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次说你还没出柜,我这次跟我爸出柜了,”前男友如同在宣布晚饭吃什么,“还是在家里的聚会上。我说我喜欢男的,别给我塞女人了,他特别不高兴,我感觉他可能要行业封杀我。”
顾迟这下是真的信息量过载得有些崩溃:“那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前男友重复了一次顾迟的问题,“我们以后不去他旗下的餐厅吃饭了啊,抵制回去。”
说着,前男友又看了眼垃圾桶:“你那几袋速溶咖啡也是他的集团下面的,回头我要列个清单,你也都别去了,外面的餐厅吃多了对孩子不好。”
顾迟想,那这个清单可能要编一本书那么厚。
以及,孩子怎么又冒出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非要说我有个孩子?”顾迟对前男友的幼稚很是无奈。
“他不是成天想着传宗接代嘛,”前男友说,停在顾迟睡衣上的手没放开,从胃的位置一直抚摸着顾迟的腹部下方,动作倒是很轻柔,“把我哥都快逼成神经病了,那你生一个。不过我觉得,也许孩子姓顾也可以,不一定非要姓周。”
前男友实在很能胡言乱语,迅速浇灭顾迟刚才的伤感。这么一想,周正信这个父亲也只能把周晟逼成神经病了,毕竟前男友不能同时得两次一样的病,倒是有可能传染给别人。
第23章
对于顾迟来说,和前男友是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的,最好的阶段大概还是在前男友的高考前夕,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那时候前男友还连男友都不是。周挽越只是一个有点傻缺的未成年人,还突然开始努力学习,让顾迟都多了几分动力。
周挽越去上课了,但依然不愿意回家去,他说:“最近我哥好像有什么事去外地了,他一离开,周家的饭菜就变得真的很难吃了。”
顾迟假装没有听到某个关键字眼:“那你住校吧。”
“我不喜欢住校,”周挽越当然有很大意见,他又开始评价起来,关于X大附中有多少不好,说得仿佛进了人间地狱,“他们倒是不关心我是谁的私生子了,结果都在追着我问是不是在和学习委员谈恋爱。还说我是因为她才回去上课的。很烦,一直打扰我。”
顾迟想一想,觉得很正常,在青少年的世界里,起哄男生女生之间的暧昧关系,简直是一项喜闻乐见的团建活动。甚至周挽越说起来,让他都忍不住开句玩笑:“这么不乐意啊,我看人家小姑娘挺漂亮的啊。”
周挽越却有些不满,一边写着作业,一边抬眼瞪向顾迟:“不要这么肤浅,光漂亮有什么用。”
这还挺有原则,顾迟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不过我跟你说,以后选学校,还是要选综合性大学比较好,你要是选个理工类院校,满地都是和尚,哪有资格挑什么漂不漂亮,有个女生就是班花了。”
这当然不是顾迟的观察,而是直男室友日日哀嚎的心声。入校一年,这所高等学府在室友的口中已经变成了葬送他爱情的地方,没有对象也变成了学校的锅。
修正带掉到地上,周挽越还没反应过来,顾迟已经弯腰去捡,给周挽越放回桌面的时候,周挽越说:“要性格好的。”
这个范围实在太大,什么叫性格好呢?温柔还是干脆?甜美还是优雅?
“笨一点也不是不行。”周挽越又加了一个条件。
顾迟放弃了对未成年人的感情探索,又把话题转了回去。
“暑假要结束了。”顾迟说,“我的室友也快要回来了,你可能真的需要找个新住处。”
学校不行,家里也不行,周挽越到底想住哪儿呢,顾迟也很想知道。
“我已经找到了。”周挽越却很淡定,“我未雨绸缪,一早就想到了你要赶我走。”
“这怎么能叫赶你走呢,”顾迟有些无奈了,“宿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周挽越抬手做了个手势,止住顾迟的话:“没有关系,我原谅你。”
顾迟:“……”
周挽越从书包里翻出一叠纸来:“这是你们学校附近的租房信息,你选一个吧。”
“为什么我要选一个?”顾迟惊诧了。
周挽越却抿起嘴,不满地看向顾迟:“你不继续辅导了?好不负责。”
他放纸的位置不正,顾迟还需要偏过头去看。周挽越用心的地方简直诡异,这些出租的房子显然是他选过的,也的确价格都不高,很适合大学生租房。
但问题在于,大部分的大学生其实都不需要租房,选择出去租房的,要么是很不适应集体生活,要么是……大学就开始忍不住过同居生活的。
顾迟见识过,院里面的一位师兄,下了课就往“家”里跑,附近的居民把这片大学城的房子租出去,简直形成了一个小型 的生活区,还有就是X大附中的陪读家长,也住在这附近,为孩子操碎了心。楼上楼下都是外来人口,到了上课时间需要夹着课本飞奔赶往学校。但顾迟既不是热恋人士,也不是陪读家长,他不觉得自己有选房子的必要。
他跟周挽越这么说了,周挽越却也没有勉强,只是说:“那你帮我挑一下哪个位置比较好。”
顾迟挺惊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把周挽越想得过于不讲理,便帮着周挽越选了挺久住处,甚至去看了房,敲定了一个环境比较好的地方。
新学期很快开始,室友们都陆续回了学校,顾迟比较忙,他被安排去接待新生,从报道手续到找宿舍,事情简单又繁琐。这些大一新生们格外热情,一直到晚上,都还有人在找顾迟解决问题。
在一片“学长”的声音里,顾迟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他才接了起来。
“顾迟,”室友的语气有些烦闷和暴躁,“你他妈搁哪儿呢,快点回来把人接走!”
实在不幸,搬了住处的周挽越,今天又来了。
下铺室友是认识周挽越的,毕竟周挽越刷光了他的饭卡,还占据了一个暑假的床位。所以倒也没有把周挽越赶走,反而问他有什么事,周挽越说来找顾迟讲题,其他的室友不知深浅,便自告奋勇要给周挽越辅导一番。讲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打电话来勒令顾迟立刻把这人带走。
顾迟听着室友们的控诉,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一边带着周挽越往楼下走,一边对周挽越说:“刚刚我室友还问我是不是家里遇到了什么困难,让我尽管说,他们能帮就帮。你都对人家干什么了?”
周挽越还是没什么表情:“我觉得我挺正常的。”
正常这个词也太难定义,顾迟没有发表评论。
“我们班那个学习委员,”周挽越又说,“就头发梳得很奇怪那个,也是生物课代表,她今天说没有找到我交的作业,把我给叫出去。然后跟我表白了。”
顾迟往下走的步伐一顿,差点撞上前面的周挽越。周挽越却没有察觉:“我觉得她不配当学习委员,太不热爱学习了。”
果然,问都不用问,肯定是拒绝了人家小姑娘,还是一点不留情面的那种。
“那你怎么回答人家的?”顾迟还是好奇周挽越的表达方式,“说她不爱学习,所以不答应?”
周挽越却似乎惊讶了,转过头,谴责似的看着顾迟:“怎么可能。”
“她问我喜欢什么女生,我说没想过,反正不喜欢她。”周挽越说,“结果她旷课了。”
周挽越说完,往下走了两步,因为察觉到顾迟没有动作,又停下来等顾迟。顾迟跟着走了两步,才说:“你还需要我给你补课吗?”
“我没有说过不需要吧?”周挽越这么反问。
需要补的不仅仅是你的理科,顾迟想。
其他的再不补补,周挽越怕是又要被校园暴力了,还活该的那种。
第24章
开学以后,周挽越租的地方变得热闹了不少,一路走过去,看得见不少打情骂俏的情侣。周挽越先去了居民楼下面,给自己要了一份卤菜当夜宵。
顾迟想起来什么:“你现在有钱了?”
前些日子,基本上都是顾迟在掏钱,包括但不限于吃饭坐车和成绩提升的礼物。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周挽越拥有现金。
“嗯,”周挽越应了,“我的信托基金可以用了。”
一句话有太多信息量,顾迟实在反应不过来:“你怎么还有这个?”
“我妈给我建的,”周挽越说,“她长期在国外,本来说是为了避免我长歪了没工作饿死,十八岁以后才能领到钱。”
“你都十八岁了?”顾迟更是惊讶,“哪天到的?”
“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租房的那天。”周挽越的这个时间定位,实在是让顾迟横遭了一番心理上的煎熬。
他刚才还想着周挽越实在活该被校园暴力,现在又觉得周挽越实在有些可怜。诚然拿到了一大笔钱是件不错的好事,但唯一陪着周挽越的居然是自己。
他原本想的是该好好跟周挽越讲讲为人处世,比如不要随便伤害爱慕者的脆弱心灵,被周挽越这么一打岔,就给忘了。反倒是觉得自己不会为人,都没发现那天晚上周挽越的情绪。一走神,就被周挽越带上了电梯。
等周挽越给他拿了双拖鞋,顾迟才意识到:“你怎么买了两双拖鞋?”
“以防万一。”周挽越淡淡说道,主动提起顾迟已经遗忘的话题来,“你怎么不说我没礼貌?”
他这么一问,顾迟倒是笑了:“你也知道啊,那你干什么那样说?对女孩要温柔一点。”
“她先问我的,”周挽越又不太高兴了,“她说是我先让她有这种想法的,莫名其妙。”
学习委员当然有着自己的依据和判断,比如周挽越故意在学校不远的地方偶遇她,劝他上课以后,周挽越没几天就来了,周挽越还专门找她关注她的学习,这么多蛛丝马迹,才让她拥有了主动的信心。
而且周挽越长得好看,哪怕成绩稍微差了一点,在班里其他聒噪且青春痘满脸的男同学衬托下,周挽越这种男生对她有意思,是一件不那么糟糕反而引人遐想的事情。
但周挽越太无情了,无情得把学习委员气旷课,而顾迟还在为无情的周挽越找理由。
他想,周挽越一直没有父母好好带他,既不会接纳情感,也不会表达情感,在这一点上,的确可以和特殊学校里的小孩归为同类项,甚至那些智残儿童都比周挽越乖顺得多。
但周挽越又不是真的弱智,比如现在,他倒也知道回馈,找了个碟子,分一半的夜宵给顾迟,顾迟的那份甚至还多一点,一边还在点评:“这家店的味道很好。”
顾迟咬了一口,的确鲜美,他突然想起各大网站上的那些网红,除却专业性强的,最受大众欢迎的,要么长得好看,要么就是美食探索。无非是食与色两种,这是人对欲/望追求的本质,养眼或者养胃,当然还有另一种,不过不符合相关法律法规,只能被屏蔽了。
“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去当美食博主。”顾迟这么建议,他是真心的,之前就这么想了,周挽越好像是具有着命定的天赋。老实说,他们学校的食堂,也并不是每样菜都好吃,但周挽越就是能找到最能入口不忘的东西。
周挽越却是嘲笑一样望向顾迟:“有的人可不会觉得把我认回来是让我做这个的。”
是了,顾迟又才意识到,那位强硬的家长,并不是暂时不出现,就不存在了。
“你不是有信托基金吗?”顾迟没忍住,还是试图理解着周挽越的世界,“你也可以……不听他的啊。”
“这话好耳熟。”周挽越说,“我好像跟周晟也这么说过。”
他这次没有叫哥哥,而是直接说了名字。
“周晟当时就笑,我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周挽越回忆起来,“他笑完了跟我说,他挺羡慕我。”
其实一开始就可以拒绝,但周挽越现在想一想,也不太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周家,这个其实没多少人待见他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母亲说他已经快十八岁了,自己快要再婚,父亲也具有抚养权,也许是他跟周晟说的,看周晟站在门外很可怜,也许是更怯懦的,他自己都不愿意说出口来的原因。
他很想问那个名义上的、血缘上的父亲,父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产生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是因为**的时候不戴套,导致了属于生物学上的DNA遗传吗?还是因为属于哲学范畴的所谓伦理关系。既然可以轻易地舍弃,为什么又要再重新建立起来。他想试试自己到底有没有渴望这种感情,因为据说大部分的正常人都是需要父母的爱和关怀的。
以及那位看起来很完美的,成绩很好,工作能力很强的周晟,又为什么这么轻易地被放弃。周晟站在门口,仿佛毫无心理障碍地,来接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去周家,周挽越是真的觉得,周晟有一些可怜。
不过遇到顾迟,倒的确是一个没想到的意外。
“周挽越?”顾迟在周挽越面前晃了晃手臂,“怎么发愣了?不想说就不说了。”
周挽越回过神来:“美食博主太难了,我根本就不会做饭,我也不喜欢跟网上的人说话。”
……这个理由倒是很真实,虽然有些不对题,顾迟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顾迟说:“我其实会做饭,什么时候给你做一次看看。”
周挽越没有再说话,但是他也没有拒绝,他也没有告诉顾迟自己的名字已经换过来,现在考试的时候他都是写的周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