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是有法子的,就是用强力压制!问题是刘阁老还没到那个地步啊。
待自家的党羽散了,刘阁老要干头一件事就是将自家的子弟全都召集起来,不管过去多宠爱的,只要是有名声不好的就是一通大棒下去。
有刘阁老打头,京中兴起了轰轰烈烈的管孩子运动。便是那些最溺爱孩子,下不去手的,也要将自家的纨绔锁在家里。京城的治安为之一变,即便当初朝堂的事情没有谁特意去传播,可老百姓还是知晓了这番变化的原因,萧起的名声自然是更好了。
老百姓才是这世界上最直白的实用主义者,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但只要有人能一直让他们端着碗,他们当然就会愉快的闭嘴。
“陛下这时机,找得是正好啊。”一样随大流教训了自家子弟的王阁老,这回却是不想继续瞌睡下去了,面对找上门来问计的同僚,发出了一声感慨,“若是再迟个三两月,那一位……就要彻底站稳了,到时候权臣主政已成定局。陛下若想要亲政,那只能看谁能活得过谁了,但如今,那一位怕是要老老实实的缩上三五年了。”
这个“那一位”指的当然是刘阁老无疑了。
其实王阁老当初也是想告老的,可吴阁老比他年纪大得多,这自然得有个先来后到。可等到吴阁老一走,他就彻底走不了了。毕竟众臣不可能允许只有一个阁老,刘阁老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能让他走。王阁老无奈,只能当个瞌睡官。
可他瞌睡不表示就真的彻底忽略了朝堂变化了,他知道今年初刘阁老已经准备推御史大夫陈亭羽进内阁了。一旦陈亭羽进来,那就大局已定了。王阁老就想着那个时候走人,但谁想到老实了那么久的皇帝,突然就蹦出来干了件大事。
这件大事很明白的告诉大家——你爸爸还是你爸爸!就算未成年,未亲政,那也是爸爸!
“温友功那太监……也真是个聪明人。”
“你们到现在还以为陛下身后有个人,那人正是温友功吗?”王阁老叹息一声。
“这……难不成是孙后?”
王阁老摆摆手:“上天要兴我大夏,天降真龙啊。”
王阁老今年七十,这个时代,这个年岁的老人家,大多是两种分歧,一种特别的迷信,一种则是什么都不信。王阁老是后者,他从来不提什么鬼神之说,今天却说什么上天、天降,在场的众人都愣了。
“王相的意思,莫不是……并无人指点陛下,陛下乃是自己那么做的?这、这是否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神童不是没见过,但那些神童多是在诗歌、算数等等技能方面很“神”,天赋比人强。但皇帝干的是什么?是政治斗争,是待人接物,这个东西,可能有人比其他人更擅长,但真正玩得转的,还是有一定年岁的人,因为要点亮政治技能点,需要的是长期的阅历积累。
萧起多次在正确的时间出手,或大事或小事,但无不是影响政局,壮大自身之事。很难想象,一个孩子竟然生而知之!
“早就该想到了。”王阁老摆摆手,“若是有人教,那陛下不知道要背多少应对之词,可你们看这一次次的,陛下与朝臣应对自如,要稳就安坐如山,要动就动若脱兔,要哭就泪如雨下,要笑就喜笑颜开,他这些变化你们可看出了生硬吗?陛下可想过词吗?”
众人彼此看肯,都心声冷汗。
有这样一个皇帝,他们没觉得心喜,他们觉得……恐怖。
“王相,那我们可是要如何是好?”
王阁老扫了一眼这些同僚:“诸位……都是当惯了没有陛下管束的官儿了吧?可咱们……当的就是萧家天子的官啊。”
“这……”
这话是谁都明白的,这几天也总有人这么说。可是在此之前,阁老们管事,大家什么事都能商量着来,犯下再大的错误,也能找熟人通融。就像是那天宫宴上刘阁老说开阳府府尹那样,理发不外乎人情吗?众臣最大的惩罚也就是连降三级,扔去偏僻之地为官,可若能有银子、面子、路子,总还能回来。
众臣的性子,早就都被养大了。
皇帝的强势,代表着一个对他们生杀予夺的人出现,群臣不甘心啊。
他们是臣,但已经不习惯为臣了。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唉……”王阁老的手指在茶桌上点了点,默念了两句,“是都该习惯了啊。要不然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过了好几年的宽松日子了,该紧紧了。”
第70章
070
王阁老已经选择好了他的站位——站在爸爸, 不, 皇帝陛下的身边!
又过了些时日,皇帝把銮仪卫认命好了, 等着通过打击这帮銮仪卫再把皇帝打压下去的大臣们一看名单,都傻眼了。
这群銮仪卫新丁, 竟然就是宫里的那群侍读!多是勋贵武将家庭出身, 有少数是文臣家中不待见的。
这群孩子说是选六到十一岁的进宫, 可当年各家送的时候, 就是送的自家年纪更大些的孩子,毕竟更懂事些。否则真送屁事不懂的熊孩子进宫,那是真嫌弃自己孩子多啊?这几年下来, 除去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被赶出来的,剩余还留在宫里的, 年纪最大的那一群都有十四了。
这个年纪, 要是普通人家,都能娶妻了。官宦人家,学文的也到了出来显名的时候,从武的那都该被家里扔进军队里历练了。让他们出来领差事, 没毛病!
且,萧起给补进銮仪卫的少年们, 钦赐了飞鱼服,将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与普通的銮仪卫区别了开来。
没过两天, 皇帝又在京中开办了皇家蒙学, 收京中有恒产者幼童的教导。讲课的塾师同样是十三四岁的天子门生, 不过这回就是文臣家里的居多了。
大家大户是不会把孩子朝蒙学里送的,可是中小人家,那就要挤破头了啊。蒙学最后只能按照就近录取的原则,收孩童入学。不知多少百姓对皇帝开办更多蒙学一事,翘首以盼。
这还没完,皇帝笑嘻嘻的跟百官说:“朕的侍读都有差事了,朕这宫中就有些寂寞了,不如,今年再开选侍读吧。只是入选的人年岁要大一些了,八岁到十二岁,众爱卿看如何?”
“陛下圣明!”刘阁老是有心否了的,可他还没来得及站出去说话,王阁老就已经扯着嗓子喊了。
刘阁老猛地扭头看着刘阁老,其余众臣这时候也已经跟着喊“陛下圣明”了。都看出来了,皇帝这是在科举、荫庇、战功之外,又给了众人一条向上之路,看来过些年老百姓的孩子也能被选入宫中,但总归是他们这些已经为官的,更容易走这条路。当然,这还是一条彻彻底底握在皇帝手中的路。
那群銮仪卫的小子,刚得了飞鱼服,便穿上招摇过市了。有些愣头青,甚至都开始“助陛下整肃京城治安”了。得亏这两天各家也都对自家的儿孙严加管束,这才没出大事。只有些不长眼的小混混,落在这些銮仪卫的手里,都被打了个臭死。
现在皇帝能拿他们打小混混,再过两年,这些孩子再大点,岂不就真成了皇帝的刀与剑?
但这群人虽有弃子大多数却也是一个比一个的出身不凡,找他们麻烦?怕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了。
他们只有这一个机会,就是在朝堂上否了皇帝,可是……
“一群鼠目寸光之辈!”早朝结束,临走的时候,刘阁老对着王阁老一甩袖子,却不想这位瞌睡王阁老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刘相,鼠目寸光,总比蛇吞巨象好啊。”王阁老一扔刘阁老的袖子,原本走路一摇三晃,伛偻肩背的王阁老,却是抬头挺胸的大步走了。
其余众臣看着两位阁老的动静,几位过去跟着刘阁老的官员,这回却是细一思量,反而追着王阁老去了。
“萧起——!!!”而孙后,这时候也终于不拉肚子了~她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双目圆瞪,歇斯底里的来找萧起。
“母后,看来您是好了?”
“好!你可真是好孝顺啊!”孙后咬牙切齿。
“母后,您就这么跑来,不怕回去又躺下吗?”萧起低头看着杯子里飘浮起来的茶叶。
“你威胁哀家?哀家可是你的母后!”
这质问之下,萧起终于是抬头了:“您不还是朕父皇的皇后吗?”
“!”孙后一惊,“你、你是什么意思?”
她带来的大宫女吓得跪在地上,温友功赶紧窜出去看门外是谁伺候的。被调回来的戴玉成则站到萧起身边,以防万一保护他。
“就是母后想的那个意思,母后,您说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
孙后吓得面无人色,转身就跑。等回到慈安宫,孙后就又病了,这回是真的自己病了,吓的。但她病了之后,越发的疑神疑鬼,甚至惨叫“我中毒了!我中毒了!”
幸亏她还有那么点脑子,不敢明说是萧起给她下毒,就怕萧起彻底把她弄死。后宫中渐渐传出太后思念先皇以至于疯癫的流言。
至于说垂帘听政……更是形同虚设了。
广德十年,萧起十五。
“陛下,该起了。”温友功在床帐外叫着起,比起十年前,这位大太监长胖了许多,原来的方脸变成了个圆团脸,笑起来就让人觉得慈和又稳妥,再不见一点当年的怯懦或者患得患失。
“嗯。”萧起其实早醒了,他闭眼在床上躺了半天,“给朕拿条裤子来。”
“哎。”头一回萧起这么命令的时候,这大太监还愣了少许,等到看到了龙床上的痕迹,还吓得以为皇帝病了——温友功打小就进了宫,周围都是太监,就不知道真正的少年男子长大是个怎么样的,后来还是问了那成人之后再进来的老太监,才知道这是怎么个事。
等萧起打理好了自己从龙床上下来,温友功陪着小心在边上说:“陛下……您这年纪轻轻的也不能总这么憋着啊。您要是不想要子嗣,那奴婢给您找几个眉清目秀的……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温友功成长了,萧起成长的只比他更快,温友功话没说完,抬眼瞟到了陛下的眼神,差点没给他吓尿了!赶紧伸手扇自己的嘴巴,他也是真扇,两下脸就肿了。
可看萧起已经起身出了卧房了,他赶紧追上去,悄悄跟萧起旁边,看这位陛下没赶自己,顿时松了口气。
吃喝之后,萧起裹上大披风:“走,起驾奉天殿。”
“?”温友功看了看天色,这时辰还不对呢,朝臣怕是都只来了一半。这时候不是该去承理殿等时辰吗?但刚就惹了萧起的不快,他嘴巴子还疼着呢,怎么敢再多嘴,只能扯着嗓子朝外一喊,“陛下起驾奉天殿!”
奉天殿这时候还在做最后的打扫呢,萧起已经来,拿着拂尘、扫帚和抹布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而萧起的目标很明确——直奔太后的珠帘,这珠帘是三层的,两层珍珠,一层黄豆大小的彩珠,一层拇指肚大小的白珍珠,最后一层是透光的纱,
在今天之前,萧起明明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这个东西,今天他却饶有兴趣的围着这个帘子转了两圈。
“撤了。”
太后这些年是三天两头的生病,即便身体稍好的日子,也紧闭宫门,不愿露面,尤其不愿意见到萧起。垂帘听政早已名存实亡,只是这帘子还在而已。
温友功也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原以为自己不在意,谁知道此刻听到少年皇帝的命令,竟是从骨子里生出一股兴奋来,无意间便提高了音量,道:“遵旨!”
萧起明白温友功的反应,因为即使只是帘子,但也是“皇帝年幼,太后垂帘辅佐”的象征,是他不可直接参与政务的标志。再怎么说垂帘听政名存实亡,可萧起对政务的插手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
撤了它,才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太后退出朝政,萧起获得完整的属于皇帝的权力。
温友功一脸喜色,赶紧就招呼了下头洒扫的们上来撤帘,萧起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把这个东西搬走。
这御帘……这么矮的吗?萧起有一阵恍惚,这才意识到,上辈子他小的时候,这个御帘自然确实是高大的,可等到他打了,对着御帘,或者说对着御帘后的母后,却又一直是弯下了腰的,所以,御帘永远高过他的头顶。
现在,他直起腰来了,即使他还没到当年死时的年岁,可御帘却已经比他矮了。
萧起盯着御帘的时间太长了,这四个搬东西的,本来也不是专门干这个的大力太监,而是洒扫的少年太监——送去皇庄读书是秘密的,总也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把男童阉了之后再送来,宫里的小太监比往年少了,但不缺。
这四个太监本来力气就不够,且知道这御帘乃是贵重之物本来就紧张,被萧起看得一个个忍不住胡思乱想,正好是下台阶的时候,腿肚子发颤,再加手上发软,整个御帘砸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巧,恰好被从中间摔成了两截,大大小小的珍珠哗啦啦洒了一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莫说是四个搬东西的,整个大殿的太监,包括刚才还喜气洋洋的温友功全跪在地上了。
萧起却笑了,他弯腰捡起了一颗滚到脚边的白色珍珠:“这有什么妨碍的?收拾收拾便罢了。”
砸了这御帘更合他的心意,只是传出去不好听,如今小太监砸了,他只会高兴。
温友功偷偷抬头瞧了一眼萧起的脸色,看他真的挺高兴的这才松了一口气,爬起来踢那四个小太监的屁股:“听见没有?还跪着作甚?快起来收拾啊。你们也过来跟着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