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叶昊龙烦他呢,嫌他吵。
强扭的瓜不甜,祁临深谙这个道理,最后一口凉面咽下去,肚子饱了,心也释然了。
于是又露出笑脸,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这钱还你,咱们之间的事就算清了。你回去还是把后座装回去吧,我保证不再拦你。”
蒋越在旁边看着,暗自感叹:不愧是我临哥,大气!
叶拙寒瞥一眼桌上的钱,并不想收。
但听少年的意思,只有收了这钱,今后才不会被打搅。
叶拙寒最终将钱收下来,还朝祁临点了个头。
这便是一顿凉面泯恩仇。
祁临遗憾归遗憾,却算是了结了一桩事,和蒋越叼着薄荷冰棍回学校,忘了给姓叶的也买一支。
叶拙寒从未在路边摊吃过凉面,吃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当天晚上,就闹起肚子来。
第66章 对你负责
祁临请完凉面赔完一百块钱,转头就把叶昊龙抛在脑后。安分地回到基础班教室,认为在升到高级班之前,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高级班的区域溜达了。
没想到打脸就像春末夏初的骤雨,来得他措手不及,一个不小心,就被浇成了落汤鸡。
兴趣班虽然课时紧凑,但也有放松的时候。
每个周日的下午,老师不授课,同学们也不画画,而是围坐在一起,要么欣赏名家作品,要么互相点评这一周所画的画。
老师们的办公室不在老教学楼,祁临想赶在下午的活动开始之前,让老师看看自己最近画的三幅画。哪幅最好,下午他就拿哪幅上阵。所以连午饭都没吃,下了课就往东区的老师办公室跑。
级帅当久了,祁临多少有点包袱。
做什么都考虑到自己优秀的形象,展示给同学们看的画,那必须是最拿得出手的。
三幅画都是他的心血力作,经过老师的慧眼挑选,下午定是他的高光时刻。
刚走到东区教学楼,还没上楼,祁临就看到一个步履匆忙的年轻老师。
正是昨天去高级班时遇到的那位老师。
祁临人缘好,为了学美术,连好兄弟都抛弃了,好兄弟却对他不离不弃,甚至来美院春游,不是没有道理的。
抛开长得帅这一点,他的性格确实招人喜欢,开朗、大方,在同学和老师跟前都吃得开。
即便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老师,他也会走上去,笑着说一声:“帅老师,中午好啊!”
年轻老师戴着眼镜,面容清秀,倒也当得起“帅老师”这个称呼。
“帅老师”驻足,反应片刻,认出祁临来了,“你是昨天那位同学。”
祁临帅气地敬了个礼,随口问道:“您走得这么急,是约了人一起吃午饭吗?”
“帅老师”皱眉,大概是想起他是叶昊龙的朋友,叹气道:“小龙不知道吃了什么,今天一上午都往厕所跑,我让他去医院看看,他也不去。唉,万一是食物中毒怎么办。我去药店看看,给他买点药回来。”
祁临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小龙”是谁。
“叶昊龙他……”祁临诧异道:“拉肚子了?”
“帅老师”其实不是真正的老师,是美院一位教授带的优秀研究生。
兴趣班都是这样,正式老师挂名,真正授课的却是美院的学生。他们能力没得说,但社会经验不足,遇到突发情况,有时应付不过来。
“帅老师”越说越着急,“是啊。小龙长期独来独往,没个朋友,家人只有哥哥,但他好像不和哥哥住在一起。真有个什么,那可就麻烦了。”
祁临脑筋转得飞快。
叶昊龙吃坏了肚子?为什么会吃坏肚子?
怪就怪祁临是个责任感特别强的男人(自认为),马上就把锅扣到了自己头上。
叶昊龙昨天被他和蒋越强迫吃凉面,吃得特别勉强。
难道是凉面害叶昊龙拉肚子?
有可能!祁临越想越觉得罪魁祸首是凉面,因为往前推半个小时,叶昊龙是要去“皇家餐厅”吃饭的。
假设叶昊龙是时常光顾“皇家餐厅”的土豪,那么确实可能因为吃了水土不服的路边摊而生病。
草!这可真是害了人家!
祁临赶紧问:“叶昊龙现在在哪里?”
“在教室。我本来想送他回去休息,但他说就在教室眯一会儿。”
祁临一把将自己的画放在“帅老师”怀里,“我是李清清老师班上的学生,这是我的画。麻烦您帮我交给她,下午我们班有点评,万一我迟到了,希望李老师能夸夸我。”
“帅老师”:“咦?”
这孩子是在给我制造机会吗?可他怎么知道我喜欢清清老师?
祁临心里想着兵贵神速,“麻烦您啦!叶昊龙拉肚子的事可能与我有关,我这就去给他买药!您别担心,交给我!”
少年来去如风,在“帅老师”眼中留下一个白衣翻飞的背影。
“帅老师”看看那已经不存在的背影,又看看怀中的画,转身向李清清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祁临一边跑一边给蒋越打电话。
害人拉肚子的不止他,还有蒋越,所以该负责的也不止他。
但蒋越偏偏没空,支吾半天才说:“那个,临哥,蔷哥终于答应和我一起吃午饭了,你看……”
祁临懂了。
祁临沉默了。
蔷哥不是真的哥,是他们班一性格特别强势的女生,蒋越偷偷喜欢人家很久了。
祁临善解人意,“行,那你好好发挥,叶昊龙那边我一个人去。”
蒋越也不知道是因为没帮上忙而内疚,还是单纯话多,脱口而出:“临哥,叶昊龙确实是被我们给害了。你记得吗,昨天咱俩都吃了薄荷冰棍,就他没吃。那凉面死亡辣,只有薄荷冰棍能中和一下……”
祁临听完更郁闷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提醒叶昊龙吃薄荷冰棍呢?一块钱一支的薄荷冰棍,他就不能请叶昊龙吃吗?
世上没有后悔药,但有止泻药。
祁临飞速赶到校门外的药店,一口气买了接近一百块钱的药,又飞速杀回来,赶到昨天去过的教室时,才一点来钟。
好,很好。祁临想,下午的点评两点才开始,他不可能迟到。
这会儿走廊上很安静,一些教室里,有人正在午休。
祁临轻手轻脚推开门,果然看见叶昊龙。
大约是只有一个学生的缘故,教室很空,少量座椅叠起来放在后面的墙边,中间立着一个画板架,摆着两张并在一起的桌子。
叶昊龙就趴在桌上睡觉。
祁临看不到他的脸,不确定他有没有睡着。
但拉肚子的人,药是一定要吃的。
祁临放轻脚步走到桌边,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
这么近,他看到了叶昊龙的发旋儿,以及冷白色的耳尖。
少年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款针织衫,宽松的衣袖挽到手肘,露在外面的腕骨恰到好处地突起,手指修长,指甲修得圆润,像一双弹钢琴的手。
看了一会儿,祁临才想起自己是来送药的,不是来欣赏人家手好不好看的,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喊:“叶,昊,龙。”
叶拙寒一宿没睡,上午打着精神画画,中午终于熬不住,趴着睡了过去。
就在祁临开口之前,他已隐约感到有人靠近自己,但这间教室除了他,就只有老师何盼盼会进来。
何盼盼不会在他午休时打搅他。
所以应该只是做梦。
听到“叶昊龙”这三个字,叶拙寒着实怔了下。
原来……不是做梦吗?
叶拙寒从手臂里抬起头,眼神空茫。
撞进他瞳孔里的是一张熟悉的,被阳光一照会发亮的脸。
第五次。他想,自己已经第五次遇到这个人了。
“我吓到你了?”祁临有点尴尬。
他没有想吓叶昊龙,但叶昊龙的眼神是那样茫然,连焦距也没有,一定是被突然出现的他给吓着了。
确定祁临又来了时,叶拙寒在心里叹气,摇头道:“没有。”
“你有事?”
“你拉肚子了?”
两人同时开口。
叶拙寒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药店塑料口袋,微皱眉。
生病这件事,也就何盼盼知道,怎么眯会儿眼的工夫,送药来的就成了祁临?
祁临嫌站着说话不方便,干脆挪来一张凳子,坐在对面,双手还叠放在桌沿,姿势跟认真听课的三好学生似的。
“你……”祁临试探着开口,“是因为吃了凉面才拉肚子的吧?”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两人的轮廓都勾着一片光。
叶拙寒三分病气七分困倦,手臂撑着脸颊,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慵懒。
祁临心下不由得感叹,拥有神仙颜值的人,哪怕是病恹恹的,也很值得一看。
“还好。”叶拙寒说。
“赶紧把药吃了。”祁临准备充分,不仅买了药,还买了矿泉水,前手拧开瓶盖,后手就去拿说明书。
叶拙寒本不打算吃药,但人已经将药送到面前来了,大有“你不吃我就不走”的架势。
为了早些清净下来,这药不能不吃。
然而,叶拙寒刚拿起一板药,手背突然被按住。
他本能地蹙眉。
肢体接触是他抵触的,连叶羚峥也不会随便碰触他。
祁临却浑然不觉,一边看说明书一边说:“唉,这药得饭后服用,你吃饭了吗?”
说完最后一个字,祁临从说明书里抬起眼,看向被自己按住的人。
目光纠缠片刻,叶拙寒将手抽了回去,脸色迅速变得难看,“没有。”
十六七岁的男生,勾肩搭背是常态,祁临认为叶昊龙脸色泛白是因为身体难受,赶紧站起来,“不能耽误时间了,先吃饭,再吃药!”
叶拙寒缓缓抬头,想将人赶走,“快上课了,你先回去。”
祁临也知道快上课了,且如果没有意外,下午将迎来他的高光时刻。
但他怎么能将病得可怜巴巴的叶昊龙单独留在这里?
“不行。”祁临义正辞严,“你是因为我才拉肚子,我得看着你先吃饭再吃药。”
“不……”叶拙寒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肠胃就是一阵绞痛,立即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祁临是谁?
绿茵场上曾经的区冠军!一脚怒射百米穿杨的锋线杀手!
追个冲去厕所的人算什么。
叶拙寒刚洗完手出来,就看见这阴魂不散的冤家。
祁临靠在厕所对面的栏杆扶手上,忧心忡忡地说:“你看看你,肚子拉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叶拙寒:“……”
“走吧。”祁临从栏杆上直起身,潇洒得很刻意——少年人笨拙而不自知地凹造型就是这种效果。
叶拙寒:“走?”
“我想过了,下午的课我就不去上了。”祁临想想自己的高光时刻,颇感沉痛。
但沉痛并不能阻止他扛起属于他的责任,“你这样一直拉不行,需要人照顾。带我去你家,你老师说你一个人住,我可以给你熬点儿粥,再烙个牛奶饼什么的。”
叶拙寒:“不……”
“不用”这个词,短时间内第二次没能说完整。
因为祁临已经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不要拒绝,我的牛奶饼那是一绝!”
第67章 修好后座
宸江别墅区离美院不远,公交一站路。
叶拙寒平时骑车来回,今天却因为不舒服,而打车前来。
所以和祁临一同回去时,没有自行车可骑,也只能打车。
直到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叶拙寒仍在思考,自己怎么就答应了祁临。
以前,他身边最烦人的是叶羚峥。但叶羚峥想让他做某件事的时候,顶多粘着他说三遍,还会看他的反应,只要他没有听的意思,叶羚峥便不再提。
而祁临……
叶拙寒不经意地瞥了少年一眼。
明明是极小的一个动作,却恰好被祁临发现。
“怎么?很难受?”少年的关心有些夸张,瞪着眼耸着眉,好像他不是拉肚子,而是得了什么绝症,即将气绝身亡。
叶拙寒收回视线,声线冷冷的,“没事。”
“你坐里面。”祁临扶着后车门,很绅士。
叶拙寒没多说,坐在出租车的左后座,向司机报地点。
“哦?”祁临惊讶地扭头,“你住别墅啊?”
“不是。”叶拙寒不想解释,“在别墅院子里租了个工具房。”
祁临狐疑,“还能这么租?”
叶拙寒闭上眼,假装睡觉。
祁临盯着人看了会儿,觉得叶昊龙挺可怜的。
一个人住在工具房,家人不在身边,没有朋友,生病了只能忍着,只有自己和“帅老师”勉强关心一下,一上车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车很快停在宸江别墅区门口,叶拙寒一睁开眼,就发现祁临正以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
叶拙寒:“……”
出租车进不了小区,剩下的路只能步行。
“等一下。”还没过门禁,祁临突然问:“你家里有面粉、牛奶、鸡蛋、油吗?”
叶拙寒说:“没有面粉。”
祁临又问:“那米和蔬菜呢?”
“没有蔬菜。”
“那得买!”
小区外面就有个小型生鲜市场。由于做的是富人的生意,所以即便只是一把小白菜,也售价高昂,相应地,环境和新鲜程度也没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