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足一连串的美好词汇,全都毫无保留的加诸在了这块已耸立了百年的太湖奇石上,一群人当即走上前凹造型拍照,向荣也拿出了手机,才打开来,一扭头,却见周少川正站在他身畔,目光定定地望着他。
这人不看太湖石看我干嘛?向荣莫名其妙地想,难道我脸上蹭什么脏东西了?还是说我这张脸能比冠云峰还好看?
周少川打从小张老师开始赞誉冠云峰时起,就定睛欣赏了好一会,听到她说“俊秀、挺拔、飘逸……”这些字眼时,又不禁心中一动,视线不由自主地就投向了向荣,他承认,冠云峰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为漂亮的一颗奇石,但那些赞美之词,好像用在身边这个青年的身上也不遑多让。
如果冠云峰真得了日月精华修炼成一个人,他想,兴许,也就会是向荣这个模样吧。
想到这,周少川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一抹笑。
向荣前脚刚瞧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后脚一回眸,又见他唇边挂着莫可名状的笑,神情还隐约透着点游离,也不知到底在琢磨些什么,莫非……又想到了昨晚的梦?
“哎,咱们在这照张合影吧,”小张老师拍了拍手说,“先排个队形,我找人给咱们照合照。”
大伙当即排开了位置,向荣和周少川这种身高的人,每逢大合影一般都只能站在最后一排,俩人自觉地往后走,刚巧青石板路上的苔藓昨夜被雨水打湿了,变得分外滑腻,周少川一不留神踩在那缝隙间,再一抬脚,不觉向前冲了半步。
向荣就在他身畔,眼明手快地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等人站稳了,才随口笑了一声:“小心看路,别光顾着做白日梦,怎么着,还想把昨儿的梦再续上么?”
周少川甫一站稳,已没事人似的把双手插进了兜里,闻言,他垂眸深深看了向荣一眼:“能续上也挺好的,毕竟是个美梦。”
既然提到了这个,向荣便趁旁边人都在说笑的当口,压低了一点声音问:“所以呢,梦见什么了?”
恰在此时,小张老师已找到了一名游客愿意为他们拍照,那人举着手机,示意大伙看镜头:“来,都往我这看啊,笑一笑了。”
周少川并没看镜头,垂着眼,望着向荣正微微扬起的一点嘴角,从他此刻站的角度看过去,向荣侧面的轮廓恰因为这一笑的牵引而显得极为精致秀逸,他有一瞬间的晃神,随即脱口而出说:“梦见你了。”
“……”向荣登时一怔,在心里说……什么玩意!?
“123!”咔嚓!
向荣一脸震惊………
“再来一张。”咔嚓!
向荣呆若木鸡………
“好了,你们看看吧,不满意我再照。”热心的游客热情地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拍得特别好,谢谢您!”小张老师含笑回答。
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抢上去看照片,都想看看自己被拍得靓不靓、帅不帅,李子超凭借着身高优势,站在外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先定睛寻找着女神焦莹,只觉得她脸上那记淡笑都特别有味道,正想谄媚地夸上几句,就见有人手指一划,镜头转到了后排几个人的脸上。
“哇塞,荣哥,你这表情怎么跟刚被人偷了钱包似的!”李子超笑得颇为大声。
“哎,还真是啊,向荣干嘛呢,表情那么不自然?”有人亦附和道。
尾巴咸这时候也看见了,直接咧开大嘴:“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少川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了众人身后,望着手机上向荣足可以做成表情包的那副形容,他当然心知肚明是因为什么,注视了片刻,他抿嘴笑了一下。
“看来帅哥也有不上相的时候啊。”孙娇忽然不阴不阳地感慨了一声。
周少川当即目光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表情没捕捉好还能这么周正,哪不上相了?明明就挺帅的!”
头一遭跟周少川对上话,却惨遭回怼的孙娇:“……”
以及游魂似的飘过,刚好听见这一句的向荣:“……”
一时众人都欣赏完了合照,又开始各自散开来,继续游园拍照,向荣因为之前周少川那句不明不白的话有些懊恼,难得生一回气的人此刻真有些赌气了,干脆直接甩开一向寸步不离自己的人,和前头尾巴咸那一伙边走边聊天去了。
可心不在肝上的聊了一刻,他还是没忍住侧过头去,用余光捕捉着身后的人,周少川离了他就是永远的独行侠,一身漫不经心的酷已经足够屏蔽掉旁人的好奇心,并没人有胆量和兴趣敢凑到他跟前,和他同行同走、搭讪聊天。
没人理也真怪可怜的,向荣顿时就又心软了,转念再一想,其实周少川的回答多半只是在开玩笑,再说就算梦见自己又如何呢?谁说人家梦完了曼妙女郎,不能再接茬梦下睡在身边的兄弟?毕竟一整天俩人都在一块,那么日有所见、夜有所梦,确也在情理之中了。
还是自己想多了,何必迁怒于人呢?向荣琢磨明白了,当即放缓了脚步,从尾巴咸那一群人之中抽离了出来,再度变成了周大少专属的同游伙伴。
其后,俩人谁都没再旧话重提,一直到下午在狮子林里“学习考察”完毕,自由活动的时节,向荣和周少川找了间坐落于二层小楼里的茶馆,要了壶时令并不大对的碧螺春,一面闲看另一拨人在假山那玩耍凹造型。
午后的温度上升了不少,园子里游客穿梭不绝,一方小小的茶馆倒成了难得的闹中取静的地界。
两人闲谈着园子曾经的主人——华裔著名建筑师贝聿铭的往昔作品,周少川对于老头在卢浮宫前设计的那个金字塔倒没有特别褒贬,只是客观地转述着一般巴黎市民对此给出的评价,正说得热闹,就听假山那边传来一记女生的尖叫,声调倒不算高,只是语音中透出一股十足腻人的娇嗲味道。
循声望去,只见孙娇正站在假山的半山腰,可能是下雨台阶有些滑的缘故,她没站稳就向后栽了一跤,所幸刚好被身后山一样的李子超同学给接住了,她整个人发出那一声惊呼之后,就彻彻底底地倒在了李子超的怀中。
孙娇好似惊魂未定,并没有立即脱离李子超的怀抱,两个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向荣居高临下,可以看见二人的面色都有些泛红,画面至此,应该已经可以衍生出一段遐想,向荣不欲多琢磨兄弟的八卦,当即收回了视线。
一抬眼,却正对上周少川带着些许玩味的目光。
“怎么了?”向荣心念一动,笑着问他,“又想起了你那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理论?”
“难道不是吗?”周少川耸了耸肩,“两个……备胎,是这个词吧?眼看着就都要转正成功了。”
向荣喝了一口茶,没品咂出这话什么意思来,微微蹙着眉,不解地看向他。
周少川:“李子超想追焦莹,孙娇是电灯泡加备胎,孙娇追不到自己想追的,退而求其次选了李子超。”
微微一顿,他又说:“至于她真正想追的,我觉得应该是你。”
“我?”向荣有些意外,并且完全没觉得孙娇对自己哪怕流露过一点心动的意思表示,“不能吧,我怎么没看出来?”
因为你的心思就不在她身上,当然看不见她的眼神了,周少川这样想着,眼中不由带了一点笑意:“从在高铁站开始,孙娇就一直在人群里往你这边看,后来上了车,她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话,好不容易搭上腔了,你却一句话没跟人家讲,还扭头就睡着了,她当时表情就是那种……计划落空后的失望,再之后,她又想进一步跟你接触,于是就故意把钥匙扣落在车上,她知道李子超和你关系好,一定会求你帮忙取回来,这样她就能有机会单独加你微信,再找借口来你房间取东西,我猜,整个过程应该是这样的。”
有这么复杂么?向荣听得抬了抬眉毛:“但她没这么做啊,目前为止,她也没主动加过我微信。”
“因为她受了点阻碍,”周少川说,“如果昨天是你一个人回去取钥匙扣,兴许她会有下一步行动,但不是凭空多了一个人么?那个多出来的人,可能让她觉得是个绕不过去的坎,一个可能会阻碍她的家伙,难度提高了,她索性就退一步,把目标锁定在比较好上手的李子超身上。”
这话说的,就好像孙娇步步为营,只是个伺机寻找目标的猎手,全程都毫无感情可言,向荣不由置之一笑:“可能是吧,也可能是你想多了。”
“是你自己在这方面太不敏感了,”周少川说着,若有所思地端详起向荣,“你没追过人吗?那至少也应该被女生追过吧,从没有人处心积虑地对你做过什么吗?”
向荣当然被女生表白过,但粗略一想,好像也都是直接了当的那一种,不存在什么弯弯绕,和他拒绝的直白程度可说是相得益彰,何况他心思本就不在这上头,也就不太会留意这些事了。
“还真没有。”他摇了摇头,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又没话找话地加了一句,“也幸好没有,不然遇多了,没准要得恐女症的。”
周少川再度深深看了他一眼:“没遇过,自己也没这类心思,可据我所知,有不少女生都对你有兴趣,你就从来没动过心?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你这样的,外表看上去像是一坨冰,实际上内里却性情如火,高、帅、身材好,认准了一个人就心无旁骛的赤诚相待,既需要我的体贴温暖,也能给予我爱护关怀……
向荣的脑子里倏地一下闪过了上述的一堆私心杂念,半晌才忙不迭地收煞住,醒了醒神,接茬精忠职守的扮演起了他的直男角色:“什么样的啊,就很普通吧,大方、好相处、孝顺,懂事,体贴人?差不多就这样了,当然长相也得过得去。”
周少川刚开始听他罗列条件时,眼神明显黯淡了一瞬,但随着他越说越多,越说表情越不自然,周少川的眸光反而一下子亮起来了,因为他直觉,向荣根本就是在敷衍。
“那还真挺一般的,”周少川垂下了眼帘,不动声色地牵了牵唇角,“听上去遍地都是,你差不多已经能人尽可妻了。”
向荣正抿着一口茶,听见“人尽可妻”四个字差点把茶水直接喷出来:“哎,成语不是这么用的好么,嫌我没追求,那说说你有追求的条件啊。”
周少川的脑海里,盘亘着昨天刚刚跟此人说过的一堆性格特点,佯装思考了片刻,他简略地回答说:“没条件,凭感觉,就像……我梦见的那种就行。”
怎么又提起这茬了?向荣心口顿时微微有些泛酸:“昨晚梦见的?这么念念不忘啊,那我得祝你日后必有回响了。”
“我没说是昨晚梦见的吧,”周少川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昨晚梦见的,是你。”
这一回从语气到表情,都确凿不像是开玩笑了,向荣心里咯噔一响,匆忙移开了视线:“怪不得没睡好呢,你是梦见咱俩打了一架吧?”
“没有,”周少川摇了摇头,“是个挺好的梦,特别舒服,让人回味无穷。”
略顿了顿,他在向荣那三分错愕、七分茫然的目光注视下,将自己眼底的笑意逐渐加深了几分,然后,慢悠悠地补了一刀:“要是今晚能再做一回就好了。”
第34章 一骑绝尘
“有完没完了?不就做梦梦见我了,至于这么翻来覆去的说?你是梦见我陪你玩、陪你吃来着吧,而且还什么事都顺着你,所以感觉超级无敌爽了,是吧?”
向荣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长串的话,之后,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双臂打横架在了胸前,蹙眉看着周少川。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讲,这个姿势,已经明确意味着一种戒备和防卫。
向荣当然不至于真的如临大敌,但此时此刻,他心里确实有几分不爽,特别是已知周少川昨晚做的梦并不寻常,却依然被他反复提及梦到了自己,尽管他对面前这个男人确实有好感,但被一个“直男”这样颠来倒去地暗示和作弄,依然会让他有种近乎于被冒犯了的不爽感。
周少川被问得怔住了,全没想到向荣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其实,他昨夜确实做了个有点特别的梦,特别之处或许仅在于那梦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连梦里的人面孔都是模糊的,他只能依据那一头长发去推断,该人十有八九,应该就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向荣。
在梦里头,天朗气清,阳光格外的明媚温暖,他和疑似向荣的长发青年聊天、散步,动作偶有亲呢,却也没到缠绵的地步,然而最为吊诡的,是仅仅依靠着梦中所传递出的温柔慰藉感,就足以令他通体舒泰,最后还得到了释放。
这在周少川既往的经验中是找不出先例的,以至于醒来后再回味,连他自己都感到很迷惑,是以他一再提及,一方面是想试探一下向荣的反应,另一方面,则是想确定一下自己的心意。
可惜现在弄巧成拙了,望着对面一脸愠色的青年,平日里那两道挺秀英气的剑眉稍一拧紧,竟然能令他整个人的气场凭空从平和洒脱变作不怒而威,周少川的心里忽然就有些发慌,勉强定了定神,他开始思忖,该如何把场面圆回来。
“我有那么霸道么?还事事都让你顺着我?当然,我承认我脾气不好,但你是我朋友,我肯定不会跟你随便闹情绪,最多有时候脸臭一点,但也只是对事而已,”周少川说着,又把最后一句逐字逐字的,加强了一点语气,“绝不是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