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mars in july [上]

"你坐这里干嘛？"
"大师兄......你大哥招待我来家里做客，说我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燕同心微笑回答，"倒是小姐，现下该是练琴的时候，怎么倒跑出来了？"
"要你管许多！我娘说是让我练琴我才不愿意呢！成天不是绣花就是弹琴，烦都烦死了......"凤抱怨两句又盯紧了他，"哼！其他的我才不和你说呢！我娘说了，你和我大哥是一伙儿的，来抢我爹爹的，早晚是要把我们赶出去的！我才不想跟你说话！"
"哦？把你们赶出去？那你和你娘不是要去当叫化子了？"比起盛气凌人的二夫人，一向不怎么说话的三夫人可是个厉害人物......燕同心思忖着，单看那三少爷的年龄就知道了。三夫人明明是凤泠走了之后才纳进来的，三少爷却与自己一般大，是没进门的时候便有了孩子的，再听听私下对孩子说的话......那三少爷也不是什么好人，背后又有个外庄管事的外祖父......可比那伶牙俐齿的二夫人要难防得多。
"叫化子......"女孩迟疑一下才反应过来，"谁说我们要去当乞儿了！我还有外公呢！外公前两日来看我，还说一定会让我过好日子的！你说的才不算数！"
"不算数么......"弯弯嘴角，燕同心咬咬唇，"不算就不算好了，哎，你喜欢那条鱼？"
"嗯？"女孩儿低头看看池子思索半天，"那条金色的......"
"想不想煮来吃？"
"什么？！"
"喜欢得话我们吃了它如何？看它那么肥煮起来一定好吃的很。"燕同心的口气认真的很，"你若愿意我分一半给你也行。"
"你胡说什么！那个是我爹爹特地买来送我的！你凭什么拿来吃！"
"我高兴啊......你也不听你娘的话，为什么我不能捞你的鱼吃？"
"你......你......你要是敢吃我的鱼......"凤急了，跳起脚来大叫，"彩玉！彩玉！"
"啊？"丫鬟急匆匆的跑到，来不及喘匀了气儿，"我的好小姐，快点回去吧，一会儿夫人要来看可就糟了！"
"彩玉！你听听那个人刚刚说什么，他说要吃了爹送我的鱼！"凤拉住丫鬟的手大叫。
"啊？小姐，什么人啊？"
"不就是大哥带回来的那个什么燕......燕公子的！"凤猛一转头，却看池边空空，半个人影也不见。
"小姐......别闹了......还是快点回去吧......燕公子压根儿不在！"彩玉也左右看看，瞧不着人影只当小姐说笑，拖着女孩儿离开，"教席早就来了，就等着小姐你呢......"
人呢？被拖着的凤还时不时回过头，心底念着......刚刚明明和自己说话来着，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忽然哆嗦了下，想起哥哥说起他们本是在山上的......不是学了什么妖术的人吧！顾不得心底的疑虑，拉紧了丫鬟的衣袖匆匆离开。
池子旁，榕树上，燕同心笑弯了双眼。

9
"姐姐。"
于素萝刚走到窗边，那一声轻轻的呼唤让她吓得几乎扔了手里的茶杯。
"姐姐，是我。"燕同心的娃娃脸从窗口露出，大眼转了几圈，"能进来么？"
"同心？"于素萝绽开笑容，"等等。"她先把茶杯放下，走到门边插紧了门闩。
"好了！"燕同心轻巧的跃入房间，笑嘻嘻的，"口渴得很，姐姐给口茶喝吧！"
"我给你倒！怎么这么晚过来？"这些日子同心断断续续来过几次，第一次跃窗而入的时候吓得她差点叫出来，后来听他说在山上学了多年功夫才放心。
"帮忙做事，回来从墙头过，看到姐姐的窗口亮着灯才过来的。"燕同心一身黑衣，腰间系了个小包，"还没睡么？"
"今儿午休时睡得长了，晚上倒不想睡了，可巧你就来了。"于素萝把自己得茶杯涮涮重新倾了茶，又到窗边合上了窗子，"没旁的杯子了，就先用我的吧。"
"我是不在意的。"燕同心在小桌旁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姐姐不在意就好了，我总是这么爬窗而入，快成了登徒子了！"
"你啊......就是爱说笑。"于素萝也在小桌旁坐下，仔仔细细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平心而论，这个弟弟是极好的。虽然自小就没见过，但自从说了他的身世后便与自己极亲，那么一双漂亮干净的眼啊......连她看了都会有愧疚生出。"也一段日子没来了，最近忙么？"
"还好，反正吃我大师兄的，帮他做些事也是应当。"燕同心说着，从袋中拿出个小小的锦袋放进女子的手中，"这个是给你的，我那天见了就觉得是合该给姐姐的，平日都放在身上，今日总算能给姐姐了。"
"你啊......总拿些东西来......"于素萝缓缓解开锦袋，这几次拿来的东西哪件是一般的东西？珍珠翠玉都是上好的品质，害得自己欢喜又不敢戴出去，怕让那几个妹妹见了碎嘴。"这......天，同心，这不是凤家铺子说的名家珍品么！"一只带着粉红白玉簪，依着那色彩雕出细碎的萝花，藤蔓枝叶节节镂空的地方无不精细，几处上细细包上的银边镶嵌上的翠玉也是恰到好处......月前也曾在铺子里见过，但那价钱......"说是就这一件的，你怎么拿来的？"
"是么？姐姐要觉得好就行。"
"不行不行，同心，这东西也太贵重了，我受不起的！"于素萝慌慌张张的想把簪子装回去却被同心按住了手。
"有什么受不住的？我和大师兄要了他便给了，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无妨的。"燕同心喝口茶，黝黑的眼珠儿亮出神采，"我也知道这些东西姐姐在家里戴不出去，但当是我给姐姐的陪嫁好了。"
"哦。"听弟弟说起他大师兄，于素萝目光一沉，连忙看向他处，"说什么陪嫁啊......"
"姐姐正值年华，不是该出嫁的年龄？家中都没有安排么？"
"有......也不会与我说的，反正女孩儿家，爹爹说是谁就是谁了，寻找个家世匹配的不就得了？家家的千金不过如此。"于素萝叹一声将锦袋收好，抄起床边的绣品坐了下来，大红锦缎上的一对交颈鸳鸯花得有些刺目，"早早得开始绣陪嫁的东西，却也不知道要用到何处......"
"姐姐心中可有人选？"
看着燕同心的眸子，于素萝轻轻摇了摇头，低首望着绣品捻针绣上两笔："我除了去庙中烧香，成日门也不出的......况且，大家的闺女又怎么能自己去认识男人？弟弟你是在外面放惯了什么都不懂么？"
"也不是，我只是想着，姐姐若有了喜欢的人......"话说到一般却也没有后半句，燕同心停下语句侧耳倾听，"将近子时了，我再不走你这房里灯总亮也不象话，我还是先走了吧。"起身到窗边听听动静，伸手开了窗，"若有什么事情吩咐人上凤栖山庄找我就好，有了空闲，我还是会来看姐姐的......"
话音未落，人影已消失在一片茫茫夜色中。
女子轻叹了口气，到窗边抬头望望圆圆的月儿，合了窗，小楼上的灯，灭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二师兄还在等啊......也不点盏灯，万一吓着我就不好啦！"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沈鹏坐在桌边盖上琉璃灯罩，眼睛却盯着刚进门的同心。
"也没有多少路程，来回费得了你两个时辰？"
"别气嘛，我顺便去看了看姐姐，反正也要明早才给大师兄的。"燕同心笑嘻嘻的过去拍拍他的肩，"大不了明日我去跟踪那个白痴让你在房里睡觉，好不好？"
"你怎知大师兄不会等你？"
"我这个时辰回来大师兄想必是气得回房睡去了，他是不是又和你唠叨我贪玩儿了？没关系，反正我也没误了事儿，明早多说两句软话就过去了。"同心接过沈鹏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你那边怎么样了？想想真是该和你换换，年纪小又怎么样？那个鬼心眼儿都快赶上狐狸精了，我倒是喜欢那个长得就是坏人相儿的凤洺。"
"他没做什么，只是找几个外庄管事商量些事情，也差不了哪儿去。我想他可能是要掏空几个外庄的钱，凤源呢？他不是说要帮凤洺的忙，他外公那边大抵也就是这些事情。"
"怎么会啊，二师兄你也太好心了。"放下茶杯，燕同心解开扣子，"连凤都一副刻薄样子，三太太那边能有什么好人？若只是像那傻不隆冬的二少爷似的事情就好办了。"
"同心......"沈鹏发出低吟，却并非为了他所说的事，"你做什么？"
"换衣服啊......"燕同心半边细白的臂膀已经露了出来，另一手还抓着白色的单衣，转头看看沈鹏不自在的神色笑出来，"二师兄有什么可在意的？我们小时候一起洗澡都没什么了，都是男人，换个衣服也不算失礼。"
"现下又不是当年。"沈鹏调开目光起身，"没旁的事我就先走了，明早过来叫你。"
"那就麻烦二师兄了......"燕同心看着男人把门关紧，笑了笑，换下身上的黑衣却是了无睡意。
打开随身的布包，将最重要的东西拿出查看再放好，微微侧耳，燕同心又笑了笑，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的木栏。
银辉一点儿也不避讳的洒了他满身，仍是孩子气的娃娃脸上，精致的五官让人看了就生出喜欢来。撩撩垂下的黑发，同心抬头看着天上的月，想想小时候在山上，月儿也是一样的圆啊......只是那时，有师父师娘，还有他们三个永远不会分开的师兄弟，如今物是人非，想见一面也要走过两个回廊才行。至于那个姐姐，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就好，生在大户人家，也未必是什么高兴的事儿。
眼角处蹿过的黑影让少年弯起唇，轻轻合上窗子吹灭了烛火--
明日，还有好多事儿呢，早些睡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也是这样，不想......也是这样了。

10
"凤伯父凤伯母，好几日不见了。"燕同心笑嘻嘻的脸儿，生来就是招老人喜欢的，加上甜如蜜的嘴儿，有几个见了他不欢喜的？"开春寒气重，您二老也要小心身体才对。"
"呵呵，你今儿怎么来看我们了？"凤夫人笑笑，对于眼前的孩子也是喜欢的紧，光是想想这么些年陪着泠儿就够让她谢谢了，"泠儿说他忙得很呢！"
"大师兄的那些事儿我也帮不上忙，再说了，大师兄还怕我添乱呢！二师兄倒好，成天捧着字帖什么的看个没完，我就没那个耐心劲儿了。"同心看一眼正座的老人，从身旁掏出个盒子，"不过想来想去，有的事儿还是我做最拿手的！看这天儿不见暖，我配了两丸补身子的药给您二老拿来。"
打开盒子，是两颗通体晶莹透白的药丸，大小如龙眼，隔着几步都能闻到那香气。
"这......"凤夫人看看药丸子，又抬头看向少年，"这倒是个新鲜的药，我以前从未见过呢！"
"也不怕您二老见笑，我打小就被师兄师父们宠坏了，功夫也没多好书念得也不通透，就是这医理药学最是感兴趣，算是得了我师父师娘的真传。这丸的方子及其珍贵，有几味药材，皇宫大内也未见得能寻找，延年益寿补血养气的效用是顶好的。而且这药要新鲜配得的才好，存久了药性便抵了，我手头正好存了那几味药便现配了来。"燕同心细心讲着，"这药也不能搁，过了晌午用老参煎汤送服最好......还有，午饭不能进油腻，若能吃顿素斋最好。"
"好......好。"凤夫人笑眯眯的收下放在怀中，立刻就起了身子往外走去，"我这就去药房选棵上好老参，再去吩咐厨房一声。"
"同心啊，前几日拿走的那些画像，泠儿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一直未出声儿的凤老爷喝口茶，慢悠悠的开口。
"大师兄也都看了，伯父给挑的人选自然是个个好的，就怕不知道怎么选了呢！"燕同心叹口气，"您也知道，大师兄最近忙得紧，两头的事儿都顾不过来呢......所以......"
"所以？"
"那天我和大师兄聊天也说了，大师兄说现下二少爷大小姐也是年龄了，但碍着他也未提起过婚事，不如趁如今的机会也都寻寻人家，连着办几个喜事也是不错。"
"我着急让他娶妻，他不明白什么意思么？"凤老爷盯着同心慢慢说道，"我这也是为了他好，那些家的小姐怕也是不肯嫁庶子的。"
"大师兄明白，但也不想误了弟弟妹妹们啊......"燕同心眼珠儿一转，"要我说啊，大小姐也一十有七了，正当年华的，寻个好人家若是和大师兄一天办喜事才是双喜临门呢！一个娶一个嫁，那场面该有多热闹！不过这话您千万别和我大师兄提起，他又要骂我乱说话了！"
"真是孩子心性......"凤老爷摇摇头，一向刻板的面孔也散出淡淡的笑意，"不过你说起来，渲儿确实也是年纪了。"
"是啊。大小姐长得那么漂亮，一定要寻户好人家才行！"燕同心一个人说得开心，指手画脚起来，"旁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要是凤老爷想给小姐寻门好亲事我是一定要出力的！您要是觉得哪家不错，我就亲自去看看，一定要是个真真正正的好人家才成。我在这边又吃又住的，虽然说凤家也不会拿我这一口当事儿，可总觉得要出点力才安心呢！"
"你既然这么说起来我也想起来了，去年上也有人来提亲，不过暂时延了，我一会儿让人拿单子给你看看。"凤老爷喝口茶--大儿子回来了是好事，带回来两个师弟他本来也没做旁的想，反正多两个人也无妨的，只是稍有些担心会帮着老大不知道做些什么......现在看看，是自己多心了。那个沈鹏一看就是老实敦厚的，眼前这个燕同心还是个孩子，懂事儿又讨人喜欢，若是以后能用得上也好......"这事儿我算是让你去做了，可得给我找个恰当的人选......还有，泠儿那边，你也劝劝他。商行的事情是忙了些，可是那人选还是早些定下的好......若再这么拖下去，我可就要做主了。"
"知道了！我啊，一个字也不会落的全都告诉大师兄！要是他再不选，就让我给他寻个丑八怪好了！"燕同心笑嘻嘻的站起身，"时候也不早了，我也不在这边叽叽喳喳了，过了午膳时间千万别忘了吃那药，要没旁的事儿我就下去了。"
"嗯。"凤老爷点点头，看着燕同心蹦达着离开，摇摇头，又喝了口茶，"去，让管家过来一趟。"

"燕同心！你是什么意思？"
燕同心刚刚在花园里碰见沈鹏，就听得耳后一声娇斥，转过头，只看得一片繁花。
"你眼睛长在哪里了？"凤渲身上一件百花争艳的衫群，"看见本小姐也不知道出声！"
"啊......是大小姐啊，刚刚让您裙上的花样惊住了，还真是漂亮。"燕同心轻笑。
"那是当然，这可是京城绣工最新的花样呢！这一件裙子足足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呢！"凤渲说了两句，语气忽又转厉，"谁和你说这个来着？我问你，你和我爹爹都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