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但你跟他关系好我还挺吃惊的,那杜彧可是个不好惹的主,以前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他转身奇怪地打量起陆寅柯。
“啧,你质疑我不是一夜七次可以,但怎么能质疑我和杜彧的关系呢?虽然我们确实是来‘谈正事’的。”陆寅柯好笑地反驳起来,“队长你又嫉妒了?酸成这个样子?他好着呢。”
“哎臭小子滚滚滚,别搁我这儿碍眼,今天不去下次就你请客。”一条毛巾被抛了过来,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抛物线,“你第三节 打成那鬼样就是在想这个呢?还好这把赢了,要是进不了决赛你以后都别来了。”
“恩将仇报啊队长,”陆寅柯单肩背起包就打着哈哈朝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又拐了回来,从柜子里拿出什么攥在手上,重新转头笑道,“你们今天玩得开心点,下次我请客。还有帮队长参谋参谋对象,一天到晚见不得人好。”
队长翻个白眼不再搭话,直到陆寅柯的侧影消失在了门后,他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自言自语道:“嘶……这人总算活过来了。”
还没跨出门,陆寅柯就略显急躁地左右横扫了两眼。刚才他让杜彧在门口等他,但一不留神就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走廊两头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不由慌张起来。
他于是快步向出口的方向走去,走到十字岔口又小心翼翼打量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发现了靠墙站着的杜彧。
杜彧把白色的卫衣帽戴起来了,只留下丁点乌黑的发丝悄悄探出去。直挺的背,微屈的腿,只是站着就像一幅画,只是等着就照亮了他。
“久等了久等了,他们想拉我去吃火锅,被我拒绝了,聊了一会儿。”陆寅柯迈着步子悄声走向他,就像踏足一片神圣的领土,想做的只有朝拜和玷污。
杜彧转头看向他,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你去就是了。”
“不去不去不去,今天要陪你。”陆寅柯揽上他的肩,把他的卫衣帽轻轻扯了下来,细密的发丝因为静电和摩擦四处飞舞起来,他又上手捋了两把。
“陪我?”杜彧挑眉看向他,嘴角噙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你陪我还是我陪你?”
“你又这么看我了?”陆寅柯也人模狗样地学他挑起眉噙起笑,但下一秒就把脖子一低,凑到他脸颊旁轻啄了一口他翘起的唇角。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他贴上他的耳垂,热流似乎有形地凝结成了一个气泡,温暖地包裹住两人的间隙,“下一次就不只是嘴角了。”他用磁性的声音低声警告道,发涩的语调里有几丝难以察觉的隐忍。
杜彧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起来,泛起柔软的桃粉色。
“疯了?这儿还有人呢!”他用气音吼出来,随即紧张地四下打量了一下。
“没人,看着呢。”陆寅柯用掌心磨了磨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反手把他的兜帽重新盖上了,“这样就没事了。”
戴上帽子的杜彧就像一个雪白的小纸人,脑袋一时圆溜起来。
“真没人?”他迟疑地问了一句。
“没人没人,真没人。”陆寅柯两眼轻慢地瞄过走廊,回答有些漫不经心,“你怎么这么……”
但下一刻他就停住了,因为杜彧扯着他牛仔夹克的领口就迫使他低下了头,他感到一种相同的温暖轻轻点在了唇边。
很轻,很快,就像一只蝴蝶停在上面小憩了片刻,转眼又飞走了。
杜彧松开他紧捏的领口揣起兜——卫衣前面的连体兜,他嘴唇红红的,说话轻轻的,但又闪烁着零星炫耀。
“还回来了。”
“你……”陆寅柯一时愣在了原地,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了解杜彧。
他向来是明亮的,这他是知道的。
他向来是锋锐的,这他也是知道的。
但他有这么大胆吗?抑或仅仅是纯粹的好胜?
“你……”但他终究缓了过来,没脸没皮协助他赢得了博弈的胜利,“再亲一个呗?”他点了点自己的下唇,“往这儿亲。”
“不要脸。”杜彧瞪他一眼,戴着卫衣帽揣着连体兜,像个幼稚的酷盖一样迈开大步往前走了,后头追上了一只汪汪直叫的舔狗。
第52章 月色
——我是个特别好面子的人,但它给我带来了很多苦恼。
因为要面子,我错过了很多升职加薪的机会;因为要面子,我的家庭关系极其不和谐,在家族里经常打肿脸充胖子,每次跟人吵架也拉不下脸和好;因为要面子,不管处境多困难,我都不会跟别人说,只为了维持精致美好的表象。
我活得好累啊,不仅累还窝囊,但我真的改不掉啊。
——首先要面子是好的,那说明你要强,有责任心,能自律。
但我觉得你要明确一点,适当的放弃面子并不代表着抛弃尊严,也不代表着你向别人低头。在人际关系层面,这反而是种宽容而非示弱,在真正触及底线问题时才更有威慑力。
在社会关系上,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于自己有利的还是尽量要去争取。因为你只有争取了才能成功,只有成功了才有话语权,只有掌握了话语权才能不畏他人评论——至少在表面上他们都对你是恭敬的,而你也有资格惩罚他们。
其实恕我直言,除了你亲近的人,没人会特别在意你,而真正与你亲近的人,你怎样都可以。陌生人前的面子不必做,丢脸也记不住;熟人间的情分掌控一个度,小事自己憋着,大事别人才肯帮你。
最后切记,普通人的面子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甚至连赊账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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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体育馆时已临近傍晚,天还白亮着,但比天色更白一轮的月亮却已挂了出来,低低矮矮地悬在楼顶上,圆得惊人。
陆寅柯痞子一样单肩背着比他衣服颜色还深一个色号的书包,胳膊蹭着杜彧的,黏黏糊糊磨着他往前走。两人上身的颜色泾渭分明,风格和气质也卓有差异,就像身经百战的摇滚贝斯手纠缠上了一无所知的文弱小书生。
“又到月中了啊……”陆寅柯抬头望了两眼天上的圆盘,忽的岔开了话题,“哎宝贝儿,我说我那么多微信发给你,你到底有没有看啊?”
“没看,烦。”文弱小书生眼都不抬,“别这么叫我。”
“那主席?”陆寅柯咕哝了两声,“那是之前逗你玩用的,现在再叫就有点……”
“对了!”他恍然大悟道,“你还是我的玉玉哥哥呢。”
杜彧终于赏了他两记眼刀,“好呢,柯基弟弟。”
陆寅柯满意了,摇晃着身体腻腻歪歪撞了他两下,嘴角像是要翘到天上去。但他还没闭嘴几秒就又叨叨起来,扭扭捏捏地开了口。
“对了,那个……杜彧啊,情书……你……觉得怎样?”
听到“情书”二字,杜彧卫衣帽下的脸蛋儿偷偷摸摸红了几分,于是偏过头轻轻咳了一声,“字太丑。”
一听这话,陆寅柯当即就不乐意了,”你懂什么?那叫陆氏行草!以后签上百万的大单可都得认这个字体呢!”
“就你?”杜彧被他逗笑了,两边脸颊像个小刺猬一样鼓起了一点,“那你加油。”
“不是,但我说真的,我情书到底写得怎样啊?”陆寅柯踢了脚路边的石子,小石子蹦跳着飞出去老远,像在地面上打了水漂儿,“这可是我第一次写情书啊,就算写得不好你也不能骂我。”
他等了两秒,仍不见回应,于是一个侧身,迎面堵在白衣书生面前耍起泼,活脱脱一个地痞无赖调戏良家少男,“快说,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过去。”
杜彧懒得伸手推他,但大咧咧堵在半路上实在又太过幼稚丢脸,只好不情不愿冷着声调,似是而非地答了一句。
“让人生气。”
“生气?”陆寅柯回退的脚步一滞,“为什么啊?是因为我没有亲自交到你手上吗?”
“唉这你也理解一下,当时你一句话都不回我,我找你也不见我,我这不是怕你当面给我撕了嘛。”他嘀嘀咕咕解释起来,“你别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我气啊,我好乖好乖的,也忐忑了好久呢。”
杜彧沉默着也不做后续解释,似乎默认了就是在气这个,但连体兜里的两只手却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搅在了一起,谁都不知道。
他们一起去了食堂,今天的食堂格外拥挤,座位几乎全灭,找了三圈才在一对小情侣旁发现了两个空位。
小情侣旁的座位,是很少有人会坐的,怕膈应,也不知道嘴里吃的是饭还是狗粮。但陆寅柯不怕啊,他们也是情侣,就坐一起看谁隔应谁。杜彧倒是无所谓,他坐哪儿都一样,能吃饭就行。
他这次打的还是快餐,因为不用再在陆寅柯面前逞能,干脆连荤菜都省了,清清淡淡惹不起食欲。倒是陆寅柯端了一大碗麻辣香锅过来,里面全是肉制品。
“只吃这么点?你又不胖,别减肥了。”隔壁的男生对女生说道。
陆寅柯拿个大勺就开始往杜彧餐盘里添肉,“知道你能吃辣,我点的中辣。多吃点,你太瘦了,抱起来手感不好。”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悄声说的,他可不想又被杜彧一个人孤零零丢在食堂。
旁边男生用诡异的目光打量了陆寅柯一眼,眼神飘回去似乎有些不甘示弱地对女朋友说道:“等会儿上楼陪你买杯奶茶啊。”
陆寅柯一听,咬咬筷子,突然用起了兴奋的语调,“对了,这周六去看电影吧,最近上了一部很精彩的悬疑片,我请你。”
隔壁男生又瞄了他两眼。
杜彧不为所动地吃着菜,夹起一颗陆寅柯给他的牛丸,咬了一口尝了尝,觉得还不错,两口咽了下去。
“周六不行,我有兼职。”
“你还有兼职啊?你不都在和……”陆寅柯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赶紧吞了回去,“你不都在和我谈了吗,我还能亏待你啊?”有点心虚。
旁边一对小情侣终于忍不下去了,略显尴尬地收拾完餐盘背起书包火速逃离,只有女生悄悄回头盯着他俩的侧影莫名其妙笑了两下。
杜彧抬眼,淡淡瞥过陆寅柯,又搛起一个牛丸放嘴里嚼了。
“开心了?”
陆寅柯笑眯眯地装起傻充起愣,“嗯?你说什么?什么开不开心,人家没听懂呢。”他放下筷子专注地盯起恋人吃饭,“那就星期天吧,我们去……约会。”
他刚说完自己又笑了起来,两颗虎牙阳光俏皮,隐约又有点惹人动心,“嗐,把这个词说出来还真让人有点难为情……”
“可以,但要AA。”杜彧吃完了,抽出纸巾擦了擦嘴,顺手也给陆寅柯递了一张,“你还知道难为情,真让我吃惊。”
陆寅柯接过纸巾的动作一顿,“我靠,刚刚我还以为你要说‘可以,但要加钱’呢,吓死我了。”
杜彧端着餐盘站起身,俯睥着还在椅子上呆坐的陆寅柯,嘴角忽的挑起一个弧度,头顶的白色装饰灯球把他面容打照得宛如天神下凡。
“你以为我不想做的事情,加钱就有用了吗?”
陆寅柯愣怔两秒,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狠狠将手中的餐巾纸握成一团扔进了碗里。他的眼里淌过几缕璀璨的华光,指甲深嵌进掌心都无法抑制嘴角颤抖的上扬。
“该死……”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念道。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昏昏沉沉地笼罩了一切。陆寅柯一打眼就是远处几缕残破棉絮般的稀云,一种不真切的美好完完全全笼罩了他,他不由自主恍惚起来。
他突然惊觉自己和这片天空其实是一模一样的。昏沉阴暗的天色是他的心境,破败褴褛的云层是他的思绪。低空的月色却不受干扰,依旧皎洁柔和,持久地散发着微茫渺小却足以照亮一方的冷光,就像杜彧一样。
月色会逐渐晕染照亮他的心,而他也想永远像天空一般把月色揽进怀里,直到天明。
他又想到自己今天和杜彧接吻了,有深有浅,好几次。杜彧甚至主动吻了他,虽然带着报复的奇妙心理,但他的玻璃罐已然被甜蜜装满了,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你今晚还有事吗?”杂乱的棉絮露出一角,陆寅柯趁着夜色偷偷把右手揣进了杜彧宽大的连体衣兜里。
他的手很热,杜彧的手却温凉,像是怎么捂都暖不起来,他于是轻轻拽过一边,悄悄把五指探进了他的,再小心翼翼地合上。
行人并不少,学生来来往往,但都没精力去注意路上两个男人干了什么。杜彧也不赶他,只是默默把另一边的指尖也凉凉地搭在了陆寅柯炽热的五指上。
这不是简单的回答,这是一个信号!胜过了千言万语的信号!
就像小刺猬不仅向他展开了柔软的身躯,还伸出了短小的手臂,下一步就该躲躲闪闪地往他身上攀爬了。
他的神色晦暗了几分,不知不觉把拉住杜彧的右手攥得更紧了。
“嗯,有事。”杜彧动了动手,他不知道陆寅柯怎么就突然就用上了力道,“党校小组要排舞台剧,晚上得去排练。”
“……形式主义。我就没参加,烦都烦死了。”陆寅柯不满地低声嘟囔起来,“那我就看着你排练呗。”
“没必要,你先回去吧,时间会很长,大不了我到时候……”杜彧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小声说出来,“我到时候再去找你。”
陆寅柯轻笑一声,气息中带了点鼻音,右手拇指略显粗糙地磨过他小指上的骨节,“大晚上找我,你是想怎样?可不能跟别人说这句话啊,嗯?”他说完这句顿了几秒,“没事,我时间多,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想再多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