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这是去哪里的火车,我现在只要能离开这个城市就满足了。
大约有二十几人的队伍,轮到我时过了差不多四十几分锺。
"去哪?"售票员在售票口後忙碌不停,送走一个人後头也不抬的便问道。
我探著脑袋问忙个不停的她:"这里有去哪的火车票?"
售票员动作一停,瞪大了眼睛望著我,奇道:"你不知道这里有售去哪个地方的火车票就乱排队?!"
我赔笑道:"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
她无奈的白了我一眼,公式化地回答:"如果你是去西北地区的话就在这里买票,下面是直达省分陕西,青海,宁夏,新疆,甘肃......"
"甘肃!"我脱口而出。
"要几张车票?"她不再看我一眼的继续埋头干活。
"最快是什麽时候发车?"
"半个小时後。"
"一张多少钱?"
她说了一个数字後,我立刻掏钱从售票口递过去,顺便说道:"我要一张到甘肃的车票。"
长相清秀的售票员给我打票的时候,我向她问了一个颇为好奇的问题:"这几个城市都是旅游城市啊,为什麽这麽少人在这边买票?"
她抬头,冲我扯著嘴皮生硬的回答:"我已经坐在这个窗口前十二小时了!"接著她又补上一句,"我是这些天来第三个坐在这个窗口售票十二小时的工作人员。"
我明白了,因为这几个地方去的人较多,便事先比其它窗口开始售票,所以现在才会这麽少人买票。
我之所以选择甘肃,是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瞬,我想起了敦煌石窟,一个在武侠小说中经常出现的,有著浓厚的佛教风情,神秘的地方──我现在的心情,去那里散心礼佛或许不错。
接过售票员递过来的车票,我提起身边的旅行箱看著车票上的时间,抬起头来,本想看一下火车站里的时刻表,却看到出现不远处的人时,我吃了一惊。是逐野!
他正著急的翘首不断张望四处,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他是来找我的。
对他说过坐飞机浪费钱的我,等於是间接告诉他以後我去什麽地方多半会坐火车。
见到我不在家,衣柜里少了衣服,并且把信用卡连同家里的钥匙都放在家里,聪明如他,怎麽会不知道我的打算?找到火车站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我下意识的猫腰,根本顾不及别人的眼光,躲在人流後,闪闪躲躲的走出售票大厅,确认他还在售票大厅里找我後,我拖著旅行箱一路小跑冲向剪票站。
还有十几分锺车就到站了,我现在去时间刚刚好。
一到剪票口,我又傻眼,随後撑额一阵摇头苦笑──售票口有那麽多人买车票,当然有更多人的会出现在剪票口等待剪票上车。
不过,因为坐的火车不同,剪票口当然也不相同,我怀著一缕可以最快过站的希望找寻前往甘肃的那班列车的剪票处。
这时,播报员甜美的声音由四处的播音器里传出:"直达甘肃的特快列车已经到站,请买好票的各位前往二楼七号剪票站剪票上车......"
我一喜,转身正打算冲上楼剪票,便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後看著我的逐野。
20
我的听觉似乎在这时出了问题,原本喧闹的车站在我耳里突然寂静无声,我什麽都听不到。
周围不断流动的人群在我眼里变得模糊,唯一能看清楚的,便是面无表情的逐野。
心跳得很快,呼吸变得急促,当看到逐野伸出脚向我走来时,我可悲的双脚发软,差点倒地。
我知道我得逃,但现在我几乎连站都站不直,只能眼睁睁地盯著逐野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啪嗒一声,他在我面前站定,我受惊的往後小退一步,却被有预防的他扯住手臂拉了回去。
"你打算去哪?"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诡异。
我没有回答,不,是我连回答的力量都失去了,面对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逐野,我能站著就应该值得褒奖了。
他的视线移到我捏在手上的车票,我惊觉地收起车票,他手更快的把它抢在自己手中了。
看著车票,他冷笑一声:"甘肃。"挑了下眉毛,随後他又道,"敦煌!"他可真是有够了解我的!
我没有说什麽,死盯著他手中的车票,我真怕他下一秒把它撕成碎片。
当然我也有想过把它抢回来,但我及时的想起了另一件事,那就是逐野已经到手的东西,除非他不想要丢给别人,否则甭想从他手中拿回。
我没亲身经历过,但我看过,自小到大,一直呆在他身边,这样的事情我见过无数次。
"为什麽要离开?"他举著车票的手放下,眼睛沈沈地盯住我。
确认他暂时不会撕碎车票,我才把目光移到他脸上,但只有一眼,看到他眼底酝酿的狂风暴雨後,我胆颤的又移开了目光。
"不回答麽?"他稍嫌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听到他这麽一说,我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勇气,咽了咽口水後,我转头瞪著他,沈声道:"不是你让我离开的吗?"
"我?"他皱起眉。
看他佯装不知的模样,我真想冷笑,用力甩手,想把他紧紧抓住我手臂的手甩开,却徒劳无功,最後我只能放弃。
"把那份文件偷偷拿走,让我背负失职的罪名,最後被公司开除,你的意思不就是告诉我,让我主动离开?"
他抓住我手臂的手倏地抓得更紧,我吃痛的呼出声,他却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用力的瞪著我,深邃的眼睛中,有什麽异样的光芒在闪烁,我看不确切也猜测不出来他此刻在想什麽。
"你知道了?"他的声音低沈且冰冷,"你是怎麽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轻哼,撇开头不看他。
"你还知道什麽?"
"我还知道什麽?"我转头,反问他,"意思是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
他沈默了。
我当他默认了。
倏地,他放开了一直抓著我的手,同时,把拿著车票的手举起。
我还以为他要把车票还给我而暗自惊喜时,他便把那张车票撕个粉碎了。
他突然的举动让我反应不及的完全呆住,直至他扯过我的旅行箱拉著我走出火车站时,我才醒悟出来。
"放开我!"此时此刻,他还留下我干什麽,让我走不是更好吗?
"丰逐野,事到如今,你还留下我做什麽!我不过是照你的意思离开你而已!"人来人往的车站,我用力地挣脱他的锢制,引起了不少的人驻足旁观。
他也注意到了我们怪异的行为引起了旁人的注目,蓦然停下脚步,他的脸贴近我,压低声音道:"你最好乖乖跟我走,不然,我会在这里吻你──我说到做到!"
被他如此威胁,我顿时愣住,他趁著这个时候把已经不敢再挣脱他的我拉出车站,来到他停车的地方,把我塞进车里後,他绕到车尾把旅行箱放在车箱里。
坐上车,看到我一动不动只顾发呆,他为我系上了安全带,也为自己系上後,他发动车子倒车离开。
十二点三十七分,我离开不过一个多锺头便又回到了与逐野共同居住了两年多的屋子。
不是很长的皮沙发,我蹲坐在一头,逐野坐在另一头,回到屋子後,我们一直沈默,没有谁先主动开口。
我已经没什麽可说的,因为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当我说那份文件是他拿走时,他没有反驳,等於是他承认了。
他应该有话对我说,但却一直没有开口中,是在想要怎麽开口麽?
"云......"平静的空气,他带著愧疚的声音传来,我装作没听到的继续呆坐。
他坐到了我的身旁,静静看著我,片刻,我听到了他细微的一声轻叹,可能是我听错了吧?一向自信的他居然会叹息?
"我知道我拿走那份文件是我不对,我之所以拿走它并销毁的确是为了让你离开‘浩天'──但,我绝对没有让你离开我的意思!"
"这有什麽不同吗?"目光溃散的望著前方,我讷讷的问。
"当然不同!"
他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捧住我的脸,他真切的说道:"让你离开‘浩天'是因为我不想你卷入一场是非之中,不让你离开,是因为,我爱你啊!"
"是非?什麽是非?"我注意到这一个词。
他苦笑:"如果我能告诉你,我就不会用这种方式让你离开‘浩天'。"
极少看到他这样的我情不自禁的著急起来:"逐野,你想做什麽,还是,你现在在做什麽?"
"不要问......云......不要问,你只要知道我爱你,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就可以了。"
他这样令我更为担心,他在做一件不能对我说出口的事情,为什麽不能说出口,因为很严重?因为很麻烦?不,他不告诉我,我只能胡思乱想,只让我更为担心而已。
"逐野,到底是什麽事?告诉我......"
他突然用吻封住我的唇,制止我再问下去,见到他这样,我担心的眼睛都湿润了。
停下对我的吻,他无奈地把我抱在怀中:"你看吧,还没告诉你你就这副模样了,告诉你那还得了。"
"可是......"
"放心吧,云,我向你发誓,我绝对不会出事的。"把我拉出他的怀抱,他凝视著我,说,"给我三个月,三个月後,我会一切都告诉你。"
"三个月?"我有些茫然的重复他的话。
"对,三个月,只要三个月。"
一边轻语,一边吻上我,火热的唇来到我的耳边时,我听到他沈重的低语:"你要相信我,不管发生什麽,你都要相信我。我爱你,我不会背叛你。记住,云,一定要记住,我的爱。"
再次,我沈沦在他的深情,他催眠般的细语中,完全任意识随之逐流。21
逐野有话没对我说,我知道。
尽管他一次又一次的对我说,他爱我,他不会背叛我,但我已经开始不安。
因为他有事在瞒著我,他口中的那件是非真的与我无关吗?那为什麽他要让我离开"浩天"?还有,那天我听到的,他与谢笑然的婚约是怎麽一回事?
事情仿佛早就在走向我完全想象不到的道路,我一直迟钝的没有察觉。
就算有所察觉,我却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的再次听从於逐野,是想离开他,却不能真的狠下心离开。
逐野把我带回来,不过是给其实心里舍不得走的我一个回来的台阶。
继续过著这种惴惴不安的生活叫自虐,但离开逐野心被掏空的感受何尝不是痛苦?
我知道跟逐野回来,并再次妥协於他叫心软,叫懦弱。但,如果不给自己一个时间,不给逐野一个机会,等於是什麽希望都没有了。
三个月,我等著逐野给我一个交代。
三个月过後,迎接我的是什麽,我也只能祈祷不会是坏事。
有一天,我问他那天他怎麽突然折途返回,他深深的注视著我,说,不知道,当天我一直心神不宁。好像有什麽在告诉我,如果我不回去,我就会失去我最重要的人。
我笑了,没有意义的笑。
我不知道他是在说谎还是说真的,总之,他的每一句话都触及不到我的心里。
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相信他了。
除非,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