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认识令我期待,以致......头晕?贫血吗?不像啊......眼里任馥郁的背影重叠出好多个,它们扭曲、动荡,后来索性连天花板也开始融化...... 天旋地转。
我忽然站立不稳,慌张地伸手去撑门框,谁料视野已产生严重偏差,这一摸竟摸了个空,砸出一声闷响,我跌倒在地。身体突然变得沉重,好重,灌了铅一般,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任馥郁转身走过来,两手空空。我努力盯住她两条扭曲变形的腿,只觉高跟鞋与木地板的敲击声也在变形,扭转着扭转着绵延成一个螺旋,直将我吸卷至黑暗的最深处......
这时再不知觉茶水有问题就不是方潋了!可惜无力挽回什么,只能拼着仅存的意志力瞪大眼,无声地质问一句"为什么?"坚硬的鞋底硌上我的脸,回答满溢着忌恨、鄙视以及理所当然--
"女人也就罢了,你是个男人啊!你凭什么跟我抢?你有什么资格抢我老公!你想为他守节是不是?贱货......你活该被人操到死!"
抢她老公?守节?呵呵......我这辈子从未听说过如此荒谬的笑话!这蠢女人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最近怎么老栽在女人手里呢......
我哭笑不得,不甘却无能为力的,任意识堕入浓重的黑暗。
......
不知药效持续了多久,我是被一盆冷水粗暴地泼醒的。头仿佛胀成了平常两倍大,昏昏沉沉,犹如一床吸饱了水的棉絮。想动,立刻察觉手脚被尼龙绳扎扎实实地绑在一把椅子上,整个人好像困在茧里的虫。眼帘重逾千钧,好容易掀起它,昏眩之后,依稀分辨出身前身后错落分布着几条人影。
看不清面貌,但直觉告诉我其中必定有任无限。于是干笑两声,自言自语地嘀咕:"教唆他人绑架、非法拘禁动用私刑--哦,主谋还是个知法犯法的律师,算起来一共可以关几年呢?"
面前人影晃动了一下,有人冷哼,那声线确定为任无限所有,然而下一刻逼近、粗暴地揪住我头发的人并不是他。那人拥有截然不同的嗓音,沙哑、粗嘎、夹杂了砂石一般令人汗毛倒竖:"贱货,你他妈给老子收敛点!姓厉的爱你这调调,老子可容不得你嚣张!"
居然是樊虎。
"识相的就把货交出来,要是把老子惹毛了--"他红着眼瞪我,咧开满口烟熏火燎的牙,"说不定你小子很乐意让我这帮兄弟干到爽?"呼应的,四周响起一片淫笑。
我倒抽一口冷气,用畏缩的目光回望他:"虎哥......我不懂你的意思。明明是大嫂约我,怎么您......"一记耳光挟着风掴上脸颊。"嗡"的一声,半边脸热辣辣的。幸好我早有准备,及时咬紧了牙。
"你他妈少拿厉雷压我!"樊虎咆哮道,再次用力拉扯我的头发,恨不得将它连皮带骨地揪下来。"姓厉的算什么东西!狗日的,也不想想他小子靠什么发家的!没有咱风雷他小子哪有今天!他被抓?哼,真是便宜了这狗娘养的!"
"那......"我怯怯地道,"您的行动华帮主知情吗?"问错话了。樊虎不屑于回答,他恼羞成怒,扬手再赏我又脆又亮的一耳光。
这时任无限的声音响起,清冷如冰:"小方,你我都是明白人,成王败寇的道理难道不懂么?"
"这话......你也对嫂子说过?"
"从来没有。"他踱过来,冲我笑,露出白森森的犬齿,"挑拨离间通常没啥好下场,小方你没这么恶劣吧?"见我不语,他捏住我的下巴,冷哼道:"量你也没那胆!我不妨实话说了--厉雷这次保准没救。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他私藏的那批货在哪儿?你说出来,咱仨把它分了,怎么也好过便宜猎鹰盟那帮混蛋!你说是不是,小方?"
"是、不是你都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无奈地叹。
"?!"两人面露喜色。
"我真弄不懂你们是中了邪还是想钱想疯了。那个什么‘货'嘛,我手上是没有的,倒是曾经听厉哥说过--"
"说什么?"樊虎急了。
我咽下唾沫,无辜地睁眼瞅着他,刻意营造一种战战兢兢的效果:"他、他说万一有事把家产荡尽了也不打紧,因为......他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还有呢?"他提起我的衣领逼问。
"没、没了......当时他喝的烂醉,说完这话就睡着了。"
"你他妈耍我!"樊虎怒吼,铁拳猛地砸上我的腹部。仿佛听得见内脏哀鸣,尚未愈合的刀伤再度撕裂,一片湿热......任无限见状假惺惺地叹息:"何苦呢?你有多大胃口能独吞那批货?把它埋得再好也孵不出金子呀!"
我紧闭牙关不吭声。他于是向樊虎使了个眼色。后者从鼻孔里重重喷气,不情不愿地抛出一把匕首。任无限接住匕首,替我割断绳索,摩挲了一下我被勒出血痕的手腕,重新挂上温柔笑脸:"你看,虎哥这人啥都好,就是脾气火爆了些。咱们小方也是个古怪性子,素来吃软不吃硬的。大家一场误会,啊?"说罢他笑,樊虎笑,我按着抽痛的腹部也虚伪地笑。
樊虎从旁人手里接过冰袋,蹲下身,一面亲自替我敷脸一面皮笑肉不笑:"小方,哥哥我心急,刚才下手太重了。呵呵,俗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我这不是疼你吗?"
照你这说法世界上就没有"暴力"二字了。
"好啦,你看你跟姓厉的几年有啥好果子吃?人家混到你这年纪早跷着腿享清福了,就你,苦哈哈守着个小店忙进忙出--啧啧,哥哥我都看不下去了!"说着摇头晃脑,多替我不值似的。"小方啊,你要是跟了我,我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我那婆娘要敢说话,老子首先打掉她的大牙!"说到尽兴处,他揽住我的肩,毛毛手脚开始不规矩地往我身上爬。"嘿嘿嘿......宝贝儿,你就从了我吧!那批货少不了你好处,要多少,你开口!"
"别碰我!"我拍开他探进我衣襟的手,冷叱。
"好好好!不碰!你说不碰就不碰!"他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忍俊不禁--这一笑当即令两人喜形于色,任无限搭上我和樊虎的肩,朗声道:"就说大家误会一场嘛!你也别气了小方,虎哥真的很疼你的。"
"有这种疼法吗?弄得人浑身都疼。"我含怒带怨地睨樊虎一眼,整个人却软绵绵地依偎在他肩头。樊虎只管呵呵傻笑,然后,额际青筋跳了两跳:"宝贝儿,那批货--?"
"承蒙虎哥抬爱,方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有意向四下一扫。
任无限立刻支走旁人,回转身同樊虎一道用目光逼问我。
"那批货寄存在一个相当棘手的地方,在厉雷的案子了结前没办法动它。"我清清嗓子,不着形迹地观察二人。樊虎面部轻微抽搐,任无限却心若止水,不起一丝波澜。"不过我店里有件样品,因为轻便,厉雷给我防身用。就压在枕头底下。"
"是军火?"樊虎眼睛一亮。还是任无限镇定,拉了他到一边嘀咕。接着樊虎拿了我的钥匙兴冲冲离开,任无限则笑眯眯的与我大眼瞪小眼。
我松懈下来,目光终于有机会在室内周游:不大的房间,没有窗,只有一个漆成黑色的通风口。通风口开得很高,白亮的光从那里钻进来,光线中空气的尘埃飘浮不定。虽然看不到杂物堆积,但呼吸间满是陈年的霉味儿。如果推测无误,这里应该就是水天苑别墅的地下室。
"虽然我不想往那方面推测,不过小方啊,你好像有什么阴谋诡计。"任无限叼上香烟说。我木然。
"我总觉得你答应得太爽快了。"
"说什么风凉话。答不答应似乎由不得我吧?早点遂了你们的愿我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再说,"我冷笑,"你们自家人都窝里反了,我这个外人死忠个什么劲?"
任无限蛇一般的目光凝结了,半晌,他点点头:"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合上眼,我懒得理他。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忽地,腰上手机振动了。我一凛,若无其事地抬腕看表,问:"你怎么处置招财?"
他笑:"放心吧。"
那小子多半凶多吉少了。灭口,的确是让人闭嘴的最好方法。
铁门开启。
樊虎带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不会吧?让他瞧出破绽了!心脏正紧缩呢,却见他掏出一把枪拍到任无限掌心,啐道:"呸!还以为有什么好货!这种东西就算一车皮也卖不出价钱!"说着暗地里冲我挤眼。
那是一支前几年市场上淘汰掉的劣质"黑猫"!
原来如此......
我吁一口气,配合地换上一脸懵懂:"怎么啦?这批货......不值钱?""不是不值钱,积多了当废铁卖也是可以的。"任无限把枪掂量了两下,无声冷笑。
"虎哥,货不值钱是一回事,你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我拽住樊虎的衣袖,楚楚可怜的耍赖。他俯身搂住我的腰,柔声安抚、诅咒发誓。
任无限在一旁静静看着,满脸漠然。
夜幕无声无息地垂落。
好一个堕落的夜!
前一刻还在剑拔弩张,下一刻肢体便火热交缠。我这该叫做什么?随便?放荡?或者......根本就是下贱。管他呢,白热化的头脑拒绝思考。无论是不是计划中必需的环节,既然对方有意,我也就顺应本能,疯狂追逐沉沦的快感。
对方是谁--无关紧要。
距离上一次床第之欢已有半月之久,其间变故纷至沓来,连自慰都不曾有过。今晚,要点燃这具饥渴的身体简直易如反掌。我也的确这么做了。无视刚刚重新处理的伤口,在男人身下扭动呻吟,活似一只发情的母猫。男人同样亢奋,血红了眼,化身为欲望的兽。
冲撞,碾轧,嘶吼;吸纳,承接,低吟......剥去虚伪浅薄的感情外衣后,两个男人的交媾便仅仅是赤裸裸的欲望交锋。征服或者臣服,二者必择其一。
我清楚自己在床上何等风情万种,自然也不吝于借它来颠倒众生。几乎没有人,(只要他曾自以为是的驾驭过我的躯体,)能够逃脱这销魂的陷阱。樊虎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得意的,笑痕爬上眼角,我缠绕住男人的腰,甬道技巧性缩放,做无言的邀约。迷失在肉欲中的野兽忘情咆哮,要将我活生生撕裂似的,疯狂抽送肿胀的欲望。疾风骤雨般一阵挺进,不一会儿便痉挛着在我体内一泻如注。同时,我坚硬发胀的前端亦在自己掌中释放......
终归平静。
餍足的身体不再动弹,我伏在枕上,静静感受高潮余韵消退。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撞击耳膜,粗糙的、带汗味的指掌滑进我纠结的发,仿佛着迷了,在那里徘徊不去。我惊悸,偏头,打掉那只毛毛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忌讳,具体到我,则格外讨厌人碰我的头发。
樊虎丝毫不以为忤,他"嘿嘿"干笑,涎着脸说:"怪不得姓厉的那么疼你,宝贝儿,我都被你榨干了!"我没理会他的调笑,仅仅扭过头,半睁半闭着眼,眼里映着台灯昏黄的晕。
这里是我的卧室,身下这张床正是平日与厉雷办事的那张,只不过现在躺在床上的是另一个男人罢了。任馥郁应该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守节?我的字典里可没这么荒谬的词!
性就是性,生理冲动而已,充其量可以算作一样秘密武器。有必要给它加上条爱的尾巴吗?对我而言,类似此刻的场景不知出现过几回,昏茫的光线下,要分清枕边的男人是谁都有困难。
樊虎下了床,拉开冰箱,取一瓶矿泉水"咕噜噜"一通牛饮。然后折回来把剩余的半瓶水递给我。塑料瓶冰凉,接过时掌心微微地刺痛。瓶身凝结的水珠在传接间滑落,灿亮一线,竟似泪痕。
我不由恍惚,樊虎好像在耳边聒噪,但一句也没入耳,只觉他掌心黏腻的触感仍停滞在发根,污浊不清的热度简直令人反胃!
"喂!你--!"某人大惊小怪。
冷得钻心。
我一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把水瓶举得高高,让冰水自头顶尽数倾下。被洗净了--虽然冷透骨髓,但是洁净了。甩甩发梢的水珠,把空瓶扔给目瞪口呆的樊虎,我披衣起身。
"你--把床单弄湿了。"舔动干裂的唇,这家伙又一次烧红了眼。我踢开脚边碍眼的套子,一记电眼飞过去:"不喜欢?""哪能呢!"他喷着粗气,再次揽我入怀,胯下硬热肿胀的玩意儿紧紧抵着我的腿根。"再来......"胡乱啃咬我的颈项,低喘。
可是已经历了一场荒唐的身体不再饥不择食。他的气味他的亲吻他的抚摸无一不叫我作呕,于是用力挣开,走向浴室。"我累了。"
樊虎不甘心地尾随着:"我说,宝贝儿,再来一次嘛!"
"砰!"
作为回答,浴室门给他当面摔上。他在门外气哼哼而又无可奈何,我则由唇齿间逸出一声嗤笑:这种货色也敢觊觎风雷帮帮主之位?看来......
在浴室小心清洗一番,回到卧室便听见樊虎哼歌。这家伙已经整齐着装,人窝在床头,正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支青灰色手枪--可不正是我用打火机换来的那把?
樊虎这人标准的五音不全,哼歌比打鼾还难听。据说他本人也懂得护短,平日里绝少这么哼哼,除非心情极佳。呵呵,眼下就是了:嘴里叼着雪茄,鼻孔里哼出不成调的小曲,眼睛大放光明地盯着手里的枪--就连烟灰落到西装裤上也浑然不觉。
我缓步趋近,打趣道:"虎哥好大的神通!您打哪儿弄来这么个高档货啊?"他抬头冲我堆挤了满脸笑纹:"宝贝儿,你别明知故问嘛!"一把拉我在他腿上坐,哄道:"乖,告诉大哥这玩意儿还有多少?藏在哪儿?"
"怪了!这事您怎么问我?我手上不是只有一堆破铜烂铁吗?"
"嗳!你就别兜圈子啦,宝贝儿!"樊虎急得直跳脚,"我那是跟姓任的做戏不是?小方,你也不想咱俩的好处给外人捞去吧!"
我沉吟不语。他火了:"喂喂,你该不是想变卦吧?丑话说在前头,钱怎么分好商量,要翻悔老子跟你没完!"
"虎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啼笑皆非地挣开他的怀抱,"我人都是你的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问题是--任无限那么精明的人,你有把握瞒他个滴水不漏吗?"
樊虎蹙紧了两道粗短的眉,良久,喉咙里滚出一句国骂。我继续道:"当然,您的能耐要干掉区区一名律师并非难事,可是眼下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不是吗?"
"这倒是......"他把络腮胡子刮得沙沙作响。我长叹,陪他皱眉:"如今华佳生胆小懦弱,黑豹愚忠,看样子也成不了气候。但是刀疤......他会乖乖听您号令吗?"
"妈的!老子怕他不成!"樊虎"砰"一拳砸上床沿。
上钩!
压下心头窃喜,我将手搭上他的肩,柔声劝慰:"虎哥,您别动气。我这儿倒有个一石二鸟的法子,不知行不行得通?"
他两眼放光。
"您尽管咬定那批货是过时的‘黑猫',至于这把枪--"睇一眼他手里的不祥之物,轻笑,"您派人拿了它,假托刀疤的名到黑市上探探路......"
"让他们狗咬狗去!"他猛一击掌,眉开眼笑:"好好好!这个法子好!宝贝儿,我爱死你了!"说着在我脸上一气响吻。我强忍厌烦任他搂抱,幸而他的心思很快飞往别处:"那,我去办事了。晚安,宝贝儿!"
匆忙离去的脚步,门"嘭"地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