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樱暗暗摇了摇头,看来受的伤不浅\啊。手腕轻挥,运\指如风,崇德已经软软地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母妃!」看到秋海棠一脸的焦虑,流樱摇了摇头,「没事儿的。我只是让他睡一觉。顺便再带他走。」说着,竟然轻轻松松将崇德抱了起来。
李崇义跟在流樱的后面,前脚刚踏出门槛,顿了一顿,又缩了回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秋海棠绕了一圈又一圈,看得秋海棠头皮一阵发麻。
「嗯,我是该叫你秋姑娘呢,还是叫海棠姑娘?」崇义笑嘻嘻地问。
秋海棠双臂抱胸,眉头挑着轻哼了一声说:「少来。在一边偷听了这么许久,你要是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是白痴就是蠢蛋。」
崇义呵呵笑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算知道了眼前的美人就是自己的七皇兄,可是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又傲又邪,跟樱妃分明是一个模子,两种人格。
「唉,我实在是很想好好揍你一顿。因为怎么看,我九哥都是吃大亏的那个。」
「哦?!」这小子虽有些令人讨厌,但某些地方还是蛮敏锐的。
「虽然我九哥人有些刻板,有些迂腐,有些冷漠,」崇义掰着手指头一样样地数着,「可是九哥实在是个心地好,人品好,样貌好的人,尽管有时看起来呆呆的,可他还是我喜欢的九哥。如果有人敢欺侮他,我是一定要帮他讨还回来的。」
「那你为什么只在那边说着,却不动手?」秋海棠冷笑了一声。
「第一,你是我七哥,作为弟弟,向兄长动手总是不妥。」
「第二,你是我母妃的孩子。母妃是我最崇拜最尊敬的人,所以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不好跟你动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看你的身手,只怕九哥也不是你的对手,我就更打不过你。既然打不过,我当然不会傻傻地送上门来给你打。打疼了我,你又不会伤心也不会有损失。所以,这种吃罪不讨好的事情,我是断断不会做的。」崇义哈哈一笑,露出了一口亮丽的牙齿。
还算这个小鬼识相。秋海棠有点想笑,可是一想起崇德愤愤的表情,心情立刻再次沉入谷底。
「按道理说。你们一个是我七哥,一个是我九哥。如果能让你们快乐开心,那是最好的。不过呢......」崇义偷偷看了看秋海棠的神色,拖长了声音,「在宫里,九哥可能只听得进一个人的话。」
秋海棠睁圆了眼睛。
「我啊!」崇义跳上桌子,晃着双脚,俏皮地以指点着自己的鼻尖。「就是我。」
「说吧,你想要什么?」秋海棠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发亮。虽然母妃是个可以信赖可以依托的人,但毕竟九九的生母也算是因樱妃而死,九九对樱妃会留有心结。如果是这个平素与九九走得比较近的弟弟说话,他也说不定真能听得进去。
「呵呵......」崇义笑得开心,很开心。看吧,又是一只大肥羊。
第七章
这不是崇德第一次来雪樱阁,却是头一遭住在雪樱阁。无视自己的抗议,从昏睡中清醒一直到现在,崇德只能面对这间散发着阵阵原木清香的朴雅小屋。
流樱背对着崇德,默默地倚在窗台,望着窗外的景色。一阵清风拂卷,树上飘落几片树叶,秋天已经到了。
当年入宫第一次见到皇帝的时候,好象也是这个季节吧,流樱的思绪仿佛又飘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初秋。叶子也刚刚开始掉落,满园的花草也正繁盛,自己当年比崇德小些,比崇义大些。时光竟如流水般,自己稍不留意,便如白驹过隙,倏然而逝了。不知是不是幸福会让时间加速,过去的这十几年,生活恬淡而满足,竟然不能如开始的那五年留给自己那么深刻的记忆。现在每每想起,那深烙于心间的伤痕还会隐隐地发痛。
窗外的景色依旧,只是叶生叶落,日升月坠间人事全非。
流樱闭上了双眸,细细地听那轻风拂叶的细小声音,人,最难得的便是心境详宁。
「你说,人活在世上,争来夺去,蝇营狗苟的究竟是想图些什么呢?」流樱幽幽地叹。「你既然已经醒了,就不如跟我聊聊吧。」
崇德没有说话。平静的外表下,胸口好象有一股气流翻卷沸腾,久久不能平息。为什么一夜总是可以让人生的变化如此之大。
十年前的那夜,自己亲眼见着七哥和二哥因为母亲下的毒而猝死,又亲眼见着盛怒之下的父皇差点将几乎发疯的母亲掐死。如果不是当年流樱的一句「算了」,西夷摇光也许用不着再在冷宫里受几年苦楚,疯狂而死。
十年后的昨夜,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突然。以为早逝的七哥突然压住了自己,居然还是化身为一位青楼女子的身份。崇德想放声大笑又想放声大哭。这多么年来,日日的思念,日日的愧疚,日日的悔恨究竟是为了什么?
流樱再叹了一口气道:「难道你当真就那么恨他了不成?你们以前明明曾经是那么的亲密。」
「......您早就知道秋海棠就是七......七哥了吧。所谓的簪子......你和他共同设计好的吗?!」崇德咬着牙,被出卖的愤怒烧灼得他透不过气来。
「你说呢?」流樱静静地回答。
「您......」崇德愤怒地坐起身,怒瞪着流樱,「您为了自己的孩子,竟然也会做出这么下流卑劣的事情来吗?这就是你爱自己孩子的做法?还是说,这是您对我母亲的一种报复方式?」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流樱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看着崇德。秋日的光芒柔柔地映照在流樱的脸上,绒绒的模糊了五官的轮廓,几乎变成透明的白晰肌肤在晕辉的映像下,已经分辨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崇德的心怦怦地加快了速度,头一次,面前的容颜让他想起了另一张相似却又不同的面孔。有点酸,有点涩,有点苦,也有点甜,身上似乎还留有他温暖的手抚过的痕迹,就在那一瞬,崇德惊恐地发觉,自己的身体燃烧了起来。
「你的母亲西夷摇光已经逝去好多年了,这个你比我更清楚。」流樱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我是很讨厌她,但是从来没有恨过她。说起来,你的母亲也算是个不幸的女人,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也不爱她的男人,她只是妄想用不应该的手段把她的男人夺回去。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男人不是她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就算杀了崇歆和我,朝旭一样不可能爱上她。至于你,我虽然不喜欢你的母亲,但我对你终归是不错的。我教你的内功,是连在我身边长大的崇义也没有教过的,当然,教了他也未必肯学。」想起调皮的崇义,流樱忍不住笑了一声。
「昨夜的事......对不起!」流樱很诚\恳地说。「虽然我不知道歆儿会这样对你,但毕竟我跟他同谋\欺骗了你。」
「崇歆是真的很喜欢你,很爱你。你们从小腻在一起,比亲兄弟还要亲密,我以为他对你的心意和你对他的是一样的。可是我忘了,那个时候你们都还小,特别是你,或许你根本就还不清楚喜欢和爱的区别。所以我答应帮他骗你,让你去找他,跟他接触,让你们慢慢地培养出成熟的感情......没想到,歆儿那个孩子竟然会这么沉不住气,真是令人想不透。」
「别......别说了!」崇德的耳根也红透了。樱妃说这些干什么?为自己的孩子做说客还是拉媒?「我,我是男的!」崇德低吼出声,「而且我跟他还是亲兄弟。」
「我知道。」流樱面色沉静。
「您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帮他做那种事?」崇德捂住脸,半是自弃地大声吼着。
「因为......我无法拒绝。」流樱再次喟叹。「他只喊了我两个字,我便怎么也拒绝不了了。」
两个字?竟会有如此大的魔力吗?崇德狐疑地抬起头看着流樱。
流樱苦笑了一笑道:「每个做父母的都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可以建功立业,开枝散叶,有骄人的业绩,有令人艳羡的家庭。我也一样,希望歆儿可以幸福快乐......就算,他不是我的亲生。」
咦?!崇德睁大了眼睛。难道七哥并非樱妃所生,可是他们的样貌明明就是那么的相似。而且当年樱妃是难产,为了生崇歆吃了许多苦,这是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我才会在崇歆中毒后,狠下心来把他送走。一半是因为宫里的条件无法完全祛除他体内的毒素,另一半也是为了让他和你分开。」那时候崇歆的意图就已经表现得相当明显了,敏感如流樱,又怎么会看不出崇歆心里不断滋长的禁忌爱苗。
「歆儿的个性过于闲散,他也早就言明对帝王之位毫无兴趣。醉心武功与医理的他,可能更适合做个江湖的侠客。与其留在宫里争来斗去,不如放之江湖快乐逍遥。所以身为七皇子的崇歆和已是太子的二皇子一起中毒身亡了,所以现在世上才会多了一个艳名远播,却没有一个入幕之宾的秋海棠。」
「这事,父皇也知道吗?」樱妃的想法实在匪夷所思,让自己的儿子放弃有如囊中之物的龙冠,诈死去受江湖的风雨,这是令人无法想象的举动。
「朝旭?他自然知道。」流樱抿着嘴笑起来。「他爱崇歆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认为只要他可以幸福,名声和地位并不重要。」
「连强要自己的弟弟也不重要?!」只为了他的幸福,那自己的立场和尊严都可以不顾,这就是樱妃和父皇的爱儿之道吗!
「这件事,朝旭并不知情!他甚至还不知道歆儿已经回京了。」流樱歉然地看着崇德。「我以为分开十年,你们重拾当年的情谊还需要时间,可是我并没有想到,十年的等待也可以让一个人积蓄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热切而冲昏他原属不错的头脑。我以为他会慢慢地引导,慢慢地激发你的感情......」
「却没想到他会像个野兽,丝毫不理会他人的感受,忽视他人的自尊而为所欲为吗?他这样叫我以后有什么面目见人。他这样,当我是个什么?可以任意摆布的妓女娼妇吗?!」崇德抓起枕头,恨恨地砸在地上。
「就这些吗?」流樱很平静。
「什么?」
「只是想到你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只是觉得你的人格被他忽视?没有恶心得想吐?没有一想起他就感到厌恶和污秽?!」
崇德愣住了。是啊,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感觉呢?照理说......为什么自己只有伤心和愤怒呢?
「你一直在记挂着他吧。」流樱步行到崇德的床前,轻轻坐下,明澈的双眼与他直视,「不然你也不会一直不肯选妃成亲,不然你也不会一直戴着他送你的太极石。」
「我......那是......」
「是什么?」
「我跟他不一样!我,我是当他是我最尊敬,最崇拜的兄长。而不是他的......那种奇怪的感情。」崇德涨红了脸,用力地握紧了拳。
「你觉得这种感情奇怪吗?」流樱将崇德别过去的头扭回来,「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崇德缓缓地垂下眼帘:「这种感情,男人和男人,又怎么会有结果。」
沉默了良久。
「知道崇德喊了我什么,让我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吗?」流樱的眼里带着淡淡的哀伤,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舅舅!」
「他喊我--‘舅舅'......」
......
「......为什么......」崇德有些反应不过来,舅舅,不是......「娘...娘娘?!」崇德惊呼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惊愕地看着流樱。
「就是你想的那样。」流樱站起身来,头转向窗外。「崇歆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当然,我也无法生孩子。」流樱自嘲地一笑,「自从崇歆的亲生母亲难产去逝,我这个亲舅舅就舅代母职。」
「您......难道不会有人发现?难道父皇他......」
「他逼我的。」流樱垂下眼帘,淡淡地说:「本来我和小雪的容貌就有九分相似,小雪入宫只有一年,她又不大会说汉语,平常听到她声音与她交好的没有几个,只要换了宫里的侍从,便不再会有人发觉了。」
「为什么会这样......」崇德的头疼得厉害,曲起双脚,崇德把头埋进了双膝之中。
「崇德......」流樱将手轻轻放在了崇德的头上,「你会不会因此觉得我和你父皇很污秽,很败德,你会不会觉得很恶心,很排斥?」
埋在双膝里的崇德摇了摇头。为什么会恶心,会排斥,除了震惊也只有震惊了。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男子心甘情愿地身着女装,扮女人扮了二十年。
「父皇......是喜欢男人的吗?」等了很久,崇德才出声发问。如果是这样,那自己的母亲曾经做出的努力根本是徒劳,愚蠢而且悲哀。
「只是我刚好是个男人罢了。」流樱苦笑了一声,「至于是不是只喜欢男人,你看你父皇的十六个子女不就知道了?如果要说什么,只能说我和他之间大概是宿世的孽缘。」
「娘娘,如果不是父皇留下您,您会不会得到幸福?」崇德抬起了头,有些同情,有些困惑。
「我不知道。」流樱微微笑了笑,「不过我的人生将会完全不同,这是肯定的。如果我今天不是站在这里,那么我应该是坐在东瀛的皇宫里做我的天皇,我也会有若干个妻子,还有几个孩子。那样的生活是否会让我觉得幸福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我现在的生活,十分满足。」
「即使是要以女人的身份活着?」
「即使是以女人的身份生活!」流樱毫不迟疑。
「我和你父皇一起经历过很多很多,要知道,刚开始的几年里,彼此的伤害让我们经受的痛远比爱要浓厚激烈得多,可是从来没有后悔过。崇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是否可以有好的结果,并不在于你们俩人是不是都是男人。或许磨难更多,但绝非不可能得到幸福。崇歆早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重要的是,崇德,你愿不愿意给崇歆再一次的机会。」
「我......好累......」崇德手托着头,痛苦地回答。
「明白了,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吧。」流樱拍拍崇德的肩,起身离开了。
听着声音一点点的消失在耳际,崇德叹了口气,将身体重重的倒在了柔软的床上。身体的酸痛恢复得很快,崇德迷迷糊糊地想着,昨天的夜里,那火热的感觉暖暖地残留在了身体上,七哥,是那么的过分,可是,他,很温柔。
「九哥,九哥!」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耳边呼喊,崇德张开眼睛,一双乌黑明亮的圆眸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崇义?」忽然想起流樱去接自己时崇义似乎也跟了去了,那么自己的狼狈样子岂不是让自己这个只有十五岁的么弟看得一清二楚?!崇德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抓起被子把自己的头捂住。
「九哥你干嘛啊!」崇义一边娇声抱怨,一边使力跟崇德玩抢被子游戏。「快起来嘛,我有正事要跟你说的。」
「走开,走开啦!」崇德在被子里闷闷地说,双手死死揪住被头不放。
崇义眼珠儿转了两转,突然放手,直接从崇德的脚底将被掀起,直掀到被头,让崇德无处可避。只着中衣的崇德在床上滚了这许久,衣襟早就松开了,露出大片洁白的胸膛,艳红的宝石在右乳上熠熠生辉。好漂亮!崇义暗地吞了口唾沫。从小起也见过崇德的身体有过几次,可是记忆中,九哥崇德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个冶艳娇媚过,那个感觉就好象是,一块未经琢磨的璞玉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来。崇义眼一亮,就势扑了过去,赖在崇德的身上蹭来蹭去。
「别闹!」崇德伸脚将崇义踢开,扭过头去不愿看他。被自己的哥哥侵犯,随后又被弟弟看到,崇德此时的心情早已跌到了谷底,只想大叫几声,再挥剑砍人。
崇义坐在地上,也不哭也不恼,反倒是笑嘻嘻地看着床上兀自蜷着身体的崇德。崇德的心思,他如何不清楚。虽然是兄弟中最寡言冷面的一个,但对崇义来说,反而是心思最浅\显,想法最容易摸清的一个。
十五岁其实已经很大了,崇义这么想,而他人显然并不这么以为。要知道,若是在平常百姓家,十四岁就已经可以娶亲,十五岁都可以当爹了。崇义摇摇头,为什么大家总是不肯拿自己当成年人看待呢!
「九哥会这么介意被我看到吗?」坐着有些累,从来不肯亏待自己,特别是懒意一起的时候,崇义索性躺到地上去,反正地上铺着的地毯又厚又软,硌不着也冷不了。「其实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打小我都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