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恩?不,殿,殿下!」杜景之忙把滑落在身下的被子拉上肩膀,把身体捂了个严实。
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李崇恩坐在床沿,盯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满是戒备却又惶张无措的杜景之。
「太傅,你昨晚可是叫着我的名叫了一夜呢,为什么现在又要称我殿下了呢?」目光灼灼,李崇恩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杜景之张着嘴啊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藏在被子下的双手无法控制地发抖。脑子里乱成一团,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做不出任何的反应来。
「你......我......」越是着急,反而越不知该如何是好。杜景之深吸了一口气,无视李崇恩饱含兴味的目光。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张让人尴尬之极的床再说。「殿下,麻烦你,我的衣服......」目光指了指落了一地零乱的衣物。
拾起地上的长衫,李崇恩把它披在了杜景之的身上,手指顺着脖颈轻轻在微凉的肌肤上滑动,杜景之浑身一僵。
「你做什么?!」杜景之身子向后缩,一双眼睛盯着李崇恩的脸。
「没什么。」李崇恩一笑,手指勾起挂在杜景之脖上的金链。「我只是想问,太傅,你的脖子上为何会挂着......这个东西?」
翠绿的玉如意静静地躺在李崇恩的掌心,发出温润的光芒。杜景之脸色一变,一把将玉如意抢在手中,寒着脸也不说话。
「太傅?」双手撑在杜景之的身旁,李崇恩充满压迫力的面容把杜景之挤到了不能再后之处。「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要微臣回答什么?」杜景之定了定心神,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这枚玉如意,是本殿下的贴身之物,不过两年前遗失了。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胸前?」距离是如此的贴近,近得可以看清他清澈的乌色眼瞳里自己的身影,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阵阵甜香,昨夜的一幕幕清晰地在脑中闪现,那张因为吮吸而红肿未消的双唇吐着诱人的气息,李崇恩身上一紧,几乎无法克制自己一亲芳泽的冲动。
「这世上相似的东西多的是,殿下又怎么断定这枚玉如意是您的。」他的气息灼热而急促,喷吐在自己的脸上,杜景之因为压迫感而心悸得难受,那火热的吐息又勾起身体的记忆,又酸又麻的感觉如电流般攻击着脆弱的躯体。
「自我生下来,这枚玉如意就贴身带着,你说,我会不会弄错?」李崇恩的眼睛盯着杜景之的双唇,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太傅,你再不老实说,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没什么好说的。」杜景之喘了口气。
是吗?那就没什么好商量的了。李崇恩眸光闪动,迅急将双唇印上杜景之。
「唔......」杜景之双手拼命地推拒,但无论如何也敌不过李崇恩的大力。下颌被捏住,湿热的舌尖随之肆意闯入,扰乱了一池春水。
好不容易被放开,杜景之已经快要晕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杜景之张着湿润的眼睛,毫无威力地狠狠瞪着李崇恩。
「你......你这个......」
李崇恩满足地舔着唇角,手指勾着杜景之的下颌。
「太傅,你坚持不说也没关系,我就吻到你肯说为止,反正我也乐在其中。你还真是美味得紧,为什么这两年我都没有发现呢?这么美的一张脸,生为男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杜景之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他推开,也不顾身体疼痛,下地找到长裤穿上。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杜景之疼得冷汗直冒。
「殿下,请你出去!」拉着敞开的襟口,杜景之铁青着脸指向门口。「我们昨夜喝醉了,我不会怪你,请你也将此事忘记,自此我们各走各路。」
「忘记吗?」好整以暇地看着杜景之,李崇恩微微笑着凑过身去,「那么美妙的夜晚让人如何能忘记?我可从没想到,一向严谨冷淡的太傅会有那样的表情和声音,你身体的反应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呢!」看着杜景之脸色越来越难看,李崇恩心里偷笑了数声,「你还会抱着我,一边哭一边求我再多给你......」
「住嘴!」头要裂开一般,杜景之气急败坏地捂住了李崇恩的嘴。
「景之!」把杜景之的手从自己嘴上移开,李崇恩在他的耳边轻轻呼唤,那声音仿佛带着不可思意的魔力,杜景之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象回到了与李崇恩初识的夜晚。「我知道,你常常在我背对你的时候偷看着我。我知道,虽然你总是对我冷言冷语,但你的目光永远在追随着我。你是不是,一直喜欢着我?」执起修长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烙上一吻。
「你......在说什么?」杜景之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目光迷离的样子看上去是多么的脆弱又无助。崇恩,你何时才能想起?心脏鼓动着,鼻翼涌上的酸楚感受是自己熟悉的痛苦。
「我一直很喜欢你,你喜欢我,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我会很高兴地接受的,」李崇恩看着杜景之的眼睛,柔声地说,「又何必在酒里下药呢?」
下药?杜景之睁大了眼睛。
「虽然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可是我不会介意的。从今以后,你的生命里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
杜景之眼前一阵发黑。过了半晌,他咬着牙问:「你说下药......还说什么不是第一个......你、你......」
你真不是个东西!杜景之心里在咆哮,不假思索,抓起身后书桌上放的乌木镇纸就是一镇纸下去。
「卟!」坚硬如铁的镇纸与坚硬的头颅亲密接触,发出一记闷响。
「哐!」门被人一脚踢开,随之而来的是一记清脆的欢叫,「景之哥哥!我四哥还在里面吗?我跟母妃一起来找他咯!」
杜景之手里拿着镇纸,呆呆地站在原地。李崇恩张大眼睛,盯着杜景之的脸,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软倒在了地上。冲进门里的李崇义一脸错愕,眼睁睁地瞅着李崇恩从杜景之的身前倒下。
「啊!」一声尖叫响彻了整个吟墨轩。
流樱跨入门内,看见杜景之手中的乌木镇纸「啪」地一声落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杜景之跌坐在了李崇恩的身旁。「我不是故意的......崇、崇恩......你不要吓我......」
「天啊!」李崇义跳着脚冲到李崇恩身边,玩笑开大了!忙着用手推了推,「四哥,四哥!」
「你,你用不着杀了他吧!」对着杜景之大叫,李崇义眼睛里闪着泪光。
「我,我......」杜景之看着地上动也不动的李崇恩终于哭了出来,「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
流樱皱了皱眉,床上一片凌乱,地上散落着贴身的衣物,杜景之披散着头发,仅披着件长衫,露出的大片肌肤上青青紫紫布满了痕迹,什么也不用说,这里发生的事情一目了然。
「你们都退出去,没我吩咐,谁也不许踏进这房门半步!」挥手之间,跟在身后的宫女随侍散了个干净,最后出去的还体贴地把房门带上。
移步到李崇恩的身旁,流樱探身握住了李崇恩的脉搏。
「好了,你们两个别哭了,他没事儿。」
没事?李崇义和杜景之对视了一眼,同时把目光投向流樱。
「樱妃娘娘,太子殿下他......他没事吗?」
「只是晕过去而已,没有大碍,过一会儿自然就会醒了。」流樱轻轻拍了拍杜景之的肩头。
「唔,太好了!」李崇义擦擦眼睛,大吁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四哥他翘翘了呢!」
流樱的目光凝视着杜景之沉吟了许久。发觉樱妃的目光在自己外露的胸口流连,杜景之涨红了脸,忙把衣襟拉住,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气氛略有些异样。流樱放柔了声音对杜景之说,「杜太傅,这件事情......」
「微臣知罪!」杜景之连忙正跪在流樱的近前,「微臣冒犯太子殿下,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
「不怨你。」流樱又蹙起眉尖,「是太子的不是!真该叫皇上好好管教管教,做出如此不堪之事,实在是......实在是......该死!」
咦?杜景之抬头看着流樱,心头突地一跳。
「你不过把他打晕而已,若是我,定要把他的双手双脚剁下来,再把他的眼睛给挖了......」
杜景之听得心里发寒,一头冷汗。
「娘娘,其实也不能全怪殿下,那个,只是,只是喝醉了酒......」
喝醉了吗?流樱的目光扫过杯盘狼藉的桌子。立起身,流樱向桌子走去。李崇义暗道声不妙,悄悄地,悄悄地把身子向门口移去。
端起酒杯,杯底还留有青碧色的酒液。放在鼻下闻了闻,流樱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杜太傅!」
「是!」不知为何,樱妃娘娘的声音变得生冷而坚硬,杜景之心里怦怦乱跳。
「这酒是从何而来?」
「是,微臣自己酿制的。」
「哦?」流樱挑起半边眉梢,看了看桌上的三只酒杯,「昨天只有你跟太子在此饮酒吗?」
「还有十六殿下,不过,喝到一半,十六殿下就先走了。」
李崇义退退退,身子已经退到了门口。
「李!崇!义!」流樱的身体转向李崇义,目光中满是怒气。
「呵呵,嘿嘿!」只要是母妃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就知道母妃生气了,而且是很大的气。李崇义干笑着打开房门,「母妃,儿臣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办,儿臣先告辞一步,告辞,告辞!」说着,拉开房门,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摩诃勒!」流樱沉着脸叫了一声。
「在!」空气中响起了深藏阴影中的回声。
「把崇义给我抓回来,扔到雪樱阁严加看守,我一会儿有事情要问他。」
「是!」声音立时消失不见。
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杜景之,流樱觉着实在是有些头疼。这件事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眼光一扫,看见杜景之胸前悬垂的翠色玉如意,好象有些眼熟呢。算了,不管这些了,眼下,如何安抚这无辜的太傅才是最最要紧的。
「杜太傅。」犹疑着叫了一声。
「微臣在。」
「事已至此,太傅觉得如何处置才是?」长叹了一声,流樱问杜景之。
「这......」杜景之看着李崇恩,一时之间失了言语。
「这样吧,我跟皇上说,给你放三个月的假,你回老家看看。至于崇恩,我跟皇上一定会好好教训,还太傅一个公道。你看这样可好?」
「崇恩......太子他......其实......」
「好了,不说了。」流樱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不想呆在这里,我这就叫人给你准备马车和盘缠,你即刻回乡,过阵子我再派人接你回来。崇恩也不能一直躺在这里,我把他先带回紫辰宫,等他醒来再说。」
流樱叹着气,一手把崇恩从地上拎了起来,如同拎小鸡一般轻轻松松地走出门去,只留下张口结舌,不明所以的杜景之坐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紫辰宫里,已经到了挑灯时分,躺在床上的李崇恩呼吸平和,还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母妃,四哥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在床前走来走去,李崇义焦躁不安。
「急什么!」流樱悠悠然地喝着茶,「弄到现在这步田地,还不都是你这个小鬼头一手捣出来的。这么大的事情,亏你还瞒得那么严实,居然一点也不跟我说。」
「那是怕母妃您操心嘛!」从背后圈住流樱的脖子,李崇义的身子蹭来蹭去,娇声说,「您每天光应付我那个父皇就够忙的了,这点子小事,儿臣就可以搞定了,哪用得着去烦扰母妃!」
「哼!」流樱冷哼了一声,把李崇义的手拿开,「如果你可以搞定了,现在还要我坐在这紫辰宫里作甚!」
李崇义嘟着小嘴,眼光飘向床上。
「四哥还不醒哎!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放心!他死不了!可能还在做着梦呢!」流樱拍了拍李崇义的脸颊。
「那景之哥哥......」
「我已经叫人送他走了。」
「咦?怎么这么快?」李崇义急急地扯着流樱的衣袖,「您怎么能让他走呢?最少等四哥醒了来啊!」
「事情闹成这样,他怎么留下来!」流樱狠狠瞪了下李崇义,「瞧你干的好事儿。年纪小小,做这种事倒如此老道。你叫杜景之在宫里如何自处?又怎么面对崇恩?先让他回乡散散心,过得几个月,事情淡一些了,我自然会再让人把他接回来。」
正说着,床上的人发出了一点声息,流樱与李崇义二人对视一眼,急忙探身过去。
「崇恩,崇恩!」
「四哥,四哥!」
李崇恩额上满是汗水,双眉紧蹙,面容痛苦,身体在床上扭动不停。两只手伸向空中像是要抓住什么,乱挥乱舞。
「母妃,四哥他这是怎么了?」按着李崇恩的身体,李崇义脸色发白看着流樱。
「啊!」随着一声大叫,李崇恩突然坐起身来,眼睛张得老大。
「景之,景之!」一边叫着,李崇恩翻身就要下床,李崇义连忙把他按着。
「四哥,四哥,你怎么了,可不要吓我。」
「景之,景之在哪里?他掉下来了,快去找,快去找!」李崇恩死死抓着崇义的肩膀,神色惶张。
「掉下来?」李崇义被崇恩抓着,痛得皱起了脸,「四哥,你瞧清楚,我是崇义啊!」
「崇义?」李崇恩放开了双手,目光散乱,「还有,还有......母妃!」
流樱抱着胸,冷冷地看着李崇恩。
「都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李崇恩嘴里嗫嚅着。
缓缓地转动着头部,李崇恩看着自己熟悉的房间陈设,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好多念头。
「很大的瀑布......我们一起落下来的......」眼光投射在李崇义的身上的,李崇恩突然顿住声音。过了许久,才从嗓子中挤出话来:「崇义......你,长大了,高了......」
「那还用说?」李崇义撇了撇嘴,「你掉到崖下都是二年多前的事儿了,我现在快十五岁,能不长高长大吗!」
「四哥......」李崇义忧心忡忡地看了看李崇恩,「你......该不会是记起了前面的日子,把后面的......给忘了吧。」
李崇恩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个画面在眼前晃来晃去,脑中像是有二十个小猴子拉着锯,吱吱作响,疼痛欲裂。
「父王,父王!」稚嫩的声音来自门口,李非离迈着两条小小的短腿,挣脱嬷嬷牵着的手,冲到床边,兴奋的小脸涨得通红,「你看,你看,非离有两个竹蜻蜓了!」一边叫着,一边得意地举起手中两只刚到手的竹蜻蜓。「小瑞子送给我好大好大一个纸鸢,我今天把它放到天上......」
李非离兴奋地挥着小手,连说带笑。李崇恩盯着面前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的孩子,脸色由红变白,由白转青,又由青变白。李非离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却又仿佛离着很远,什么也听不真切。
「啊!」突然的大叫吓得李非离楞了一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李崇恩双手抱着头,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流樱伸手在他的睡穴上一拂,叫声嘎然而止,把李崇恩放平在床上,流樱回身吩咐嬷嬷把哇哇大哭的李非离抱走。
「四哥他......」李崇义抓着床帐一角,咬着下唇。
「让他再睡一会儿吧,现在他的脑子里一定很乱。」流樱沉吟了一会儿,「你在这里好好看着他,我先去找你父皇把这件事情和他说清楚......」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李崇恩,流樱叹了一口气,「等他完全清醒过来,怕又会翻了天。」
清晨时分,紫辰宫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纷乱的步履声。李崇恩披散着头发,赤着足在宫里狂奔,一路不知撞倒了多少宫娥杂役。他的身后,李崇义气喘吁吁地跟着,嘴里不住地喊他。
穿过长廊,李崇恩冲进吟墨轩的房门。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射进屋内,光束中,那淡淡的浮尘清晰可见,悠悠地飘荡在无人的空气中。偶有轻风穿过窗棂和房门的空隙,翻弄书桌上乌木镇纸下压着的书稿,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
「景之......」站在房内的中央,看着空无一人而显得清冷的房间,李崇恩跪坐在了地上。
「景之......」从喉底发出的悲鸣和着双拳砸在紧硬石地上的闷响在屋内回荡。
「四哥!」踏入房门的李崇义冲到他的身旁抓住了不住往地上砸去的肉拳。「在干什么,你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