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找找哪里有卖?我也要玩。”
“先走走看……”
谢流水话音未落,小行云又嚷道:“哇,那边好多人,走走走,过去瞧瞧!”
这摊前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香薰小夜灯摆了一地,小行云立刻买了一盏,又看后边摊位有人在玩套瓶子,也跟过去,谢小魂就像行云挂件,被拖过来拽过去,陪他跑遍各个摊贩。
“流水君!前面有捞金鱼的,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可是抓鱼好手,这就给你露一手。”
“好。”
小行云冲过去排队,轮到他时,他捏着小捞兜,聚精会神地对付盆里的小金鱼,灯火阑珊,橙黄的光映着他俊秀的侧脸,谢流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哈!捞到啦!”
小行云在心中叫道,骄傲地把小金鱼拎给流水君看。
谢流水朝他笑一笑,小行云捞鱼上瘾,赖在摊前不肯走。夜色渐浓,谢流水看看他,又看了看天,心中隐隐觉得奇怪,黄昏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何还不动手?
小行云的抓鱼本事不仅没忘,反而精进了不少,最后金鱼老板求着他离开,他才恋恋不舍地收了手。往别处走去,只见小行云左手提一盏小白兔灯,右手拎一袋小金鱼,口中吹着噗噗噔儿,腰间别一只拨浪鼓,走起来乒乒乓乓,来逛花灯会的人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独他一个人,自己游玩,还满身玩具,看起来滑稽得要命。
花灯会很大,大街小巷交错相通,小行云不辨方向,随意乱走,不知走进了哪个岔口,拐进了一道小巷子,人愈来愈少,灯火愈来愈暗。
风渐起,小白兔纸灯晃晃悠悠,两个眼窟窿,发出红红的火光。
突地,火苗从兔眼里蹿出,整个灯骤然烧起来,瞬间成了一团火,谢流水一把打掉小行云的手,火灯扑地摔在地上,刹那间烧成灰烬。
远处,似乎传来一声琵琶,嘈嘈切切,玉盘走珠。
小行云有点遗憾地看了看小白兔纸灯,他被这琵琶声吸引,吹着噗噗噔儿,往巷子里走去,忽听四弦轮奏,琤崆有力,下一瞬,谢流水抽掉他嘴上的玩意儿,与此同时,噗噗噔儿在空中炸裂,谢流水搂过小行云,只见薄薄的琉璃刷啦啦地碎了一地。
“流水君……”
“嘘。”
谢流水冲他比了比食指,凝视着巷子的深处。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该来的总会来的。
琵琶音动,两弦共拨,声刚落,忽听乒乒乓乓……
小行云低头一看,腰间的拨浪鼓,自个儿摆起了脑袋,砰砰砰砰……
他赶紧要解下来,却发现波浪鼓好像是……自己粘在他腰间,怎么也弄不下去……
谢流水一把将手塞进杏花手套,抽出小行云的封喉剑,把“点成精”的拨浪鼓砍下去。
“啪”地一声巨响,拨浪鼓打在地上,爆掉了,谢流水拉着小行云退后几步,接着又推小云继续往里走,他倒要看看,大名鼎鼎的傀儡戏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搞鬼。
小行云抬头看他:“……流水君,我有点怕……”
“别怕,有我在。”谢流水牵住他的手。
石板道上一片冷清,唯有夜风卷叶,起起落落。忽然,小行云感觉自己背上的玩具袋里,好像……好像有什么在动……
他立刻把一袋子玩具甩出去,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尸横遍野”,一动不动。
谢流水用杏花手套提着剑,道:“走过去,没事的。”
地上有一个“盘中好戏”,一圈小偶人静静地围着一个盘子,小行云刚迈了一步,那圈偶人忽然转起来,越转越快,带着整个盘子向小行云飞来。
谢流水抬剑轻轻一碰,击碎了它们。
小行云壮着胆子往前走,每一个成活的玩具,都会被谢流水一一弄死。
轻拢慢捻琵琶声,白雨跳珠乱入耳,忽而一滞,四处皆静,小行云微微驻足,猛地听见三弦并扫,迎面拂来一股凛冽阴风,吹沙迷眼。
谢流水伸手闭了小行云的眼睫,风愈吹愈大,却骤而平息,四下里又归于宁静。
小行云怯怯地睁开眼,手上的袋子破了,水流了一地,金鱼,被开膛破肚,撂在地上,睁着无神无采的鱼目,盯着他看。
小行云咽了一口气,捏了捏拳,继续朝前走,终于,巷子到底了,他看见,有一把琵琶,靠在墙面正中央。
只有一把琵琶,没有人。
那把琵琶……自己……在弹……
突然琴弦微动,好似有双手按住它们,紧接着,四弦一声如裂帛,千军万马奔腾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了一点点存稿,已塞进存稿箱,以后定时每晚:阅读网
第三十五回 傀儡戏4
“小心!”
谢流水冲上前蒙住小行云的眼,同时迅速压低他的身子,一地玩具被吹上半空,瞬间在琵琶声中裂成齑粉。
那把琵琶毫不休作,四弦同扫,声声催命,似刮骨般呲咧刺耳,每一次弹拨,都仿佛射出数把无形刀剑,随声调不同,从不同方位袭来。虽说习武之人能听音辨位,若略通音律,倒也可判断一二,可这一声琵琶到底有多少把刀剑,是什么招法的刀剑,却完全没底,敌暗我明,绝难取胜。
小行云趴在地上,像被孙悟空圈地而护的唐僧,他悄咪咪抬起一点脑袋,朝四处看了看,只见谢流水用杏花手套捏着封喉剑,在他身边绕着跑,挥砍斩斫,不知在与什么搏斗。
小行云偷看了一会,看不明白,只好继续趴在地上作缩头小云龟,他刚把脑袋耷拉回去,谢流水突然冲过来,直接将他裹挟而起,飞上巷墙,顺势从小行云背上抽出买来的那把破烂伞——
伞一开,突地从伞尖喷出旋流状的针,顺着伞面延伸开来,瞬间,就将两人包裹在内。小行云抬头看了看,从这伞里喷出的针又细又小,一根根雨丝,十分透明,它们源源不断地从伞尖处喷射而出,形成一个越来越厚的球,球面晶莹剔透,像冰折射着光。初时琵琶一动,这流光溢彩的冰球就像受到了伤害,也跟着震颤,但过了一会儿,就渐渐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就算琵琶扫断了四弦,大冰球也纹丝不动。
谢流水将伞微微摁下,带着小行云缓缓落地,一步一步朝那成精的琵琶走去。
“你拿着这个防身。”谢流水将封喉剑递给小行云,“万一有什么东西冲进这球里,你不要犹豫,直接砍死,不会用剑就拿它当菜刀砍,懂吗?”
小行云点点头,他待在冰球里,听不见声,只看到琵琶上的四弦歇斯底里地震颤,快得弹出了幻影。
两人小心翼翼地朝它靠过去,到最后只剩三步之遥时,谢流水让小行云把剑给他,并把小行云拉到自己身后,他低头,看了琵琶一眼,随后举剑一劈,将那把琵琶砍作两段。
霎时,一股鲜血从琵琶里溅出来。
小行云吓了一跳:“流水君,这……这真是琵琶精啊?”
谢流水看着小云,使坏道:“是,成精了,冤有头债有主,以后等它修为再练回来,就来找你。”
小行云盯着谢流水看,盯了一会儿,笃定道:“哼,流水君在骗我。”
谢流水收起破烂伞,笑道:“跟你开玩笑的,这种琵琶是傀儡,傀儡师从小就用自己的鲜血灌养这些东西,养到最后,就可以远距离用真气驱动它们,而傀儡又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操纵一些事物,从而达到弄死你的目的。”
小行云瘪瘪嘴,谢流水拍了拍他:“不过这个傀儡死了,养一个傀儡跟养孩子似的,那个傀儡师现在肯定胆小害怕又伤心,逃之夭夭再也不敢来惹你了,你别担心。”
小行云点点头,谢流水牵着他,离开小巷子,走回大道上。
“流水君,那把破伞弄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好好看。”
谢流水用杏花手套拍了这把伞:“你老嫌它破,万物都不可貌相,这把伞叫作千冰雨花,开伞则有雨丝一样的针流动而出,能降千冰针,能汇千冰球,还能开花,乃江湖少见的奇美之器。”
小行云听得有兴趣:“怎么开花啊?伞还会开花吗?”
“当然会,只不过,这花不吉利,寻常人最好不要见到。”谢流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没再说什么。
两人又走了一阵,快到大道了,小行云忽然唤了一声:
“流水君。”
“怎么了?”
“其实那什么傀儡没有你讲得这么简单,对不对?”小行云转头,看着他。
谢流水没有说话,傀儡戏,一旦开场,就不能停止,所有傀儡会倾巢出动,直到弄死目标物为止,这是茶楼的铁规矩。
不过,茶楼归茶楼,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打得赢是爷,打不赢是孙子。
谢流水笑了笑,他转动着那把破烂伞,对小行云回道:
“放心,不会有事的。”
小行云将信将疑地转身,重新回到热热闹闹的花灯会,谢流水故意要小行云转移注意力,所以引他去玩,小行云果然是孩子心性,一玩起来,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
谢流水跟在小行云身后,随时保持警惕。傀儡师的傀儡有时不一定自己亲自用血练,也可以夺傀,把别人呕心沥血练的傀儡抢走。他掐不准茶楼的傀儡师到底手下有多少傀儡,若是十几个、几十个,还好办,若是成百上千……
谢流水微微眯了眯眼睛,倒不如……擒贼先擒王。
傀儡成活全仰仗傀儡师,一旦傀儡师死了,那些傀儡也将不复存在。如果只操纵一个傀儡,傀儡师可以躲在很远的安全地带,可要是操纵大批傀儡,真气不够用,傀儡师必定会冒险缩短距离……
“流水君!”小行云无忧无虑地蹦过来,“听说待会斑斓桥那边会放烟花!走,我们去看吧!”
“好。”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小行云走在繁街灯海里,四处是明媚的光,显得夜也不黑了,格外的暖。
只不过,他觉得一路上的流水君似乎有些奇怪,莫名其妙地拿出破烂伞里的针,去扎破一个店家的灯笼,又偷偷用伞骨踢翻了一张椅子……就这样悄么声息地,统共弄坏了八件东西。
小行云好奇,去问他,谢流水就只是微笑,不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小行云也拿他没办法。最后走到斑斓桥,小行云正想挤上桥去,谢流水拉了他一下:
“就在这看吧。”
“为什么?”小行云不高兴,“这哪里看得见!嗯,不然……我骑你脖子上看?”
谢流水翻他一个白眼:“你以为我脖子铁打的啊!有了,走,我们去桥洞那看……”
小行云在心中大声抗议:“桥洞那更看不到了!那么低,又黑漆漆的……”
“不会,相信我,桥上桥下高度虽然不同,方位却是一样的,你看桥上那么挤,你上去哪能看到烟花,那是看人人人烟花人人人。”
小行云抿抿嘴,被谢流水说服了,跟着他往桥下去。
夜晚的桥下黑洞洞的,显得有些阴森冷凄,谢流水暗暗穿上了杏花手套,拿出那把伞。
他先前已打掉八个方位的八个傀儡,按八卦阵的排法,在这坐镇中央的,大概就是傀儡师本尊了。
谢流水此时是魂灵,夜视极好,他一眼就瞅见了桥洞里面,有一个打坐的老者,额头微汗,腰上挂着一个面目诡异的人偶。
谢流水扳过小行云,让他背对桥洞,面朝河水,语调轻松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里视野多开阔。”
小行云点点头。
谢流水:“那我们就在这等一等。”
小行云嫌站着累,就在桥洞前的鹅卵石滩上坐下来,他以为流水君还在自己身后,却不知谢流水已提着伞,拐进桥洞里……
控制傀儡,熬心费力,无暇再顾及其他,谢流水走过去,伞尖抵在那老者腹上。
傀儡师这才猛地睁开眼,忽见一只手套,提着一把破黄伞,悬浮于空……
他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那只手往前一送,伞尖入腹。
老者目眦欲裂,他张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流水冷冷地看着他,接着,在这傀儡师腹内,缓缓开伞……
千万根针从伞尖涌出,穿透五脏六腑、食道喉口,最后在这傀儡师的舌尖上,凝成一朵冰花。
瞬间,这人便成了一具尸体,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他的那些傀儡,很快也将同他一样,归为尘土。
谢流水将杏花抛入河水中,将这只左手手套和伞扔在尸体上,突然,他听到:
“流水君、流水君?”小行云正要回过头来……
谢流水快步上前,先用右手蒙住小行云的眼睛,接着抵住小行云,将他搂进怀里。
小行云张口刚要说什么,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