不够难。”
看金钦离了香味就往前凑,奥河故意又往后仰了点儿,看金钦像被逗猫棒勾引的小猫一样再挨过来。
金钦身上只裹了件白色的实验服,里边大概随便穿了件睡觉时的背心,两种质地不同的白色叠在一起,隐隐约约透出几分引诱来。
奥河没怎么犹豫,把手顺着他衣领伸了进去,直接拨掉了背心不算宽的带子,握着金钦的左肩和他接吻。
离下一次换班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奥河没做太出格的事,只拿指腹搓了很久金钦的下唇。
金钦一躲再躲,实在躲不了,挨着暧昧的轻微疼痛问他:“千里迢迢过来,是要做什么?”
奥河心想,事儿可太多了,害镕的人找到了,在康曼毒你的人我也知道了。他笑了一下,眉毛往下垂了垂,本是英气到了极致的长相,被笑这么一压,爽朗之余多了几分甜意:“我想去康曼。”
第44章
“去康曼做什么?”金钦继续问他。
有人从房间外经过,脚步声和卫兵的不同,轻轻巧巧的,停在了金钦房间的门口。奥河侧头看着门,问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