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宝宝不哭啦。
不哭啊。
小言低头把脸贴在宝宝的额头,才发觉温度似乎有些不正常。
他不确定孩子是不是病了,哄了十多分钟,小东西嗓子都要哭哑了还在哭,小言彻底慌了,把宝宝放回小床里,找了条厚毯子把他包起来,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匆匆出了门。
这会儿是深夜十二点多,门一开就感到冷风从楼道里灌进来,外面更加冷,小言抱着孩子往小区门口跑,听着襁褓里微弱的哭声,几乎崩溃。
他自己其实也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罢了。
这里虽说是市中心,可周围的环境小言一点都不熟悉,这么些天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小区附近的商店,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医院。
好不容易拦下一辆出租车,小言双眼通红地跟司机比划,司机能看出他很急,可是弄不明白他在说,不耐烦地让他拦下一辆,摇上车窗就走了。
夜晚的城市车水马龙,可久久见不到一辆出租车,宝宝的哭声越来越微弱,他根本等不起了。
小言随便找了个方向,抱着宝宝往左跑,希望在路上哪怕是遇到一家诊所都好。
可是现实总是不遂人愿。
他跑了几条街也没找到,反倒是看见了远处高楼上的‘殷珩集团’几个发着红光的大字。
那是殷靖南的公司。
也是小言唯一的希望了。
今晚他没来,或许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在公司加班也说不定呢。
看似很近的距离,小言跑过去足足花了快一个小时,到门口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
这么大的公司,夜里有人加班并不奇怪,大堂的灯是亮着的,小言不敢停下,抱着孩子哭着往里走,可还没进去就被门口值夜班的保安拦住了。
他比划着哀求他们放自己进去,与此同时,电梯的门开了,殷靖南从里面走出来。
应酬结束后,殷靖南本打算回家的,忽然想起有两份文件落在了公司,明天上午和合作方谈判的时候要用到,顺路就回来拿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男孩。
“小言?”
殷靖南这才想起这天是周二,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按时赴约,小言才跑来找他,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大半夜的,可能是有其他的事情。
总裁出来,保安立刻回到了原位。
殷靖南处于酒后微熏的状态,还没搞清楚男孩到底想干什么,小言就扑了上来,漆黑的双眼里含满泪水,把宝宝的脸从襁褓里露出来,抓起殷靖南的手贴到儿子脸上,眼神绝望。
“啊……”
“啊……”
手上滚烫的温度令殷靖南的酒意清醒了大半,他心里咯噔一下,“宝宝生病了?”
小言点头,小脸被冻得发白,早已泪流满面。
“啊……”
“跟我走。”殷靖南面色凝重起来,拉过小言的胳膊转身往外走。
司机就在路边等着,殷靖南带小言上了车,迈巴赫飞快驶向医院。
孩子已经彻底不哭了,不像是睡着,而像是因为重病昏迷,小言紧紧抱着他,时不时低头蹭他的脸,像是在求他别睡。
殷靖南心里也着急,沉声问道,“怎么会突然生病?”
他一说话小言眼泪就掉下来了,内心的自责快要将他淹没,也害怕殷靖南因此生气,比划着道。
“啊……”
可能是因为昨天出去的时候吹了风。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宝宝。
“不是你的错。”殷靖南皱眉。
“孩子这么小,有个小病小灾是正常的事情。”
“别担心,很快就到医院了。”
话虽这么说,可孩子生病,哪儿有父母不心疼的,何况这是小言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很宝贝了。
本以为是感冒发烧这样的小病,可情况变得越来越不乐观,十多分钟后,宝宝的面部开始出现发青状态。
司机在殷靖南的催促下连闯了两个红绿灯,车速飙到160码,终于在二十分钟内赶到了医院。
宝宝被送进了抢救室。
健健康康的孩子突然变成这样,最接受不了的是小言,他安静地坐在殷靖南身侧,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腿上,眼泪无声地淌下。
殷靖南握住他的手,温声安慰道。
“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这件事很大责任其实在他,是他没有考虑周全,小言本身就还小,他应该第一时间找个保姆帮他照顾孩子,至少那样就不会出现今晚这种情况。
可着急也是没用的,只能静静等着。
为了分散小言的注意力,殷靖南问了些有关他这几天的生活。
“在新家住得还习惯吗?”
小言这会儿其实不是很想说话,但殷靖南既然问了,他也就点头,“啊……”
还好。
殷靖南继续道,“除了陪宝宝,还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小言想了想,抬手比划道。
“啊……”
我买了些毛线球,在电视上学了编织的方法,想给宝宝织毛衣和袜子,还想给你织一条围巾。
殷靖南笑起来,“那很好啊,亲手做的东西很有意义,宝宝肯定会喜欢的。”
两人少有话题,突然能聊到一块儿去,小言很开心,心里的害怕稍微散了些。
只是等待的过程实在过于漫长了,深夜的医院长廊寂静得过分,随着逝去的分分秒秒,深深的不安重新变得浓重起来,小言忍不住抬手比划,问殷靖南。
“啊……”
宝宝会离开我吗。
“不会的,你想多了。”殷靖南抬手摸了摸男孩的后脑。
“现在医疗科技那么发达,不可能有事的。”
小言点头,盯着地面不说话了。
两个小时后,急救室的灯牌暗下,门开了,着手术服的男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小言‘噌’得站起身迎上去,殷靖南紧跟其后,小言着急地向医生比划道。
“啊……”
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男医生摘下脸上的口罩,踌躇片刻,遗憾道。
“抱歉,送来的太晚了,没抢救过来。”
话音落下,整条走廊都安静了。
许久殷靖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脸色发白,颤声道,“……你说什么?”
“抱歉,我们尽力了。”医生道。
“是急性肺炎,婴儿得这种病死亡的几率极高。”
不知道医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小言眼前阵阵发黑,感觉到有人在扶自己,他扭头看去,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殷靖南的脸。
眨眼间泪无声滚落,小言神色茫然,朝殷靖南比划道。
“啊……”
他说什么啊。
我没听明白。
“小言……”殷靖南心如刀绞,喉结滚动道。
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小言继续比划,渐渐泪流满面。
“啊……”
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白天的时候宝宝还好好的,要我抱呢。
殷靖南伸手要将小言揽进怀里,小言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继续比划,发出的声音哑得像是被割裂过。
“啊……”
是我把孩子害死了,对吗。
殷靖南担忧地上前,这回小言没躲,任由他抱紧在怀里。
“不是,不是你,这是意外。”
此刻发生的一切同样让他觉得犹如噩梦,但他必须冷静,才能为怀里的男孩撑起一片天。
可事到如今,实在晚了。
小言抽泣着从殷靖南怀里退出来,比划着道。
我不相信,你们肯定是骗我的。
把孩子还给我,我要带他回家了。
“小言,别这样。”殷靖南眼角发红。
自然死亡的婴儿尸体是允许被带回家的,一般情况下隔天就会安葬,殷靖南担心小言伤心过度,选择将宝宝存放在医院,只带他去见了孩子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说
写这本书以来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感到难过,小温那会儿都没有,真是奇怪。
我枯了。
第200章 番外14 沉痛
小小的婴儿身上裹着来医院时用的小毯子,安静地躺在太平间的单人床上。
他还那么小,才刚满月,身体只占据了床的小部分位置,看着可怜。
前几天小言还特意为他庆祝了,希望他健康平安地长大,眨眼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世界有些魔幻。
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昨晚小言在抢救室门口昏了过去,这会儿已是第二天下午。
将两人领到尸体的停放地后,医生就离开了。
担心小言会再度失控,殷靖南一直将人圈在怀里,而事实上,从小言醒来开始就表现得很平静。
小言微微用力挣脱殷靖南的怀抱,走向床上小小的人儿。
他伸出手,用指尖触上婴儿发青的脸蛋,冰冷的温度令他红了眼眶。
小言像是什么都知道,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扭头看向殷靖南,比划道。
“啊……”
宝宝睡着了。
这里可能有些冷,我要带他回家,可以吗。
殷靖南眼里布满血丝,“小言,阳阳死了。”
后来两人商量过,给宝宝取名殷安阳。
他和小言解释了,‘阳’这个字和程温没有任何关系,就只是因为觉得寓意不错,而‘安’字,则寓意安然。
平安,安然。
小言自然喜欢。
他愿意相信殷靖南的话。
可是那么好听的名字,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除了让人更感到痛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都是骗人的。
都是假的。
宝宝离开他们了。
小言不接受。
这是他的希望,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他的精神寄托,是他的倚靠。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倘若当初殷靖南没有将小言捡回来,或许现在他会更快乐,小言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挨饿受冻更痛苦的事情。
男孩双眸红透了,绝望从眼底蔓延而出,他摇头比划着。
“啊……”
没有。
他只是睡着了。
殷靖南昨晚一夜没合眼,深深的愧疚将他缠绕,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小言好过一点,目前最重要的,似乎应该让对方接受现实。
“小言,你能感受到的。”
“宝宝身上已经没有温度了。”
“他死了。”
这话就像刀子一样往小言心口上扎,他痛得浑身发颤,挣扎着摇头,不肯承认。
“啊……”
小言弯腰将孩子从床上抱了起来,眼泪滴落在宝宝发青的小脸,被他慌张地擦去,他低头将脸贴在孩子脸上,双手也抱得更紧,希望这样阳阳可以暖和一点。
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孩子的身上仍然是冷冰冰的。
他好无能。
殷靖南沉默地看着小言的行为,没有出声。
也许这是他和孩子道别的方式。
殷靖南不明白,那是初为人母,同时初为人父,在失去自己的宝贝后从灵魂深处迸发的深深的崩溃。
很难走出来的。
小言泪流满脸地抬头看向殷靖南,困难地腾出手比划道。
“啊……”
宝宝生病了,你救救他好吗。
殷靖南喉结微动,低声道,“小言,我没办法。”
小言不相信,在他的眼里,殷靖南这样高大,无所不能,他能带他离开风雨,怎么就不能救他们的孩子呢。
“啊……”
我求求你了。
只要你让宝宝醒过来,我以后会乖乖听话,我可以永远不见你,不打扰你。
殷靖南眼底水光涌现,鼻内酸涩,“小言。”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阳阳他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小朋友,他们会在一起玩儿,阳阳不会孤单的。
小言崩溃地哭了出来,眼泪像雨滴般砸落。
殷靖南上前拥住他清瘦的身体,哑声道。
“乖,我们回家了。”
小言在殷靖南怀里哭了很久,外面的天逐渐暗下来,殷靖南任由他发泄,等到小言哭累了,殷靖南试探着想从他手上把孩子抱过来。
“来,把宝宝给我。”
这时候的小言比任何时候都要警惕,他没松手,比划着道。
“啊……”
我还是想和宝宝待在一起。
我想带他回去,好吗。
殷靖南摇头。
“不行,现在室内的暖气温度那么高,没多久宝宝的身体就会变质的。”
“你也希望他尽早入土为安的,对不对?”
小言还是哭,但殷靖南再伸手去抱孩子的时候,他没有抗拒。
当晚回去小言就病倒了,在床上昏睡了三天才勉强好了些,可醒了之后精神明显大不如前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儿都不去。
小言现在这样的状态,殷靖南当然不可能再让他一个人出去住,专门请了个保姆来照顾他,负责他的生活起居。
孩子被葬在了京城的一处墓园,殷靖南特意让风水先生看过,说是葬在那块儿的人来世能平安富贵,不至于才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被迫离开。
殷靖南推掉了所有应酬,每天下班都按时回家,照着往日小言在家时听到动静就出来迎接他的样子,如今这样沉默的小言实在让他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