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mars in july [上]

"怎么？他对你不好？"同心手一沉，茶壶磕在桌上发出低声的闷响。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于素萝忙整好了神情，"你自己的大师兄你难道不明白？我只是想着......相公平日虽是好像不大爱说话的样儿，但是对人也算体贴，屋里要是缺了什么用的，不用多说，他早早就让人备下，若是这样还算不好还有什么样儿的是好？难不成像你似的把姐姐当个药罐子来喂才行？"
"我也是怕大师兄对你不好......他平素是不爱罗嗦的，若是姐姐嫌他......嫌他这点，我以后让大师兄和你多说说话就是。"少年笑笑，也不再多辩解什么。
"孩子话。"于素萝轻轻叹口气，这种事儿哪里是说说就管用的？不过也该是自己多虑，能有这般的一个相公换做他人早就欢喜死了，哪里还会嫌弃这些事儿？再说，就是看相公的样子，也不是心里有了别人，不过是不爱说话而已。
"你当我是孩子自然要说孩子话......"
"同心！"
于素萝被突然出现在亭子中的身影骇了一跳，高大的男子却没有看她半眼。
"你在这里做什么？那边都快要烧房子了你还有空在这边坐着！"
"啊？"燕同心立刻起身，"出了什么事？"
沈鹏看一眼于素萝，转过头来拉住同心："先走再说！"
"哦......姐姐，我先失陪了。"燕同心看他慌乱的样子，也不及多问，跟在沈鹏后面跃起。
"凤老爷要把二夫人二少爷逐出去，现下还要问讯那些掌柜，大师兄在大厅，我要去看着外庄其他的人，三夫人那边就靠你了，万一这时候出点儿什么事儿......"
"自然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的，二师兄你尽管去！"燕同心已经明了，"我本当闹不到这么大的，看来三夫人那边想必也做了些什么，我去了！"
"小心！"沈鹏侧目见少年脚下轻点已经斜斜的跃开，脚下也未曾停顿，叮嘱一声便也跃出了院墙。

20
"娘，先喝口茶吧！肋下还疼不？再含一丸药好不？"
凤夫人就着媳妇的手又喝了一口茶，点点头："还有些疼，再吃一丸吧。"
"那我让下人做点子东西让你垫垫，你也一天没正经吃东西了，怕是一会儿胃又疼了。"于素萝放下茶杯，从丫鬟的手里接过药丸递给婆婆。
"不要，我哪里吃得下！"
"这样，我让下人熬一点薄粥，配一点有滋味的小菜，您也算吃两口，总不好气坏了身子！"于素萝看她吃了丸药，忙递上清水，"我也知道这事儿着实的可气，可要真气坏了身子不是更让人家得意了？"
"......好吧。"凤夫人看她劝得认真，也就点点头，"还真是亏了你了，你进家门也不过一个多月，就碰上这样的事儿......"
"娘，这些理应是媳妇做的。"
"唉......"凤夫人抬眼再看一眼于素萝温婉的面容，忍不住攥了帕子擦两滴泪，"你说说到底是怎么着回事儿？我们平常也没亏待过他们啊，再怎么说也不能做出这种事儿来！我平日已经很让着她们了，什么行礼请安的都未曾苛求，可怎想就落了这样一个下场！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当是我们大房把她们挤兑得没办法才反过来的！"
"娘，您也别多想了。您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家里人难道不知道么？二太太二少爷做出这样的事儿怎能怪得了您，只赖他们太过贪心了。"于素萝在一旁坐下，轻轻劝慰，"人心不足蛇吞象，外面的人也大都是明白是非的，就算知道有这样的事儿也未必是您的不是。况且相公在外对人一向公允，也为曾作出什么欺负弟弟妹妹的事情，都做到这样儿了，难道还怕别人说？"
"真的？"
"自然是。"于素萝拿了块新帕子递给凤夫人，"您也别难受了，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了结还是要由爹那边拿主意，我刚才听听爹的意思......好像......好像要休了二夫人似的。"
"休？"凤夫人听了心头一紧，"老爷果真是这样说的？"
"嗯。"于素萝点点头，看着婆婆的神色，"二夫人他们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出来，老爷说要休......也不是没道理的，可是......"
"可是什么？你来说说。"
"媳妇说的对不对也是不知道，娘听了要觉得什么地方不妥也不要生气。我想这二夫人二少爷虽是做了不好的事儿，但这样贸然的就休了她也终是不好。一是凤家怎么说也是大户，现下出了这么当子事儿总是面子上过不去；二是真是休了二夫人，她万一做出个什么上吊跳河的事儿，反倒好像是我们逼得似的，外人虽是明理，可一死人就什么都不好说了；三是......就这样休了，不但于凤家没有颜面，多事之人还会揣测是娘妒忌二房，对娘的名声也是不好......"于素萝顿了顿，"我想着，若是有个其他方法，既能让二夫人以后不能作恶，又能保全她的名声，就好得多了......"
"嗯。"凤夫人已经拭干了泪，听了这一番话不禁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媳妇笑了，"到底也是大家女儿教导出来的，如此识大体，我想的也是这般。我自己的名声倒是不碍，可是老爷年近天命还出个这当子事儿确实也不好说出去，到时候我们凤家的颜面何存？就算那人做的过分，我们要休离了她倒真是毁了凤家的清誉。你......可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娘，媳妇拙劣，也未曾想出什么旁的好法子来......不过相公早就跟着爹过去了，想是他也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劝服爹的。至于到底是个什么法子，我们也就不必操心了，既然有他们出面，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多嘴？"
"你还真是会说！不过泠儿是一定有些旁的法子的......老爷也不过是在气头上，过了这阵子也不会真休了二房--只是我想想他们做出的那些子事情，还是真真的可恨！"
"好了好了，娘不是都说了不气了？"于素萝见婆婆消了气，心总算松了下来，"他们吃食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吃点东西也该睡下了，都快二更天了。"
"啊......也是......"凤夫人见丫鬟端来热粥小菜，也确实觉得饥累，"都是这么晚的天儿了。"
"我还特地让她们煮了杯参茶给您安神，吃了东西再喝最好。"
"好好......还是你贴心，今天也忙了你了。"凤夫人让人把吃食放在桌上，先是嘱咐媳妇，"要不要和我一同吃些？"
"不用了，我也是吃了晚膳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不饿。"
"哦......那你也快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中午再过来陪我说说话儿。"凤夫人挥挥手，"也不用在这边伺候我了，丫鬟们够用。"
"是。"于素萝起身福了一福，退出房门。
月儿挂在半空，即是夏夜也有两分凉气，快走两步出了公公婆婆的院落，穿过九曲桥，直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进了院门，摒退了要上来服侍的丫鬟，自行走到卧房门口--
"大师兄！"
"你拦着我做什么！"
"大师兄，伯父的气刚刚平了些......你何必......何必再去惹事。"
"沈鹏！你当我和你一样的好脾气么？我平时忍让他们不过是看在一位是我长辈一个是我弟弟的份上，如今却让他们做出如此的事来！还有那些外庄的掌柜们，我平日是稍有些严厉，可也不过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儿，为何却一个个倒戈！若是凤家的商行经此就倒了，他们难道还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大师兄......你方才不是刚刚劝过伯父不要太气么，如今你又这样......"
"相公！"推开房门，于素萝看着争执的两个男人，"为了什么事儿让你们师兄弟吵成这样？娘也是方才平静，这要是闹得让她老人家知道......"
凤泠听了这话一甩袖子坐了下来，扭过头去不看沈鹏，语声冷冷的解释："我劝爹是怕身子出毛病，可不是说我就忍了他们这样的胡闹！"
"可......"
"相公。"于素萝瞥眼为难的沈鹏，上前轻轻的开口，"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大师兄说要去找二夫人二少爷和那些掌柜们算帐。"
"要你多嘴！"凤泠狠狠的瞪眼沈鹏。
"相公......其实......其实你也不必生那么大的气，不是没出什么事儿嘛？"
"要是真等出事还来得及？"凤泠一声冷哼，语声虽然算不上严厉，却也挤得于素萝也无话可说，只能看着他起身向门口走去。
"大师兄？那么着急要干嘛去？"亮着笑脸的少年推门而入，不偏不倚，刚好挡住了男人的去路。
"同心？"
"都忙了一天了，你还不累啊！我可都能站着睡着了。"燕同心懒懒得伸展着双臂，屋内原本沉滞的气氛一下子便散开了，"怎么，大师兄的功夫越来越到家了，还主动过来迎接我。"
"要是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凤泠看他困倦的眨眨眼，声音不由自主的又放软了些，"我还有些事儿要去办。"
"办事儿？办什么事儿？都这个时辰了。"同心放下手臂，笑盈盈的看着大师兄，"难不成你要现在冲出去把二夫人劈成三瓣儿然后早上告诉人家是被雷劈的？"少年摇摇头，"大师兄，我还当你脾气变得多好了呢！还是一样坏啊！"
"同心，我何时也要轮到你来管了？"
"大师兄自然我管不了，可是关系到大师兄的事儿我是一定要管的。"燕同心仿佛是吃定了凤泠不会对他怎样，直推着他离开门，"你也不愿让凤家的清誉毁于一旦吧？"
"同心，快点拉着你大师兄坐下，你们都未用过餐也饿了吧？"于素萝见凤泠一脸的为难，也知道他心下有些松动，立刻倒了热茶，"我这就让丫鬟们备些东西。"
"就是，还是姐姐贴心。"燕同心冲着往外走的女子点点头，硬是把凤泠拉到桌旁坐下，"你还没听我说半个字就要走，也是忒瞧不起我这个小师弟了！你不就是要整那些个家伙们，怎么不听听我的主意？说不定我能让那些个人更惨呢！你也知道，我旁的不成，整人可是拿手的。"
"什么法子？"凤泠看眼少年，叹口气坐了下来，"让我听听，你又想做什么。"
"我的法子自然是最好的，既不会让凤家大失颜面，也能就此铲除祸根。"燕同心自己也坐下，顺便拉一下立在一旁的沈鹏，"很简单--外放。"

21
"外放？"凤泠抬眼看向少年。
"对，而且我想这次要做就做干脆了，不光是二夫人，连那个三夫人也是一道解决好了。"同心慢慢的说道，"现下二夫人那边出事也是三夫人挑出的，我们固然可以名正言顺的让二夫人出府，但是只留下三夫人在这边......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儿，简直就跟在后院里放了堆炸药似的，不知什么时候会出档子大事，还不如趁此机会一并送出去。"
"但......但......没有什么道理的......"沈鹏听了有些犹豫，"三夫人怕是不肯。"
"肯不肯是她的事儿，做不做就是我们的事儿了。你们要是不说我去开口好了，家里有二房三房在总是不安心的，伯母是一定乐意的。"同心喝口热茶，接着说下去，"伯父那边......现在来看，二少爷出了这当子事儿是决计不能再用的，三少爷......说句不好听的，三夫人的家世实在是不够体面，凤伯父应该也不会去考虑，不然也不会一直等到大师兄你回来，为了你，让他调离这两个儿子，虽然不简单，但也断不是什么难事。"
"那......送要送到哪里去？"
"大师兄，你家的事儿难不成你还没我清楚？凤家在各地有多少个别院？随随便便找两个容易得很。若是听我的，找两个凤家小有产业又风景秀丽的镇子是刚刚好。"同心勾起唇角，如看到了猎物的猫，表情有丝顽皮的阴沉。
"同心，你说的是在理。"沈鹏沉吟一下接上话，"可是三夫人没有犯错就被无故外放，我怕她不甘心反而做出些旁的事情来。"
"我倒还怕她不做呢！"同心只说了这么一句，立刻停了嘴起身去开门，于素萝正在门口，端着饭食的丫鬟跟在后面。
"吃点东西吧。"让丫鬟把吃食放下便让她们下去了，于素萝确定门已经关好，转身对着三个男人浅笑，"没什么好东西，刚才厨房给娘做东西，清粥小菜倒是不少，吃一点算一点吧。"
"姐姐真是好，这些东西便足够了。"同心已然换上孩子似的笑，首先捧起碗吃起来，"我可是饿急了，吃完了可要早早去睡，不再这里受大师兄的骂。姐姐你可要看住了他，要是明儿让我知道他半夜偷跑出去，可是不放过你！"
"我哪里管的住他？你们个个都能‘嗖'的就没影子，怕是我连个衣角都看不到。"于素萝看凤泠也端起碗慢慢吃起来，嘴里也说起笑话，"你说是容易，真让我看一个大活人可是难得很！"
"唔唔唔......好了！"燕同心飞快的扒弯两碗粥，抹抹嘴，"我要先回去了。二师兄，你慢慢吃......大师兄，明儿可别让我见着姐姐哭着来跟我诉苦，我可是定不饶你！"
"你给我慢慢走回去，刚吃了东西不宜大动！"凤泠看他推了窗子就要跳，飞快吐出一句。
"我看看风景也不成？"同心笑笑，关了窗改走门，"今天的事儿也是够多了，我可要好好睡一觉......你们也是，什么事儿都看着了明日的太阳再说吧！"
"我想也是。"沈鹏吞下口里的东西，抬眼看向凤泠，"不管有什么事儿，也要过了今天晚上......而且同心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是不是？"
凤泠没有回答，只是闷头吃着东西。
"就算同心是我弟弟，有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心里发酸呢！"于素萝借着机会上前，"你看看，同心说上一句，比我们说上半天都要管用呢！"
"乱说什么。"凤泠低嗤一声，径自起身向内间走去，"师弟，明早到书房找我。"
"是。"沈鹏抬眼看着一旁沉默的于素萝，只是应了。

"事情就这样吧。"大厅之上，凤老爷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垂着头说道，"你们也都回去收拾收拾。"
"老爷！您怎么能这样啊！好歹洺儿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就算犯了些错儿，但他年纪尚小，也不至于要把我们娘儿两个送走啊！这和赶出家门有什么差？！还不如杀了我们两个好！"二夫人在厅上号啕大哭，几乎要坐在地上打滚了。
"他那些事儿，还算是小错？"凤老爷皱皱眉，"十八岁的人了，做出这种事儿难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再大些是不是家里容不下他了！要不是泠儿劝我，昨日你们早被我赶出去了！今天我只是让你们去别院住，所有生计还是凤家负责，已经是宽宥了。"
"老爷......"二夫人见他神色坚决像是劝不动的样子，也只能继续哭着，一向尖利的嘴也说不出旁的来。凤洺跪在一旁，垂着头苍白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