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mars in july [上]

"好了好了，剩下的事情泠儿会来办。"凤老爷扭过头不愿看她们，"在这里哭也是没用，赶快下去收拾收拾吧。"
"老爷......"一直在旁边的三夫人一直等二夫人拖着儿子出去，才轻轻出声，一双眼儿又红又肿，也是哭了很久的样子，"我知道您这样做也是为了凤家好，我......什么都明白。只是......有件事儿我还是希望老爷能答应我。"
"什么事儿你尽管说。"凤老爷对这三夫人总有些愧疚，明明没犯什么错儿，却也要一同被送出凤家，说起来是有些不对。
"出去住我倒也没什么，反正我一个女人家吃穿也不用讲究......可源儿和儿......"三夫人抬眼瞥一下丈夫的神色，慢慢说下去，"毕竟年纪还小，我一个女人家也不怎么会管教孩子，我只是怕让他们两个跟着我反倒耽误了。所以，我想求老爷让源儿和儿留下，至于让我去到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这......"凤老爷看看身旁的夫人以及凤泠，心下有些为难--本是说好都送走的，现下却有这么个事儿出来......可这要求却也不过分，毕竟孩子要是留在山庄总比在外面要好得多，母亲疼惜自己的骨肉也本是天经地义的。他平日对这个三夫人是最怜爱的，虽是定好的事儿但对上那一双泪眼也不知该从何反驳。
"三夫人，这点您尽可放心。"燕同心笑眯眯的上前两步，倒是比旁人都先开口，"您当老爷会委屈了自己的骨肉么？"
"你......"三夫人轻轻侧头，目光中不知闪过些什么，只是不说。于素萝在一旁倒是绞紧了手中的帕子，觉得弟弟有些多话的反常，往日里关系到家里的事儿，同心向来是一个字儿都不肯多说的啊。
"再说了，三夫人您也是不比二夫人，老爷只是想让您出去修养而已，并无什么惩罚之意，这点您也该明白。"少年顿了顿，笑着看了一眼坐上的两位老人，"三少爷二小姐也都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就算是不在身边儿，但要些什么难道还能不给？您也不用忒担心了，大师兄早上还说要给您找个最舒服的宅子呢，至于丫鬟管家家丁教习，这些也都是样样不少的......再说，让二夫人和孩子两地相隔，就算您耐得住相思，我们也是于心不忍啊！"同心的一番话说得又轻又快，听起来是字字在理的。
"也是。泠儿离开我那么年，我日日想得心口痛，作娘的怎么能离了孩子？"凤夫人慢悠悠的开口，"我可知道那个难，怎么能让你也尝到那滋味？还是让孩子跟着你吧，也没那么多牵挂。"
"是啊......夫人说的是。"凤老爷再看看三夫人，终是垂下眼，"往后过年的时候带着他们回来看看，我想有孩子在身旁，总是不会那么孤单。"
"老爷......我知道了。"三夫人拭干了泪，也不再多说，"那我这就下去收拾了。"
"好好......都下去吧！"凤老爷挥挥手，看起来疲累万分，"这事儿就到这里，剩下的泠儿你去办吧，钱的方面......"
"我自不会对家人吝啬的，父亲尽管放心。"凤泠点点头，"没旁的事儿我们就下去了。"
"我......去厨房看看饭食，临走怎么说也要一起吃顿饭。"凤夫人也起身。
"去吧......"凤老爷长长叹了口气，大厅中，只剩下他一个。

22
"你们都去忙吧，中午随便在房里吃就好，晚上都要过来。"凤夫人出了院子站定，"家里出了这种事儿能到现下的状况就算不错，过去就过去了，你们别太放在心上了。"
"知道了，晚上我们都要过去？"凤泠看着自己的母亲，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
"过来吧，同心啊，还有你二师弟，都一同过来吧，反正以后这家里冷清了，我们两个老人少不得让你们陪着吃饭的。"
"我们晚上会过去的，娘，下午要不要我陪着您？"于素萝先丈夫一步开口，"我给您沏壶好茶。"
"不用啦，我还是陪着你们父亲好了。"凤夫人笑笑，带着丫鬟往后院子走去。
"那我们也走吧，可要好好喝点茶松快松快了。"燕同心看着凤夫人走远，笑着拉着自己的姐姐，"请弟弟我喝口茶不为过吧？"
"喝茶？同心，你还知道喝茶么？"凤泠狠狠的瞪他一眼，"今日怎么那么多话？可是我小瞧了你！"
"我又不是今日才多话的。"燕同心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拉着于素萝往前走去，"大师兄你何必那么生气。"
"今日可是你多话的场合？"凤泠径自走着，只冷冷的抛下话来。
"若是我不说话，难道指望二师兄那个闷葫芦开口？"
"别扯到我。"沈鹏低低的叹口气，跟在他后面。
"好了好了，不是也没什么......"于素萝拍拍弟弟搭在臂上的手，"不过同心......其实三夫人让孩子留在凤家也是无妨，再说她本来也没什么错儿，留下又能怎样了？"
"无妨？姐姐，这话真的只有你说了。"燕同心眨眨眼侧过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孩子留下是没什么，但三夫人也就走不了了。既然两个心肝儿宝贝儿留在山庄，隔三岔五，思念孩子的母亲要回来看看，没什么不妥吧？逢年过节，总是要在一起过的吧？一来二去，当然院子也要特别的留出来照例打扫的，往后一年倒有大半年住在这里......那和不走还有什么区别？姐姐你可以说不要让三夫人走，但我可是容不得她。事儿都做到这个地步，无论怎样也要让她离开这里。"
"这......你说的是。"于素萝虽是向来知道这个弟弟聪明，却是第一次听到同心这样直白的讲出心计，心里竟有些怕--说出这话的，可是那个从来都笑得天真无邪的同心啊，那个从来看不出有一点心计的少年，心里却是想得如此仔细分明，做事却又如此的狠断。
"怎么，姐姐，你怕我么？"仿佛是注意了女子的僵硬，少年停下脚步，扬起的面孔上仍是那种让人看了喜欢的笑眯眯，语气却是冷的，"是吧，说出这般恶毒的话却笑得像个孩子，往后真是不知道他心里会想些什么，说不定什么时候背后又......"
"同心！"吼出来的是凤泠，"你又胡说什么！"他一把扯过燕同心，狠狠的叫着，"方才那些事我不跟你计较了，现下又是作甚？你吃错药了么！"
"大师兄......别吓着嫂子。"沈鹏赶忙上前挡在于素萝身前，"同心......同心也不过是......"
"不过是是什么？不过是乱说？！"饶是身量比不上这个二师弟，凤泠在气势上却要压过很多，"我们平日是宠他宠得疯了，听他都说出什么样儿的疯话来了？我要是还不说什么是不是往后连我们也不放在心上了？他......他......"
"大师兄，同心方才在大厅上说话还不都是为了你，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明白？"沈鹏见他说的难听，也有些动气，"你当他是愿意多事儿么？我们师兄弟一起那么多年，你几时看着同心给自己找麻烦了？若不是为了你，他何必让自己做那个坏人！"
"难不成我求他做坏人了？我早就说了不让他搀到里面来的，他听过半句没有！"凤泠照样吼回去，也是动怒了，"你以为他私下里做的事儿我一样儿都不知？你们就真当我是个傻子任你们骗么？"
"大师兄，你这样说也是太委屈同心了！"
于素萝开始被凤泠的怒气骇了一跳，待到沈鹏挡在她身前才悄悄往后退了步松口气，但现在看着这师兄弟三人吵做一团，心下却起了淡淡的空荡--站在这边的自己，仿若是个外人似的，虽然明明眼前有一个是她的相公，另一个是她的亲弟，但那三人的样子，就是让人插不进。
"大师兄，二师兄，别为了我的事儿吵架，好不好？"一直被凤泠捏着腕子的燕同心长长出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是我错了，不该乱说话的。"
少年黑亮的眼睛，闪烁着平静的光芒，没有慌乱无措，也没有内疚自责--
"你再这样发脾气下去，姐姐一定会被你吓到的，她可与我们不同。我知道今日的事儿是我多嘴了，从明天起我多一点儿事都不管了，好不好？"
"你......"凤泠对上那眸子，竟是半分脾气也没了，重重叹口气松开手，"随你吧。"
"怎么是随我？我以后一定都听你的，行不行？"同心缩起手，慢慢的说着，"大师兄，我知道你不愿我做这些事儿也是为了我好，但既然已经这样，再骂我不过让你自己心烦罢了。我保证以后不再多事儿，明儿个起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可好了？"
凤泠没有说话，抬起眼，看到沈鹏身后的于素萝才开口："素萝，跟我回去吧，院子里还有些事儿我要交待你。"说完径自转过身去。
"是。"于素萝走过去，越过同心时被少年轻轻拉了一下停住脚步。
"姐姐，对不住，今儿是我胡言乱语吓着你了......"同心淡淡的笑着，眼中又溢满真诚，"我只你这么一个姐姐，千万别怪我。"
"怎么会？你还是个孩子呢，我和孩子计较那么多作甚？"于素萝摸摸他的头，"你师兄叫我有事儿，晚上记得过来吃饭。"
"自然。"同心点点头，"快些去吧，不耽误你了。"
于素萝应了，随仍板着面孔的凤泠离开。
"你的手怎么样？"沈鹏在少年的身后开口，面孔上是抑制的无奈与痛心，"回去别忘了上药。"
"不碍事儿的，你也知道大师兄的力道......伤不到筋骨。"燕同心没有回身，在袖中轻轻碰触已然青紫的手腕，"上了雪玉膏一个时辰就散了。"
"你......你今日说话也是忒不小心了，我们师兄弟闹也就罢了，你姐姐在这里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二师兄果然是二师兄，真是半句重话也不会说。"同心笑了，只能听到浅浅的笑声，"我和姐姐说的话有多重我自己知道，大师兄生气也是为了我好......我哪里有不清楚的？"
"知道就好......就好。"沈鹏喃喃着。凤泠发怒的原因他也明白几分的，同心乱说话倒是小事，只是不舍让眼前的少年去碰触污秽的事情--同心就是同心，永远是那个单纯顽皮的孩子就好，太过聪明太多心计，不过是污了他的心，这样的事儿他们两个谁也不愿看见。
"好了，没旁的事儿二师兄你也歇着吧，昨晚也没怎么睡吧。"
"你呢？"沈鹏看他慢慢的走开，不禁追问。
"你不是让我去上药？我自然是要去后面药房了。"少年微微侧过头，眨眨眼，"一会儿我可能还是要去厨房看看，中午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我让他们给你做去。"
"不用了，你自己别忘了吃。"
"那我走了。"
沈鹏站在原地看少年也走远了，脚下才慢慢动了起来，心下缓缓松了。大师兄怎样也不会气同心太久，何况过了今晚大事儿也就都有了定局，该是......该是无妨。

23
沈鹏自己回了房间，睡了会儿起来用了午膳，没什么事儿索性找出两本书来看。可翻了不到两页，凤泠便找上门来。
"同心呢？"
"大师兄？"放下书，沈鹏站起身，"他不在房里么？"
"若是在房里我何必问你？"凤泠显得几分急躁，"别跟我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上午你和嫂子走了之后他便去药房了，说不准还未回来。"
"药房？！他又去药房做甚......"凤泠突然想起了什么，语声一下子跌落，"我上午没伤着他吧？"
"同心只说没伤着筋骨，但我看他腕子已经紫了，想他自己会上药的。"沈鹏没再多说些，只是看着他。
"我知道是我话重了些，可是你也不想想同心他说了些什么！"凤泠见他这个模样也知道原委，"你看把他姐姐吓得。"
"心疼了？"沈鹏冷哼一声，重新坐下。
"疼也是疼的他啊......"凤泠摇摇头看看他，也不再辩驳什么，"算了，我去看看他。"不等沈鹏的应，已经回身径直往后面的药房走去。
不想到了药房却又扑了个空儿，只看见黄芪独个儿在收拾院子，凤泠的火气上来，急匆匆的往回走，却看到想找的人正慢悠悠的进了自己的院子，冲着丫鬟挥挥手，进了厅堂。
"姐姐。"
"同心？找你大师兄么？他方才出去了。"女子看见他连忙起身相迎。
"我找他作甚？难不成讨骂？"燕同心冲着于素萝笑笑，坐在一旁，"我是特地来跟姐姐道歉的......上午......上午的事儿......"
"上午又怎么了？早说了我才不和你计较呢！反倒那么多心！"于素萝从绿波手中接过茶碗亲自放在他身前，打发了丫鬟下去，自己也挨着他坐下。
"我本是想说个玩笑吓吓姐姐的，不想......我也是说得过了，要是姐姐真把我当成个坏人，我长了一身的嘴也要说不清楚了。"
"同心，你对我如何，姐姐心里当真不清楚么？"于素萝捋捋他的发，看着少年稍嫌郁结的面孔，心酸起来，"从我们第一日见面，你何时不是真心的待我好？处处都是替我着想的，今儿我要真是为了这么句玩笑话当你坏，才是让人蒙了心呢！打心眼儿里说，我们姐弟失散了多年，认了你算是了了我的心愿，但也未曾真想过会有多好，但如今你待我却比有些家的亲姐姐还好，我还有什么不称心的？"
"姐姐也别伤心，我是你弟弟，对你好是自然的事儿。"
"唉......你本是个这么好的孩子。"于素萝轻叹，忍不住眼泪，"上午你大师兄生气的意思我也明白，你小小的一个孩子，我们谁也不愿你去做那些事儿，你本心里就不是那样一个人啊！细细想起来，你说得哪句没有道理？哪个不是为了你大师兄着想？我只是怕你苦了自己却还担心我们，背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了这些事儿，你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姐姐就是姐姐......旁的人就是比不上。"同心替她擦擦泪，"我不是答应大师兄了，从明儿个起再也不做了？也正好落个轻闲。谁不想整日松松快快的？我可不是给自己找累受的人！赶明儿我天天过来陪着姐姐说话儿，烦得你恨不能轰我出去才好！"
"胡说！怕是你想走我也留不住。"于素萝听他说笑知道没事了，也笑着回嘴，"整日跟个野猴子似的，同样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怎么偏偏大不同？"
"正所谓因材施教，我是一辈子也变不成个正经模样，姐姐不会这样就嫌我吧？"
"贫嘴！"于素萝点点他的额，可巧绿波进来添水，顺便问一句，"要不要吃些点心？"
"不用了，我喝口茶也要回去换件衣裳歇歇。"燕同心盯着绿波添了水下去，"姐姐，你这房里到现在不过两个丫鬟会不会少些？要不够用从旁的院落再调两个来，反正走了几个主子总有人闲下来的。"
"算吧，你也知道，相公是不爱人服侍的，你姐姐原在家中也不过一个贴身的丫鬟，现下虽是只有两个在房中，但院里的洒扫清理另有人担着，已经富余了。别说我，你和你二师兄的院子里还不是一个丫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