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忽然,一股阴风骤起,楚行云和慕容趴地而躲,抬眼去看,眼前那幢木楼簌簌落尘,窗框抖跳,梁柱震动。
“好厉害的内功!”慕容叹了一句,“那里边是何人?”
楚行云没答话,阵阵眩晕冲他袭来。顾晏廷真气属阴,品阶至九,十分高纯,此时九阴真气外泄,撼树摇林,楚行云虽武功暂废,但到底是身负十阳之人,阴阳相克,导致身体难受,他强忍不适,微微扯动牵魂丝,问:
“谢流水,里面怎么了?”
“这人,把一身真气……全渡给镜子了。等等,这个好像是……不辞镜?”
楚行云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谢流水飘过去,仔细观察那面粉花小镜子:“果然不错。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不辞镜,就是能留住朱颜。”
原来,这面镜子能将照到的画面一直留于镜中,保存一个月之久。一镜能存五个片段,镜后有一朵五瓣花,存满后,只要转动对应的花瓣,镜中就能重现当日之景。
只不过,这不辞镜会吸人真气。习武之人,真气便如鲜血,品阶越低每日产出的新血就越少。如顾晏廷这般真气九阴的人,存一小段,一天产出的气血都要被吸光,劳力伤神。若是品阶低一点的,直接会被吸干至死。
楚行云心中怪疑,若是女子想用这镜留的一会儿朱颜在,他还可以理解,顾晏廷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真不知想干嘛。楚行云脑子一转,忽而灵光一现:
“等等,这么说,这个顾三少今天的真气都被镜子吸光了?也就是说,他今日一天,算是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谢流水:“小云云,你真是越来越坏了。”
不过两人还没商量出什么坏主意,突然,慕容拍了一下楚行云,朝前指了指,只见一个黑衣人爬到屋顶上,倏地一下,不见了。
谢流水在屋中,乍见一人翻窗而进,单膝跪地,低头拱手道:“参见三少!”
顾晏廷顶着一头烂菜,一身鸡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椅子下抽出一件黑罩褂,从头到脚遮了个严实,用指节轻敲桌面,凤头黑百灵飞来,停在臂弯上,张喙而言:
“何事?”
“三少,这次斗花会您想如何安排?”
“有谁去?”
“属下查了一下,这次为了绣锦山河画,各家都来掺一脚,劲敌不少,我们恐怕有些棘手。用无影丝的百鬼手萧砚冰,还有他身边那个和尚寂缘,都来了,以及王家侍卫展连,还有一个叫肖虹的,这个人有点来头,他原来是王家侍卫,品级也挺高的,但不知为何后来叛主投靠了薛王爷,薛王爷本来最不喜这种背主叛逃的小人,可这次却重用了他,不知此人是不是掌握了什么。前段时日,他联合顾雪堂绑架王家小少爷王宣史,那日您在李府交易雪墨,他也来搅过局。”
顾晏廷沉吟片刻,百灵鸟代答:“还有吗?”
那人垂首道:“三少爷,属下刚从斗花会那边得到消息,他们收到了楚侠客楚行云的卫冕投名状。”
顾晏廷冷笑一声:“这人还真是不怕死。”
黑衣人慎言道:“这人武功尽失还敢来参赛,说不定是备了什么后招,至死地于后生也未可知,三少爷,我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
顾晏廷微一点头,百灵鸟发号司令:“交代你两件事。”
“属下听凭差遣。”
“第一,去坊间煽动一个谣言,必须要传的沸沸扬扬。就说楚行云已练成踏雪无痕第十成,这次斗花会第一非他莫属。务必三五天之内,让楚行云成为斗花会赌赢下注的头号最热。
“第二,去找找楚行云的手下败将,尤其是被打得颜面无存的人,比如轻功四大世家,告诉他们,楚行云在练踏雪无痕第十成时,真气岔行元神大伤,胸下腹疼痛难忍,眼看今年是不可能第一了,所以他就事先跟城内各大赌坊结约,放出传言煽动别人买他会赢,最后可以跟赌坊平分赌金。所以今年才会交卫冕投名状,保证自己名次不要太难看。若想一雪前耻,今年是最好的机会。”
“是!属下遵命。只是……以前轻功四大世家那些人现在实在是草包,楚侠客若真保存了实力,这些人恐怕也奈他不得,不知三少这么安排,究竟有何深意?
顾晏廷笑一笑:“草包没关系。君子从来不怕强者,就怕小人。”
那黑衣人点头称是,正欲躬身离开,一时似想到了什么,又回身问道:“三少爷,那您说,这个小人怕什么啊?”
顾晏廷拿着他的粉花小镜子,道一声:
“贱人吧。”
正在这时,窗上忽然糊了一袭蓝衣,黑衣人立刻上来护主,顾晏廷阻道:“快走,你在这,我身份就暴露了。”
“可是三少爷,您今日用了那镜子……”
“走。”
黑衣人无法,只得从后窗离开,此人身手极好,足尖一点,便不见了踪迹。
不一会儿,木门就被轰开,一队人马冲起来:“这蓝衣服是你的?”
顾晏廷:“不是。”
“还敢狡辩!”那群人毫不客气地扯掉他的黑罩褂,“你窝在这鬼鬼祟祟,说!地图在哪!”
顾晏廷见来人武功低微浅薄,做事粗俗无礼,心感甚慰,便尽职尽责扮演蓑衣凡人,举起双手,目露害怕,瑟瑟发抖,连连摇头:“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地图……”
“大人!搜到了!在这!”
只见两个人从左边的空房里跑出,手上各拿一卷绣锦山河画。
顾晏廷愣了,这东西怎么会在这?
谢流水飘在木楼边偷笑,原来在顾三少与黑衣人说话之际,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绣锦画放入屋内,等他俩说的差不多了,屋外的楚行云便招呼慕容使出风来,吹起那一袭蓝衣,将追杀慕容的人马引进木楼。
这一波人的老大拎着两卷假画,嚣张跋扈地敲打顾晏廷的脑袋:“人赃俱获!还不老实交代!你是哪家派来的?”
顾晏廷沉默。
“哼,不说是吧,成,我把你带回去,看我们三少爷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顾晏廷:“……你们是顾家人?”
“当然!大名鼎鼎顾家三少手下!见识过没?”
“……”
这货人是顾晏廷手下的雪墨组的手下的喽啰,由于差距太远,彼此都从没见过彼此,好在一家人进了一家门,看得谢小魂乐不可支,只见那老大揪起顾晏廷的领子:
“你还不快说!”
“……”顾晏廷微一皱眉,虽然相差很远,但他不想跟自己手下动手,于是开口道:“你们找错了,我就是顾家三少,顾晏廷。”
周围人皆是一愣,接着一片哈哈大笑:
“就你这挫样?哈哈哈哈!你要是顾三少,那我就是你爹!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打!”
屋里,噼里啪啦,鸡飞狗跳。
屋外,谢贱贱拉着楚贱贱拉着慕容不贱,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记忆指路标:肖虹第二十回夜临危2和3出现过一下下
第三十九回 天选阵1
第三十九回 天选阵
一人之下万人上,
移星换斗挪乾坤。
天幕靛蓝,新月东升,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街坊酒肆,灯火通明。一处热闹楼坊里,厅内挤挤挨挨一堆人喝酒猜拳,忽有一颊髯大汉,拍桌而道:
“诸位英雄好汉!又是一年斗花会了,咱们有武的参赛,没武的赌博,来!今年赌谁赢?”
“楚侠客!”
“楚行云!”
“必赢必赢!”
哗啦啦的一堆人群起响应。
有一小厮站起来招呼:“哎!你们听说没,咱们楚侠客今年,练成了踏雪无痕第十成!”
话音刚落,便引起一片欢呼。
“慢着慢着!”有个白衣白面白帽冠的说书先生跳上桌子,唰地一下打开扇子,“去年前年大前年,都是那楚行云,我看这风水轮流转,不知花又落谁家,他今年恐怕是不行了……”
这人话还没说完,便被三五个沽酒娘拽下来:“去年他踏雪无痕第九成,就打得天下无敌手,今年十成十了!怎么可能不赢?你这只臭乌鸦,打死你!”
“哎哟姑奶奶们!饶命饶命!”
此时,乔装打扮的楚行云正在楼上,一脸事不关己地淡定吃饭,他对面的慕容正大快朵颐,举筷对付一只叫花鸡,无暇去听楼下喧闹。只有谢流水翘着个二郎腿,坐在阑干上,饶有兴致地往底下瞧。
“别吵啦——都给老娘闭嘴!”
忽而厅内转出一位红衣女郎,貌是仙女貌,步是流星步,她一脚踩上椅子,纤纤玉臂往膝盖上一靠,很是豪迈道:“我说了算,今年就是他第一!来,我押十五两!”
“老板娘!三思三思!”端茶路过的小二赶紧拉住她,“听说楚侠客今年一反常态啊,竟然交了卫冕投名状!他以前哪次不是老老实实从第一轮打到第三轮,今年是不是虚了……”
“呸!我云怎么会虚!人家是怕你们输得太惨,才用卫冕投名直接参加第三轮,让你们第一第二轮稍微赢一赢。我徐三娘赌出去的银子泼出去的水,绝不收回!”
众人起哄喝彩,不少人跟着下注。
那小二摸着袋中铜板,犹豫不决:“老板娘,他……他真的会赢啊?我年年都听你的,都赚钱了……”
“那不就成了!信我云,包你赢!来来来,跟我一块儿下注!”
“那……那老板娘,这世事无常,万一,我是说万一,他输了怎么办?”
“输了?输了有什么打紧!比赛嘛,重在参与,他那么努力,输了肯定是因为判官乱判、对手使炸、小人出没、防不胜防!不管怎么样,我的楚楚是最棒的,我永远爱他!”
“……”小二登时不会讲话了。
谢流水仰头躺在阑干上,飘飘悠悠,心道:楚楚才不是你的呢。
正在这时,老板娘身旁,一个取餐口的木盖颤巍巍地打开了,探出了一个文文弱弱的男子:
“娘……娘子,你……你刚才说爱谁呀?”
老板娘瞅了他一眼,麻溜地接过他手上热腾腾的饭菜,把他往里边一塞:“滚啦——”
楼上的红木桌,摆着一盅竹荪排骨汤,清甜清甜,正冒着白气。楚行云刚嚼咽了一块肉,低头,吐出一截小骨头,忽觉胳膊肘旁,有一道目光直溜溜地盯着自己,他瞥了一眼,只见谢小魂凑过来,把脑袋搁在他碗筷旁,伸手戳了戳行云的脸:
“楚楚,下面有人跟你示爱。”
楚行云挥手把他赶走。
对面的慕容问:“怎么了?”
楚行云道:“有苍蝇。”
谢嗡嗡不死心,又靠过来:“哎呀,我们楚侠客真是,人见人爱,你听,下面有好多人跟你告白。”
楚行云不答话,他知道自己有很多支持者,每年斗花会都会千里迢迢来看他,往年他有真功夫,赢得问心无愧,今年……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就算真弄来了第一,也是耍手段得的,毫无光彩。
底下纷纷闹闹,三句话不离斗花会。有不少人看过往年大会,就趁着酒胆吹牛皮,厅内还有很多从外乡赶来的游客,坐那儿听得津津有味,一时间兴头大起,人人赌钱,纷纷下注赌楚侠客赢。
楚行云看着,心中直摇头,他和慕容从小木楼出来回到城中,两人都有些疲惫,遂进来歇一歇,没想到就这么一顿饭的功夫,顾晏廷叫人造的谣就已经传开了,现在人人都信他练成了踏雪无痕第十成,今年斗花会势在必得,稳拿第一。这顾家行事之快,实在可怖又可恨,顾晏廷还派人撺掇轻功四大世家来搅局,过几天斗花大会,他怕是真的不好过了。
当年四大世家仗着威名欺人,楚行云又正值少年郎,心下不爽,手下不留情,在斗花会上使出全力,打得他们一分不得,一败涂地。这四大世家被一个刚出道的小子打成这样,霎时,颜面无存,名声扫地,恨楚侠客恨到滴血。如今他武功尽失,正是他们报仇的好时机。
楚行云心中摇头,抹去这思绪,算了,不想了,反正出来混,终归是要还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但为了妹妹,无论如何,他都要拿第一。
谢流水见底下越赌越大,拍了拍楚行云的肩:“楚弟弟,任重而道远呀!”
楚行云不方便在外人眼前修理谢小魂,于是夹起一块鸡腿,筷子蘸酱,快快地在鸡腿上写了一个“谢”字,然后狠狠吃掉。
慕容又吃完一盘锅包肉,才算心满意足,这回听得楼下一堆人对楚侠客厚望有加,十分高兴,兴致浓烈,甚至自己都想去押一笔,楚行云赶紧拦住:“慕容兄,斗花会还没开始,我赢不赢都是没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