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咬紧了嘴唇,跪坐在床上,把曲潮沅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前。
他把心跳传给老师听,给他看,明晃晃的,他有多热诚。
“我从来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老师和我试一试,反正现在是夏天,是夏天对吧。”
他向前膝行了几步,张开手掌去搂住曲潮沅的脖颈。
终于在清醒时刻,全唐被那股蓝色的、渺茫的、森森的香气给包裹浸透,他才烧了一天就消瘦一些的脸流淌出亮闪闪的笑容。
曲潮沅愣了一愣,便在这不该有的错误里走得深了。他伸出手去,环住了这个渴爱的男孩。
老师在他干燥的后颈上轻吻了一记。
“为你拆一只新的牙刷,洗漱完来喝粥吧。”
全唐恋爱的第一个礼拜是在反复发烧中度过的。
他在老师家里吃了饭,脚踩在棉花上回去了。
天地净润可爱,开阔明亮。
到处都被水洗得发亮,但却不烫。全唐穿着老师借他的衣服,衣袖透风,好像衣服里是蓝汪汪的湖水。
连公交车也是鲜亮美好的。
回到宿舍后,他仍不能相信自己已经得到了老师一星半点的喜爱,用力嗅着衣领的气味,在宿舍里拼命地转圈。
他又把架子上的书噼里啪啦打倒了一地。
迟重的模型也被他打得歪了翅膀。
全唐嘴里不住发出火车过山洞的声音,张开的手臂把他贴在墙上难得的那些电影海报打得树叶一般啪啪响。
他如富裕的地主老财倒在地上,吃吃地笑。
然而高兴没有太早,他就再一次病倒了。
晚上就住进了校医院继续吊水。
吊着水,接通他妈妈的电话,还在看着电影。
他心情这样愉快,看轻松的乡野动画电影,两个女孩的夏天友情,看得他要手舞足蹈。
全唐有些神经敏感的母亲在电话那头止不住地担心。
自他父亲离开后,她就总是这样担心。
“我没事!我在看电影!昨天下雨一点也没淋到我!”
他兴高采烈和母亲说自己新认识的小艺术家楚地生,说即将来看他的那些电影爱好者。
云里雾里,瞎说一通。
他母亲说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全唐屁股还有些痛,曲潮沅夯个楔子在他身体里,他在床上躺着还好些,走路的时候后面感觉很奇怪,不知完全是痛,还是有些微微的漏风。
他开始回想昨夜,除却馥郁的牡丹之味,是再没想到别的了。只觉得老师颇有些狠力,却好像输给了什么似的。
惯常小说里说的要事后清洁,全唐是到现在才想起来。
他“哎哟”一声,以为自己找到了发烧的原因。
后转念一想,他脑袋里还有些水波荡漾雾气蒸腾的记忆,理应在浴室,而且醒来又全身干爽,老师那样子的好人,应该是帮他清理过了的。
那这高烧。
大约曲潮沅是他久病不愈的高烧。
春天夏天也似的高烧。
多好的高烧。
全唐在病房里大声朗诵诗歌,校医院的护士以为出了什么事,猛地踏进门来。
“干嘛——!”
送走了护士,他继续快乐地唱歌。
第18章
礼拜一全唐继续振奋精神纠缠老师。
大烧一场,他看起来瘦多了,但笔直而精神。工作间里他的同学都不来,只有曲潮沅的一个研究生时不时露个头,大清早全唐看到他,神采奕奕地叫了一声:“学长好!”
研究生被他吓了一跳,平日里全唐从不这样客气而热情,他扶了扶眼镜,打量了全唐几秒钟:“今天什么事情你这么开心?”
全唐笑嘻嘻的,浑身上下冒着喜气:“不知道,就是开心呗。”
研究生也对他笑起来,指指头顶:“你的头发是不是长出来一点了。”
全唐豪爽地摸摸头顶,清脆地答道:“是的!”
开始工作后一会儿,全唐听见门外很小的一声关门响,他心里知道那是曲潮沅来了。
因为他始终在发烧,这一个礼拜曲潮沅来看过他几次,给他送东西吃。有时楚地生前脚刚走,曲潮沅后脚就来了,即使是在发烧,全唐也始终过得富足。
一上午曲潮沅都没来视察工作,全唐就闲下来看一眼曲潮沅的微信头像,翻翻过去的聊天记录。
工作间的窗帘拉得高高的、冷气足足的,阳光和云就在玻璃后面,照耀着全唐的后背。
酥山似的云峰,千层云海。
十点钟左右研究生也要溜出去找女朋友,他一走全唐就在工作间里放歌。
现在看来,工作间里每一把椅子、每一方桌角都那么可爱。
中午结束,他去找曲潮沅吃饭。
法学院里也没有人,整栋楼雪白整洁。
曲潮沅的门没锁,他轻轻敲了敲,拧开门把往里头进。
全唐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是细水长流的缓慢爱情比较适合还是轰轰烈烈的易燃爱情比较恰当,他看过很多种,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偏好。
他现在只是多看老师一眼就多喜欢一分,再多看一眼就再多喜欢一分。
喜欢到现在看了他就想直接窝到他怀里去,像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废物。要把大脑和手脚通通丢给垃圾桶,没有老师他怎么还活得下去。
曲潮沅见他进来,停下手中正在忙的活,脸上挂着好脾气的笑容。
全唐现在很有做男朋友的自觉,几步走进来邀请老师:“曲老师,我们去吃饭吧。”
曲潮沅摘了眼镜,把手里厚厚的卷宗合上。
往常和老师一起吃饭也很甜蜜,但是现在甜蜜更甚,甜蜜之中,甚至还有些害怕别人知道的暗暗的激动。
法学院里有监控,全唐着实不敢造次。
楼下居然开了木茼蒿和大丽花,让全唐可惜了一阵子,当时没有摘下来给老师。草丛里亦有大片已经自然长成花冠形状的萼距花,满地的亮粉色星星。
“上次的那个三轮,是借别人的吗?”
曲潮沅给他打遮阳伞。
全唐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借来的车:“嗯嗯,是我一个学艺术的朋友的。”
曲潮沅说:“收在法学院咖啡厅后头仓库了,晚上给人家送回去。”
全唐一面应着,一面攥了曲潮沅一点衣角在手心里。
“老师,那花您怎么处理的?”
曲潮沅这回却不说话了,全唐狐疑,又问了他好几遍,他就是不答话。
“算啦!”全唐心胸开阔,“以后给老师送花的机会还多着呢!”
他现在太开心了,开心到热爱这个世界。
他没告诉曲潮沅买那些花用了他两个月的生活费,从花店的新客人变成了尊贵用户。
吃饭的时候全唐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是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夹给曲潮沅还是不,他不太了解对男朋友要做到怎样细致的程度才好。
全唐在自己的反复犹豫中吃完了成为情侣后上班的第一顿饭。
成为情侣之前,全唐对和老师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感到满意,成为情侣之后,每一个细节他都要揣摩揣摩程度。
情侣是要亲密一些的,老师看上去却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那他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呢?
年轻的学生哪里有年长学者的城府,曲潮沅便是人间面热心冷的顶端人物。不管是同事或师生,都只觉得他是热心肠好脾气,一旦往他的私人禁地多跨一步,就如同面对天山厚雪,是再运作也难了。
因此他之前相亲,客客气气请人吃饭,客气几次,姑娘自己也知道碰上了硬茬,悄然退缩。
然而就在要不要拉着老师的手的念头里反复横跳,意识过来的时候全唐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法学院。
这一路没有电影可聊,什么也没说。
曲潮沅在开了办公室大门之后,却对全唐说道:“来我的屋里午休吧。”
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让全唐又拥有了无穷的力量。
法学院里有监控,但他的办公室是没有监控的。
全唐现在活得很大白话,没有曲潮沅之前他是奇异的、活在梦里的、定语很多的、有些时刻是刁钻的。如今全唐全身就只剩下想和老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概念,进了办公室想亲吻老师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曲潮沅听得房门落锁,忽而一股微小的电流窜过他脊背。
这个地方是曲潮沅的私人之地。
他忍住了不自在,对全唐状似随意说道:“小冰箱里有吃的东西。”
全唐只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个男孩身后有尾巴。
曲潮沅对他眼睛里的内容视而不见,自己要走过全唐去开小冰箱:“我给你拿汽水好了……”
全唐紧紧粘着他,瞄准他弯腰开小冰箱的机会抱住他的腰。
全唐抱人的力度就好像在捣蒜、在相扑、在自由搏击或者大力炼铁。他两条臂膀形成紧箍咒匝在曲潮沅腰上。
“我好喜欢老师。办公室里没有监控,可以亲老师吗?”
曲潮沅浑身一僵。
他手里拿着一袋三角的草莓芝士奶,在全唐的手臂里转过来。
全唐的眼睛竟然是一直这么亮的。
“可以吗?”他直直地盯着曲潮沅。
曲潮沅鬼使神差地,竟然真的低头在他嘴唇上浅浅地啄了一下,只是表面皮肤的碰触,曲潮沅都尝到一些清新的草莓气息,这是全唐的唇膏。
他的两片嘴唇,湿热红软,两抹浓稠豆沙。
全唐却被他这一吻惊到,瞪着眼珠子,看着曲潮沅的面庞出现了粉色,忽然反应过来,两条胳膊上扬搂住曲潮沅的脖子。
小孩的嘴唇扑上来,带着火似的。
灼得曲潮沅浑身发烫。
“老师你再亲亲我吧!我都没尝到味道!”全唐挤在他怀里仿佛一团没有形状的牛奶、化了的糖,他两条胳膊圈着曲潮沅,在曲潮沅脸侧亲吻着,喘息着求吻。
他不敢不得到老师的许可就去亲他的嘴唇,只敢不住地啄吻他的侧脸。
“老师,以前呢,我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我每晚都梦到你,我每晚都梦到你。”全唐的睫毛扫过曲潮沅的脸,像蝴蝶在吻他。
“每晚都梦到你。”全唐强调。
“我、我不要你梦到我。”曲潮沅满面通红,他竟然说出了这种孩子气的话。
全唐要叫起来:“不行不行,我爱老师!日日夜夜!”
他好急,急着把自己满兜子的热爱都倾倒出来给曲潮沅看。一个没有城府的孩子,有些什么往往急着去证明去展露。一旦曲潮沅给出些微的反应,他就火山爆发洪水决堤,满腔热血与爱恋浇头袭来。
曲潮沅气息不稳,紧紧搂抱住这团闹腾的牛奶不让他乱动,寻摸着他的嘴唇就俯冲下去了。
好在,这世界现在是没有人的。
全唐就正大光明地入驻了曲潮沅的办公室,一个洋洋得意的爱的入侵者。
老师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在沙发上浅眠;有学生进来他也坦荡地看书或者玩手机;工作的间隙他蹬鼻子上脸,摸索曲潮沅的底线,搂着脖子坐在大腿上接吻;老师想吃甜的东西,他就按照自己怎么吃最爽快的方法,冰汽水和小熊软糖倒在一起,翘着脚哼着歌削桃子到里面去。
曲潮沅以缓慢的速度逐渐接受了他的私人领地里出现了这个充满活气的生物。
全唐以飞快的速度一天就点燃了作为老师男朋友的新角度的性/欲幻想大爆发。
光是看曲潮沅拿笔勾画资料的样子全唐都要硬得夹腿舔唇,做出一系列雄性年轻生物的激烈反应。
他再也不必区分梦里的面容和实际中的老师,这两个形象逐渐合二为一。
对于曲潮沅,要去适应全唐,这种改变却是巨大的。
他来往风火,清晨与鲜花同来,一瓶清水养在曲潮沅办公桌上。
偶尔在曲潮沅工作卡顿的时候,全唐自演自导小段——一个叫全唐的男人决定去死。
闷热的傍晚,他也要拉着曲潮沅去南门的小菜地去看金银花和牵牛花,还有野生的小南瓜,红蜻蜓停在曲潮沅的发顶,他看得目不转睛。
曲潮沅就在和这全新生命在一起的一个礼拜之后,开车载他回家了。
在学院里的刺头学生,寡淡又反叛,不肯给出任何陌生人一点笑容的吝啬小鬼,把经济法和合同法的老师气得一塌糊涂,爽快地低空飞过两门最讨厌的课,在刑事诉讼上拿了绝无仅有的高分。
辅导员也和他们说过这个小刺头,有时候夸他有灵性,有时候抱怨小孩子难搞。
曲潮沅一面开车通过长长的隧道一面想着。
全唐就躺在他的后座,时不时因为自己要去老师家里这个事实而乐不可支地笑出声。
他如何也想不到,就在这个疯狂的暑假,他竟和印象里沉静独立的男学生有了如此的关系。
曲潮沅的公文包里,向来只放着U盘和法条。现在拥有了一袋吃到一半的飞碟糖、一盒避孕套、一瓶润滑剂和全唐冲洗出来送他的云彩照片。
全唐肚子上盖着一袋新鲜的蟠桃。
于灯火恍惚、时空拉长的隧道里穿行,从一瞬到无限。
忽然全唐从后座鲤鱼打挺坐起来:“老师老师,我有问题。”
曲潮沅:“说吧。”
“老师上课会用乳贴吗?”
最初始于干净腋下和平坦胸膛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