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书意再回头,什么君子之交普通朋友的定义和界限都忘得干干净净,开口便骂:“你犯的什么毛病?你爷爷怎么教你的?白家这些人这么大个公司给你办家家玩呢?你以为这么做我就该感动得痛哭流涕?你他妈这么瞎胡闹外面骂的还不是我李书意!”
不怪他这么生气,他醒来后,好不容易想通了,觉得自己和白敬都三十多的人了,没必要成天坐那儿斤斤计较的计算“你对不起我多少我又对不起你多少”,好心好意给大家留了台阶下,两人也算体面平和地分开了。结果呢,这人非要逼他撕破脸。
白敬等他骂完了,才笑着说了句:“也不是多大的事,用不着这么生气。”
李书意被他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激得怒火更盛,若不是碍于身体不便,真的要扑过去揪住这人的衣领给他一拳,嘴上接着骂:“你他妈真的有病!”
“李书意,我劝你最好别这么跟我说话。”白敬脸上的笑意终于没了,声音中暗含警告,看着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李书意冷笑一声,正想说怎么你这副自以为什么都在自己掌控之中游刃有余的样子终于装不下去了?就听对方道:“要不然我这么亲上去,你也别躲。”
李书意顿时一口气哽在喉中,跟白敬对视几秒,看对方没半点跟他开玩笑的意思后,气得连骂人都不知该如何骂。
白敬心里暗笑,想伸手碰碰他的脸,手才抬起又收了回来,轻叹一口气。李书意动手术前,他成天为此事烦忧,就算晚上跟人睡在一起,脑海中也挂念他的病情,根本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李书意昏迷这一年就更不要说了,除了守着人期盼他快点醒来,就是在公司家里两头跑,闲暇时至多逗弄逗弄两个小孩,更起不了其他念头。等人好不容易醒了,最初连话都说不了,看了只让人心疼。现在这人日渐好转,骂人的样子简直跟以前如出一辙,白敬看着他因染了怒火越显生动的眉眼,几乎全身上下都叫嚣着想要他。也不是他精虫上脑,他跟李书意以前还不就是这么吵的,吵着吵着就吵到床上去了。要不是顾及李书意的身体确实不能承受做爱,尚且有几分理智拉扯着,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白敬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低声道:“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你心情好就理理我,跟我说几句话,心情不好就全当看不见我。公司那里我有数,你别听左铭远夸大其词。”说着他走到床头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纯黑包装的盒子,递到李书意面前道,“你今天不来,我也要过去找你。这个送你。”
李书意嫌弃地看了一眼,都懒得伸手接,问:“什么东西?”
白敬低身把盒子放在他膝盖上,嘴角带上了笑,声音温柔:“李书意,今天是七夕,要给自己喜欢的人送巧克力的。”
李书意愣住,回过神后上下打量了一圈白敬,简直怀疑这人被鬼上身了,问:“你几岁了还玩这种把戏,幼不幼稚?”
白敬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承认得还挺坦荡:“幼稚。”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这种把戏,不管是我几岁,还是十几岁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玩过。”他没骗人,虽然学生时代有过收巧克力的经历,但不管是送人,还是说这番肉麻兮兮的话,他的确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做过。
这主意也不是白敬想的。他来之前,跟严维他们吃饭,逼着一堆人给他出主意,怎么才能让李书意喜欢他。正好那段时间严维他侄子干了件轰动全校的事,买了几千盒巧克力,在学校操场上摆自己喜欢女生的名字,还用无人机搞了个航拍视频,一时间在严家沦为笑谈。严维当时说完这个事,打趣道:“你要不然也送他巧克力?”边说边拍自己大腿,越想越觉得实在是太傻了。结果等白敬听完,真的开始一脸认真地向这群情场浪子打听,从哪儿能买到独一无二,能定制的巧克力时,严维的笑就挂不住了,伸手指着他,颤声道:“你,你没救了……”
白敬不置可否。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无数回了,也不知道身边的人还要过多久才能习惯,才能不要他随便为李书意做点什么,就这么大惊小怪。
李书意哪里知道这些,只是他和白敬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撩拨对方,也是在床上。日常生活中,两人连句情话都没有,更不要说送巧克力,这种幼稚纯情到跟他李书意和白敬半点都不该沾上边的事。
他明明神情冷淡,甚至嘴上还能吐出几句刺人的话,可大脑跟断线了似的,一时间到底是来这儿干嘛的都忘了。李书意一刻也不愿意多待了,提高声音喊靳言的名字。
靳言急匆匆推开门,见两人虽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吵得翻天覆地,但气氛莫名透露着一种古怪。尤其是白敬,竟然一副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甚至在他们走前,还跟他说了句这段时间辛苦他了。
靳言受宠若惊,头摇得快出重影,等把李书意推回房间,才看着他腿上那个盒子好奇地问:“李叔这是什么啊?”
一直心不在焉的人好像才反应过来还拿着这么个东西,烫手似的丢到一边,面无表情道:“什么都不是,扔了。”
靳言走过去把盒子捡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才发现背面右下角有一行凸起的外文,最后还带了个点,接了三个大写字母。那三个字母莫名给人一种熟悉感,靳言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不就是他李叔的名字吗?他瞥一眼背对着他看起来在生闷气的人,偷偷摸出手机,对着前面那串不认识的外文快速拍了张照,然后发给白昊,问:“少爷,这是什么意思呀?”
白昊很快回了消息:意大利语,我的挚爱。
靳言倒吸一口冷气,想了下这盒子是从哪儿来的,赶忙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放回到桌子上。
他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李书意身边,趁着对方不注意,猛地把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悬空停了几秒。
李书意愣住,被迫看清了上面的话,瞬间咬牙切齿地喊:“靳言!”
靳言收回手机拔腿往外跑,嘴里喊着“哇,好浪漫噢!”砰一下关上了门。
李书意被气个半死,扭头回来时看到桌上的盒子,几乎是略带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只是就算他不看,“我的挚爱”四个字,还是异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什么七夕节要送巧克力,什么鬼规定,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不要说什么七夕节,他和白敬连情人节都没有当回事过,现在又来惺惺作态干什么。李书意对着自己冷嘲热讽,可不管再难听的话,也没有让失控的心跳慢下来。
第89章
因为左铭远催得急,白昊本来七夕这天这就要回去的,李书意想着他走后跟靳言短时间内没法见面了,把人叫了回来,又打电话给左铭远,往后延了一天。
左铭远惹不起白敬,更惹不起他,只得好声好气答应了,又劝他早点回来,说回金海也不代表就是妥协了,非要和白敬在一起对吧?
李书意没吭声。他本意就是希望大家各自安安生生过日子,现在反倒搞得两边的人都焦头烂额,一想到罪魁祸首是谁,又是一肚子火。
这段时间靳言早晚都守着他,没怎么休息过,哪怕加上今天下午,他跟白昊也就只剩一天半的时间可以相处。吃过午餐,李书意便再次提起以前的话,让白昊带他出去玩一会儿,随他们是找个公园谈小学生恋爱,还是开个房把正事办了,总之用不着守着他。
靳言一个“我”字才出口,李书意就不耐地打断他,让他别啰嗦。
白昊本来也舍不得靳言,不表现出来,只是怕在李书意面前落下个没出息的印象,惹得他不悦。但既然李书意都这样说了,他也不推却,牵了靳言的手,把人紧紧锁在身边,道:“谢谢李叔。”
等他们要走了,李书意想到年轻人火气大没个分寸,忍不住又朝白昊叮嘱一句:“他禁不住折腾,你节制点。”
白昊瞬间红了脸,道:“我,我还没有……”靳言日常要照顾李书意,连一点小事都不愿意交给别人做,他从来没想过要在这个时间点要了他,又觉得在李书意面前解释这些异常羞耻,便住了口,微点了下头,把身旁一头雾水盯着他们的人拖走了。
李书意平日里见他们两人,跟看什么宠物饲养日记似的,要么靳言过去蹭蹭白昊,白昊抬手摸摸他,要么白昊向靳言投喂食物,靳言一边吃再一边蹭蹭他……看得李书意简直开始怀疑人生,要知道他当初谈恋爱那会儿……想到这儿才反应过来,他那个不叫谈恋爱,叫霸王硬上弓,叫一厢情愿,叫强迫,反正跟爱没有半点关系。
此前由于靳言在,不用麻烦护理时时刻刻跟着,但下午要外出,李书意便打电话到疗养中心说明情况,请他们到时派人过来接他。那边声音甜甜的女声答:“好的李先生,请您放心。”
李书意得了回复,便安心进行午休。
到了下午,门被敲响时他正好午睡醒来,想着是来接他去康复中心的护理,连问也没问,坐起后便伸手在床头的按钮上按下了锁。
等门开了,外边的人走进来,李书意看着这个早上把自己气到说不出话的不速之客,脸一沉,问:“你来干什么?”
白敬脚步不停:“送你去康复中心。”
李书意怒视着已经走到自己床前的人,气急道:“我叫的是护理,叫你了吗!”
白敬也不跟他争执,径直揭开被子,弯腰把他抱起来,一边朝洗手间走一边道:“李书意先生,本人经医生确认,过敏症状不会传染。目前身体健康,具有一年对卧床病人的护理经验,请你相信我。”说话间走进洗手间里,停了下,等马桶盖感应到人自动打开后,把李书意放上去,然后就要帮他脱裤子。
李书意一把推开他的手,瞪着他道:“你给我滚出去!”他虽然还不能正常行走,但下半身又不是真的残废了没有知觉,犯不着他这么周到。
白敬无奈,心想你全身上下我哪儿没看过,就连你身上有几颗痣我都清清楚楚,又怕说了眼前的人恼羞成怒,便依了他的话,出了洗手间。
李书意小解完,也不叫人,借助着专门设立在马桶边的支撑架站起来,自己穿好裤子,又越想越火大,一屁股坐了回去,拿起悬挂在身侧的电话筒,就要去按求助键。这个是以防病人有什么突发情况专门装置的,只要按下去,马上就会有工作人员过来。
白敬此时正好推门进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个电话一眼,轻叹一口气,从他手中拿过话筒挂回去,一弯腰又把他抱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怎么对着我就这么好强呢?靳言都可以照顾你,我不可以?嗯?”
李书意冷笑一声:“谁稀罕你照顾。”
白敬往外走,把他抱坐在轮椅上,调整好位置,又去洗手间拿了免洗洗手液过来,仔细喷到他手上,低着头笑道:“再不稀罕,也照顾一年了。”
李书意一愣,难听的话一时间就全堵在了嘴里。
等白敬把东西放好,又去倒了一杯温水,再从床头柜那一排小瓶子里拿了两瓶药下来,一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一瓶倒出来四颗棕色小药丸,然后把水和药都递给李书意。李书意还没有完全康复,要吃的各种种类的药多,有些是一天两次有些是一天三次,每次的量还各有不同,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楚。他看着眼前的人这副驾轻就熟的样子,差点都要以为天天守着他吃药的人不是靳言,是白敬。
他也不问为什么这个人明明跟他分开了一个多月,还能连他每天午睡起来后要吃药,甚至要吃哪种吃几颗的习惯都这么一清二楚,却也没再做置气的事,接过水杯把药都吞了。
白敬本来都做好他要摔了水杯的准备,看他配合吃了药,暗松了一口气。又走到门边的衣架上,拿下他早上出门时穿着的外套,披到他身上,再从枕边拿过手机放到他手里,推着人出了门。
到了中心的医学康复室,接待他们的是治疗师佟安。他一见李书意,便走近观察他的气色,颇为担忧道:“早上怎么没过来,是身体上有哪里不适吗?”
李书意摇头,胡乱编了个借口,佟安才把目光落在白敬身上,笑着问:“靳言今天好像没陪你过来,这位是?”
李书意趁着白敬没出声,怕他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抢先道:“朋友。”
佟安点点头,伸手过去露出个亲切的笑,只是等他自我介绍完了,对方也没有一点要理他的意思。僵持几秒,他只得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
白敬从小家教极好,虽然出身优越,但不管面对的人身份高低贵贱,这样落人面子没有礼貌的行为也很是少见,李书意不知他又犯了什么病,朝佟安道:“你不用理他。”
佟安跟魏泽一样是个好脾气,笑了笑没往心里去,也不再多问,弯下腰便想如以往那般,把李书意抱到PT床上,但手还没碰到他,就被谁挡了下。
佟安直起身,见白敬一声不吭地把李书意抱起来放到了床上,然后退到一边,显然是没有了再要插手的意思。这才回过神来,走过去准备对李书意进行下肢肌力训练前的按摩。
白敬看着佟安,面上不显,心里却越发膈应。他以前对接的是负责李书意整个康复工作的康复医师,也是康复小组的负责人,整个团队里还有治疗师、护理员、心理咨询师和营养师等人,所有人的背景资历他都审阅过,知道这位治疗师是在国外康复医疗学毕业的,还有挺丰富的工作经验。他前几天来疗养院后,为了不打扰李书意治疗,也没跟着他来过这里。所以,他居然从来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位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治疗师,长了一张应该出现在娱乐新闻中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