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开始一尘不变,一天天的流逝,而我渐渐习惯了寂寞。
逐野变得很忙,忙到三不五时都会一夜不归,似乎害怕我又会突然离开,他就算再忙,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打电话给我。
每次放下电话,我总不由自主的去想,我在逐野心中到底是一个什麽样的人?
会让他如此的放不下心,让他如此的牵挂?是爱吗?或已成习惯?
有一天,我终於忍不住问他,在他难得提早回来的某一天。
"逐野,我在你心中是一个什麽样的人?"我抱膝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轻声问。
他的动作一停,随後又继续忙碌起来,他头出不回的问我:"怎麽突然想知道这个?"
"因为突然想起了。"
"这样啊。"
"说啊,我在你心里是一个什麽样的人?"
他笑了,尽管他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透露他的笑意:"你啊,做事很温吞,不管别人怎麽著急也好,照样不紧不慢地做著。脾气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其实很倔强,对於自己坚持的事情,很难听从别人的意见去改变。什麽事情总爱藏在心里,不会轻易告诉别人,除非那件事你觉得应该告诉谁......"
越说到後面,逐野的声音越沈重。
"逐野,如果你哪天不要我了,可以直接对我说。"我突然插嘴。
他转过身,幽深的眼睛直直盯住我,片刻,他叹息般的说道:"还有,你爱胡思乱想,意志不坚定,总要让人不能放心的一再督促你,让你永远不会忘记才行。"
"云,你一定要记得,我爱你,永远不会背叛你。"他清亮的眼睛在灯光下闪著坚定的色泽,令人难以忽视。
他转回身,继续忙碌。
我把脸埋入膝间,胸口有些沈闷,他口中的永远到底有多远?
永远不过是个没有期限,下承诺时最常用的谎言。
如逐野所言,我的确爱胡思乱想,他只给三个月期限却什麽都没对我说,怎能让我不乱想。
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不好去找工作,就算找到了,如果我迎来的是坏的消息,我要走就变得拖拖拉拉了。真有那一天,我要走得干净利落,不给自己一丝後悔的余地。
没有事做的日子,我成天呆在家里,为了趋除无聊,我每天都把偌大的屋子由里到外的全打扫一次。
累到不能动了,我会躺在二楼有玻璃屋顶的小休息室里休息。
白天的天空蔚蓝,偶尔有几朵云飘过来挡住,时不时一两只小鸟飞来,就这样的景色,我可以看一整天。
尽管最後,我看著看著,就沈沈睡去。
接近一个月後的一天,我打扫完屋子後,又跑到二楼睡觉。
但那天,我做了个噩梦,非常可怕的噩梦,但我记不起来梦里我都见到了什麽。
我惊醒过来後,全身大汗,用力的呼吸,身体软弱的站都站不起来。
天空还是湛蓝湛蓝的,跟我睡下前几乎一样,仿佛我睡了不过才几分锺......
好不容易能够站起来,我冲到楼下给逐野打电话,此刻,我想听听他的声音,好想好想......
"该用户已经关机,请您稍後再拨。"服务台小姐柔柔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传来,我的心一点一点变得沈重。
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蓦地的挂断电话,又拨打了另一个人的手机号码。
电话通了後,心跳紊乱的我数著等待接听的声音,一声、两声、三声......
"哪位?"我数到七之後,电话终於有人接了,我的心跳得更快。
"是、是陈助理吗?我是丰逐云,逐野的哥哥,还、还记得我吗?"陈助理的声音一传来,我莫名的开始紧张,话都说得结巴起来。
"是丰先生啊,记得啊。怎麽了,有事?"
"我、我找逐野,但他的手机关机了......昨天晚上他也没回家......"
"哦哦,总经理他昨天晚上在董事长家里休息,今天要忙著宴席的事所以不能接电话......"
"宴席?"
"你不知道?哦,对了,这些天总经理一直忙,大概忘了告诉你吧,今天他要与谢小姐的订婚。"
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丰先生......丰先生?"
托起电话,我佯装冷静,但声音仍旧止不住的在发抖:"我、我在......陈助理,可以告诉我逐野跟谢小姐在哪里举办订婚宴会的吗?我想去看看......"
衣服也没有换,我穿著室内拖鞋冲出家门,跑出小区,拦了辆出租车,把陈助理告诉我的地址告诉司机,我瘫在车上。
车子到底开了多久我不知道,等到司机说到了时,我掏出身上的钱交给他,也不问问到底够不够,便冲出车子。
我才跑进酒店的大门,便被门僮挡了出来,理由是我衣冠不整。
"我是去找人的!"我心急的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摇头。
不能进去,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在酒店的大门外一遍一遍的转著圈。
突然,酒店外一阵喧哗,我抬头一看,便看到了一排的车子开到了酒店门口的不远外,最後一辆是黑色的加长宾士。
似乎知道了里面坐著什麽人,我想凑过去,却被从其他车子中走出来穿著黑色西服的保镖挡住了。
我的眼前,人渐渐多了起来,从酒店里出来的,由一辆又一辆开到酒店门口後的车子出来的,他们皆都衣装笔挺,气度不凡,并且,都携伴的著装时尚的爱侣。
看著这些,我渐渐明白了这里即将要举力一个盛大的宴会,并且,主办的人来头不小。虽然我并不是很理解出现在酒店门口的都有什麽人,但在"浩天"工作的两年,一些商业巨头的事情我还是从同事的口中略知一二,我不用认识所有的人,我只要知道其中一些全都来头不小的人就可以清楚能请得动他们的人身份一定不低。
看到那些在商业上叱吒风云的人谈笑风生的在酒店门口不约而同的站成两列,让出一条道路,等到排在最後的加长宾士出现在酒店门口时,所有人都静止了交谈,注视著彬彬有礼的门僮前去拉开车门。
不到片刻,我的眼中出现了"浩天"董事长谢之易的身影,我远远望去,只能知道他面带笑容的向周围的人点头示意。
我的手在不停抖动,因为门僮并没有离开,他躬著腰有礼的动作让人不难猜出,车里还有人。
果然,很快,谢跃夫妇走出了车,他们微微向其他人示意後,目光落在了车里。
车里还有人──
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开著车门的宾士上。
不是在商场上身居高位的谢之易,不是伉俪情深的谢跃夫妇,而是一个年轻人,笑容自信,目光倨傲,举止不凡──他的出现,令在场的所有人眼睛为之一亮。
他抿嘴一笑,倾倒众生,脚踏出车子,在众人眼中站定,黑色的礼服为订做一样的合身,恰到好处的贴住身体,把他修长笔挺的身形完全勾勒出来。
他就像是上天精心的打造,一言一行都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聪明绝顶令人叹为观止。
这样的人,应该是我熟悉的人,但好遥远,遥远我不可能接近他,仿佛一接近他就会被伤得粉身碎骨。
我张开嘴,想大声叫,想叫住他,但声音怎麽也发不出来,我看到了他伸出了手,不是对我,是一个光彩照人的女人。
他深情的牵住她的手,温柔的把她带出车子,他的这个体贴的举动引来其他人的赞叹与羡慕。
被他呵护的那个宠儿含著微羞的笑容,高贵的出现在众人眼中。
他们站在一起,如此的般配,仿佛告诉所有人,这样才是天经地义......
我逃了,我的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我知道路旁的人都投给我好奇的目光,但我止不住我的眼泪。
已经够了,所有的一切都够了。
我不用再去希冀,也不用再给谁机会了,够了够了,现在的我已经粉身碎骨。
我突然倒在地上,有人担心的靠过来,我没有回答,不停的哭著。
一定很难看,但我真的好想哭,想把心里的一切情感都冲刷出来,让它一点不剩,从此不必再为了谁痛心,不必再战战兢兢守护不能公开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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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突然醒来,便再也睡不下去,撩起床边窗户前的布帘,看著依然黯淡的天空,只能继续躺在床上不停辗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是稍远的地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接著是母性唔唔啊啊的安抚声,婴儿的嘤嘤呜咽声。然後,屋外远些的地方,近些的地方开始传来交谈声、咳嗽声、铲锅声、拉门声......一天的序幕就在这样絮絮锁锁的声音中拉开了。
早就睡不著,我索性翻身下床,但脚方著地,头突然昏眩得厉害,心口一阵恶心,忍了又忍,最後我趁头痛得不那麽厉害的时候冲到厕所不停干呕。只能干呕,因为昨天晚上我根本没吃任何东西。
走出厕所时,我已经虚脱的倒在一边的椅子上。
有些迷茫的视线在我住了将近一个月的简陋的房子转了一圈後,我闭上了干涩的眼睛。
离开逐野已经一个月,一个月前我辗转来到西南部这个不大且平凡的城镇,令我决定在此居住的原因是飘泊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疲惫饥饿的我收到途中遇到的一位老人关怀的目光。
老人的样子我记不清楚了,唯一清楚的是他年迈混浊的眼睛,透露出的关切,及他沙哑的询问:"孩子,你没事吧?"
我告诉他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虽然我们没有交谈几句就分开了,但那天,不论我什麽时候回头,都能看到老人佝偻站著看著我离开的身影......
找了个小餐馆吃了一顿,不再那麽疲惫之後,我向看起来和气的老板打听附近哪里有房子出租。
顺便告诉他只要够我一个人住就行,简单点也行,价钱合适就行了。
操著外地人的口音,老板一下子便知道我不是本地人,他问了我好些问题,问我为什麽来这里,打算住多久等等的这样的问题。
我一一回答他,我告诉他我是到外地打工的,可是那些大城市不适合我,便四处找找,最後来到这个小地方。说到这里,我笑著告诉他,这里地方不大,但这里的人很朴实,看起来一点也不排外,让我一到这里就像到了家一样......
有了啤酒肚的老板立刻大笑起来,我博得了他的好感,可能是因为这句话吧。
他很热心的介绍了这附近的情况,带著我找到了正在出租的房子,後来我才知道老板跟房东认识,我看了房子决定租下之後,他还帮我说话,让房东把价钱放低些。
房东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娘,喜欢说话,而且是大声说话,看到我时,她没有恶意地把我家事全都刨了个遍。
我告诉了她可以告诉所有人的事,不能说出来的事我便用谎言遮掩,半真半假的回答,大娘全都当真了。
她相信我是个到大城市找工作最後失意的年青人,她安慰我,说人难免都会遇上不如意的事,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成不了大事就不成,能够好好活著就够了。
只是一天的时间,我感动无数次。
我失去了一些东西,但同样,我又得到了更为宝贵的其他东西。
力气恢复之後,我站了起来,漱洗换衣服,不到半个锺头,我背著来到这里後买的一个挎包出了门。
大娘出租的房子是一幢老式的楼房,上下一共两层,每层有六间房子,几乎都住满了人,屋顶则经常用来晒棉被、晾衣服用。
在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月,尽管我还不能全部叫出住在这里的人的名字,但他们全都记住了我的名字。我住在二楼的最後一间房子,穿过堆满杂物的走廊,都会走过住在二楼的房客门前,每一天,我都迎来他们热情的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