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心疼谢安,说出这番话,也并不只是客套一番。
谢安心里明白,面上淡定地解释:“这个真没法退,我小票都撕了,人家怎么可能让我退?今天日子不一样,这也是我和遇遇跑了好几家店才选下的,其他的不说,光看遇遇这一份心,您说什么可都得收下。”
说着,他偷偷拽了拽一旁的章遇。
章遇这会儿机灵得不行:“周阿姨如果不收,遇遇可要不开心了。是不是遇遇和安哥买的周姨不喜欢,所以才不收?”
最后一句话肯定是谢安教他说的,周兰芳无奈,但也知道这是两人的心意,饶是她再心疼,最后还是只能收下。
“周姨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喜欢?遇遇送的东西,阿姨最喜欢了。小安,你可得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可不准再送,不然真把你赶出门了。”
“好~今天您最大,都听您的!”
……
吃过午饭,章遇躺在床上午休。
胡志斌去小区茶馆里找人下棋去了,谢安跟周兰芳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闲聊。
“我听你叔说,你这学期功课还是不怎么用心,小安啊,已经初三了,你都玩了两年了,最后一年可不能再玩了。要是考不上高中,你难道想现在就去给别人打工吗?”
除了胡志斌二人,谢安真的已经被所有人都放弃了。
二人在这件事上唠叨了近两年,谢安也乖巧应和了两年,却从未如自己应下的那般,真的改头换面。
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照旧打太极:“我会的,还有一年时间,我跟您保证,最后关头,我一定会提着脑袋往前冲的。”
周兰芳叹气:“你每次都这么回我,哪次是真听进去了。要不这样,你最后一年就和遇遇搬到我们家来吧,我亲自监督你。反正材应还在国外,今年也不回来,他那房间空着也是浪费,还不如让你们住下。遇遇不也喜欢这里吗?正好,一起搬进来就好了。”
“您觉得,刘玲会同意?”
谢安一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把刘玲搬出来。
刘玲虽是院长,年龄却不大,今年也才二十五。
她办孤儿院,一开始也是因善心而产生的想法,只是人心是经不起金钱的诱惑的。
因为有了各方面的资助,流进院里的资金逐渐变多,自然的,流进私人钱包里的钱也如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而这些所谓的慈善家们肯资助的理由之一,则是因为院里这些在一些方面有缺陷的孩童,模样比一般的小孩,要好看一些。
——是人都喜欢美丽的事物。
慈善家最初就是看中了这点,因为拉着这些模样水灵的孩童拍拍照,不管是版面还是其他,明显更容易让人心生恻隐之心。
如此一来,不管是公益还是其他,捐钱的人自然就会变多。
暗处流通的资金明显不可能只是刘玲一个人操纵,正因为多方狼狈为奸,“爱心孤儿院”每年的获捐资金总数,都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目。
院里其他小孩不懂,谢安因为被双双出轨的父母抛弃,心性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他看透了这些肮脏的本质,虽然无法真正明白那些勾当,但也知悉一二。
正因为有所了解,所以才一直在心里有个念想,他总有一天,要带着章遇离开这里。
胡志斌和周兰芳搬家前恰好就住在孤儿院旁,每次章遇没吃饱,谢安都会领着章遇去胡志斌家蹭饭。
饭蹭得多了,关系自然就更亲近了。
后来胡志斌在的学校和现在的学校合并,为了工作方便,周兰芳二人选择跟着搬家。
她本想带着两人一起走,可惜教师户口底下,只能有一个小孩。
胡材应打小就待在国外的祖母身边接受外国教育,周兰芳一时忘了,所以领养两人的事,最终也因此而搁浅。
那之后谢安和两人没再见过面,直到他上了初中,缘分才得以延续。
谢安搬出刘玲是有理由的,院里几个小孩,章遇和谢安长得最水灵。
但两人又在本质上有着差别——谢安智商正常,章遇的智力却跟五岁小孩差不多。
章遇并不是天生智力有问题,他八岁那年被拐卖,人贩子找到了下家,拽着人准备交货。
结果收钱的时候人没看牢,章遇看准时机就往外跑,谁知一辆卸货的卡车正在倒车,他没注意,哐一声直直同卡车撞上。
命虽然捡回来一条,脑子却是碰坏了。
一个智力不正常的孩子,是不会有人肯要的,人贩子辗转数次,终于放弃,路过孤儿院时,随手就把人扔下了。
那时刘玲已经尝到私吞善款的甜头,捡回章遇,不用说,看上的自然是他那张脸。
后来章遇果然成了刘玲向各界人士伸手“要钱”的摇钱树,想让刘玲松开,自然不可能。
周兰芳也明显想到这一点,她恨恨咬牙:“那个人,一定会有报应的。”
谢安反倒成了安慰的一方:“周姨,我跟您保证,我一定会考上高中的,我还想着带遇遇离开,所以我不可能现在就辍学。”
他是院里最大的小孩,智力正常,也无其他生理上的缺陷,那些所谓的爱心人士对他丝毫兴趣也没有,换句话说,他一分钱也没法帮刘玲捞到。
他虽不知道刘玲还留着自己的目的是为何,但跟章遇应该是有一丝联系的——章遇只黏他,想要抱紧这棵摇钱树,多养一个闲人也损失不了什么。
谢安脑子聪明,平日里看着不学无术,其实他自己很清楚,只要想学,他倒真能拿个不错的成绩。
正如小升初时,他只花了两个月时间复习就能考上一中,他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只是没打算一开始就施展。
而不肯学习的原因很简单——拿了好成绩于他而言,没有丝毫用处。
章遇不懂这些,就算他拿着一百分的成绩回去,他估计也只会指着卷面上的数字天真地说:“安哥,这个东西好像我早上吃的油条和鸡蛋啊!”
因为没有需要努力的理由,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任由自己如此放纵下去。
他这辈子没有什么大梦想,只要安安稳稳地长大,顺利毕业再找个普通的工作,挣来的工资足够养活一套贷款房和他们两个人就够了。
重新遇到胡志斌时,他已经沉溺于这种生活中,脱不开身了。
他对胡志斌两人是心怀愧疚的,他可以感觉到两人真正的关心,但他没法打破现状,不只是因为习惯已经养成,还因为他心里并没有真正想去改。
胡志斌也不止一次找他聊过,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现在周兰芳又一次提起这个老话题,他唯一能给的承诺,只有这一句。
“我会考上高中。”
周兰芳叹气,人生就是如此戏剧性,力所不能及的事,总是会有。
她也明白两年时间都没能把谢安拉到正途上来,光凭这几句话,起不到什么效果。
“那你应该已经把网吧的兼职辞了吧?其他的兼职也都没去了吧?”
刘玲每周会统一给院里小孩发生活费,费用计算得刚刚好,正好是大家每顿饭打一荤一素所需的钱。
每个星期额外的零用,都是他自己周末时抽空去各个地方兼职赚来的。
周兰芳说的网吧,是谢安初一开始就待着的地方,虽说不能雇佣童工,但城市这么大,总能找到一两个偷偷收人的地方。
网吧就是一个,谢安跟老板商量好,一旦有人查,就统一口供说是亲戚家的小孩,他待这儿两年,倒是一次都没被抓过。
谢安选择撒谎:“嗯,辞了。”
他不想让周兰芳担心,他目前存款不多,都是业余兼职一笔笔攒起来的,在正式有工作之前,他只能靠这种方式存钱。
一旦放弃兼职,存款很快就会亏空,一旦如此,很多事情将会变得难办。
——比如,他答应章遇的很多事,都需要有钱才能办到。
而这些,他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周兰芳知道刘玲背地里在吞钱,但并不知道她对孤儿院的小孩们抠到了何种地步,她单纯以为谢安选择打工,只是想要有点额外的钱。
她劝过,没有用,后来发现谢安找的兼职都比较轻松,方才作罢。
“辞了就好,你现在的身份是学生,还在长身体,应该多补补,而不是把这些累的活一个个往自己身上接。”
“周姨,我知道的。”
……
胡志斌没有驾照,开着小电瓶把两人送到门口,接着把挂钩上放着的一袋水果放进谢安怀里:“藏着点,别被别人看见,我走了。”
“好,你开车小心。”
谢安提好水果拉着章遇进屋,他倒是不怕被别人看见,就算真被看见,也没人敢拿。
胡志斌买了好几样,都是当下的时令水果,谢安任章遇扒拉袋子,自己去庭院里收衣服。
抱着衣服进门时,章遇拿着个信封朝他摇:“安哥!胡叔叔写的信!”
他走过去拆开一看,里面放着数张红色纸币,纸币最上方,塞了张白纸条。
“给自己和遇遇买两件新衣服吧,周姨不懂你们年轻人品味,想了想,还是让你们自己买好了。下次要穿上新衣服来看周姨,不然,我直接拿扫把把你赶出门,记住了没有!也不准再给周姨买东西,等你以后工作有钱了,大把大把给我买,我通通都会收下,现在,这些都不是你应该做的,记住了!”
“安哥,你怎么了?”
他哑声,攥紧手上的信封:“没事,遇遇洗澡吧,该睡觉了。”
——众生皆苦,唯情一字,酸中含甜。
作者有话要说: 灵魂扣问:今天集美戴口罩了吗?
友情提醒:前期主要是养儿子,和老公交流并不多噢。
感谢阅读,感谢包容。
第8章
有人在门外喊了谢安一声。
谢安走去开门,外面站着的光头男生,是李楠的一个跟班。
他似乎有点怕他,匆匆扔下一句“刘姨找你”,就一溜烟地没了影。
谢安回头告诉章遇一声,动身去找刘玲。
刘玲是个颇有韵味的美丽女人,谢安推门而入时,她正穿着一套素色旗袍,坐在茶桌前安静泡着茶。
女人身上有着淡淡脂粉香,缭绕鼻间,容易令人着迷。
这是个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熟女性魅力的人。
看见谢安来,女人斜睨他一眼,瞄过艳色眼影的眼尾,勾出一道似有若无的诱惑味道来。
她伸手把茶桌上摆着的手机递给他。
“你朋友找你一天了,怎么才回来?”
声音中带着小女人的独特韵味,介于成熟与稚嫩之间,是男人夜半情迷之时,最喜在耳畔听到的那种娇喃。
谢安浑然不知,他没理会她的微微埋怨,看见屏幕页面上的最近联系人,想了想,给第一个打过去。
谢安没有手机,在学校里留的联系方式,都是刘玲的电话。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打电话,估计是谁和老胡要的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时,他突然想到,不会是吕淮吧?
不对,吕淮不会讲话,给自己打电话也没用。
“是谢安吗?”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阵声调偏细的男音,声音带着点颤抖,听起来似乎有点紧张。
这声音有点耳熟,谢安第一秒没有想起来,脑子里闪过一道瘦小的人影,他试探性地报出对方的名字:“张容恒?”
对方“嗯”了一声,道:“是我。”
轮到谢安开始不知所措,张容恒怎么突然给自己打电话?难不成是英语老师让课代表打电话过来督促他完成周末作业的?
想也知道不可能。
“明天是我生日,你能来参加吗?”
谢安想起李怜颖放假前跟他说的话,下意识拒绝了:“不好意思,我明天没空。”
“很快的,就在晚上,两个小时……一个小时左右就结束了。”
他微皱眉:“我真的没有空,你问别人吧。”
张容恒在那边无措解释:“这是我在初中的最后一个生日,以后毕业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和大家见到,我想给自己留个回忆,所以谢安,你也来参加可以吗?”
谢安伸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没钱给你买礼物,空手去我也不好意思,那就在这祝你和大家玩得开心,生日快乐。”
“没有礼物没关系的!”
张容恒慌张喊出一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又急忙将语调放缓:“我只是希望大家能来参加,礼物什么的,我不在意的。”
没有听到谢安的回答,他趁热打铁:“你能、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那明天七点,地点就在喜乐酒店,可以吗?”
“抱歉,我去不了,我还有事,就先不说了,祝你们玩的愉快。”
谢安直接挂了电话。
他不是个喜欢跟不熟的人打交道的人,张容恒和他明显不是一个圈子的,就算全班都去,他既然一开始没打算去,就不会改主意。
“如果你想去,我屋里的东西,你可以挑一样送他。”
谢安把手机还给她:“不用了,本来就没打算去。”
刘玲挑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还有一年就要中考了。”
她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说这话时,女人微抬起眼,茶杯中清淡的茶水冒着热气,氤氲在她眼前,遮住她眼中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