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猫咪打呼噜是撒娇,这位小姐"打呼噜"通常意味着有人倒楣。具体到此时此刻......那倒楣蛋似乎只有我。
她将右手伸到我眼皮底下,涂有珍珠色指甲油的五指无声起伏,芭蕾一般曼妙,然后忽地攥拳、直击!我条件反射地偏头,拳轻轻擦过耳廓,静静地,落在墙壁上。娇笑声从闪耀珠光的唇齿间逸出,"咯咯咯",花枝乱颤,不可遏抑。
然而一段合成的乐曲响起,她倏地就收住了笑,从腰间小包里掏出一枚小巧的手机,甜甜一声"喂?"后,笑痕彻底消逝无踪。
"......好,我知道了。继续注意情况,随时向我报告。"说完收线,杏眼投向我,透射出一股子阴寒。
"真有你的啊,九尾狐。不过--单凭一只破枪又能说明什么呢?我把你关在这儿,说不放、就不放,你死了变成一把骨头都没人知道!"
"孙小姐?"4号询问地挑起眉。
丫头手一挥:"没事,几只狗仔在网上乱贴豆腐块罢了。"
"那样的话......"4号瞅着我,现出一副思忖的神情。
"怕什么,这点小事爷爷很快就摆平它!"
"孙小姐!"4号急斥,可惜终究晚了一步。
原来还有个爷爷!那么这丫头并不姓孙?此"孙"非彼"孙"也!
一系列片段迅速在脑中串联成线:尚在研发阶段的枪枝,身手不凡的男人,小丫头似曾相识的面相......总算......记起来小丫头像谁了!
我惊悸、仓皇、喘不过气来!
是......是"他"吗?这位"孙小姐"难道就是--?答案分明浮在嘴边,却、竟然、始终......提不起勇气去捅破那最后一层纸。
视野晃动了。4号拉了孙小姐在门外嘀嘀咕咕地争执,话语飘到我耳边已经不成形,仿佛有一团迷雾围障着,存心让我看什么都不分明......
脑海里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冷,冷得刺骨。和身体发肤的冰冷相比,没完没了地泼在身上的滂沱大雨反倒是温热的。
我面前有一扇门,一扇紧锁的铁门。它是我唯一的出路。
可是我打不开它--没有钥匙,没有任何可以开门的工具,门的另侧,没有愿意为我守候的人。
为了挤进这扇门,我把高傲的自尊踩在脚底,哭喊,哀求,用我的肉身与钢铁抗衡。
毫无疑问我输了。
因为那个曾经允诺为我守候的人拒绝替我开门。
我输得彻底。
从来没有这么彻底过!
......
绝望,莫过于如此吧?
一缕惨淡的微笑爬上唇角,我听见一个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强压颤抖:"蓝•天•月!"
"哎!"女孩脆生生的应答声。
?!!!
......
突然间死一般寂静。
仿佛被美杜沙的眼睛照过了,所有人都化身为僵硬的石像。
最先清醒过来的是小丫头--蓝四小姐,蓝天月。她水葱般的纤指直指我,语调儿拔尖:"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啊,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因为你有一个时常将你挂在嘴边的哥哥吗?因为你和他长得实在相像?或者根本就是因为你们蓝家权大势大财大,一旦惹上,不把我折腾得生不如死绝不罢休?
蓝天月,这问题的答案似乎应该由你给我吧!
"没关系,你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她咬牙,狠狠地,"总得有命说出去!"说着一扭头,"4号,把我的小宝贝拿来,我要‘好好'地款待一下咱们的客人!"
作为回答,"咻"一声划破空气,4号手中多出一条细长黝黑的鞭子。看似纤巧的形状,鞭身上隐约闪现的磷光......没想到啊,多年后的今天又与它结缘了!
"最后一次机会,"蓝天月把鞭子拈在手里,笑得张扬,"乖乖把东西给我,我保证给你个痛快,要不然嘛~~"
"哧!"
眼前但见蛇影一闪,臂上已然割过一丝凉意。极细的一线,但锋锐无比,细密的血珠当即渗出。
"怎么样啊?方大哥你说是不说?"鲜红的血刺激了野性未泯的猫儿,她舔舔形状姣好的唇,神色游离于疯狂与正常的边缘。
好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饕餮!
可笑的是我居然对着这群心理变态的怪物说了有史以来最蠢的一句话--我用淡定的目光直视蓝天月,把这句蠢话吐露得既响亮又清晰--
"打•死•我•也•不•说。"
打死我也不说--这句话将招致什么后果相信大家已经烂熟于心。不就一顿鞭子吗?在小丫头手酸以前我还不至于昏过去,足够她大小姐尽兴了。何况事实并非如预料中那般糟糕,抽到第二十三鞭时,我记得清清楚楚,小丫头的手机又响了。
她怒冲冲地接,垂头丧气地挂,鞭子往4号手里一丢,对7号道:"处理一下,别让他翘了。老头也真是的,现在找我不知道干啥!"顿了顿,忍不住冲我吐了口唾沫:"呸!这小子嘴真硬!"
"俗话不是说了吗?鸭子熟了嘴巴赢。"4号轻笑出声。蓝天月显然不欣赏他的幽默,给了个大白眼率先走了。4号紧随其后。
现在,房间里只剩一个气息奄奄的我和一个站得笔直的7号。等到耳朵里再也听不见那两人离去的脚步声,我低咳了两下,说:"喂,呆站着干嘛?叫你替我处理伤口呢。"
"!"7号倒抽一口冷气,惊问:"你没晕过去?"
"晕?唔......晕过去倒的确不失为一种解脱。"这小子似乎不太清楚他家孙小姐的手段哪!我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可不全然是装的。
7号依旧僵在原地不动,面皮绷得铁似的,声音也颇义正词严:"少装可怜,你没机会逃走的!"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年轻人,如果我是你,就绝对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满。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当成敌人呢?你不觉得......我们或许可以好好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他紧盯着我说,僵硬的肩线配上强直的脖颈,还真像一只警觉的德国牧羊犬。狗哇,我最讨厌了--尤其当它们冲我吠的时候。
幸而我不是容易为个人好恶所左右的人。
"未必吧?"笑着,我温和地说,"我也有朋友在军部任职,我们并不缺乏聊天的素材呀!嗯......你的军衔是......上士还是少尉?"
面颊抽动了一下,7号力求用公式化嗓音作答,但仍不经意流泻出一丝沙哑紧绷:"下士。"
"下士?不会吧?!"我瞪圆眼睛叫道。
青年古铜色的脸庞倏地烧成了熟透的茄子。好似受到极大侮辱,"唰--"两道食人的视线杀过来,真正凶神恶煞。
"别误会,我、我只是太惊讶--不,我的意思是......唉!"清清嗓子,索性吟诵了一首诗:"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7号默然,明亮清澈的瞳眸掩到了细密的睫毛下,里面有微光闪烁。良久,终于忍不住皱眉问我:"这是--?"
我摇摇头,但笑不语。于是又回到大眼瞪小眼的初始状态。
不过已经有什么悄悄改变了。哪怕再怎么把自己站成一尊"人"字形木偶,年轻人的心思却已经躁动了,躁动流窜在他交互在身后的微颤指尖,在他滚动的喉结,在他额际隐约的细汗以及......双眼里一闪一闪的狼性火光。
我因而莞尔,语调传达出十二分的诚挚友好来:"好好想想吧,下士,希望下次见面时你我能找到共同话题--我真的很想和你聊聊。"
"你--!"
"别急着否认,年轻人。"我说,平静的,"难道没有人教过你,不要轻易推开别人的友谊之手吗?"
"......"刚毅的唇扭了两扭,似乎吐出了几个不成调的气音,但最终紧抿为一条直线,用尺子画出来般的刚直。
第一步,效果不错。
仿佛响应我内心的欢愉,门外忽传来一段响亮有节奏的掌声。调转视线,只见一人斜倚门框,黑的休闲西装,白的低领衬衣,脖颈至胸肌一路线条半隐半现,天知道他这是露给谁看。
"本以为这时候过来收尸刚刚好,没想到你小子还有气力蛊惑人--佩服、佩服!"献上掌声,他袖了手,挑眉含笑地睨着我。
齐晖。
"本以为这时候过来收尸刚刚好,没想到你小子还有气力蛊惑人--佩服、佩服!"说完风凉话,齐晖袖了手,挑眉含笑地睨着我。
7号记起了自己的职责,不示警、不废话,拔枪射击!我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但见齐晖身形一纵,枪响之际亦是7号倒地之时--怎么回事?!
齐晖夺枪在手,微扬嘴角傲然一笑,竟连呼吸都不乱分毫。
结•束•了。
结束了?!
我目瞪口呆,心底既吃惊又失望。吃惊的是苍鹰果然名不虚传,失望的是原本以为7号是块可塑之材,谁料和齐晖一交手......
"的确是棵好苗子,可惜糟蹋了。"踢了昏迷的手下败将两脚,某人评价道,竟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这小子脑袋里条条框框太多,僵得跟木头似的,你那首七拐八弯的诗他未必听得懂喔。"
"该懂的自然会懂。"我笑答。
齐晖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割断我手上的绳索把我从水管上解下来。绳子倒是"哧溜"一声萎顿落地了,不过,随之软倒的还有伤痕累累的我--绑太久腿都没知觉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定定神人已经扎进齐老大怀里。
齐老大身一僵,眼一暗,但仍单手扶住我的腰,皮笑肉不笑道:"怎么,刚才不是挺精神吗?挨着我腿就软了?"说着手指在我腰侧伤口处狠捏一把。
"呜!"
这下子我连勉强维持的平衡都失去,整个人没骨头地挂在他肩头。怪只怪我有不良记录于前,齐晖只当我又装模作样了,于是粗暴地拉扯我的头发把我揪起来:"你小子还没玩腻--"兀地没了下文。
因为他总算看清我身上的伤。
这伤,锁骨以下至腰带以上,纵横交错,二十三道鞭痕。骇人的自然不是这数目,而是它们的与众不同:伤口仅为极细的一线,渗血,却引得周围大片大片的肌肤浮肿起来。暗红的青紫的杠杠交杂叠加,纵使齐晖见多识广也不禁皱了眉头。
"这......是鞭伤?"
废话。
"鞭子能伤成这样?"
"火舌嘛,一鞭子下来就这样。"我苦着脸,有气无力地哼哼,"产地南美,树藤一类的玩意儿,天生就长满细小倒钩的。如果再把它往春药里面蘸蘸哪......哼,那才真叫欲火焚身呢!
"啊,放心,我身上这个没加春药。"抢在齐晖想歪前急忙补充。
没说出口的却是,招待我的这条"火舌"添加了远比春药歹毒的东西。鬼知道究竟是啥,创口里好像钻进了数以万计会蠕动的毒刺,人体每个细微的动作,例如呼吸,都能触发它。极痒极辣,简直蚀入骨髓,偏偏又毫无麻痹迹象地清醒着!清醒,于是感官分外敏锐,于是无比清晰地体味烈火焚身的一丝一缕。
地狱的业火也不过如此吧?
这顿鞭子挨得不划算,真的,改日一定要捞个够本才行。我苦中作乐地想,本来还想笑笑,因为害怕不必要的动作牵动伤口,最终作罢。
齐晖始终以旁观者的姿态打量我,如同观看三流演员蹩脚的演出。这时他放了手,冷冰冰地任由我沿墙壁瘫软下去。
"你这出苦肉计到底演给谁看?"那语气是好气又好笑,"如果有用,早在你挨刀子的时候那家伙就该蹦出来了,至于捱到现在吗?"
"......"
他叹息,蹲下身用指尖将我额前被冷汗粘住的发一绺绺地拨开,道:"你这狐狸真是可怜又可恶。说你可怜吧,你小子见谁咬谁,半点不知道好歹;说你可恶吧,看你夹着尾巴虚张声势的模样有说不出的可怜......狐狸呀狐狸,你说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一双眼深深地凝视我,竟有几分无可奈何。
我不禁笑了,顾不得伤口煮沸似的疼痛,大笑。直笑得咳嗽不止,方才喘息,模仿他的口吻回答说:"晖哥你真是可爱又可恨。说你对我没兴趣吧,偏偏又爱不时地用这话招惹我;当你对我有意吧,你下起手来却毫不留情!晖哥呀晖哥,想说爱你可真不容易呀~"
话音未落,左胸一股激痛电流般贯穿!我没防备地呜咽失声,视野顿时蒙上一层水雾。
"你、你干什么!"我又痛又怒地叫道。
齐晖冷笑,坚硬的指甲深深掐入我渗血的乳珠。"就你这张嘴最可恶。"温热的,唇贴近耳廓如是说。
我咬紧牙关,用一双郁积了怨恨阴毒的眼瞠视他。哼哼,老大你不是不吃色诱那一套吗?没关系,咱们今天换"威武不能屈"玩玩。
"这是什么表情?欲迎还拒?"齐晖笑得轻佻,"听说你这种调教好了的,越是见血身体就越敏感,反应也越发热情,不知是真是假?"说着老实不客气地将手探向我腿间,隔着仅存的一层布料捉住我的分身,五指轻轻一拢......
"!"浑身一激灵,我险些舒服得哼出声来!幸好他宽厚的肩膀近在咫尺,"啊呜"一口咬上去,有多少劲使多少劲,咬得越重越好!
齐晖大惊,"轰"一记耳光把我掼到墙壁上,把我撞得晕晕乎乎。
"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
看样子我那一口咬得实在不轻,扇一巴掌还嫌不够解气,他又冲着我腹部连踹两脚才罢休。胃刹时翻江倒海阵阵痉挛,剧痛使我蜷成虾米状不住干呕,手挪至眼底,赫然,掌心竟带了血丝--妈的,他那两脚还动真格了!
齐晖大约没料到出手这么重,见状忙俯身靠拢,但嘴里依旧没好气:"无缘无故发什么疯!过来,让我瞧瞧。"
我挥开他的手,怒目而视、声音嘶哑:"滚!"
!!!
......
静。
静得可怕。
大约这辈子也没料想一个低贱的男妓居然对他吐出如此大不敬的一个词,齐晖脸色明暗不定,深奥得很。唯一可供辨识的大概只有眼里持续飙升的阴鸷。
我顽强地扒着墙壁站起来,攥拳的手在颤抖,一双眼却不甘示弱,执拗地昂首直视他。
这图景--伤痕遍布反而更添一抹诡异情色的身躯,凌乱的发丝,血染的妖娆红唇,以及一双丝毫不受困境影响、依旧桀骜的炯亮瞳眸,甚至还有轻微的战栗泄漏一丝坚强背后的荏弱......呵呵,试问世间还有什么比它更易激发男人的征服欲?
何况苍鹰这种强悍倔傲到连天空都想征服的猛禽!
逼近,步履缓慢无声,隐约透射出危险的力度;逼近,距离不过寸许,彼此呼吸清晰可闻;逼近,我不由瑟缩,不着形迹地向后闪躲,然后一触即发!
--他蓦地将我抵上墙壁,单手钳住我的双颊错开牙关,两片灼热的唇重重碾压下来!
这是怎样一个吻啊!
湿热的舌长驱直入,横蛮席卷口腔每个角落,绞住我的舌头不容它脱身,甚至连空气的出入也要阻断。火一般的热度从舌尖开始放肆燃烧,蔓延至喉咙最深处,冲击直达顶门!简直......像被强灌了一杯十足辛辣霸道的烈酒!
没有缠绵,口腔满溢的是征服与掠夺的硝烟。我不禁怀疑齐晖是否打算将我嚼烂了生吞下肚。于是乖顺逢迎,待他放松了掌控力道,亮出尖牙再次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