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同行的高管已经在等着了,一见到杜子佑便朝他走来。杜子佑抓紧时间回应:“什么?”
徐涿定定地盯着他,最后泄气地摇头:“没,叫一下而已。你去工作吧,晚上再聊。”
挂断视频通话,他扔开手机,双手捂上自己的脸。
对杜永封和武姝来访之事,他反复斟酌了许久,不确定应不应该告诉杜子佑。
提前告诉他,是希望能早做应对,否则半个月的出差回来,不知杜永封已经搞出了什么样的风雨。
不告诉他,则是怕影响他的工作,这次出差对秉优的前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联姻的事只会扰乱他的心绪而已。
思来想去,徐涿最终选择自己独自承受心理折磨,他时不时对武导旁敲侧击,好提前捕捉到风声,所幸目前为此尚未发现异常。
徐涿一天天计算着杜子佑回国的日子,总算等来这一天。杜子佑的飞机将于下午抵达机场,他不能亲自去接,便准备下班后直接去杜家,对方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从机场回来。
如今已是夏日的尾巴,连续两天下着淅沥的小雨,酷暑再不见踪迹,反而初现凉意。
毕竟这最后一场雨过后,便会正式入秋。
徐涿从轻食阁谈完生意出来,绅士地给叶文菲撑起伞。
手机在兜里震动,他心里一喜,一定是杜子佑打来的电话,告诉自己他下飞机了。
然而掏出来看,却是“老头儿”三个醒目的大字,配上一张故作严肃的头像。
他接通:“喂?什么事?”
浓浓的失望掩盖不住,一旁的叶文菲不禁抬头看他一眼。
“什么事!?”徐有材愤怒的声音差点儿刺穿他的鼓膜,“该是我问你干了什么好事!”
徐涿心里咯噔,难道他知道了他和杜子佑……
“王八蛋!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徐有材大吼着质问,怒火要把电话都点着了,“平时以为你虽然性子野,但是挺稳重,想不到是我这双狗眼看错了人,生出你这个败家子!”
“行了,你别把自己骂进去,”徐涿按捺住不朝他吼,“你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老子我快要破产睡大街了!你说发生了什么!”
破产?公司出问题了?
徐涿不笨,第一反应想到杜家和武家——毕竟有能力有动机的人不多,他们是唯一一个。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底是基于何种原因。是发现了两人的关系,还是单纯的不爽自己的顶撞,抑或通过打压杜子佑的好友,来给杜子佑施压。
徐有材还在气急败坏地嚎:“你马上给我滚回来!!!”
就算他不说,徐涿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声线:“你先别激动,我马上回去。”
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和叶文菲道别:“你自己回公司,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了家里有时,临时请个假。”
许是气急了,徐有材中途又锲而不舍地打来几通电话,徐涿又要开车,又要应付他,直到车子在家楼下的停车场停下,才找到机会给杜子佑发信息,说是回了家,暂时没有空去杜家看他。
“行了行了我到了。”他对徐有材通着话,一边上楼。
当初徐有材做工程发了财,他们一家三口正准备搬到大房子去住,随即发生了绑架事件。
于是徐家人决定财不外露,平时能低调就低调点,千万不能在外面招摇。所以十几年过去了,他们一家还住在旧小区里,只是把楼上两间买下来,把三层打通了而已。
街坊邻居都是熟识的,关系也融洽,徐涿一路走上楼被几位大妈热情地拉住,嘘寒问暖的,徐涿好不容易才摆脱。
到家门口还没进门,他就受到了完全不同的待遇——徐有材拎着棍子守在门口,凶神恶煞的马上扑上来要揍人。
“爸!”徐涿暗自翻了个白眼,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的武器,任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动弹不得,“好了,您别生气,我们坐下好好谈!”
徐有材不甘地用鼻子响亮地哼一声,放开棍子坐到沙发上。其实一路上他的怒气通过电话消耗得差不多了,总算冷静了些。
“你这混蛋,”他瞪着儿子道,“上周开始,几个工地都被卡了程序,我一开始以为是出了临时政策,一问才知道只有我的公司是这样!我向几个人打听过,有人传递消息说是你得罪了贵人。”
说到这里他狠狠地剜徐涿一眼:“你说,到底得罪了谁!”
徐涿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杜家吧?说出来后还会被追问如何得罪的。
他只能含糊其辞:“我也不清楚。爸,你知道我的,我不是好惹事的人。”
徐有材又哼一声,说:“你这几天别回去上班了,马上给我到公司帮忙,至少把那人给我找出来!现在还只是卡程序,影响可大可小,但是那人恐怕还有后招等着,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我就知道。徐涿心道,所以破产只是夸张的说法,果然是老头儿一贯的作风,先将儿子骗回来再说。
徐有材也不是吃素的,他很快便被激起了士气,立即拖着儿子出了门,直接往公司赶。
公司是老头儿的心血,徐涿不可能不管,况且这事还真的因他而起。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数不清的审核文件中,和一批又一批的工程负责人见面,还连夜赶到几个工地视察,蹲在工地里匆匆扒几口夜宵,又赶往下一场。
忙得昏天黑地,累得腰酸背痛,凌晨回到旧小区的家中时,连洗澡的精力也没有,倒头便睡,直到白天被徐有材砸门强行叫醒。
徐涿习惯性地摸手机,眯着惺忪干涩的睡眼,怎么按都不见手机屏幕亮起来。
“别砸了!我起了!”他今天起床气特别重,随便找了根充电线给手机充电,。
徐有材催命似的,徐涿洗澡刷牙时,他叨叨“快快快抓紧时间”,徐涿吃早餐时,他叨叨“快快快一口塞进去”,徐涿终于可以出门了,他叨叨“快快快公司有电话你手机别拿了”,一边推着他离开。
徐涿被他念叨得头昏脑胀,抵达公司后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的一天,连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被压缩到最短,简直成了靠空气而活的机器人,累死累活地替他家老头儿打工,从白天到黑夜,没完没了。
“所以,”徐有材平静的语气下暗潮汹涌,把一沓文件摔到办公桌上,“杜家。”
徐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
徐有材平静得可怕:“说吧,你干什么好事了?”
能说吗?必须不能啊!
能瞒吗?当然不行啊!
“杜家两兄弟有点矛盾,”徐涿斟酌着语句,真假掺半地说,“我又和杜总交好……”
留下后半句没说出来,让老头儿自行发挥想象。
不出所料,徐有材皱着眉脑补了一大堆兄弟阋墙,为了家产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大戏,万千思绪最终化成长长的一声叹息:
“唉……幸亏你妈只生了你一个,没有那么多麻烦事。”
接着又睨向徐涿,道:“你和杜子佑交好?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就最近的事……行了,”徐涿站起来伸懒腰,“这里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杜永封再找麻烦也没那么容易得手,我先回去了。”
徐有材摆摆手:“走吧走吧,一年到头没回过几趟家,一回来就想着离开,就算你是独生子,也是个没良心的。”
徐涿懒得和他争辩,再加上自己心里也虚着呢,于是赶紧拿上车钥匙就走。
半夜三更,大马路被细雨淋得湿漉漉,映着晕开的路灯和车灯,构成斑斓的都市夜景。
下着雨大街上人不多,车也少,徐涿车内响着舒缓的音乐,此情此景,他紧绷了两天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东奔西走地忙活了一整天,浑身臭哄哄的都是汗,只想飞奔回家中泡个热水澡,然后爬进温暖舒适的被窝中好好地睡一觉。
他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换鞋一气呵成,心念念着浴缸和床铺,在玄关就开始脱衬衫甩袜子,单脚蹦着走进客厅,开灯,下一刻被一道人影吓得差些摔倒在地。
“子佑!”既是巨大的惊吓,更是巨大的惊喜,他眉开眼笑地扑上去要抱心上人。
杜子佑还穿着成套的工作时的西装皮鞋,站在客厅中央,睁圆了眼睛盯着徐涿的脸,又愣又呆的表情,没有说话。
徐涿笑嘻嘻地凑近,在他嘴角亲了下,柔声道:“你怎么来了?我想死你了!别动,先让我抱抱。”
杜子佑身上有点凉,徐涿稍稍弯腰低头,把脑袋埋进对方颈窝处,手掌隔着西装面料摩挲后背,呼吸着心上人熟悉的气息,发出满足的哼哼。
美人怀,英雄冢,徐涿自然不舍得离开杜子佑,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怀里人的身子太僵硬了些,胸口呼吸起伏也有些不稳。
他不明就里地直起身后退了些,只见杜子佑仍是刚见他时瞪圆的双眸,眼眶通红,蹙着眉,微颤着苍白的唇。
这一张惹人怜爱的脸,两只乌黑的瞳孔,还有惹人怜惜的薄唇,分明在诉说着无尽的委屈,在和徐涿视线对上的瞬间,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簌簌地掉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写到最后那句话,不得不码出粗长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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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一滴滴的泪珠像砸在徐涿的心里, 泡得他心脏都软成一滩水,洗澡睡觉休息的念头立马抛到了九霄云外, 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抽泣着的楚楚可怜的心上人。
他忙用手抚上对方泪湿了的脸,急切得都有些嗑巴了:“怎、怎么哭了?不哭不哭,谁惹到你了跟我说——我陪着你呢,不哭了好不好?”
有人哄着劝着,杜子佑哭得更凶了, 从抽泣变成泣不成声, 眼泪不要钱地哗哗地往下淌,从两颊划落, 沿着优美的颌线在下巴底下汇成流,打湿了白衬衫的领子。
徐涿从来没看过他哭得这么厉害, 远比上次在老宅时更难过,气都喘不过来了, 吓得徐涿嘴笨手也笨,他原想将杜子佑脸上的泪水抹去,却揩得一塌糊涂, 把好好的一张俏脸糊成了小花猫。
纸巾。对了,找纸巾擦一下。
他把手掌挪开,要弯腰到桌上抽纸巾,却蓦地被杜子佑冰凉的手抓住, 双眼含泪倔强地瞪着他,打着小嗝,攥紧他的手重新贴回自己的脸, 不肯松开。
徐涿疑问地注视他,杜子佑用沉重的哭腔喊道:“不走。”
徐涿忙不迭点头,就差指天发誓向他保证:“好,我不走,你赶我我也不走。”
似是满意了,杜子佑的泪水终于缓了些,歪着脑袋,垂下长睫,脸贴在他的掌心上磨蹭:“我嗝、我不赶你。”
“好好,你不赶我。”徐涿自觉当上了复读机,杜子佑阖眼的模样太过乖巧,他嘴唇贴到对方眼帘下细细亲吻,湿的,凉的,软的,滑的。
杜子佑浓密的睫毛颤动,徐涿将他整张脸吻过后,退开了些。
“好些了吗?”他轻声问道。
闻言杜子佑轻哼了一声嗔怪道:“你嗝、你可恶!”
然而他的嗓音太软,带着些许哭腔,还打着小嗝,骂人没有半点杀伤力,倒像是一只小猫咪,用没有爪子的肉垫故作凶狠地呼了巴掌坏人。
奶凶奶凶的。
坏人不仅没被吓退,还胆大包天的,又欺身在小猫咪的嘴角亲了口:“是我不好,我可恶,你别伤心,要打要骂冲我来好了。”
不管是不是,先认错再说。
杜子佑又哼一下,睁开眼睨他,用软糯的鼻音拒绝道:“我才不要,打你我手嗝、手疼……”
嘻嘻,果然还是不舍得。徐涿吃了蜜一样甜,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大傻子。
“我找不到你……”杜子佑撇下嘴角,委屈万分地用湿漉漉的眼眸看他,“电话怎么都打不嗝、不通。”
徐涿愣了下,问:“你给我打电话了?”
前一天到自家公司不久后手机就没了电,今天又一整天没带手机,他忙得焦头烂额的,还真没时间留意有没有未接来电。
糟糕!
徐涿突然想起一件事,抽出一只手摸裤兜,里面空空如也,手机竟然忘带了,还在家里的旧卧室内充着电。
他被自己的粗心大意弄得哭笑不得,给杜子佑详细解释了前因后果,外加再三道歉后,他问:“我不是给你留消息说家里有事,需要回家一趟吗?”不过才一两天没见,就惶恐不安成这副模样?
杜子佑静默着,慢慢松开徐涿的手,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处,徐涿赶紧搂上他的细腰,让他嵌入自己温暖宽大的怀抱中。
许是这个怀抱让他安心,也给他带来了力量,杜子佑终于开口道:“你嗝、你先告诉我这次为什么回家。”
“家里公司出了点问题,我爸叫我回去帮忙,”站着有些累,徐涿揽着心上人到沙发坐下,依偎在一角里,“这次的麻烦是杜永封的手笔,只是不确定他的目的。”
杜子佑没有出声,徐涿轻轻抚摸他的背,手掌皮肤与面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和着杜子佑轻声打嗝的声音,在安静得只有呼吸声的客厅里尤为突出。
此时已是凌晨,两人都劳心劳力忙了一天,打嗝渐渐止住了,徐涿以为杜子佑一动不动的已经睡着了,正准备松开手把他抱到床上,怀里人却攥紧他的衣服不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