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目光微顿,不发一语,将注意力转移到画上。
祁临长这么大,没遇到过这么冷的人,一时有点不爽。
他斜着眼看了看男生的画纸,上面只有一些零碎的底线,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你真不要我赔吗?”祁临坐得矮,脸扬得痞里痞气。
正午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脸上白得透光。
男生说:“赔了你就不再跟着我?”
人在中二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自知之明的。
被人怼了,祁临非但不生气,反倒对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正是应了那句话——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草!”祁临笑骂道:“你就这么嫌弃我啊?”
男生终于又看他一眼。
祁临的眼中含着笑,“行吧,多少钱,我赔你。不过三千我暂时没有,得分期。”
“一百块。”男生这次很干脆。
祁临对名牌再没有研究,也知道那衬衣不止一百块,“你骗我吧?”
“没有。”男生说:“三百,穿旧了,只值一百块。”
祁临摸了下后脑勺,不怎么信,“真的?”
男生不再看他,“嗯。”
“好。”祁临跳起来,往裤兜里一摸。
啧,居然只有五十几块零钱。
他想起来了,钱包在书包里,书包在学生广场的画摊儿上。
“我……”说好赔钱,钱却不够,对十六岁的中二男生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祁临咳了声,脸有些烫。
在解释尴尬之前,东拉西扯是人类的本能。
祁临抱臂,“唉兄弟,我上次就想问你了,你也是美术兴趣班的吧?我怎么没在楼里见过你?”
男生没搭理。
但这没关系,东拉西扯的目的不是为了被搭理,只是用不断说话缓解内心的尴尬。
祁临继续道:“你中级班的吧?你怎么不在学生广场画画,跑这儿来?”
男生居然回答了,“人多,吵。”
没回应祁临都能自个儿聊下去,更别说有回应,“这里确实不错,视野好,空气清新,还有桃花。你准备画桃花吗?”
画纸上压根看不出桃花的影子,祁临改口道:“哦,不画桃花。”
几秒后,祁临不怎么尴尬了,“你大中午来画画,是不是没有吃饭啊?我烙了牛奶饼,在我书包里,要不我给你拿来?”
男生又开金口,“行。”
祁临这下得意了。
他又靠他强大的、经过无数次考验的临场应变能力化解了一次危机。
于是哼着歌下山,拿钱,拿牛奶饼。钱和牛奶饼都给男生,事情就算结了。
然而,当他哼着歌上山时,山腰上哪里还有男生的踪影。
“草!”祁临傻眼,“又跑了?”
“这男的是土拨鼠吗?”小南门外的凉面摊上,祁临愤愤地向兄弟们控诉男生,“我就是下山去拿个钱,他就没影儿了!我还好心想请他吃牛奶饼!”
陈进思被辣得满脸是汗,正好用牛奶饼解辣。
祁临一拍大腿,“我的牛奶饼那么好吃!”
陈进思边吃边附和,“那是!错过咱们临哥的牛奶饼,是他亏了!”
祁临气咻咻半天,这下气消了,乐道:“对,是他亏了!”
吃完凉面,一群人往游子山上走去。
祁临本来只打算陪大家一会儿,过了三点就回学生广场继续画,但却惦记着那说好吃他的饼,却趁他离开溜号的男生,心想万一这人还在山上呢?若是遇见,他一定要让对方解释一下为什么要逃跑。
他祁临祁大帅哥有这么吓人吗?
真是,他还没受到过这种莫大的羞辱!
于是计划临时改变,不画画了,玩到天黑。
但是这天直到太阳落山,祁临也没有遇上消失的“土拨鼠”。
两天周末一晃而逝,祁临本以为这点儿不开心的插曲睡一觉就能忘个干净,但不仅没有忘记,居然还梦见了那不识好歹的男生。
梦里,人收了他的钱,吃了他的饼,红着脸给他说:“临哥,这饼绝了!”
那表情,就像他的小迷弟。
嗨呀!祁临极度膨胀,醒来却发现只是梦一场。
周五体育课。一中是岳城的重点中学,硬件设施一流,体育器材齐备,高一高二不兴占体育课,学生们想怎么运动就怎么运动。
祁临是有名的足球明星,每次体育课都被邹皎他们抓去踢球。
在高一年级有个说法——哪队有临哥,哪队就必胜。
临哥,一个集冠军和欢呼为一身的男人。
然而临哥竟然在一堂体育课上翻车了。
祁临这一周都在想“土拨鼠”。
中二男生就是这么倔,在哪里跌倒必须在哪里爬起来,若是找不到“土拨鼠”,把为什么溜走问个清楚,他就放不下。
周二周四去美院上课时,他又在老教学楼里四处转悠,可惜晚上时间紧,没发现“土拨鼠”的蛛丝马迹。
蒋越也知道了“土拨鼠”溜号的事,第一反应是:“草,临哥,你怎么这样?有牛奶饼不给我吃?”
第二反应才是:“噢!这个不给我们临哥面子的东西!你等着,我一定帮你把他挖出来!”
明天又要去美院,祁临很激动。
这一激动,球踢得就不上心。
陈进思长途奔袭,接连突破三人,大脚传中,精确送到祁临脚下。
这要是在平常,祁临一个凌空抽射,皮球绝对能角度刁钻地射入右上角。
那可是守门员难以企及的死角。
然而祁临正在走神。
虽然在队友的吼声中回过神来,但抬起右脚时已经晚了,球踢了个空不说,还被对方后卫抢走,瞬间发起反攻,气势如虹,扳回一分。
祁临:“……”
陈进思:“……”
邹皎:“……”
足球明星祁临遭遇了他绿茵生涯最丢脸的滑铁卢。
下课后,陈进思悲痛欲绝,声声控诉,“临哥,你知道吗,临哥,这是我发挥得最绝的一次,巧巧还在下面给我录像,我本以为这一刻将载入史册,可你!你毁了它!”
祁临扶额,“别说了,我请你们喝星爸爸。”
陈进思马上振奋,“好的,谢谢临哥!”
在星巴克,祁临就自己在球场上走神的行为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并保证下不为例。
邹皎说:“老祁,你最近真的不对,不会是背着我们谈恋爱了吧?”
祁临立即否认,“怎么可能?”
陈进思说:“我赞同皎哥,只有爱情能让我们临哥在他心爱的球场上走神。”
祁临无语,“再说一个字,星冰乐就别喝了!”
陈进思捂紧星冰乐,“我相信临哥,临哥不可能谈恋爱!”
周六早上,祁临起晚了,跑过那条长长的林荫道,一进教室就被蒋越拽到一边。
“我打听到‘土拨鼠’的名字了!”
祁临眼睛一亮,“真的?叫什么?”
蒋越:“叶昊龙!”
祁临缓缓皱起眉,难以置信,“什么?”
蒋越眉飞色舞,“叶昊龙啊!”
祁临觉得,拥有神仙颜值的男人,怎么也得有个清新脱俗的名字。
但这名字,他真的……有点难以接受。
“是叶公好龙那个好龙吗?”祁临失望得抽气,“这也太土了,我宁可他叫叶坏龙!”
第64章 上楼堵人
“不是叶公好龙的好龙!”蒋越连忙解释,“是一个日一个天,昊!”
祁临一听,更嫌弃了。
昊龙?这烂大街的名字,路上抓十个男的可能五个都叫昊龙。还不如好龙呢,起码有个性。
蒋越一看祁临这表情,“不是,我觉得叶昊龙挺好的啊。”
祁临干笑,“好在哪里?”
“你看吗临哥?”
“看啊。”
“里男主角不很多都姓叶吗?”蒋越说到这个就怄,“姓叶,逼格就高,人就帅。我长得一般,原因就在我姓蒋,不姓叶,注定当不了男主角!”
“停停停!”祁临连忙打断,“你这扯到哪里去了?我姓祁,我不帅吗?”
蒋越顿了下,“哦。”
祁临简直要被这脑子少根筋的同学气死,相貌平平也能怪到姓上,甩锅本领一绝。
“唉说回来!”蒋越叶知道自己扯远了,立即扯回来,“刚才说完了姓,现在说名。昊龙,你不觉得很炸吗?”
祁临:“……”
娘诶,哪里炸了?
“昊,能日天。龙,能飞天!”蒋越说:“够爷们儿,黑帮电影里就有很多昊龙!我小姨怀孕了,如果是儿子,我就去建议她,给弟弟取名叫昊龙!”
祁临深深地捂住脸。
蒋越短短一句话,槽多得他下不去口。
蒋越喋喋不休,“怎么着都比你刚才说的叶坏龙强。”
祁临抬头,“我坚定地投叶坏龙一票。”
蒋越用力皱眉,第一次对他临哥的审美水平产生了怀疑,“为什么呢?”
祁临:“因为酷。”
蒋越一口水喷出来,“哪里酷了?有个坏字就酷了吗?”
祁临完美避开这口水,“难道有个昊字就能日天了?”
蒋越:“……”
他竟找不到反驳他临哥的理由。
上午的课上到十一点四十分,中午有两个多小时休息时间。
平时,祁临一般不会一下课就溜,不是跟老师聊聊,就是继续画自己的,等到十二点半再去小南门外觅食。
今天却第一个窜出教室,后面跟着蒋越。
他要去堵叶昊龙。
“这边,这边!那边楼梯上不去!”蒋越着急地喊。
老教学楼处处是机关,一栋楼靠回廊连着另一栋,有的楼梯能爬到上面的楼层,有的不行,跟个迷宫似的。
祁临一听不对,立马倒转,跟着蒋越跑。
“叶昊龙在高级班,但不是我们楼上的高级班。”蒋越边跑边说:“他那个班只有他一个学生,在3号副楼的顶楼。”
没工夫思考叶昊龙为什么一人一班,祁临开足马力,生怕去的时候人又溜了。
周末,老教学楼里人特别多,尤其是中午下课之后,全都挤在楼道里。祁临发挥在球场上花式过人的特长,一番骚气的S形走位,火速赶到蒋越所说的教室,一看,里面却没有人。
“吔?”蒋越跑得气喘吁吁,“龙呢?飞天了?”
祁临:“……”
这层楼许多教室都空着,但学生还是有。
“你们找人?”一位年轻的老师走过来。
“您好。”祁临指了指一旁的教室,“请问叶昊龙同学是在这里上课吗?”
老师很惊讶,“你们找叶昊龙?”
祁临不懂老师为什么惊讶,叶昊龙难道是个神仙,不能让凡人找?
“是的。”祁临面上乖巧,“我们是他同学,找他一起吃午饭。他已经走了?”
闻言,老师更加惊讶,惊讶之余,又有些高兴,“太好了,终于有同学来找他了。”
祁临微怔,“终于?”
老师露出遗憾的表情,“不过你们来得不巧,他今天请假了。”
这都是什么事?祁临差点翻白眼,忍住之后又问:“是今天一天都请假吗?还是只请半天?”
“嗯……”老师想了想,“应该是全天吧。他请假都是请全天的。”
“好的,谢谢您。”祁临说。
老师走后,蒋越说:“临哥,咱不着急。已经找到叶昊龙的老巢了,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明天再来,不行还有下周!”
工具房没有窗户,不开灯的时候,即便外面艳阳高照,里面也是一团漆黑。
空气里弥漫着颜料独有的味道,叶拙寒躺在木板上,睁着眼,眼珠却没动。
画了一宿的画,半夜睡着了,闭眼前与睁眼后,除了时间的流逝,世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听见外面传来响动,是汽车开进院子的声音。
接着,是男声,老在他耳边响起的男声,“拙寒,醒了吗?我开门了啊。”
是他的二哥,叶羚峥。
叶拙寒从木板上坐起来,没应声,更没去开门。
叶羚峥有钥匙,不久就自己开了门。
五月初的阳光,在门被打开的一瞬,瀑布一般泼了进来。叶拙寒穿着黑色工字背心,军绿色的长裤,背脊微躬,抬手遮挡光线。
他的头发被照成浅金色,露在外面的皮肤很白。
见叶羚峥进来,他喉结不经意动了下,因为被打搅而不悦。
“你又睡在这里,楼上好好的卧室不睡,非要睡工具房。”叶羚峥比此时的阳光还聒噪,被冷冷地看了一眼后才忍住继续吐槽的冲动,“快去收拾一下,今天要去见医生。”
叶拙寒站起来,往工具房外走去。
叶羚峥知道他是去洗漱,便没拦着他,独自在工具房里转悠。
这个工具房是别墅自带的,很大,有两层楼高,叶拙寒不常住在家里,搬到这边来之后,就把工具房改成了画室,最初只是在里面画画,现在直接睡在工具房了。
想起这个弟弟,叶羚峥就头痛。
他们的母亲在叶拙寒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叶拙寒性格心理有严重问题,不与人交流,像个没有感情的空架子。
叶氏家大业大,叶海庭没有闲心关照叶拙寒,但叶羚峥不想放弃自己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