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得很。
宫野叹了口气,趴在栏杆上觉得很无聊。
在屋子里老待着又闷,他下楼溜了一圈,钻进了后门的杂物间里。
杂物间一堆破铜烂铁,宫野甚至找到了去年洗完晒在外面就失踪了的半只袜子。
他捂着脸,在大片扬起的灰尘里,伸手把最上面躺着的一辆二八大杠给拿了下来。
挺沉,是他死掉的那个姓宫的爹也就是罗英的前夫留下来的。
宫野没见过那个爹,除了个姓之外连名字都不怎么清楚。
他随便扯了一块塑料布,擦了擦车上的灰。
车轮有点儿瘪,车链子有点儿锈,除此之外整体而言倒不失为一辆结实的好车。
天天陪蒲龄从便利店打车回家......也不是个事儿,挺贵的。
宫野啧了一声,拖着车子往外走,重新把杂物间的门给锁好。
他记得菜市场那儿有个半瞎开了一修车铺,手艺不错。把这车给修好了,以后就骑车送蒲龄回家。
宫野想着,从后门走了出去。
“嗯......”腿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吟。
宫野四下看了看,以为自己听错了,想抬脚继续往前走。
裤脚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低头。
一只沾了血的手揪住了他的裤脚。
宫野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手的主人半躺在墙角,浑身是血,衣服脏得看不出颜色。
头发遮住了主人的半张脸,是个男人。
“哎!”宫野吓一跳,自行车都给摔地上了。
他连忙蹲下去,摇了摇那人的肩膀。
“喂,有没有事儿啊?”
没声儿。
死了么......
宫野拧眉想着,手臂上冒了一层鸡皮疙瘩。
要这人是当他面儿死的,那他不就成这人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
“救我。”那人突然说话,低沉而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宫野的思路。
“操,你坚持一下啊!”宫野弯腰把他扛了起来。
第二节晚自习的下课铃终于打响了。
蒲龄扔了笔,往桌上一趴,眯眼打盹。
没法学了。
地理怎么能就他妈的难成这样。
第一级阶梯和第二级阶梯的界线西起昆仑山脉经祁连山脉向东南到横断山脉东缘...... 第二级阶梯和第三级阶梯的界线由东北向西南依次是大兴安岭、巫山......操不是巫山是太行山......
“背书呢。”刘小蕊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在他前桌的位置上坐下来。
蒲龄愣了一下,看着她:“有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啊。”刘小蕊笑了,把一张卡纸拍在他桌上,然后转身揣兜走了。
蒲龄把卡纸翻过来,正面是粉红色,还有一行字,写得挺端正。
-周末和我一起看电影。
一点儿没有拒绝余地的语气。
“我操这谁啊!”冯寒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卡纸,喊了起来。
“小点儿声。”蒲龄踢了他一脚。
冯寒哦哟哦哟地怪叫了几分钟,拿着卡纸坐下来细细钻研。
“这字儿,”他啧了一声,“文艺委员给你的吧?”
刘小蕊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
“你怎么知道。”蒲龄觉得有点儿神。
“文艺委员的字儿就这样,每一个都正方得跟巧克力块儿似的。”冯寒说,“哎哟说得我想吃巧克力了。”
蒲龄笑了,把卡纸放到了桌子里。
“哎,你答应人家没?”冯寒凑过来问。
“不去。”蒲龄摇头。
“为什么啊!”冯寒喊了一声。
蒲龄一巴掌朝他胳膊上甩了过去。
“啊!”冯寒夸张地又叫了一声才乖乖闭嘴,没过几秒又小声问,“刘小蕊那么好看,你真不去啊?”
“我看你好像挺想去的,你去吧。”蒲龄说。
“哎哟人又没邀请我......”冯寒不好意思地摇了一下头,“我怎么能去啊。”
蒲龄看了他一眼,继续背自己的书。
“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轻微脑震荡......腹部有刀伤,”周洋顺着报告单往下看了一会儿,叹气道,“这报告单写得跟我上学时候的假条儿似的,怎么这么假呢。”
“别看了你,赶紧结账去。”闫润说。
“哎哎,宫野哥哥,”孙绍南挨着他在走廊上坐下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说实话,这人是不是被你揍成这鬼样的?”
“我都不认识他,”宫野啧了一声,“家门口捡的,连长什么样我都还没看清楚。”
“莫名其妙怎么就死你家门口了呢?”孙绍南也啧了一声。
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路过,看了他一眼。
“人还没死呢。”闫润说。
“重伤昏迷,也差不多了。”孙绍南皱了皱眉道,“你说你好端端地把他捡了干嘛啊,死了还得我们几个出丧葬费。”
“你没看报告单么,”宫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还没死呢,你别把人想得太脆弱了成吗?”
“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善良呢,”孙绍南瞪着他,“你又不知道这人的来路,不干不净的,万一是个什么麻烦呢!”
“再怎么也是条命,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死啊?”宫野说。
“我忍心。”孙绍南点了点头。
“你放屁。”宫野说。
“操.你大爷,”孙绍南突然掰过他的脸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拧着眉道,“你丫不会是看上人......”
“放你大爷的狗屁!”宫野甩掉他的手,“我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刚他妈我说没说!”
孙绍南啧了一声:“反正我不管,医药费什么的你休想我给他承担啊。”
“我出就我出。”宫野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蒲龄:衍哥,我上学的时候你一般都干些什么?
宫野:等你回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准备考试,就暂停更新了sorry
☆、16
“你自己呢?不做个检查,当王雷的拳头是棉花儿做的啊?”孙绍南看着他啧了一声。
“早好了。”宫野说。
闫润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下:“衍哥啊,我老觉得你这回的打挨得不值当。”
“废话,世界上有什么非常值当挨的打么。”宫野看了他一眼。
“你要真嫌王雷没完没了,喊我们几个一块儿找他去解决一下不就好了吗,干嘛非一个人......”闫润摇了摇头。
“我要不让他打几拳泄一下愤,他能放过蒲龄么。”宫野说。
“你是不是对那小孩儿太好了点儿啊?”孙绍南问。
“因为他是小孩儿啊,和宫河一样,有什么问题?”宫野反问,“事情是由我,揍了王雷他弟而起的,想要结束也得是我付出点儿代价,有什么问题?”
“你不会是看上人蒲龄了吧?”孙绍南笑起来。
“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水吧?”宫野看着他,“我说什么你真听到了吗?”
“哎呀听到了。”孙绍南欠揍地点了点头。
“还有嘴都严实点儿,他不知道最好。”宫野说。
“哎呀知道啦。”孙绍南又欠揍地说。
宫野没忍住踢了他一脚。
“哎你!别走!”
刘小蕊一个箭步跑到蒲龄前面,然后伸手挡住了教室后门。
“还有事儿?”蒲龄歪了一下脑袋。
“我给你的卡片你看了没啊?”刘小蕊不耐烦地问。
“看了。”蒲龄说。
“......然后呢?”刘小蕊有点儿震惊。
“我不去。”蒲龄说。
“你为什么不去?”刘小蕊瘪了瘪嘴,很失落又很好奇。
“没空,要写作业要帮家里干活。”蒲龄看了看她,“能让开吗,我回家要晚了。”
刘小蕊愣了一下,慢吞吞地让开半个身子。
“谢谢。”蒲龄走了出去。
天儿有点儿冷,蒲龄拽着书包带子,站在校门口做了几个伸展动作,脚底板也没能热起来。
手机里躺了条消息,是十分钟前宫野发过来的。
-今晚有事儿,你自己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电话。
蒲龄拿着手机重新看了一遍,才给他回了一个好的过去。
大概是因为这个点儿才下晚自习,蒲龄往便利店走的路上有不少拉着手一块儿黏糊糊的小情侣。
有俩走着走着就互啃了起来,啃得特忘情,连后面有人都没管。
蒲龄把手揣进兜里,很无语地经过他们。
突然就想起那个破楼的晚上。
宫野按着他的脑袋,用力而粗暴地咬他嘴唇的场景。
蒲龄觉得眼皮都跳了一下,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地想把画面从脑子飞快地丢出去。
-
被捡来的这人恢复速度倒是很快,三天就能坐起来自己吃饭了,虽然上厕所还需要人扶。
宫野坐在病床边,拿着大汤勺给他盛了一碗粥。
“谢谢。”那人小声说。
“你......”宫野想了一会儿,想起了他在病历单上的名字,“方寻。”
“嗯?”方寻抬起脸认真地看着他。
“感觉好点儿了吗?”宫野问。
“好很多了,我觉得这周我就能出院,等出院了我就把住院的钱还给你。”方寻回答得很流畅,大概是想过宫野会提这类问题。
“啊我也不,不是特别着急。”宫野摸了一下鼻子道,“这周就出院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
“不会啊,”方寻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衍哥你放心,我真的差不多好了。”
“哦。”宫野点头,又看他,“还没问你,你多大了啊?”
“十九。”方寻轻声说。
“比我小一岁?”宫野嘶了一声,打量着他,“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十五六呢。”
“我真的十九。”方寻笑了。
大概是因为脸小,眼睛又大大的,方寻看起来很显小,跟蒲龄一比都小了。
蒲龄......宫野皱了皱眉,这阵子好像没怎么见到。
也不是没怎么见到,住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天天见。
就是没怎么说过话,蒲龄不是特喜欢主动说话的人,他又因为方寻的事儿天天活雷锋似的跑医院......
于是就有阵子没好好说过话了。
没好好说过话,宫野就觉得跟没见面似的。
国庆小长假一过,十月溜得很快,一眨眼就十一月了,高二又考了场大试,蒲龄这回进步得挺明显,至少地理成绩没再倒数。
考完没几个星期就到了11号,光棍节。
“这个光棍儿......节的,”冯寒咬着笔头啧了一声,转头看向蒲龄,“我俩这种人的节日吧,蒲龄你怎么过?”
“不过。”蒲龄把书本往书包里塞。
“哎要不我俩找个地方放礼炮吧。”冯寒激动得一把扯住了蒲龄的书包。
动作太用力,蒲龄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
“我操!我说放礼炮你打我干嘛呀!”冯寒气呼呼地把手缩了回去。
蒲龄没说话,摸了一下被扯的书包。
299呢,怎么着也不能让人给扯坏了吧。
今天意外地没晚自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校领导也要过光棍节。
蒲龄背着书包刚走出校门口,一抬眼,看到马路对面宫野坐在一辆二八大杠上对他招手。
这辆车他看到过,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宫野每天都骑着它不知道上哪儿去。
蒲龄看着宫野,突然生出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回事儿呢。
大概是有阵子没和他一块儿吃饭说话睡觉了。
“你怎么来了?”蒲龄走过去。
“带你过光棍节去啊。”宫野开玩笑地说,心里想的却是蒲龄穿校服的样子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你还知道光棍节呢?”蒲龄笑了一下。
“我的节日我能不知道么。”宫野啧了一声,拍拍后座,“上来,送你回家。”
“我要去我妈那儿帮忙。”蒲龄说。
宫野点了点头,载着他去了菜市场。
“哎,我说这个谁,”宫野一脚撑住地,远远地把车停了下来,看着花店门口,“这个胡叔,对你妈有意思吧?”
蒲龄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花店门口帮老妈一块儿把花搬进店里的老胡。
“是啊。”蒲龄叹了口气。
“你没意见?”宫野问。
“我妈喜欢就好,没意见。”蒲龄说。
“那以后你是不是得叫老胡爸啊?”宫野又问。
“不叫。”蒲龄说。
“你这不是有意见还是什么?”宫野啧了一声。
“不是,”蒲龄从自行车上下来,把筐子里的书包往背上一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对谁都没意见,只是讨厌这个称呼本身。”
宫野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停好车跟了上去。
“蒲,蒲,蒲龄来了啊。”老胡笑呵呵地抹了把汗说。
“嗯。”蒲龄点了一下头,帮他把三轮上的一个大盆栽抬进店里。
宫野跟着走了进去。
花店里生意还挺好的,有小情侣挨一块儿在选花。
奇了怪了,光棍节,光棍的节日,有对象的凑个屁的热闹。
宫野想着,一抬眼脸色变了变。
薛信站在他对面,大概没注意到他和蒲龄,没什么表情地在挑架子上的玫瑰,身边还牵着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