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黑夜实在是太过于漫长,以至于你可能随时在下一秒爱上你见到的可交流的任何一个物种。
陆屿想到了自己那个可能在数亿光年以外的从未谋面过亲人,想到他自己发射去宇宙中的那颗月亮——他也可能在他漫长而或许没有头绪的旅途中随时爱上任意一个可交流的物种。
陆屿缓慢地“啊”出了一声,月光从房屋顶的缝隙中渐渐便淡,屋内的光开始变亮,天边渐渐出了些太阳即将初升的暖色调光芒,喻行止在这黑白交替之间打了个哈欠,他懒洋洋地问出一声:“我可以睡一觉吗?”
陆屿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微闭着眼睛,面部完美的像是某些无聊的艺术家穷极一生雕出来的一座雕塑,陆屿盯着他的脸,十分突兀地再次发表了感叹:“你的脸不错。”
喻行止睁开了眼睛,他转过头凑近陆屿:“喜欢吗?”
陆屿朝他笑了声,他点头,十分坦诚:“挺喜欢。”没等喻行止再次张嘴他转头看向屋外,天已经慢慢亮了起来,他高估了自己,就算他没高估自己他也不应该觉得喻行止跟自己一样能够几个晚上不睡觉,他说:“天亮的话我们去找你的基地。”顿了会儿他揶揄般开口,“至少里面能喝上热汤。”
喻行止对他的揶揄倒是没做别的反应,十分认真的开始分析起来:“我沿路做了标记,太阳出来后再出发的话,沿途有一片树林我们可以在树上呆一个晚上,速度快的话我们中午之前可以到达基地。”
陆屿想了想:“他们可能不会让我们俩个进去?”
喻行止却像是料到般地笑了声,他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老旧的铜制钥匙:“所以我走的时候带了一点东西走。”
陆屿转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两眼,他朝喻行止翘出了个大拇指,似夸似叹地出了句:“厉害。”顿了会儿他问,“是什么钥匙?”
“据说是建基地初期人类留下的‘秘密’。”喻行止回道。
陆屿挑了下眉梢,他对“秘密”这样的词语十分有兴趣,门外的天已经大亮,徘徊了一个晚上的感染者拖着步子开始往别的方向走去,陆屿从口袋里拿出了颗果子塞进嘴里,他躬下身子准备从房梁上翻下去,一只手覆盖住了他按在房梁上的手背,陆屿顿了下,口中的果子还没咽下去,含糊着问:“怎么?”
“你要跳下去?”
陆屿撑着身子把自己往下坠,随后松开自己的手,双腿踩在地面上的时候轻微的麻了一下,他跺了跺脚,很迅速地又恢复了正常,他把嘴里的果子吞进肚子里:“对。”
喻行止有样学样的十分迅速地翻了下来,他快步走到了房门口往外望了望,外面的东西会在白天消失很大一部分,他们可以用白天的时间用来赶路,偶尔碰到一两个落单了的活死人也很好对付,那些东西其实除了长得难看以及成群结队出来看起来攻击力特别大以外,单个碰到的话几乎像是年长行动不便的老人。
喻行止皱着眉头盯着外面蹒跚着消失的感染者许久,他面部表情严肃到看起来几乎有点苦大仇深,陆屿叼着他的口袋里最后一颗果子的时候端详了喻行止片刻,随后他越过喻行止从屋内踏了出去。
清晨的阳光还带着夜晚的凉意,这是他来这里的第四天,他在之前三天的每个晚上都分别杀了一只误闯入屋内的感染者,第三天满月的深夜跟他的“伴侣”成功汇合。
陆屿盯着他斜侧方向的那棵果树,脑子里思考自己的任务卡上写的——杀死一位感染者得0.5分,跟自己的伴侣汇合50积分,存活两周时间50积分。
积分可以转成人气值,人气值是他们的通用货币,如果有人能在此时此刻递给陆屿一个话筒问他:陆屿请问你为什么来参加这个剧情类的伴侣情感观察真人秀节目,你之前一直在FOT大楼69层的深夜节目中扮演各式配角,在突然蹿红后怎么就想来参加这个节目?
陆屿会操他们的妈然后告诉他们自己合伙人天天在自己耳边唠叨的那句话——当然是因为贫穷。
难道会是因为人类的幸福或是宇宙的和平吗?
陆屿抬步往他前方的那颗果树走去,他边走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他想他要多装一些果子够两个人坚持到基地,然后去基地喝上一口热汤。
在他身后的喻行止突然疾走两步到了他身边,陆屿把衣服从身上脱了下来斜了他一眼,喻行止定住了脚步,他抬手指了指那棵离他们不远的树,那棵树在这样的环境下看起来茂盛的有些夸张,初升的阳光正从它的树叶缝隙间一束一束地往他们俩的方向射过来。
陆屿疑惑地看了眼喻行止一眼。
喻行止把陆屿往自己的方向拉扯了半臂的距离,整个视线里只剩下了这个果树以及果树身后初升的太阳,陆屿点了点头。
喻行止看向他,他的眼睛在白天看起来像是有温度,盛了两汪三十七八度的温泉水,他说:“这个场景怎么样?”
陆屿说:“美。”
喻行止认同般地点了点头,他侧过脑袋贴进陆屿:“劫后余生还这么美的情况下,我们应该相亲相爱。”
陆屿慢条斯理地“嗯”出了一声,喻行止的唇就贴上了他的唇,他干涸的嘴唇被对方同样干燥却温软的唇瓣轻触着,太阳从树后面升了起来,阳光覆盖过了他们两个人。
喻行止闭着眼睛,他本以为自己在这一刻应该要想很多事情,就算没有想到自己的前生,也应该要想一点别的事情,想到自己隔着几亿光年的距离靠着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古董的收音机试图去接收一些可能这辈子都再接收不到的声音。
想到几亿光年的距离那么那么远。
但是他什么都没想,他呼吸间只有陆屿的气息。
第4章
陆屿跟喻行止分开后太阳已经完全从地平面上升了起来,他俩唇贴着唇几乎静止了好几分钟,分开后喻行止猛地把头扭向了别的方向,陆屿以他的直觉抬手判断:“从那个角度拍过来应该不错。”
隔了好久,就在陆屿准备拎着自己的衣服爬到树上去捡果子的时候喻行止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后笑了声:“是。”他把视线转向天尽头的方向抿了抿唇后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睛,他有些想笑——太难熬了,熬着的时候倒没觉得这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反倒觉得那一层层压抑着的痛苦十分突兀地覆盖了自己整个躯体,可是他都不能跟陆屿说,关于这多少个日日夜夜我离开你然后终于又再见到你。
陆屿已经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动作干脆地爬到了树上,他摘了颗果子咬了口——这竟然是颗难得不酸涩甚至隐约有点甜味的果子,陆屿冲那个站在原地没动的人“喂”了一声,喻行止转过头在茂盛的树叶里找了会儿他,才看见陆屿藏在叶子跟叶子后面,他把摘下的果子全都丢到了铺着自己衣服外套的那一块地方,撑着枝干揶揄喻行止:“小公主别光站着不干活。”
喻行止抬步走到了树下,他弯下身子去捡地上陆屿丢下的果子,然后又听见陆屿“喂”了一声,喻行止直起身子认真地望着他:“怎么?”
陆屿爬到最矮的那根枝干上随手把那颗自己咬过一口的果子递给喻行止:“竟然是甜的。”他笑了声,“我在这吃了三天的这个鬼东西,从来没吃过甜的。”
喻行止接过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他把那颗果子在自己口腔里滚了一圈后才咬碎了吞进肚子里,他嗯了声:“甜。”
他们两个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耽误时间,他们必须得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喻行止所说的那个小树林里,趴在树干上度过一个夜晚。陆屿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喻行止已经把他丢在地上完好的果子用他的衣服包了起来,他拎着一袋包裹好的果子看了陆屿一眼:“走吗?”
陆屿点头:“往哪个方向走?”
喻行止抬步走:“跟着我。” 陆屿给自己拉了拉长久静窝在一个地方有些懒惰的肌肉,打了个哈欠后踩着喻行止的影子跟了上去。其实他的人生极小有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产生这种能称得上信任感的东西,但是这个这个人顶着那样一张脸叫着这样一个名字,实在让人想不跟他走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太犯规了,陆屿想。每个人都想做“月亮”,但是即使借着太阳的光发的光亮,它也应该是夜空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陆屿跟喻行止在路上闲庭散步般地走到了快正午时分,两个人一路上鲜少交流,喻行止一直在前面走着,时不时缓下脚步微微侧头用余光观察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陆屿一直跟在他身后,没有任何想要上前跟人并肩的意思,这样一等一缓的节奏下两个人前进的步子倒越来越慢了。
中午的日光照得人有些昏昏欲睡,喻行止在陆屿连打了两三个哈欠后突然转过身:“找个地方吃两个果子歇会儿?”
陆屿走上去伸手接过了他手上拎着的果子,他笑了声:“这要是睡着了不定什么时候能醒。”
喻行止点了下头,陆屿从衣服里伸手抓了几个果子塞进自己的嘴里,毫无滋味的嚼了嚼后再咽下去,没忍住吐槽了声:“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喻行止笑了声,把陆屿说他的话还给了对方:“现在可不是什么抱怨的时候,小公主。”
陆屿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喻行止在不远处一块大石头附近发现了自己做的记号,他蹙了蹙眉头:“我们走的太慢了,下午动作得快一点。”
陆屿又塞了几个果子进嘴里:“跑着前进我可能还精神一些。”
他的声音几乎跟喻行止的声音同一时间响起来:“你几天没睡了?”
“嗯?”陆屿缓了半拍,喻行止皱着眉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如果你很想睡觉的话我可以背着你走一段时间。”
“……”陆屿缓慢地嚼了嚼嘴里的东西,听见这话一时还有些惊奇,他把装果子的衣服重新包好绑在了自己身后,慢腾腾地笑了声,“好啊。”
喻行止看了他两眼,竟然真的走到他身边蹲下了身子,陆屿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往他嘴里塞进了两颗果子,收回手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等老子真的腿废了走不动了再想着背我上路吧。”
喻行止嚼了嚼被硬塞进自己嘴里的果子,咽下去后唉了一声。
下午他们的俩的动作快了不少,一路迈着步子接近于跑,快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淌过一条小溪在一棵树底下看见一个感染者,它在阴影底下徘徊着转圈,陆屿才往前踏一步,喻行止伸手拉住了他,把他拦在了自己身后。
陆屿盯着喻行止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喻行止站在他面前开口道:“它在树底下看起来有些焦躁,我们可以绕开他走,他在白天并不灵敏。”其实这东西在晚上也算不上灵敏,就是凶神恶煞并且比较不要命罢了。
陆屿在他身后缓慢地“嗯”出了声,然后疑惑:“我可以走过去直接杀了它。”
喻行止背着他沉默了会儿,然后才道:“他看起来十分焦躁,攻击性可能会很强,我觉得我们不需要冒险,我们只要能够达到基地并且呆够接下来的时间就够了。”
陆屿在他身后咋了咋嘴:“行吧行吧,听你的。”
喻行止拉着陆屿的手腕绕了个远路,靠近他所说的那个小树林的时候太阳几乎已经快要落山,整个林间看起来灰扑扑一片,他们在挑选一颗能够承载住人重量的大树,最好枝干能粗壮到让人能够躺在上面打上个盹,树还没找到耳边突然听见不远处“呼哧呼哧”的声音,这个声音很重,伴随着呼啦啦掉在地上枯叶被胡乱踩踏的声音,这个“人”似乎不着方向,十分着急。
陆屿迅速弯腰在地上捡起了一块掌心大小的石头,然后朝后扬扬下巴示意喻行止赶紧爬上去,他不怕来的是单独一个的感染者,他怕这一个带来成群结队的感染者,数量一旦多了起来,一人踩他一脚也能够把他跟喻行止两人踩死。
喻行止伸手拉住了陆屿的胳膊,陆屿甩开后有些不耐烦:“别啰嗦,赶紧上去,然后我才能上去。”
喻行止张了张嘴,有些想说话,那“呼哧呼哧”的呼吸声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天尽头最后一点太阳的余光也快消失,喻行止皱了皱眉后攀着树干迅速往上爬,等他爬到最矮一截枝干上的时候,那个一直紧逼着他们的对象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不知道应该说它就是昨天晚上那个撞开他们大门的感染者还是只是跟它体型相似的另外一个。
第5章
那东西体型太过于庞大,看着像是一头饿疯了的熊闻到食物般地朝他们奔驰而来,动作敏捷到不像是个感染者,它一边哼哧哼哧从喉间发出些怪叫一边朝陆屿走来,陆屿握了个大半个拳头大小的石头在掌心,在那庞然大物跑进的时候飞起一脚踹在了它的胸口处。
那怪物后退着踉跄了几步,陆屿快步上前抬起自己握着石头的手对着那东西脑袋狠狠地砸了下,感染者咆哮了声,它喘着粗气踉跄着后退,陆屿把手心的石头砸向它的脸,他弯腰在地上捡起了根两指粗的枝干对着对方的肩窝处狠狠地砸了下,那个庞然大物“咚”得一声坐在了铺满了落叶的地上,陆屿把枝干对着对方的脑袋,他想零点五分勉强也算是积分吧。
喻行止在树上喊了他一声:“陆屿。”他的声音很冷静,“天黑了。”他在建议陆屿放弃那个可能一下打不死的感染者,抓紧时间爬到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