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重吃惊:“你在跟我开玩笑?你家不也要两三个小时高铁才能到?”
全唐责怪他大惊小怪一样嫌弃地瞅了他一眼,又埋头下去看脚:“只要能多看曲潮沅一眼,他不给我钱我也愿意。”
迟重看了全唐一分钟,全唐头也不抬。
“不愧是你。”
迟重忽然说:“老师的篮球队之间好像也有院系杯。”
全唐来劲了:“老师要陪练吗?”
迟重想想:“好像是,上次民诉老师跟我提过一嘴,但是我想参加物理学院的舞会,我就没应下来这个事儿。”
全唐大力剜了他一眼:“答应啊,你不去我去呗。”
全唐把迟重都给练烦了,这几天在找法学院篮球队里的别的男生一起练球。
迟重并不知道他现在的水平怎样,但是一个四肢无力的菜鸟是不可能短时间内达到上场水平的。
篮球队领队迟重对全唐表示怀疑。
“你不去,陈章玉、张安长两个人跟我练习,我现在已经不错了。你不信你自己来看。”
迟重便半信半疑地说:“那我回头和老陈他们商量商量。”
“噢,对了,舞会你难道不想去吗?”迟重发问。
全唐面部对着前方,黑眼珠转过来带着凉意看了他一眼。
迟重马上点头:“我晓得了。”
物理学院的舞会就定在约球的那天晚上。
迟重自从上一任女朋友和他分手之后就再没谈过,现在从创伤中走出决定再觅佳人。
他的前女友带着他的心一起飞到了大洋彼岸,从此音讯全无。
夏天是冲动勃发的季节,夏天应该开始一段似火似水的爱恋。
临走前迟重对着镜子检查自己梳到脑后的发丝。
“我穿得怎么样?”迟重大声问全唐。
全唐正飞速敲击键盘完成自己一篇新的影评,听闻转头看了他一眼,没看清,眯缝着眼睛,很不开心的表情就做出来:“......你像一个摘金奇缘里面的人物。”
迟重不明所以:“帅?像个王子吗?”
全唐嘟起脸颊,扭头继续敲击键盘:“贵气又低劣、英俊又粗俗、光亮又刺鼻。”
迟重:“什么意思?”
全唐:“别穿一身白,别戴那么大块表,头发放下来。”
按照他的指示,迟重把自己又整理了一遍。
他原是个高大阳光的健康男孩,帅就帅在肆意的笑容和洒脱的气质,如果非要穿戴成相亲大会的一板一眼就太可笑了。
迟重晚上心情好,还特别嘱咐了全唐一句:“你好好打球啊,你和曲老师,哈哈,争取。”
全唐敷衍地摇头晃脑。
迟重走后再过十分钟,全唐也结束了自己的工作,起身准备行装。
对着镜子,全唐把头发扎得紧紧的,一个高耸的马尾,因为太紧走了几步路头皮就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痛,把狐狸眼的眼尾都高高地吊了起来。
他在卫生间里美了好一会儿,心说精神小伙如玉郎君,灌江口二郎也不会比他更俏。
全唐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他说自己打篮球的水平到了能够和老师撑一撑的水平,就绝不是随便说说。
肯定是达到了撑一撑的水平。
正如四月刚开头,全唐无意中刷到了一条俄罗斯的国际志愿者消息,他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刷完一份北欧片单,应该系统地刷一刷苏联电影。这人就马上翻阅影史影评记录,给自己制定了一份常人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计划。
从他早已熟知的梁赞诺夫和塔尔科夫斯基重新开始,他要配合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契诃夫,学习先锋派和古典折中主义的建筑风格,了解民粹主义运动和种种社会思潮变迁。
他逼迫自己要在苍茫的历史和厚重的美学体系里顺延着文学艺术的脉络窥探出一个完整的电影嬗变的过程。
整个学习过程是几十部影片、无数的油画和建筑赏析以及更多幽深磅礴的文学作品,全唐正在为自己谋划每天计划的同时,他们的期中考试才刚刚走开。
更多的学生都在抓紧时间喘息,全唐则早出晚归一人坐在单人自修间里搭建他的世界。
他有条不紊地,在五月开头的第一个礼拜结束了常人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按部就班地,在六月开头的第一个礼拜如愿以偿得到了篮球队副队的指派。
夏虫喋喋不休,在圆橙样的路灯下集会,狗尾草和紫薇花把篮球场围了起来,葳蕤芬芳、深深浅浅的新绿和浅紫。
全唐在场地中间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他单手挎着篮球,视线投在地上,观看自己的影子。
忽然,他抬头,展颜一笑,清风朗月。
“曲老师,您来了。”
曲潮沅在夜晚和在白天是不同的。
夜晚的他,更有侵略性。
全唐直接忽略了剩下两个自己的队员和老师,满心满眼都是曲潮沅的身姿和风采。
曲潮沅比起白天凶,凶得双眼星辉熠熠、凶得飒极了、凶得又野又湿,凶得全唐当场就要起了反应。
一场简短的3V3开始。
陈章玉是篮球队的副队,他原是和全唐没有任何交集的。
不光是他,班里几乎没什么人能和全唐有交集,这个人开心了说几句,不开心就走人,风风火火,偏生却还叫人讨厌不起来。
直到这次全唐主动拜托他要学篮球,他才和全唐有了交流。
别的不说,全唐学篮球当真是下了苦工。着实让陈章玉有些佩服。
虽然还比不上陈章玉和张安长的技术,比之迟重就更差远了去了。好在对方是三个仅仅把篮球作为爱好的教授,平时忙的时候一个月才摸篮球一次,全唐这身半桶水的本领就将将及格凑活能看。
陈章玉是个擅长中距离跳投的大个子,全唐胜在反应迅速跑得快,这么点儿大的场子也无所谓近视看不清人脸的问题,全唐根据自己的心意,主要一对一防守曲潮沅。
“我摸不摸球都可以的,我投篮不行。”全唐和陈章玉赛前分析的时候说道,“我主要防曲老师。”
他主要防曲潮沅,他是一块黏在曲潮沅脚底的口香糖。
一股强烈的痒在全唐的口腔里流淌,在上下牙床里翻涌,他几乎是恶狠狠地又露骨地盯着曲潮沅。
曲潮沅太白了,他白得像深夜里暗自歌唱的栀子花,像久等不开的清水茉莉。白得柔软没个形状,搂上去就变成一滩芬芳的牛奶,消失于臂弯和月光。
全唐被抓不住他又想禁锢他的想法催得入了魔,几次运球和曲潮沅正对都想捞过他来在颈窝发疯似地咬一口,勒令这团牛奶与他做/爱,直到他脊椎里也全是曲潮沅身上的味道才罢休。
他要灯光照到他的时候,他的臀/沟和大腿上沾满老师的精/液,他要老师坐在他身边,可以抽烟。
“抱歉——”
就这么一瞬的走神,曲潮沅留下一句俏皮的低语突破了他的防线。
他跑动上篮的身影,让全唐口干舌燥。
全唐是个新手,另外两个同学却是老手,三个老师半新不老,比分胶着上升,最后是老师组赢了。
难说有没有陈章玉放水的成分。
结束后全唐大汗淋漓,只想找个地方去冲凉。
黄老师和两个学生在场中央还在说着些什么,全唐跟着曲潮沅在场边坐下休息。
曲潮沅一张汗湿的脸更显英秀:“你们打球都很好。”
全唐心虚:“他们打得好,我不行。”
曲潮沅:“太谦虚了。”
全唐装作正常,眼睛偷偷瞄向曲潮沅汗湿的臂膀,他的肌肉线条很漂亮,和梦里一般无二,这种人体线条随便引申出一根线来都能构成一朵花。
曲潮沅的嘴唇也是完全濡湿的,在灯光下闪烁出一种琥珀般的色泽,饱满而润泽,他正微微张开唇呼吸。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看上去很适合接吻,表皮或许是有些汗水的咸味,但是越往里去,甜美的气息就越强。
全唐心跳失速。
曲潮沅就毫无防备坐在他身边,双手垂着、肩胛骨往前送、头微微低垂、肩膀上搭着一条干毛巾,两条白净的长腿圈出一兜阴影。
他的皮肤在黑夜和灯光的熏烤下发光,即使沾满了汗液气息还是那么迷人。
他的身形比全唐要大了一圈,光看影子就看得出来,他长了一张珠玉少年的俊俏脸庞,身量和四肢都是修长有力的。
“老师如果平时打球晚回家,妻子不会担心吗?”
全唐显然意有所指。
曲潮沅闻言一愣,下意识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不会啊。”他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像个真正和全唐同龄的大男孩,“我没有成家。”
全唐瞪大了眼睛:“没有成家?”
曲潮沅狡黠地眨眨眼睛:“一个障眼法,你能理解吗?这样学院里的资深前辈就不会给我介绍对象了。”
全唐怔怔地望着他,嘴唇颤动了一阵,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天晚上全唐是踩着云回去的,总有一种推力让他走路跌跌撞撞,下一秒摔倒之前,全唐在香樟树边坐了一会。
此时曲潮沅应该已经走了,他说的,他开车,把另外两位老师送回家。
全唐抬头,树叶长了一层透明的黄色薄膜,看起来毛茸茸的。
在枝叶间搅碎的夜空,全唐看见了很奇怪的东西,一连串果冻般的水珠,直径在二到二十米不等。像一连串蓝宝石做的葡萄,从学校旁边那个废弃的化工厂大烟囱里往外喷吐。
他觉得这奇象是某种预兆,那些蓝葡萄水珠或者藏在云里,或者直升入更高远的地方,全唐眯起眼仰头看了半天。
天空也变得亮闪闪。
他一扭头,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在对着大烟囱拍照。
全唐面上发白,显然是力尽疲惫,一双眼睛颓然地睁着,眨动几下,站起身来往宿舍走去。
到了宿舍,迟重已然从舞会归来,学校里的烂人怪人密度太高,舞会里也都是奇奇怪怪的人。
装扮成李白和装扮成秦叔宝的人都有,大批大批的令狐冲张无忌在邀请十七世纪的英国淑女跳方块舞。迟重甚至怀疑今晚的舞会是全唐的一场阴谋。
“你们今天打球打得怎么样?”迟重有气无力地问他。
全唐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恓惶无助的一只动物,他从喉管里费劲地挤出老头子一般的声音:“曲潮沅他没结婚。”
第8章
梅雨的日子里,全唐放纵自己沉迷荒诞和淫秽的想象,他和曲潮沅仿佛两株白花被小孩对准了花蕊揉在一起。
在梦境里他们穿越了沙漠和雨林,他有时握着曲潮沅的手不断穿行在悬崖峭壁,有时要穿越熙攘的红男绿女。
慢慢地,梦里的场景转移到城镇里,转移到他熟悉的地方,转移到床上。
曲潮沅的形象在梦境里被他不断着色完整。
那场月升月落的梦里,高楼之间是巨大的红色飞象的气球。他骑在曲潮沅身上,渴水般痛饮师长的的唾液为生。曲潮沅终于给了他反应,他主动送上舌尖,同样急切地掰开全唐的臀/部。
自此,他就夜夜淫靡中入睡醒来。
他甚至有时觉得自己得了性瘾,午夜梦醒,在细雨声中下床找水喝,脑海里还是老师的脸和身体。
全唐那天夜里也是这样醒来,舔舔嘴唇,转身把脸埋在冰凉的头发里嗅闻。
鼻尖满是桃子的气息,他每次洗好头还要精细护理,就是为了以后能够让老师嗅到他的一缕香气。
全唐在头发里想了一会,翻身下床,寝室的床不好,叽叽歪歪地抗议。
他穿着黄黑条纹的大裤衩,裸着两条大白腿,蹲在凳子上翻看刑诉法的教材。
迟重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感到鼹鼠掘洞似的动静在他耳畔作乱,迟重迷迷糊糊地起床,看见蚊帐外头是全唐。
迟重那一瞬间都想把枕头扔下去,他烦全唐烦得要命:“你干嘛!”
全唐兴致冲冲:“吃龙虾去吗?”
迟重脑瓜乱糟糟的,转过去呆了半天,似在思考这个王八犊子说了些什么,想明白了扭过来骂全唐:“滚蛋!”
“兄弟,吃龙虾去吧。”
迟重:“你吃屎!”
“兄弟!吃龙虾去吧!”
二十分钟之后,校门口出现了两个年轻小伙。
全唐扎了个小柴禾垛支棱在脑后勺,穿着人字拖踢踢踏踏往外头走,迟重嘴撅得能挂油瓶,老大不情愿地跟着全唐走。
校外门口有一群游手好闲的男女学生嘻嘻哈哈的,蟋蟀和蛤蟆在叫。全唐和迟重离了那边儿吵吵闹闹的地方,往北面新开的那条小吃街去。
这条路人比较少,街道中间空了一条河道,漆黑黑的一条在流动,偶尔亮出几枚银月亮似的碎片。两边是柳树和红木栏杆。
路灯下一团嗡嗡的飞虫,两个男孩躲着走。
因为傍晚刚下过雨,空气闷热又湿,似乎还有一股发酵的气息。
全唐和迟重的脚步声拖拖沓沓,走着走着全唐跳起来去碰合欢树的绒毛,结果把人字拖给甩出去了,又哎哟哎哟小跑过去捡。
“你是猴啊你!”迟重飞起一脚就踢在全唐屁股上。
那种给小孩子看的科普医学的彩色插图书,一截大肠里缀着五颜六色的苍耳似的病菌,要是小孩子来了这条小吃街,就能够清楚看到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