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翻了个身, 借着台灯投来的光亮打量唐喆学的睡颜:眉目英朗, 线条刚毅,不是当红小生的那种俊秀,而是充满男人味的帅气;这样一张脸配上高大结实的身材, 又有一副热心肠,还会哄人, 会被警花们包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你就是这样的人吧?”他喃喃自语,“对谁都热情, 乐于保护弱小, 看到不公便会挺身而出……可你知道么,你这样的性格很容易受伤, 二吉,你该是颗星辰,光芒璀璨, 不要去做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炭火, 因为你永远无法预估氧气何时会被消耗殆尽……”
声音渐低,他终是安然入睡。待到对床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唐喆学睁开了眼,用和林冬刚刚相同目光打量对方:一如他所见,林冬睡着时便会皱起眉头,仿佛永远陷在噩梦里。
抬起手,唐喆学下意识地想要抚平对方眉间的皱纹, 却又在堪堪触及之前蜷起了手指。刚林冬说话的时候他正好醒了,之所以继续装睡,是怕对方感到尴尬。
——我不是对谁都热情。
他默念。于他所见,这世界加诸于林冬的一切过于不公,一颗本该光芒璀璨的星辰却被毒蜂困于巢穴、逼入阴冷黑暗的角落。
“你不会独自承受的。”
他蜷起胳膊,冲林冬的睡颜勾起嘴角。
“安心地睡,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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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勇他们连夜把吴昌祺提了回来。听说叔叔把本来无人知晓的烂事给抖搂个底儿掉,他立马嚷嚷起“领导!我要立功!我有重大线索提供!”。
拽过把椅子坐下,龚勇假装毫无兴趣地让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有些案子就是这样破的,但凡进了审讯室眼看无望脱罪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全往出撂。真协助警方破了大案,兴许还能少判几年。
“拿钱——拿钱那天晚上,我碰上个——埋——埋尸体的!”吴昌祺头回被警察半夜摁床上,都坐进来够一个钟头了,浑身上下还抖得跟筛糠一样。
听见“尸体”俩字,龚勇点烟的手顿住,挑眼望向吴昌祺,浓的快和发际线连上的眉毛不悦拧起:“你小子少他妈胡说八道,那天晚上统共就死了一个,尸体早烧了!”
“我没胡说——没!”吴昌祺紧着咽唾沫,眼睛频繁地眨,“我就看着个人……挖了……挖了挺深的坑,旁边……旁边放着一大包东西……”
龚勇心说这他妈保不齐又是个编故事骗减刑的,拉下脸不耐烦道:“你打开包看了?怎么就知道是尸体啊?”
吴昌祺上铐的手反复搓着,声音哆哆嗦嗦:“那么大个包!不是尸体——还能是什么啊?!领导!警察同志!我没胡说!你们一定要——要相信我!”
副手和龚勇互相交换过视线,厉声问:“就你一个人看见了?你不是和吴恩伟一起么?他怎么没瞧见?”
“我去解手……解手……就瞅见个人……跟土坡根儿底下那……挥铲子……”
见吴昌祺抖得气息不稳,龚勇偏了下头,手下人立马打过杯水来。勉强喝了口水顺过气,吴昌祺的声音稍显平缓:“我离着远,没敢往过靠……第二天听说村口死人了,警察挨家查,我吓……吓坏了……谁……谁也没敢说……”
龚勇听了眉头拧得更深。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编故事,可要是真一晚上发生了两起凶案,怎么没人报失踪啊?再说当时为了查连凤玲的案子,那村子的地皮快被他们犁一个遍了,好几十双眼睛都没瞧见有个新埋的大坑啊!
等等。
“你说那埋尸体的位置在哪?”他问。
“就村委会外头那个土坡,背阴面,有两颗大榕树那地方。”吴昌祺又喝了口水,咽下去继续说:“不过现在土坡平了,盖上房子了……你们要是挖……得跟村委会打招……招呼。”
龚勇是真想一脚给这孙子踹椅子底下去。还没影的事儿呢,上去就跟村委会招呼说要拆房挖地基,这他妈谁让你动铲子?全村老少爷们不给他们打出去才怪!
副手偏头,贴着他耳朵说:“头儿,要不借套设备先探测一下?真有骸骨,埋得不深肯定能探出来。”
龚勇点了下头,大手一挥:“带出去,找着尸体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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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村里继续核对口供,林冬和唐喆学刚进村,就看见正对着村委会办公室的那栋二层小楼外拉了一圈警戒线。上前向维持秩序的同僚出示过警徽,他俩钻进警戒带,又看到龚勇和副支队长俩人在大榕树底下嘀嘀咕咕。
“龚队?这出什么事了?”林冬上前询问。
看见林冬他们,龚勇的表情错综复杂了一瞬,转头和副手交待了一句,迎着他俩走上前。面对面站定,他眯起血丝满布的眼,踌躇着说:“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林队,你看是这么个事……吴昌祺昨儿夜里交待说他们犯事儿那天晚上,瞧见有人埋尸体,所以我一早就借了套设备过来探测。”
“探到了?”唐喆学心说出来跑外勤就是好,什么案子都能碰上。
龚勇摇摇头,“没探到尸体,不过……”他就跟牙疼似的嘬了下牙花,“疑似探测到手机大小的金属物体。”
林冬闻言立刻转头奔进房子里,在技术员惊愕的瞪视中一把抄过探测仪屏幕,紧紧盯住画面。唐喆学追着进来,先朝技术员比了个“不好意思”的口型,再转头望向林冬手中的屏幕。
看形状大小,应该是部当年的新款肾机。
将屏幕塞回到技术员怀里,林冬疾步走向龚勇:“挖,必须得把埋在下面的东西挖出来。”
“林队,”龚勇抬手朝围观的村民一指,“你说挖就挖,你问问那帮老少爷们同意么?这什么地方?”他又指向挂在小楼门口的牌子,“这是村民活动中心,政府批钱盖的,没县委的批文,谁他妈敢挖?”
林冬的表情毫无波澜:“我去找书记,你就负责安排人手把现场保护好。”
“我——”
唐喆学眼瞧着龚勇那俩牛眼珠子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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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书记出去开会了,人不在。林冬打了一圈电话也没找着人,实在没办法,给于副厅长打了个电话,请求省厅出具挖掘许可。
按理说这责任就是厅长也不愿意担,真挖出块铁锭或者别的什么玩意,村民不得急啊?哦,你们警察说扒房就扒房,置老百姓的权利于何地?
真闹起来,全吃不了兜着走。
“林冬,你确定死者丢了部手机?”
坐在驾驶座上,唐喆学听到于副厅长的声音从外放中传出。低沉,平稳,自有上位者的威严。
“我确定。”林冬的语气异常坚定,“经过对证人的询问,我确定连凤玲在路上还和他们通过电话,但当时的痕检鉴证无论是在案发地还是在耿成忠车上都没发现这部手机。”
那边传来声低笑,又听于副厅长说:“林冬,我这还几个月就退休了,你可别让我晚节不保啊。”
“您要是觉着我不行,当初也不会把这案子交给我……出问题我一己承担,反正除了身上这身皮,我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了。”林冬说完下意识地看了唐喆学一眼,毕竟对方曾特意提醒过他,别老把脱警服的事挂嘴边上。
果然,唐喆学的表情显得有些不高兴。
“用不着你扛,我是老了,可还没老到担不起责任。”于副厅长那边长吁一口气,“我现在安排,你把资料发给我,再找个传真机,把号码发过来。”
“谢谢,您注意身体,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林冬将目光投向拉出张驴脸的唐喆学:“喂,拉着个脸给谁看啊?”
“谁不听话给谁看。”唐喆学哼了一声,“反正啊,在某些人眼里我连做搭档都不配,说话自然没分量喽。”
没见过唐喆学闹脾气的一面,林冬不禁哑然。他是真不会哄人,从来就不会,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闹脾气的小狼狗。可晾着唐二吉同学也不是回事儿,毕竟人家是为他好。
“做我的搭档……得不怕死。”他实话实说,“二吉,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你不一样,你妈妈就你一个儿子,你爸已经不在了,你要再出点儿什么事儿……说实话,我已经没勇气再次面对一位悲伤的母亲了。”
“组长,求你,盼我点好。”没想到自己假装生气惹得林冬又陷入悲伤的回忆,唐喆学不免自责,转脸哄对方,“好了好了,我没生气,我就是不愿意听你总把自己说的那么没盼头……你说你天天守着我这么个开心果,还老往最坏的地方想,那我……我多没面子啊。”
林冬低头笑笑,“抱歉,我不是故意撅你面子的。”
“不提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一想到昨儿夜里林冬自言自语的夸他,唐喆学就通体舒畅,“对了组长,等这案子结了,咱休两天假吧,我带你出去玩去。”
本想拒绝,但听着唐喆学兴致勃勃的语气,林冬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很久没放松过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日复一日地调查悬案追踪毒蜂,脑子里的弦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他迟疑着问:“就两天,你想去哪?”
林冬能答应倒是出乎唐喆学意料,他就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还真把人请动了。
“泡个温泉什么的,带我妈我奶奶他们一起,我也尽尽孝。”
“……你带个女孩子去,她们会更高兴吧……”
“这可得怪你了,就你这长相一下拉高我的标准值了,除非比你长得好看,要不我带不出手。”
林冬没说话,低头点开手机。唐喆学快速地瞥了一眼,问:“组长你给谁打电话。”
“给史队,告状。”
“为什么啊?”
“有人调戏领导,欠抽。”
“……”
唐喆学心说我非说你丑的人神共愤你就高兴了是吧?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互相逗贫,这就开始了……恩呵呵呵呵
这俩我要怎么按一起呢?嗯……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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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被林冬把省厅传真过来的协办通知立到眼前, 龚勇的肩膀明显重重起伏了一下。他略显焦躁地抹了把下巴, 叼上烟使劲运了口气, 转脸冲手下嚷嚷:“还他妈等什么呢!?找冲击钻!雇民工!”
林冬转脸又去做村委会成员的工作, 唐喆学紧跟其后,好话说尽终是取得了对方不太痛快的允许。
不多时,一切就位, 龚勇一声令下:“挖!”
钻头启动,震耳欲聋, 大厅里一时烟尘四起。唐喆学立马把林冬拖到外面,他们没耳罩, 在这种高分贝噪音环境待久了肯定得失聪。
所有人都提着颗心, 这挖出来的要不是手机,把警戒线外围得水泄不通的村民肯定不能放他们走。幸亏不用扒房, 楼是挨着大榕树建的,探测到手机的位置处于榕树根系边缘,也就是大厅正中央。当初也正因为是怕伤到大榕树的根, 所以没打地基。况且就两层楼而已, 只挖了大约五十公分的坑,填平沙土浇筑水泥做了个底、打桩立起几根承重柱而已。
可如果当初要是真挖地基了,一定能挖到位于水泥层下约一米深的未知物品,根本不需要现在如此大动干戈。
轰鸣声断断续续响了大约一小时,水泥层被掀起大约二十平米。底下是混凝土,好在不厚,没钻多久就露出了土层。林冬一看见土了, 回手抄起立在旁边的铁锹就要过去跟着一起挖。唐喆学也赶紧抓起工具跟过去,结果俩人一起被龚勇的手下拦住。
“林队,”对方拽住林冬手里的铁锹把,笑得并不很真诚,“我们人手够,回头弄您一身土让领导们看见了,还不得以为我们县刑侦大队的欺负您啊?”
——你们少欺负了?之前说的那叫人话么?
唐喆学“嘁”了一声。他心里还记恨着之前在刑侦大队办公室里,林冬被他们这些人当面戳肺管子的事,要不是怕林冬为难他真得跟这几个打一架。
林冬当即说了声“没关系”,拽过铁锹上前就挖。结果这一铲子挖下去才知道土层是真结实,当时肯定是拿机器夯过了,跟杵在石头上一样硬。不是力气大小的问题,而是他不擅长这份差事。除了训练时用过工兵铲之外,他再没动过铲子,遇上这种质地坚硬的土层不懂该怎么使劲。唐喆学的情况跟他也差不多,一铲子下去根本铲不进去只好拿脚踹,好不容易踹进去一个边,还掀不太动。
可干不动也得干呐,都下来了再上去,丢不起那人。
旁边干活的民工看这俩警察吭吭哧哧还挺敬业,过来手把手教他们怎么使劲儿。眼瞅着自家组长被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从背后满怀抱着,还手攥着手,唐喆学心里莫名不爽。
这画面怎么那么眼熟啊?
他心说。啊,对,就像电视里演的,在高尔夫球场里,色鬼上司抱着女下属教挥杆一个姿势!
他这正不爽呢,背后贴上个人。回头一看,是个比他矮一头但肩膀一样宽的民工兄弟。对方仰脸冲他乐乐,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说:“老弟,你这样铲用不了五分钟就得起血泡,来,老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