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地他猜测自己也许真的错了,徐涿明显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感觉,那炙热的眼神,还有身体的反应,都做不了假。
然而他又感到委屈,自己说的也没错啊,上次在徐涿家里,对方的确没碰他,就只是亲吻,还有……那个,但也是隔着衣服的。
他平常不屑于与别人争论,认为那是没有风度的行为,也没有必要。
不过面对徐涿,一切都不同了。他觉得自己有权利在徐涿面前“没有风度”。
“难道我说得不对么,”他的脸和脖子红成一片,心虚地反驳,“那天在你家里,明明都天时地利人和了……”
徐涿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太过君子被质疑。
“没错,天时、地利都有,”他只差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但是——人和?我亲一下你都抖成那样,摸一摸你就软得没骨头似的——别误会,你的反应我爱死了——但是你没有准备好我就硬来,这和禽兽有什么分别!?”
“别、别说了!”杜子佑羞得脑袋冒烟,嗑巴着想叫停。
“我原本打算慢慢来的,”徐涿没有理会,决心将话都说明白,“平时牵牵手,经常抱抱,再亲个几次,等你习惯了,我们再做床上运动。当然,床上运动也得从最简单的开始,先是用手……”
窗外走过的一个穿着新潮的小伙子朝这边瞅了眼,也许是奇怪开几百万豪车的人也会到中心公园游玩。
杜子佑被瞅得胆战心惊,好像在公众场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伸手抓徐涿的手:“别说了,我都听你的,现在开车走好不好,不是约了朋友吗?”
徐涿反手握住他,向后瞥他,说:“你在质疑我那方面的能力,不说明白的话你下次还得胡思乱想。”
杜子佑连忙摇头,保证道:“不乱想了,你对男人有感觉,我信你。”
“不对。”徐涿说。
“啊?”这下轮到杜子佑懵了,“哪里不对?”
“不是对男人有感觉,是对你有感觉。”徐涿牵起他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你最大的问题不是不信任我,而是不信你自己。”
手背被吻的那块皮肤痒痒的,皮肤下的骨头有点酸软,杜子佑忍住了没抽出来,说:“怎么不信了?”
“你不信自己的魅力,不信你对我的吸引力,”徐涿又吻了下,“而且,你高估了自己对那些事情的接受能力。”
杜子佑闻言咕哝:“你怎么知道……”
徐涿立即抬头看他,说:“你是想要证明了?”
不知怎的,杜子佑竟从他眼里看出了挑衅。
他愣了下,结巴道:“证、证明?”
徐涿弯起嘴角,说:“看来我得将计划提前了。”
杜子佑想起刚才听到的亲密“计划”,连心都颤了起来,说:“提前……到哪里?”
徐涿却放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说:“晚上回家你便能知道。好了,再说就来不及了,叶书楠他们等着呢。”
车子出了停车场,重新汇入车流之中。
徐涿突然开口道:“忘了说了,今天叶书楠那里有朋友聚会。”
“聚会?”杜子佑问,“我们要参加吗?”
“不参加也行,我们另外开个包厢,但是我会去那边露个脸。”徐涿说,“你不用勉强自己。”
“是……要和他们公开吗?”杜子佑问。
徐涿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他们都是很随和的人,你不用拘谨。”
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想法。杜子佑这人太冷清,总是在人前紧绷着,活得太累。
徐涿便想着让他认识圈子外的新朋友,也许能让他放松些,脸上多点笑容。
如果他的确不喜欢交朋友,那也没关系,至少能让徐涿心里有个数,防止以后不自知地逼迫他和自己的朋友相处。
“朋友聚会,我穿得太正式了吧?”杜子佑低头打量自己的一身。
“没关系,你穿得好看,他们只有羡慕的份,还敢挑刺?”徐涿安慰道。
杜子佑心里忐忑,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车子停在餐厅外,徐涿下车给他开门,笑道:“不用紧张,还能吃了你不成?”
杜子佑瞪他,从车里钻出来,理了理衣服褶皱,徐涿帮他忙,伸手扶正他的领带。
“好了,完美。”徐涿欣赏了一番,说,“进去吧。”
杜子佑点点头,两人并肩进了大门,穿过一座装饰性的小桥,向迎面而来的服务员报出包厢名。
“原来是徐先生,”服务员恭敬地抬手示意,“请跟我来。”
他们刚拐过转角,就被一声招呼叫住了。
“杜总?”
两人齐齐回头看,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向后梳的头发一丝不苟,脸上的神情带着不易察觉倨傲。
徐涿只觉得眼熟,一时没想起在哪里见过,便看到杜子佑朝他颔首,不咸不淡地回应:“程医生。”
原来是他。
徐涿想起来了,自己第一次送受伤的杜子佑回家,在杜家门口见过他一面,印象不算好。
毕竟是杜子佑的熟人,此时徐涿明智地保持沉默。
程医生只淡淡地瞥了徐涿一眼,根本没在意他,应该对他没有印象。
“杜总今天在这里有饭局?”程医生说,“辛苦了,注意身体,别喝太多酒。”
杜子佑的工作狂属性他也了解,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约了别人来这里谈生意。
哪知杜子佑摇头,说:“不是工作,您费心了。”
程医生有些惊讶,又问道:“你上次做的体检,我正准备通知你定期——”
“再说吧,”杜子佑打断他的话,“有空电话里说,我现在赶时间。”
“那,那行,”程医生只好告辞,“电话里说,您去忙。”
说完点点头,转身离开。
徐涿望着心上人微红的脸颊,又看向程医生离开的背影,半眯起眼睛。
“走吧。”杜子佑叫他。
徐涿将心里的疑惑压下,拐了弯便抵达包厢,服务员推开门,热闹的说笑声扑面而来。
“涿子!”“徐哥!”
徐涿很有人缘,大家不约而同和他打招呼,有的甚至直接上来和他勾肩搭背。
“你小子穿得人模狗样的,”一个带耳钉的年轻人笑着说,“不知道的以为你去联合国开会呢。”
包厢里十个人,大多是大学里面的好友,还有同一条街一起长大的死党,混得久了彼此都非常熟悉。
“杜总!”叶书楠记性很好,还记得来过一次的杜子佑,上来和他握手。
他们俩进来时,众人便注意到了明星一样的杜子佑,但是见他神情冷淡,摸不清是什么性子,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徐涿轻轻捏一下他的手腕,杜子佑努力放松自己,露出一点笑容,伸手和叶书楠握手:“你好。”
“杜总来了涿子竟然也不说一声,”叶书楠笑道,“招待不周,您多包涵。”
“诶行了,”徐涿插话,“你们都别瞎客气。子佑,来,坐这里。”
他拉开自己旁边的那张椅子,杜子佑坐下,抬头一看,对面坐着的正好是易沛然。
注意到杜子佑的视线,易沛然哭丧着脸也看向他,那眼神分明是在控诉:“我被你们吓出心脏病,现在还没好!”
杜子佑饱含歉意地朝他笑了下,徐涿却被叶书楠拉到一边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压低声音道,“说要带个人来,我以为你要带你对象,谁知竟然是你老板。拍马屁拍到这个份上了?你让兄弟们怎么放得开玩?”
易沛然悲伤的视线也投过来,望着在角落里嘀咕的两人,似乎猜到了什么,忽地就振奋了精神。
徐涿懒洋洋地瞄叶书楠,说:“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让你留的蛋黄酥呢?快拿来,不然走的时候忘了。”
叶书楠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你说你对象喜欢吃,我特意留了两大盒,昨天一个贵宾想买我都拒绝了,现在你不会告诉我是送给杜总的吧?”
徐涿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点头道:“是啊。以前让你留的绿豆糕,也是给他的。”
叶书楠恨得牙痒痒,痛斥对方的千言万语已经到了嘴边了,却被徐涿抢了先。
徐涿拍拍他的肩膀,嘻笑着说:“不逗你了。子佑,是我老板,”他扬扬下巴,示意杜子佑的方向,“也是我对象。”
叶书楠表情呆滞了。
远处看好戏的易沛然抚掌大笑,吓得旁边的好友以为他发了疯:“干嘛呢你?”
“啊!”易沛然顺了顺胸口,吞了口气,笑容满面,“没什么,我心脏病突然好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还没忘记被锁文支配的恐惧!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夜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白是真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徐涿回到座位上, 一只手虚扶在杜子佑后背,一边坐下一边说:“放轻松, 他们都是朋友。菜很快就上,你想吃什么可以加菜。”
杜子佑看他一眼,低声道:“你别把我当小孩子,什么场合我没见过?”
徐涿笑而不语,被桌子另一边的玩闹声吸引了目光。
一个长头发绑在脑后的男子抱着木吉它, 轻轻拨动琴弦, 几个人围在他两侧。
“先来一首民谣,”有人起哄道, “随便哪一首,大家都会唱就行。”
“伴奏快各就各位, 走起!”又有人喊道,拆开桌上的筷子, 敲在碗上发出轻脆的响声。
“赶紧地,没有音乐的聚餐是不完美的。”一个短发女人双手敲打桌面,“啪啪”地一起一落。
“然哥, 你还坐着干嘛,来伴舞呀!”
易沛然听见有人叫,正好心情不错,便站了起来, 扭扭腰引起一阵欢呼,展开双臂像在舞台上面对台下观众一般,大大方方道:“多谢捧场。”
“涿子, 你来当主唱?”抱吉它的男人喊徐涿,大家望了过来。
徐涿摆摆手说:“今天就不献丑了。”
众人不约而同发出嘘声,有人说:“徐哥也有怂的一天?”
徐涿不为所动,他们也就开个玩笑,逗笑两句便由弹吉它的男子起了个头,唱起一首最近大热的民谣。
围坐一起的人有的用筷子敲碗,有人手击桌面,有的拍掌,有的跺脚,节奏意外地整齐划一。在唱的时候,他们互相一个眼神,就知道轮到谁,什么时候独唱,什么时候合唱,竟然一次也没有乱。
在一旁伴舞的易沛然跳的是简单的民族舞,好像是草原的舞蹈,时而粗犷,时而奔放,没有唱歌的人一边拍掌一边给他喝彩。
杜子佑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表演。
以他多年音乐训练的扎实基础,轻易便听出除了弹吉它的那位,其他人根本没有学过音乐。但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歌唱时歌声里传达的快乐,让他心里升起奇妙的感觉。
这感觉五味杂陈,既有羡慕,又有触动。
徐涿回头看他,笑道:“你见识广,那这种场合见过吗?”
杜子佑分神去听他们唱的歌词,摇摇脑袋,问道:“你们经常这样玩?”
“从高中的时候开始,保留节目了,每次餐前饭后都会来几首。”徐涿解释道,“我们不好烟酒也不好赌,还是唱歌最合适。你学音乐的,觉得他们是什么水平,还不错吧?”
杜子佑说:“比我好。”
“怎么可能?”徐涿不信,以为他在客气,“几年前刚开始唱的时候,鬼哭狼嚎一样,后来才渐渐对上拍子,学会了配合,但也不可能和你比。”
“我说真的,”杜子佑的眼神诚恳,“很多人都只是在弹奏,而你们是在真正地玩音乐。”
徐涿只是静静地看他,感觉他有更多的话要说。
包厢里回荡着缥缈的流浪民谣,和声悠扬富有韵律,杜子佑沉默了片刻,难得打开话匣子,语调平缓地开口道:“我还没学会走路,就已经开始和黑白键相处。”
范惠茹是名门闺秀,打从儿子出生,便亲自教导他钢琴。她并不是死板的老师,加之天生一副好嗓子,杜子佑便是在她的琴声和歌声中开启了幼年的音乐启蒙。
几岁孩子的手又小又弱,且性子好动,在钢琴前坐几个小时并不容易。范惠茹不会勉强儿子,让他在一旁玩耍,自己则边弹边唱,沉浸在音乐里。言传身教的作用巨大,杜子佑耳濡目染也学着她的样子,对着钢琴一练就是一个下午,进步神速。
那时候他是喜欢音乐的,不然也不可能忍受如此枯燥的练习。
后来范惠茹去世,杜家给他请了正式的老师,但是他再也找不回那份热爱。
“每次上课都像是经历酷刑,”杜子佑露出一丝苦笑,“越讨厌,越练得不好,王老师就越严厉,然后更讨厌,恶性循环一般。”
“实在讨厌的话可以放弃,”徐涿握住他桌下的手,“不用逼迫自己。”
杜子佑摇摇头:“必须要学,必须要弹得好。王老师以前教过大哥,她以大哥的水平为标准来要求我,达不到的话她会告诉父亲。”
他说到这里止住,告诉家长后,会发生什么?杜子佑没有透露,只是攥紧了徐涿的手。
徐涿第一次听到他谈论自己的母亲,乌黑的眼珠子里流露出眷恋,可想而知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待到后面说到她去世,那黑眸里的光暗淡了下去,如同夜空的星被阴翳的云层遮挡,失去了璀璨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