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咱爸妈啊!”当着我和严行的面,杨璐笑得很腼腆。
沈致湘拖着箱子走了,寝室里只剩下我和严行。
明天,严行要回西安。
我问他为什么回得这么急,就不能晚两天吗?反正他也有房子住。我攒了点做家教的工资,可以和他一起出去玩。我甚至连地方都想好了——张家口有坝上草原,或者,承德有小布达拉宫。
然而严行说他姥姥在西安盼着他回去,老人家很想他。
所以再见面,就是下学期了。
严行的飞机是第二天一大早,所以他提前一天订了个离机场很近的酒店。送走沈致湘,我们两个也收拾好东西,慢慢走出学校。
严行穿件纯白色的T恤,黑色短裤,头发剪短了一些,整个人干净又利落。他走在我右手边,右手拖着箱子。而我左手拖着箱子。
我们并肩走,有几次我的右手无意中蹭到他的左手。校园里都是放假离校的学生,众目睽睽,我没法牵他的手。
尽管我知道他用右手拖箱子也许就是为了把左手留给我。尽管我知道,我很想牵他的手。
一路上我们两个都没怎么说话,上地铁,出地铁,七月毒辣的阳光烤得我的后背发烫。严行也出汗了,碎发贴在白皙的额头上。
终于到了他定的酒店,严行办好入住带我上楼,打开门,是个宽阔的套间。
但只有一间卧室,一张柔软的双人床。严行看向我,笑了一下。
我甚至来不及把门锁拧上,就按捺不住地抱住了他。我的手垫在他后脑勺上,然后我把他压向墙壁,低头亲吻他的嘴唇。
水声啧啧,严行双手圈住我肩膀,动情地回应我。
空调20度,我和严行裹在被子里,做得昏天黑地。
错过午饭。一口气做四次,累到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晚上八点一刻。空气中有淡淡的体液味道,混合着严行选的香橙味儿润滑剂,使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不知身在何处。
然后我翻身,就看见严行的睡颜,可能因为折腾得狠了,他睡得很熟,呼吸也重。我想起明天严行就要回西安。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好不舍。
此时此刻没有别人,甚至连严行也睡着了,只有我清醒着。我可以坦白承认,我真舍不得严行,暑假有将近两个月,天啊两个月——太长了。我回想起寒假的时候,我鸵鸟似的和严行切断联系,那段日子我是怎么忍过去的?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打开窗户换气,窗外的蝉鸣飘进来。没一会儿严行就醒了,睁开眼看见我,便张开手臂。
我俯身抱住他,亲了亲他的头发。
“几点了?”严行问。
“快八点半了。”
“……你几点回家?”
“不知道,”我把鼻尖埋在他的发丝里说,“不想回家了。”可我知道我只能这么说一句“不想回家了”,严行明天一大早要走,我和爸妈说好了,今晚回家。末班地铁是十一点,我还有两个半小时。
严行摸了摸我的后背,小声说:“要不过段时间你来西安玩儿?你……人来了就行,钱不用操心的。”
他这样说,我听了更不是滋味。我也想去找他,去看看他长大的生活的城市。可我难道真能只买张火车票然后去吃他的住他的花他的钱吗?对他来说可以,对我来说不可以。那太难堪了。
无言以对,我只好捧着严行的嘴唇和他接吻,然后安静地搂着他。
十点四十,我穿好衣服,拎起行李袋。
严行只穿条内裤,把我送到房间门口,他和我拥抱,暖烘烘的身体贴住我。
“你到家了给我发消息啊,明天早上多睡会儿,不用打电话叫我起床。我定好闹钟了,定了五个呢。”严行凑在我耳边说。
“嗯,那你早点睡,上飞机前给我发个短信。”
“好。”严行松开怀抱,看着我。
我在他侧脸亲了一口,然后迅速转身开门,快步走出酒店。
真是像逃命似的,必须逃,速度要快——我怕稍微慢一点,我就忍不住抛下末班地铁,转身和他纠缠在一起。
第二天上午,严行向我报平安说飞机已经降落的时候,我正在一家辅导班试讲。讲完了,我回严行的消息:那你好好休息,记得吃午饭啊。
辅导班的老板说:“小张,讲得不错,那你下周就过来上课吧。”
我教初中数学,一节课一个半小时,一百块钱。辅导班的位置离我家很远,坐地铁要将近一个小时。老板说他们刚开办不久,没有经费,所以只能开在一个挺旧的小区里。一间屋子就是一个小教室,有吊扇,没有空调。
试讲二十分钟,我的后背就满是汗水,衬衫湿透了粘在皮肤上。
走出小区,我又热又渴,想去旁边的报刊亭买瓶水。可转念一想,再忍几十分钟也就回家了,还是回家喝吧。能省一点是一点。
我算了算,这个辅导班一周要求我讲五节课,周一到周五每天一节,那就是一周五百块钱。从七月四号到八月十号,我能上够五个礼拜的课。这样就是两千五百块。北京到西安最便宜的慢车硬座是148块5毛,来回是三百块。这样还剩两千块钱出头,玩五天,应该够了。
我想去西安找严行。
我太想他了,虽然我们只分开了不到24小时,但我真的、真的很想他。
第51章
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我已经攒够三千块钱。辅导班的老师对我挺满意,除了初中的数学课,又给我安排了化学课。
我几乎每天都要往辅导班跑,挤很久的地铁,然后走进小小的屋子里讲课——那屋子方方正正闷得像个铁皮盒,一节课下来,我的后背总是湿透了的。
讲课也挺费嗓子的,以前我做家教都是一对一,和学生说话的时候用正常音量就行,现在却是得连续地扯着嗓子讲课,三天还行,一周下来,嗓子就彻底哑掉了。
所以严行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用“我爸在家”的理由推脱说不方便讲话,还是打字吧。我没告诉他我在辅导班上课。
我想给他个惊喜。
严行不在身边,日子就过得稀里糊涂,一天天除了去辅导班上课,好像也没做什么。我问严行:你都干什么呢?天天陪着你奶奶么?
严行回复:是啊,每天陪她买菜看电视,哎。
我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严行那种冷酷男孩,每天挽着奶奶去菜市场买菜,还得陪奶奶看电视剧——没准是抗日神剧——那该是幅什么样的画面啊。
想着想着我就有些蠢蠢欲动,老妈去上班了,老爸在午睡,我做贼似的把屋门轻轻合上,给严行发消息:想我没有?
严行秒回:想得要命,赶快开学吧。
我说:不够真诚。
严行:哥哥,想得要命。
紧接着他又发来一个mp3文件,名字叫“现录的”。我还没点开那文件,只看这名字,就觉得小腹紧绷绷的。
我插上耳机,做了个深呼吸,点开文件。
“啊……一回,”严行的喘息声瞬间涌入我耳道,潮湿温暖仿佛他的嘴唇就在我耳侧,“呼,呼……一回……”
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爆了,我摘下耳机冲进卫生间,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汗水淋漓地出来。
我问严行:你录这个的时候……在干什么?
严行:在干你刚才干的事情。
我:……
还有八天,我细细地计数,还有八天我就能见到严行了。
八月九号,我在辅导班的课上完了,老板把八月份的工资结给我。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赚了三千五百块。这点钱实在不多——严行回西安的前一晚住的套间,估计也要上千块了吧。
可这些钱应该足够我去找他了,我已经背着爸妈谈了他们无法接受的恋爱,没资格再理直气壮地花他们的钱去找严行。我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一时间感到很愧疚,三千五百块够爸妈花很久了。他们的手机都已经用了五六年,我要是能用这笔钱给他们买两只新手机,也好啊。可是这笔钱我要用来玩儿,用来背着他们去找我的男朋友,估计几天时间就能挥霍完——好吧也许三千五百块还够不上“挥霍”。总之这钱是我辛辛苦苦赚的,本来能用在更切实的地方,可我要用来谈恋爱。原因只是,我太想他了。
他的几声喘息就让我悸动得找不着北,更何况是他这个人。
八月十号,在去买火车票的路上,我接到苏纹的电话。
那天很热,也很闷,天空中的云朵沉沉欲坠,天气预报说,夜间有大雨。
我对着手机屏幕犹豫好几秒,严行让我不要再和苏纹联系,而我也答应他了,所以这个电话接还是不接?
可平日里苏纹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是什么事需要联系我?关于严行的事?但五分钟前我还在和严行聊QQ。我问严行西安热不热,严行说热死了,空调得一天24小时开着。
我还是接了起来,我想,毕竟也算是熟人了,不接电话太不礼貌。
“喂?”
“张一回,”苏纹的声音很轻柔,“好久没联系啦。”
“啊,是。”
“你现在在忙吗?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不忙……怎么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苏纹笑了一下,语气似乎还带着些不好意思,“严行喝多了,你能来接他一下吗?”
我愣了好一会儿,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严行喝多了?”
“嗯,是,喝得走不了路啦,你能来接一下他么?”
“呃,我——我不在西安。”直到这一刻我还以为,苏纹和严行都在西安,然后她以为我也在西安。
“什么西安,”苏纹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在随喜会馆。随喜会馆的地址你还记得吗?”
“我……”
“算了,我发给你,”苏纹笑笑,“打车来吧,这地方怪偏的,打车钱让严行给你报销,他啊我也是服了,大白天喝这么多。”
我拦住一辆出租车,去随喜会馆。
路上,能说会道的司机不断和我搭话,我“嗯”“哦”应了几句,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大概觉得没意思,也就不说话了。
我的脑子完全是懵的。严行在北京,在随喜会馆——这怎么可能?!
不,不可能,严行坐飞机回西安的前一晚我们还在一起,他专门订了离机场很近的酒店。他乘坐的飞机班次我也知道,海南航空HU3126。
从七月四号他回西安,到八月十号,这38天里我们每天都会聊QQ,聊得很多很多,他不厌其烦地向我讲述他在西安都做了些什么:陪他奶奶买菜、看电视剧,其间还陪奶奶去了趟医院——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不舒服。他还去吃了羊肉泡馍,他说他发现一家特别好吃的羊肉泡馍,什么时候我去西安了,第一顿就带我去吃。
他怎么可能在北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苏纹在骗我,她要把我骗到随喜会馆——她把我骗过去干什么?光天化日,总不能绑架我。再说我有什么可绑架的。那她为什么突然骗我呢?
这天的路况很好,司机师傅开得也又快又稳。
四十多分钟后,我看见了严行。
随喜会馆依然那么奢华,厚厚的窗帘遮掩住窗外的天光,不辨日夜。我几乎想打开手机照明,我要照一照沙发上躺着的那个人他是严行吗。
是严行吗。
“喏,”苏纹坐在严行身旁,甩出一个手机,懒洋洋道,“他喝多了,我就用他手机跟你聊了几句,开玩笑的别介意啊。”
桌子上那个白色手机是严行的,没错是严行的,我捡起那个手机,屏幕上是我和严行的聊天框,五十分钟前我问严行,西安除了那些出名的景点,还有什么好玩的?
严行回,我好玩,哥哥。
他的回答让我后背一麻心尖都软了,恨不得把他紧紧摁在怀里。可原来——原来根本不是严行,是苏纹。
“我稍微看了看你们之前的聊天记录,”苏纹嘴角带笑,目光冰冷,“学得像吗?”
我没法回答她。
我看着熟睡的严行,仍然觉得恍惚。此时此刻我们身在何地?竟然是随喜会馆。怎么可能是随喜会馆?!
“你们还真在一起了,”苏纹说,“那天在他家见你,你们两个一起买了那么多吃的喝的,我当时就想,完了,你们是不是快要在一起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你俩已经在一起了吧。”
“张一回,我认真地劝你一句,你……不要和严行在一起。”
苏纹低头看向严行,然后她伸出手,温柔地抚了抚严行的头发。
“真的,张一回,严行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年初你们放寒假的时候我还问过严行,我问他大学生活怎么样?严行说,很好。我又问他张一回这人怎么样,他也说,很好。他——”
“寒假?”我愣愣地打断苏纹,“寒假,严行也一直在北京么?”
“不然呢?”苏纹继续说,“你知道吗,其实你和读大学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都很好,为什么好呢?因为你们正常,你这个人,和读大学这个事,代表着正常。”
苏纹惨然一笑:“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正常’,已经非常奢侈了。”
第52章
我问苏纹,你说的“正常”是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