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mars in july [上]

"那总是以后的事儿了。"同心抬起眼，只是淡淡的笑，"现在想不是太早了？这两日家里可能是要出点什么事儿，明早你就让丫鬟领着去后院的药房找我，我可要好好配上几副药把你养壮些，早些让我当上舅舅才好。"
"你这孩子，总是胡乱说话！"
"怎么是乱说？我这才是说正经的呢！"同心又拉着她东拉西扯的说了会儿话，过了差不多要半个时辰，才看着凤泠远远的走来。
"总算是来了，大师兄，就算这是我姐姐，你也不能那么放心啊。"燕同心看着他立刻起身，"现下好了，陪着我姐姐回去吧，我也能出去玩儿了！"
"原来你只把我当个累赘！"于素萝有些不依的点点少年的额头，"亏你姐姐、姐姐叫得亲热！"
"他还不就是这么个脾气？"凤泠走近扶起妻子，"你又要去哪儿？别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家里的事儿少掺和。"
"我找二师兄去还不成？你是有了如花美眷，我和二师兄可都是独个儿，两个凑到一块儿总比在这里扰着你好。"
"师弟也有他的事儿要做，你别去扰他！"
"好好好，就我是个闲人成不成？"同心摆摆手--有现成的好戏为什么不看，这宅子里闹腾一点才是有意思，况且事儿多些......也就没那个时间来胡思乱想。
"同心！"凤泠看眼身旁的妻子，皱皱眉，"过了午膳去书房找我，别又到处乱走。"
"好吧。既然大师兄都说了......我怎么敢不听？"同心缓缓沉下笑容，方若看穿了什么，"我会去的。"

18
"我还真不知道原来凤家有个这么体面的药房。"
"姐姐？"燕同心连忙放下手里的药秤，迎了上去，先对着她身边的绿波嘱咐，"我们开着门儿，你就在这园子里和黄芪玩好了。"
"是。"绿波点点头下去了，于素萝迈步进了房间--
"凤家也有药铺么？我看这样子分明是个小小的店铺了，外面竟还有药园子。"
"原先也没那么全，这里只不过有些常用的药，人头也就黄芪一个。他年纪不大，但原先在药铺子里呆过，旁的不说，最起码配副药丸个药还熟的，顺便在这园子里种些薄荷姜黄肉桂，既能入药家里也用得上。后来我来了，大师兄也帮我添了零零散散的器具，后面还腾出个小屋炼药。"燕同心笑笑，带她迈过地上的乱放的东西，"不过可怜了黄芪，这里都快被我霸占了，他只能在园子里翻翻土要不就是给我收拾屋子。"
"你大师兄就是宠你，他也就是嘴上说说你，当着我可没说过你半个不好。"于素萝笑笑，任同心把她安置在椅子上。
"姐姐也真是，刚嫁了人就开始帮着相公说话了。"同心端来热茶，手指随后搭上女子的腕，"不妨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好了。"
"还能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你不都说了！"于素萝喝口茶，看着弟弟认真的神情，"又要给我配个什么药啊？我前儿还听娘说起，你都快把他们当成药罐子了，难不成也想让你姐姐我变一个？"
"老人家身子弱，姐姐你也要养强了身子，你何时看我和旁人那么多事？"同心收回手指，起身走到药柜旁忖度，"一片好心倒让你们说坏了。"
"对了，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件怪事。"于素萝看他左右翻着药材，淡淡笑着，"你也知道，绿波是给我梳头的，她说前两日明明看见我脖子后面有个小小的梅花印，今日却没了！我本说这么些年也不知道自己身上长过这样的一颗痣，可她言之凿凿的样儿也不像是骗人。"
"那......"少年的手停下了动作，半开的药屉被推了回去，"那个我知道。记得新婚时我让你喝了一小瓶药么？那药虽然珍贵却有一点奇怪，喝了之后若......会出现小小的梅花印记，不过半月余就会慢慢下去，不碍事儿的。"
"我说呢，差点儿还冤枉了绿波。"
燕同心只是低头翻找着药材，没有再接话上去--那药是珍贵，但功效不过是辅助，也并非不能替代，在以往最重要的用处就是--查看女子有无苟且之事，边关常常出门跑货的商贾，专用此药来给自己的妻妾服用，没想到......现今却被自己用到了姐姐的身上......手抖了下，看着眼前十几种药材，好似忽的忘记想要做些什么，只是有些呆。
"同心......同心？"于素萝起身拍拍弟弟，看他有些滞然的面貌，"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谁说的！你是顶顶精灵古怪的，什么时候倒学会发呆了？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为难？"于素萝只是一径问着，却也看不到少年心中的百转千回。
"当然是有事儿了。"燕同心敛了心神，索性放下手里的药抬头对着姐姐，"你也知道，昨儿三夫人到伯父伯母那里闹了一场，我本来是想偷空看看，可下午不让大师兄给叫住了？也不知现下是什么情形，我想得心都痒痒呢！"
"就知道你觉得光陪着我没意思！不过这事儿相公也未曾和我提起，姐姐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也没想着让姐姐帮忙，姐姐忙心旁的事儿就好，早说了这些不让你管的。"胡乱把药材归结到一起打个包，同心露出歉然的微笑，"今儿本来是专门要给你配药的，结果我心还不在这上......不过你的脉象我记着了，过两天我配好了丸子给你送去，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于素萝轻轻理着少年额头的碎发，声音温软可人，"许多事儿你们不和我说自是有你们的道理，姐姐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况且你们也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不会拦的......只是同心，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好不容易见了面，旁的我也不多求，你能平平安安的就好。所以，就算不为了你的师兄，就算只为了姐姐，小心些，好不好？"
"好。"少年抓住姐姐的手指，那温暖的感觉几乎灼伤了他。
"那我也就不烦你了，有什么事儿尽管去做好了。"于素萝缓缓松开手，"这下好了，我可有空儿过去陪娘用餐了。"
"姐姐慢些......有什么事儿，你不方便，让绿波找我也好。"
"这个自然。"
送自家姐姐走出药房的小院，燕同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头叫着园子里的男孩儿："黄芪。"
"同心少爷？"黄芪不过十二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儿，说话也没那么许多分寸，"什么事儿？您可别又说屋子里乱的一只脚都下不去了！"
"那倒没有，一只倒还下得去，两只就勉强了。"同心笑着看他噘起嘴，"我要出去一趟，回来给你带水晶桂花糖好不？"
"就算少爷什么都不带也是要我收拾的。"
"唐人传奇呢？也是不要了？"同心故意掠过少年惊喜的眼神，"我知道你识得字，本想说带几本传奇小说的，看你连糖都不要，这么点子书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
"同心少爷！不算数的！给你收拾屋子又怎么样了？就算以后您把屋子弄得半只猪蹄子也放不下我也会好好收拾的！"
"我这屋子让猪进做什么？"燕同心笑得极为开心，瞥眼男孩儿，径自向外走去。
"同心少爷！"黄芪不甘心的追了上去，"您到底......"怪了，明明看着同心少爷不过是慢悠悠的走着，怎么眨眼就那么远了？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少年清亮的声音远远传来，止住了他的脚步。
黄芪应了，自然是笑着回院子去，刚走两步便撞上了人。
"同心呢？"
"沈少爷？"黄芪眨眨眼，"同心少爷刚刚走了。"
"去哪儿了？"
"啊......这个他没说。"男孩儿抓抓头，眼前的沈少爷虽然长得比大少爷粗些话也极少，但脾气却差得多了，最起码他看着大少爷皱眉总会怕，眼前的公子就算不笑也不叫他怕，"不过同心少爷说要带桂花糖给我，应该去山下镇子里了吧？"
"哦，他上午一直在这儿？"
"是啊，大早儿就过来了，后来少夫人也来坐了一会儿......把屋子又弄得乱七八糟的......"黄芪嘀咕一句。
"少夫人来过了？"
"对啊，他们两个说了好一会儿话，不是说少夫人认同心少爷做弟弟了么？我看他们两个是挺亲的呐，不过长的那么像不亲也难啊！"男孩儿只是一径嘟囔，笑嘻嘻的，"同心少爷长得也真是好看，虽然我觉得大少爷长得更漂亮，可就是没那么舒服......"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黄芪也知道自己话太多了些，吐吐舌头闭了嘴。
"干活儿去吧。"沈鹏嘱咐他一句，慢慢走回自己和同心居住的院落，同心的房间靠外，和自己的屋子隔了个小花园，现下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好不容易歇了一天却找不到他的人，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啊......委屈的自己都觉得痛了，却还是笑得跟个孩子似的。
叹口气，沈鹏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反正还有时日，慢慢等，总会等到。

19
"二师兄，夜深人静，你倒好兴致独个儿在这里赏月么？"
"同心？"沈鹏抬头，发觉自己等了大半日的少年正站在院墙上，一双眼儿在月色下格外明亮。
"兴致真好......不会是特地等我吧？"同心跃下院墙，手里还提了个用麻绳捆上的布包，晃晃悠悠的走来，脸上泛着笑。
"你一天都去哪儿了？"
"二师兄......真是，怎么见了我的面儿也不会说两句好听的，就是教训。"少年的口气有些怨气，"你若是真心讨厌我骂我也就罢了，偏偏又不是。"
"我也不是骂你，只是不说一声就跑出去大半天，怎么连个话儿都不留？"沈鹏叹口气，看着走近的少年，"万一要找你该如何是好？"
"找我？找我做什么？"同心露出笑，让沈鹏皱了眉，"有什么你和大师兄两个应付不过来的？我不过是到处捣乱罢了......"
"同心......你喝酒了？"已经走到面前的少年，眼神依然清亮，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并非酒的味道，但沈鹏还是问出口。
"喝酒？二师兄，没有你作陪，我怎么会一个喝酒？"同心掠过他，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我最最讨厌的就是一个人喝酒了，闷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同心啊......"沈鹏这下几乎是笃定了，"你一个人去喝酒又怎么了？我也不会为了这么点子事儿说你，只是待到这么晚回来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你真的不骂我？"同心在屋子前停下脚步转身，"是啊，你果真是没骂我。"少年只是呆呆的笑了，比那池中的荷花还要美上几分。
"你......要不要喝些浓茶醒酒？"沈鹏走近两步，直到房门的台阶下。
"醒酒做什么？我又没有醉？"燕同心仍是笑着，手里的小包被甩得乱飞，"就算我喝了酒又如何？我不会醉的，我才不会醉的......我怎么可能喝醉？！我是同心啊，我是燕同心！"最后的话语几乎是喊出来的，在小小的院落里荡着。
"同心！"沈鹏拉住了站在房门前的少年，既是心痛又是无奈，拉住了他的手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
"呵呵......二师兄，我知道你担心，不过......没什么的，我不碍的。"少年面孔上一抹娇艳的风情足足让人花了眼，探身靠近男人，低低的声音带着草药的香气，"我知道你是最最喜欢我的了，已经是这样了，就算再多爱我两分，又如何？"
沈鹏没有回话，他已被落在唇上的温软吸去了所有的魂魄，待到再次回神，眼前已是空无一人，只有紧闭的房门。
月儿灿灿，却不知刚刚的一切，是幻，是真。

"你当我们凤家是什么样的人家！竟然做出这种事来？！"大厅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姐姐，我们还是去桥上走走好不？这里的事儿我们两个可都管不着。"靠在院门边的燕同心正过脸，冲着女子笑笑，"我让人备了上好的碧萝春，不喝可是可惜了。"
"啊......"于素萝探探头，大厅半掩着门，也看不清是什么状况，"可是我今日说好要来陪母亲用餐的。"
"看来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心思用餐了，要是饿了，让人送就好。"同心径自拉了姐姐的手转身走去，"旁的你也别担心了，大师兄不是在里面了？"
"那......可......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儿？我听着父亲很气的样子......我从未听过父亲如此大声说话呢。"
"凤伯父那还叫说话？都算是喊了！"同心笑着安抚姐姐，"你也不必担心，伯父就是怎么喊怎么叫，也不是冲着大师兄。"
"嗯。"于素萝点点头，任着少年把她扶到桥中的亭子中坐下，"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大事儿，让父亲如此生气--同心，你定是知道，特地在那里拦着我的，是不？"
"姐姐说是便是。"同心让丫鬟们把茶具点心放好，挥手让她们下去。
"你们总说让我知道多了不好，可是什么事儿都瞒着我不是把我当个傻子？"于素萝看弟弟不痛不痒的样儿，也微微说两句重话，"就算是当时不让我知道，过后儿了也一个字不与我说，弄得我还没这底下的下人们清楚，到底成了个什么样的主子了！你们的事儿我不问，可这家里明面上的事儿我难不成还不问么？说出去我是个什么样儿的媳妇啊！"
"姐姐莫气......哎？你戴上这个钗子了？当真漂亮的很，我说就是合当给姐姐的！"同心嬉皮笑脸的端上热茶，"别气了，美人总是要高兴才好看的。"
"啧，你又是这样，一提这个就给我说上旁的去。"算是如此，于素萝还是伸手摸摸头上的玉萝簪，展开个笑颜，"这个东西怎么说也是你送的，我说好又是夸了你了，不说好又嫌得我不识好人心似的，什么理都是让你给占全了！"
"姐姐说的是，弟弟我自然要占着理儿才好说话......对了，我昨日让人送过去的药姐姐收着了么？"
"那个青瓷的小罐？我看那罐儿倒是挺漂亮的，里面要是糖丸儿就好了，偏偏是你给我的药！"于素萝喝口热茶，"虽然说是好东西，可这次的药味儿也真浓，昨日我吃了第一丸后喝了足足一盏桂花糖水才压下去。"
"那我下次做点儿清口的糖给姐姐好了。"这次的药本身药性较大，几味药不光是滋补养身的，也搭上了调理的成分，味道较浓也是当然的，"不过我看姐姐最近气色也好得多了，大师兄对姐姐一定是体贴入微的。"
"他......"于素萝抬了眼，想说些什么的样子--凤泠对自己，当真是体贴么？凤泠虽是凤家的大少爷，可喜的是没有什么娇纵任性的脾气，为人也正派，对自己也是一贯的好脾气，在屋里不会有什么旁的事端出来。但......夫妻两个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是没话说的，常常两个人在一个房间内，一个坐在那头看书，一个坐在这头绣花，房里竟能是静悄悄的。偶尔有个一两句，无非是关于家里的杂事儿，要不......就是同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