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淮坐回座位,也想起这茬,潇洒地挥挥手:“虽然我挺帅,你们也不能老看我啊。”
薛庭冷眼看他舞,直到发现看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并且有向他身上转移的趋势,当机立断拿起个大文件夹,竖着挡住童淮。
童淮不乐意了:“你干嘛?”
“殃及池鱼了,”薛庭垂着眼,一手拿着文件夹,一手拿着笔,簌簌写着题,一心两用,也没影响速度,“你先消失会儿。”
童淮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课间只有十分钟,拖堂了五分钟,一眨眼又上课了。
上课铃一打响,熟知陈梧脾气的老三班学生,以及花了一节课明白老师脾气的新学生赶紧归位。
陈梧一进门,习惯性看向角落,见薛庭和童淮居然坐在一块儿,眉毛皱起,心里笼上点阴影。
这谁安排的座位,把年级第一和一个不学无术、品行恶劣、不懂尊师重道的坏学生安排到一起?
万一薛庭被童淮带坏成绩下滑呢?万一薛庭被欺负呢?
再不满也不能当堂说,陈梧压下烦躁,没看童淮,直接开始讲课。
“看到他瞅我那俩白眼没?忒大。”童淮觉得好笑,都一个暑假过去了,他气早消了,没想到陈梧还是耿耿于怀。
他边说边戳薛庭的手臂,被薛庭嫌弃地用笔挑开手指,撇撇嘴。
这人跟有洁癖似的,讨厌别人碰到他,隔着层衣服都不行。
语文课上,童淮还给点面子撑着,英语课就直接趴下了,见薛庭不理自己,他圈了圈地盘,闭眼开睡。
薛庭其实也没听课,不知道是不是受童淮的影响,他忽然不太想听陈梧讲课了,反正他也基本不需要。
有点疯。
薛庭心里喃喃了声,用笔尖碰了碰童淮头顶翘起的呆毛,抽出张数学卷,随手扯开窗帘挡阳光,低头写起题。
陈梧讲了会儿课,目光往教室角落一飘。
泾渭分明,薛庭在认真记笔记,童淮在呼呼大睡。
他一边对薛庭很满意,另一面又很恼火,一折粉笔,精准地砸过去。
薛庭眼风一掠,不知有意无意,正好拿起文件夹。
啪一下,粉笔砸在上面,溅起白色的粉尘。
陈梧一动作,班里就静下来了,齐刷刷看向角落。
粉笔砸文件夹上的声音格外清脆,近在咫尺的童淮被惊醒,眼皮动了动,迷茫地抬起头。
陈梧站在讲台上,沉着脸:“既然都不用听课了,就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童淮一头雾水。
他升高中后,第一场考试就没考好,被陈梧拽去办公室,当着几个班的学生和所有老师的面臭骂了一顿,当场梁子就结下了,自此后也不想再好好考,次次考完被提去教训,和陈梧不对头已久,在英语课上常年睡觉。
陈梧也就当他不存在,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今天这是中邪了?
童淮压根不知道题目是什么,慢吞吞地站起来,凛然无畏:“不知道。”
陈梧一脸“果然如此”,然后看向薛庭,信心满满:“薛庭,你来告诉他。”
薛庭没料到祸水不止会东引,还会迎头泼过来,看了看桌上摊开的数学卷,陷入迷之沉默:“……”
陈梧愣了下,心里惊雷一劈,大步走下讲台。
完了,果然被带坏了。
三中理科班联考挤进前十的希望摇摇欲坠了。
童淮醒盹了,瞟见薛庭桌上的惨状,眼皮跳了跳,毫不迟疑地抽走他写了大半的数学卷往地上一撇,两指一按,面前的英语课本不偏不倚地滑到他桌上。
动作一气呵成,隐蔽又流畅,转瞬完成。
薛庭微微挑眉,嘴唇动了动,陈梧已经气势汹汹地走到近前,看童淮桌上空荡荡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学不带书,就跟上战场的士兵不带盾牌,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还上什么学!”
童淮脚尖点点地,无动于衷:“哦。”
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落进陈梧眼里就像粒沙子,怎么都碍眼。
陈梧上下嘴皮子一碰,三班人熟悉的尖酸刻薄语调就要喷薄而出。
电光火石之间,薛庭觑见前排陈源举起书,点划着个地方,在桌下轻轻踢了踢童淮鞋沿。
童淮见他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弧,抢答:“答案是C。”
陈梧:“……”
陈梧心里更恼火,瞪了眼前排一脸无辜的陈源,转回头:“行啊,既然问问题有人援助,那你就读读这段课文吧。”
他打心眼里瞧不上童淮,猜他能读几个简单的单词就不错了。
闻言,童淮忽然露出个微妙的表情:“真的要读吗?”
陈梧觉得他是怂了,决心想要让这个嚣张的差生丢丢脸:“读。”
“哦,好,”童淮低下头,把书扒拉过来,瞥了眼书上的原文,开口,“One problem is that I don't look any different from other people,So sometimes some children in my primary school would laugh,when I got out of……”
童淮不仅读出来了。
还是一口流利纯正的英式发音。
陈梧:“……”
全班同学:“……”
童淮在全班震撼的瞪视中,淡定地读完课文,施施然放下书,有理有据地装了个逼:“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吧,比较低调。”
薛庭忍了忍,没忍住,悄悄别过脸,笑意从眼底延伸到了嘴角。
第17章
第二节 课下了后是大课间,需要到操场跑操,边跑还得边喊中二傻吊的口号。
童淮脱了校服外套,里面是三中丑丑的白色短袖。要不是童敬远好声好气地哄着,他打死也不会让这么丑的东西上自己的身。
薛庭瞥了眼他露出的细胳膊,白生生的,看不出来打人时那么有劲儿。
见薛庭看自己,童淮握紧拳头,屈起手臂,使劲秀出一点儿肌肉:“我猛吗?”
……
薛庭把刚拧开的水放下,怕自己不小心呛到。
他捂了捂额,嘴唇动了几下,最后肃然点头:“没见过比你更猛的了。”
童淮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一撑桌子,不用薛庭让,灵活地跳出去,还蹬了脚陈源的凳子,被陈源一书扇下去也不恼。
他还准备等等薛庭,赵苟瞅他一眼,勾着他脖子拉着他先走,悄悄回头,对上薛庭望过来的平静眼神。
他实在不像这个年纪的学生,眼神像一泊平静幽深的湖水,远看宜人,离得近了,才发现上面覆满了坚冰,拒绝任何人的近一步探视。
赵苟打了个寒颤,回头压低声音:“兄弟,你刚才秒杀陈梧太帅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你跟薛庭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唔,”这个含混不过去,童淮挑能说的说了,“暑假遇到点麻烦,他刚好帮了我一把,我又不经意帮了他爷爷一把。”
“缘分啊,”赵苟恍然大悟,“我说呢,你英语口语和暑假作业都是他帮的忙吧。”
童淮:“我说英语不是你信吗?”
赵苟:“大白天的这孩子怎么就醉了?”
跑完操,还有二十分钟才上课。
九月初的天,临岚依旧很热,童淮受不了,窜在树荫里,一路小跑去小卖部买沙冰。
脚上的运动鞋穿着不太舒服,也是俞问出的馊主意,说既然不想暴露,就敬业一点,把戏演好,不然被发现多丢脸。
童淮就把球鞋换了,不太习惯,站在小卖部门口吸溜沙冰,背上忽然被重重一拍。
他“噗”地差点呛到,抬手擦着嘴,也不看是谁,回头就踹。
偷袭的果然是俞问,这货暑假没过几天就跑去旅游,今儿才见着面,老老实实给他踹了脚,笑嘻嘻地上下打量:“让我看看我们悲情苦命的贫穷小王子,下节课去不去打球?”
童淮道:“我比较想打你。”
俞问探身进小卖部买了瓶冰水,一口气喝了半瓶,指指学校后门处:“隔壁那几个皮又痒了。”
离三中最近的个中专,后墙很容易翻进去,老师也不怎么查课。
三中这边室内篮球场和室外篮球场常有老章勤劳抓人的身影,翘课打篮球的要不想给他抓到,最省事的就是去隔壁发展篮球友谊。
当然,能和谐发展篮球友谊的前提,也还是打出来的。
童淮思索了下,摇摇头,撞上俞问疑惑的眼神,啧了声:“这鞋穿得我难受,影响我发挥。”
“谁让你作死,”俞问看戏,幸灾乐祸,“打算什么时候打脸?”
童淮不好意思跟俞问说自己不准备打脸了,而是要考虑怎么才能让薛庭不被他气死。
他又买了杯沙冰,和俞问在小卖部道了别,回到教室,却没见薛庭。
赵苟趴在座位上,眼睛一亮:“给我的?谢谢谢谢,童哥真好。”
童淮翻个白眼:“给薛庭的。他人呢?”
“和班长陈源他们被叫去办公室了,”赵苟缩缩脖子,不敢虎口夺沙冰,“好像是说竞赛的事。”
童淮哦了声,没太在意,把沙冰递给赵苟,打算剩余时间趴会儿。关系挺好的化学课代表正好路过,收了摞练习册,看他貌似很闲,连忙喊:“童哥,帮帮忙,沉死了。”
童淮接过一半练习册,跟着去办公室交作业,进了办公室,却只见吕子然。
仨人一起出了办公室,童淮纳闷地问:“班长,薛庭和陈源呢,不是跟你一起吗?”
吕子然犹豫了下,指指走廊尽头:“陈源去小卖部了,薛庭……陈老师把薛庭叫去了小办公室,还叫上了许老师,我好像听他们提到了你的名字。”
小办公室是每层楼都配备的,专给老师和学生单独谈话。
也是考虑到学生的心情才设置的,毕竟这个年纪的学生年轻气盛,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万一众目睽睽下拉不下脸,谈话效果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叫薛庭去小办公室,还喊了许星洲,提到他?
童淮满头雾水,点点头,让他俩先回去,自个儿往那边走。
小办公室的门没关严,童淮不想偷听,手指抬起,刚要敲上门,里面传出陈梧的声音:“……所以说,许老师,怎么能让薛庭和童淮那种学生坐在一块儿?你也不怕出事?”
童淮指尖一滞,半眯着眼,仔细品了品这句话。
那种学生?
哪种?
过了会儿,许星洲的声音才响起来,比起平时的温和带笑,似乎淡了几度:“陈老师,你别激动,童淮虽然贪玩了点,但是个好孩子……”
“迟到、逃课、打架、作弊,成绩一塌糊涂,还当众辱骂老师,和二班那个俞问混在一起的好孩子?”陈梧叹了口气,苦口婆心,“许老师,你年轻,容易心软,我教书十几年,见过的学生太多了,像童淮这种,说得不好听,就是没救了,只会祸害到好学生。你看班上的陈源,和他走得近,上学期年级排名就下滑了十名。”
许星洲的语气愈发淡了:“成绩下滑是因为状态不好,陈源发着烧考的试。而且童淮不是已经在课上证明了自己吗?那孩子容易激动,可能是被你一说,有些冲动了。二班我也带,俞问很尊重老师,也经常帮助同学。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好孩子,不是无可救药的差生。”
顿了顿,他的声音沉下来,“陈老师,可能是我教学经验确实太浅,以成绩来判定一个学生的人品和未来,我不太接受。”
从小到大,童淮最讨厌的科目就是语文,直到上了高中,遇到许星洲,才有所改变。
他听着许星洲的话,心里一暖,觉得鼻子酸酸涩涩的,落在身侧的手指揪紧了裤边,又觉得奇怪。
陈梧和许星洲到底在谈什么?
他再次抬起手,准备敲门,里面忽然响起薛庭的声音,很平淡,丝丝扣着天生的冷静:“我也不赞同。”
陈梧似乎是被他们俩的反驳弄得有点恼怒:“口语代表不了什么,他的语法一塌糊涂……好了,说了这么多,还是看你的意见。薛庭,你要不要换座位?”
童淮的手又僵在了门边。
原来是陈梧怕他带坏薛庭,让薛庭换个座位。
按陈梧一贯的脾气和许星洲的反应,八成在他来之前,陈梧已经数落够了他的恶劣罪状。
啧,怎么就这么不爽。
一个老师,居然背着学生跟另一个学生说坏话。
童淮烦躁地放下手。
他现在敲门进去,如果薛庭想换座位,估计都不好意思开口。
他没留下来听薛庭的回答,轻手轻脚离开小办公室,回到三班,踹开后门走进去。
赵苟正站在后门边跟人扯淡,嘭的一声响起,吓得他一抖,好久没见童淮这么大的脾气,纳闷:“怎么了你,脸臭成这样。”
“没事。”童淮撂下一句话,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磨着牙,认真考虑国庆就套麻袋打陈梧一顿的可能。
陈梧说了不少坏话吧,薛庭会怎么看他?
好不容易有个顺眼点的同桌,这就要给撬走了。
还有几分钟就上课,童淮心烦气躁,屁股下面钉了针似的,坐不安稳。
陈源原本在背古文,见他气呼呼的,凑过来想听听他有什么倒霉事,好乐呵乐呵,被他一记眼刀吓回去:“离我远点,我现在看谁都不爽。”
赵苟抱着陈源瑟瑟发抖,嘤嘤嘤:“好可怕,是谁让我们童哥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