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狂[现代耽美]——BY:初禾

作者:初禾  录入:01-12

  周愿拉出地图,“最近的垃圾处理场在坎子九巷东北2公里。对步行来说,2公里虽然有点远,可考虑到是春节,巫震穿的又是环卫工人的衣服,走过去处理尸体不是不可能。”
  “巫震不是凶手,他并不知道死去的是陌生人黄牟泉。他以为自己即将处理的是覃国省,覃教授。”萧遇安说:“出于对覃国省的尊敬,他应当不会随随便便将尸体抛掷在垃圾堆中。如果是掩埋进地下,就不那么容易被发现了。”
  覃孝和楚青的合葬墓在山上,覃国省爬得气喘吁吁,那两大包鞭炮、香烛、纸钱、供果实在是太重,终于走到墓前时,他的两条手臂都已经没了知觉。
  他坐着歇了会儿,找不到竿子支鞭炮,索性将鞭炮成条状摆在地上,火一点,那红彤彤的玩意儿立马炸得满山响,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
  附近没有别人,他跪在墓前,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脸上挂着冷森森的笑,“爸,妈,我回来了,以前也没给你们烧过纸,这回一口气烧个够。”
  香烛点燃,纸钱的灰烬被风卷上天空,鞭炮看着虽然多,但几分钟就放没了。覃国省嫌周围太安静,用手机播放下载好的哀乐。
  等到香烛燃尽,纸钱烧完,这一场迟来的祭奠结束,他就要了断自己的生命了。
  上一辈子,他以覃讲师的身份活着,到“死”也没拼出个名堂来。
  这一辈子,他成了郝路,拿别人的命做了一个实验,“多米诺骨牌”却仅仅倒下一张,就被人破坏。
  两辈子,他都是失败者,比不过那些天赋超然的药学教授们,也比不过年轻的骆亦。
  他真的累了。
  倒回去看,自己与巫震、沙春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努力却平庸的失败者罢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杀黄牟泉了,自己作为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倒下,有诚意一点,说不定这场死亡游戏还能一人接着一人进行下去。
  香烛一时半会儿燃不尽,纸钱却经不起烧,没多久就烧完了,覃国省站起来,关掉哀乐,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他终于听见了身后不远处的响动。
  “郝路。”明恕眼神冷寒,看着在父母的墓前扮演孝子的变态凶手,“我现在是不是该称你为覃讲师了?”
  覃国省面上并无多少惊讶。
  早在重案组开始侦查沙春案的时候,他就有种预料——这些精英刑警,尤其是这位明姓队长,总有一天会查清所有真相。
  可他没有想到,明恕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他不想被抓。
  倒不是畏惧接受审判,而是不想被这些精英审判。
  面对他们,他的所有自尊都会土崩瓦解。
  他嫉妒,并憎恨他们。
  好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一瓶剧毒氰化钠,只要服下,马上就能了结他这一生。
  “让我再和我父母说几句话吧。”覃国省笑了笑,右手伸入外套衣兜。
  这个看似平常的动作并未逃过明恕的视线。
  覃国省说完就转过身,旋即将氰化钠从衣兜里取出。
  他拧开瓶盖的动作极快,那致命的粉末眼看就要倒入口中,明恕倏地拔枪,枪声在寂静的林间怦然震响。
  子弹从覃国省的手腕穿过,撕出一道血线,塑料瓶旋即飞出,摔入草丛中。
  覃国省惨叫倒地,昭凡从明恕身边飞速冲过,将覃国省稳稳制住。
  “你害了多少人?”明恕喝道:“你有什么资格自杀!”
  经历了大半生的失败,覃国省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愿。在被押往冬邺市的路上,他不看明恕,也不看昭凡,不管明恕问什么问题,他都只有一个答案——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凶手。
  此案有4-5徐婆婆提供的监控视频作为证据,但证据链其实并不完整,黄牟泉的尸体尚未找到,而巫震案、沙春案,当年的“覃国省”案,细节重案组虽然都已经推理出来,但覃国省的口供仍然十分重要。
  若是覃国省什么都不愿意说,剩下的事就很麻烦。
  “他好像很怕我们。”昭凡说:“尤其是你。”
  明恕说:“正常反应。”
  “但不是嫌疑人对警察的那种怕法啊。”昭凡又说:“也不是因为你一枪崩了他的手腕。”
  明恕扬起眼尾,“那是什么怕法?”
  昭凡想了半天,“嗯……形容不出来。”
  让昭凡这“话包子”形容不出来的事不多见,明恕不由得再次看向覃国省。
  此人的长相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乍一看是个十足十的普通人。但在这张平凡的表皮下,居然藏着一颗能谋划出这样一场“自杀”的心。
  覃国省已经扭曲到了极点,还会怕什么人吗?
  对警察不是警察的那种怕法,那到底是什么怕法?
  昭凡未能形容出来的事,被萧遇安一语点破,“覃国省怕的不是警察,是一个行业中的精英。他直到40岁,仍然只是药学院里的一位讲师,未做出任何学术方面的成果,在他的认识中,自己是个被精英踩在脚下的人。他一个博士,在成为郝路之后常年混迹在社会的最底层,你以为是为什么?”
  明恕说:“虽然唯一一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已经死了,但他还是会担心秘密被人发现。他连火车都不敢坐,怎么可能敢往高处走?”
  “这是一个原因。”萧遇安说:“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害怕接触精英。精英会令他想起他在药学院那些年的失败,让他痛不欲生。”
  明恕抓了下头发,“难以理解。”
  覃国省的手腕已经经过治疗,他两眼无光地看着明恕,要求换几位警察来审讯。
  “我什么都交待,但我不想面对你们。”他说:“特别是你。”
  方远航厉声道:“现在不是你提要求的时候!”
  明恕想起萧遇安的分析,“你想换谁?”
  方远航诧异,“师傅?”
  明恕冲他一抬手,继续对覃国省说:“如果合理合规,我可以给你换人。”
  覃国省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发抖,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在桌上频繁滑动,“罗警官还在吗?”
  方远航想不起重案组有人姓罗,“哪个罗警官?”
  易飞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想见罗敏?”
  覃国省点头,“对,就是罗敏,你们让罗敏来!只要坐在我对面的是罗敏,我就什么都说!”
  方远航去花园街派出所接罗敏。走廊上,易飞担忧道:“郝路那个案子,罗敏,还有当时专案小组的成员全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覃国省交给罗敏来审,恐怕审不出什么东西来。”
  “覃国省只是想找一个自己能够轻松面对的人而已。他现在的态度,其实已经是不想再挣扎了。”明恕说:“覃国省在郝路的死上耍了一个很低级的花招,而这个花招居然没有被当年查案的警察识破。在他眼中,罗敏等人是比他还不如的一类人。他面对他们,才有优越感。”
  易飞叹气,“都到这个地步了,覃国省居然还在寻找优越感。”
  “他做的这所有事,不就是在寻找优越感吗?”明恕说:“他太缺优越感,所以才迫切希望做出一番成就,超过他眼中的那些精英们,可惜努力错了方向。”
  罗敏到了,穿着警服,精神气却十分局促。
  刑侦局重案组,他也曾期望过来到这里工作。四年前对嫌疑人进行刑讯逼供,一是因为上面给的破案压力实在是太大,二是当时东城分局有调去刑侦局的名额,只要他够出色,再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到了年底就有希望进入刑侦局,更进一步的话,加入重案组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毁了,现在他连东城分局的刑警都不是,“沦落”到街道派出所去当处理鸡毛蒜皮小事的片警。
  “罗队。”明恕上前,虽是主动打招呼,态度却冷淡疏离。
  这看在罗敏眼中,就是倨傲。
  “明队……”罗敏尴尬地笑了声,不知能说什么,出口就下意识为自己辩解,“药学院那个案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明恕打断,“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是专案组的负责人,覃国省点名要见你,你去好好审一审他。”
  罗敏面色难看,结巴道:“我对这案子有贡献的话,九年前的案子是不是可以……”
  明恕说:“罗队,我只是重案组的队长,你负责的案子该如何处理,这不是我能够说了就算的。”
  审讯室的门打开,覃国省抬起头,在看到罗敏的一刻,原本木然的眼突然有了光,语气堪称惊喜,“罗警官!”
  方远航盯着监控,“覃国省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我怎么觉得这像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对覃国省来说,罗敏就是他的老乡。”明恕说:“另一种意义上老乡。”
  在审讯室里的除了罗敏,还有一名记录员,和被明恕从心理研究中心请来的林皎。
  和覃国省相比,罗敏竟然更像嫌疑人。
  覃国省对着他侃侃而谈,尤其在说到九年前的案子时,简直有如炫耀。
  “我最担心的其实不是你们怀疑我在DNA上作假。我对DNA技术的发展多少有一些了解,我的DNA信息没有被录入信息库,我的直属亲戚也都不在人世,你们在我家找到的头发、体液相当于‘孤本’。”
  “我最担心的是,你们查我账户里钱的去向。”
  覃国省说着竟是笑了起来,十分开心的样子,而对面的罗敏已经面如土色。
  “但你们没有查。我‘死前’将钱取空,你们也没有追问,钱被谁拿走了。”
  罗敏咬牙,“你!”
  “你们被我耍了!”覃国省盯着罗敏,“我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成功的事,总是被精英们踩在脚下。谢谢你,让我也体会了一次踩踏别人的感觉!”


第80章 无休(40)
  从审讯室离开时,罗敏和谁也没有说话,面色惨白,小山似的的身体仿佛顷刻间塌了下来,游魂一般走在走廊上。
  易飞喊了他一声,他像是没有听到,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易飞想追上去,被明恕拦住了。
  “你现在过去没用。”明恕摇头,“谁过去都没用。”
  罗敏独自下楼,直至走到了刑侦局正门外的空坝上,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扬起头,注视着这栋沉默伫立的大楼,忽然回忆起很多年前,自己二十来岁,头一次以东城分局优秀刑警代表的身份来这里接受表彰时的情形。
  那时的自己,意气风发,志向远大,每一桩案子都尽最大努力办好,从来没有对嫌疑人进行过刑讯逼供,也从来没有在案情尚有诸多疑点时草草结案,尊敬前辈,也善待后辈,在东城刑警支队里人缘很不错。
  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切都变了?
  瞧不起压在自己头上的前辈和领导,更瞧不起新来的年轻警察,普通的案子嫌太小,大一些的案子一时破不了,要么仓促结案,要么刑讯逼供。
  直到四年前被踢出分局。
  然而更大的错误早在九年前就已经铸成。
  覃国省说得没错,专案组最大的失误不是出在DNA检验上,而是出在放过大额取款这个疑点。
  他回想起来,其实当时他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个疑点,只是急着破案,而DNA检验又证实,死者确实是覃国省。
  他便放弃了怀疑。
  如果能深挖一下,找到表象下的真相,如今这一连串命案都不会发生。
  罗敏双手捂住头,缓慢地蹲在地上,像是再也无法面对这栋大楼,也无法面对曾经在这里接受表彰的自己。
  许久,他站了起来,脱掉身上的警服,用力摔在地上。
  然后转过身,落魄地离开。
  “他当不成警察了。”林皎站在窗边,“刚才在审讯室,根本不是他审问覃国省,而是覃国省审问他。”
  明恕就站在林皎旁边,目睹了罗敏离开的全过程,内心并非没有丝毫触动。
  绝大多数刑警在刚穿上警服时,都抱有同样的赤诚之心,但数年过去,有人成为各自队伍里的中坚力量,有人牺牲,有人渐渐迷失。
  和罗敏类似的刑警不少,但是和罗敏截然不同的刑警也很多。
  比如他自己。
  比如重案组里的其他人。
  明恕叹了口气,对林皎道:“如果罗敏需要心理辅助,你们帮帮他。”
  林皎点头,“这是当然。”
  面对罗敏,覃国省交待了案件的所有细节,并说,巫震将黄牟泉的尸体埋在北郊垃圾处理场——这与萧遇安此前的推断差不离。
  “巫震这傻子,最初居然想将‘我’送回医科大,偷偷埋进校园里,说是对‘我’的尊重。”覃国省说:“我不需要这种尊重,况且死的又不是真正的我。我让他将‘我’埋在垃圾场,他还不怎么愿意。其实人死了,不就是一堆垃圾吗?不仅是垃圾,还是恶臭难闻的垃圾!死亡才是最公平的,管你是踩踏别人的精英,还是被别人踩踏的庸人,死了都是垃圾,垃圾……”
  然而经过三天搜索,警方并未在北郊垃圾处理场挖掘出黄牟泉的尸体。
  肖满骂道:“操,难道覃国省还在撒谎?”
  “他什么都交待了,在这件事上撒谎有什么意义?”明恕说:“掩埋尸体的是巫震,覃国省只是在事前向他交待了埋在哪里,带他去北郊垃圾处理场踩了场子。最后巫震到底将尸体埋在哪里,覃国省不一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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