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柯双手握拳架在膝盖上,两眼漫不经心瞟过体育馆的入口,他等待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这场比赛因为裁判的原因已经推迟半小时了,按照原本的时间,现在应该到临近尾声的阶段了。
但他等待的那个人还没出现。
是韩文涛东西没带到还是他记错了时间?跑错地点和临时有事也都不是没可能的。
啧,说到底还是他太胆小了,连告白用的都是最消极的方式。
陆寅柯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最坏的答案,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万一下半场他就来了呢?可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萎靡不振被反超的样子。
但,他万一不来呢?
说实话他没有想过对方不来的情形。
……
其实也不是。
他当然想过。
来,或不来,两个选择而已,除去个人的情感因素,固然是等可能的。作为一个能用计算机进行高端排列组合且逻辑缜密的人来说,不可能不去考虑。
但他就是刻意避开了。
他就是故意不去考虑那个于他不利的可能性。
虽然那是从目前来看最可能发生的结果。
“吡——”哨音再度响起,队友们互相鼓励着重新走上球场。
哦,他还在比赛。
差点忘了。
蠢货。
他突然在心底骂道,如果他不来,是你活该。
是你逼走了自己心爱的人。
“陆寅柯!接球!”
篮球旋转着砸向中场的人,但不远处那人动作却迟缓得像是在发呆,等回过神张开五指,球居然已经被对面截去了。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第三节 ,陆寅柯状态急转直下,搞得队友也全都莫名其妙。
“嘿,废物。上半场不是还神得很吗?怎么这么快就萎了?啊,听说你是阳痿,原来是真的啊?”对面嘲讽的语调传进他耳里,“唉废物就是废物,废物不配拥有追随者。”
陆寅柯愣怔了两秒,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断裂,土崩瓦解。他一个急转迈开双腿大步追了上去,在那人即将扣篮时猛力起跳,两臂高举把篮球重新拍出了三秒区。
“你他妈的才是废物。”他龇牙咧嘴地回敬道。
这之后的陆寅柯突然像是活了过来,原本被追平甚至反超的分数也逐渐爬了回去。他甚至投进了一个三分,行云流水的动作赢得全场人的欢呼,他却只是擦着汗压低了眉头紧紧看向了计时器。
“吡——”哨音响起,最后半节。
化工队的中锋开始犯规了,分数一时僵持起来。
“犯规!计算机系罚球!”裁判高喊。
陆寅柯不屑地哼笑,这瞎眼裁判三次犯规里能判一次就不错了。
球在旋转,旋转着在地面和手里荡来荡去。陆寅柯终于下蹲,起跳,出手,球进了。
他冲上前去又开始抢篮板,像是要把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一并发泄出来。
最后半分钟,分差是二,计算机系以微弱优势领先。
他大概是不会来了吧,毕竟加上延迟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他肯定是不会来了。
竟然有些释然,尽管释然的背后是鲜血淋漓的痛。
那至少把这场球打好吧,即使他不在,也要遵守赢的承诺。
陆寅柯最后一次截到球,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两分球投篮,没中,他赶忙上前抢前场篮板。
他刚伸臂跨步上去,人还在半空中,余光却突然扫到了入口走进的一个穿着雪白卫衣的男子。来不及反应,他的动作有片刻停顿。
就在这时,对方中锋怒吼着将胳膊斜插进了他脖颈和胳膊的空隙间,几乎是以一种要扭断他脖子的姿势压制住了他,并抬手把球够了回来。
陆寅柯失去重心应声而倒,像风中残破的枯叶,却也像掉进了玻璃罐的糖球。他膝盖着地,重重地在地上滚了三圈。
沉闷的声响盖过了哨音,盖过了队友的呼喊,盖过了篮球落地反弹发出的碰撞。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像潮汐一样抑制不住地从他眼里奔涌而出,滚烫地砸在了地上。
他突然觉得委屈。
也觉得疼。
生理反应先于本能,混着情感一同漫溢了出来。
熟悉又好闻,阔别了半个多月的皂香重新钻进鼻里,有人站在他身旁七分愤怒三分心疼地质问起来:“没人教过你怎么打篮球吗?手这么脏怕不是心理有问题吧?”
陆寅柯听着这毫无力度却是杜彧力所能及最大恶意的叫骂,突然又想笑。他一边想哭,一边却又掩盖不住上扬的嘴角,就像是个情绪失控的幼童。
“还坐着干什么?站得起来吗?”杜彧问。
陆寅柯赶紧用手腕抹了两下眼睛,无比温顺地被他架了起来,一言不发。
队友也三三两两围过来了,有问候对方爹娘的,有关心队友的,也有看着杜彧好奇心上头的。
“陆哥,这位是……?”
陆寅柯虽然受了伤,膝盖青紫一片颤颤巍巍站不直,但脸上的笑容却宛如群星闪耀:“这是我男朋友。”
队友们愣了好一阵,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笑道:“嗐,陆哥又开我们玩笑。”
陆寅柯听了也不反驳,只是回头望向杜彧面无表情的侧脸,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甜到他一时忘了痛。
“你架我回休息室吧,这场球赛……”他看了看进篮的罚球,“我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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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瘸一拐艰难地步入休息室,陆寅柯迎着光审视起自己膝盖上紫到发黑的淤青。
“嘶……有点严重啊。”他轻飘飘地瞄了两眼就不再看了,好像那是一样与他无关的物件。
“你来了,”他眨着眼陈述道,“有点迟。”
“……我以为你们打完了,稍微过来看两眼。”杜彧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鸦黑的睫毛敛住半边光影,“但不是赢了吗,那还不错。”
陆寅柯直勾勾地用无比赤裸的眼神盯向他,直盯到他晶亮的双眼再试探着望向自己,“那我要是走了呢?”
“走了?”杜彧下意识抿了抿唇,语气一时间弱下去,“那就走了吧……”
“你是想说算了吧?”陆寅柯快速反问。
“杜彧。”他镇定的声音像带着雾气,有着一二分不定的飘渺,“你知道来了是什么意思吧?”
杜彧不答,只是静静凝睇着他,神色像那个拥有星空的夜晚一样安静。
“你哭了,”他开口,看着对方被染得濡湿的睫毛,“为什么?”
“咦?这都被你发现了?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够好了。”陆寅柯顿了顿,熟悉的窃笑再一次流露在嘴角,“因为太疼了没忍住,除非你亲亲我,亲亲我才能好。”
杜彧皱起眉头,明显是拒绝的派相。但脸上却浮起了红,目光也躲闪起来不再看他。
“杜彧,亲亲我,亲亲我好不好?”陆寅柯佯装委屈,可怜巴巴地捂住膝盖卖起惨来,“哎我好疼啊,疼死我了,呜呜呜呜,只有杜彧亲亲才能好。”
“别烦了,亲了你也好不了,你就不疼。”杜彧有些恼怒地用手掌在他膝盖上拍了一下,拍得陆寅柯嗷嗷直叫,叫得真情实感。
“别拍别拍!疼!真的!我不要你亲了!”陆寅柯鬼叫着按住他的手,转而将脸凑得很近,“那我来亲亲你。”
他小鸡啄米一样把嘴唇轻轻按在了杜彧唇上,吻了三四次,每次都悄悄撅起一点发出些微声响,弄得杜彧尴尬又不安,直起身向后靠。
在他退到椅子边缘退无可退时,陆寅柯总算出手按住了椅角,另一只手抚过他柔软的发丝,最后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他引着他向前靠,自己也微微侧过了面颊,终于停止戏弄般整个倾覆了上来。
他吮着他的唇,舌头偷偷探进去。没受到阻力,便开始大肆纠缠起对方毫无经验,只会像他主人一样躲闪的舌尖。
攻占,掠夺。
这是他的城池,这是他的人。
唇舌交接发出啧啧水声,杜彧承受不住终于伸手推了面前不知休止的人一把,半细的银丝在灯光下显得淫靡又色情。
他开始大口喘气,用手背不停擦拭起嘴角,不满地用眼神斜瞥罪魁祸首,却僵在了那一汪春水里。
陆寅柯简直像是又要哭出来,眼里波光潋滟地泛着暗潮,眼角和嘴唇红得如出一辙。
“杜彧……”他呢喃着,伸手搂过面前的恋人,把他死死的锁在了自己怀里,凶悍的力道像是要搅散他的骨架。
“杜彧……”他用面颊起杜彧的发梢,语气轻得像要融化在两人蒸腾的热气里,磕磕绊绊而又生涩地念起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杜彧。”再一次的重复,这次没有停顿,他身上也跟着颤抖起来,“我喜欢你。”
他垂头,把脸深深埋进杜彧脖颈的凹陷处,深吸着气,再一次,再一次地用水汽弥漫的语调重复道,“杜彧,我喜欢你……”
“喜欢你……”
温热的触感沾湿了肩膀,杜彧任他狠命搂抱着,像是要把血脉压进彼此的身体里。
火烧般的痛感,却又无比心安。
终于,他从灼热的身躯间费力抽出了手臂。环过他的背,五指悄悄伸直,最终却又妥协般揉上了那头杂乱而汗湿的发丝。
或许实在是太潮湿,一切又太黏腻,他揉了两把就逐渐下移,触碰上了对方坚实有力的背肌。
炽热的手感下是迅猛而强力的心跳,它跳得是如此用力,如此赤裸,如此坦荡而生机勃勃。
他想他此刻的心跳一定也是和它的主人一样丢人的。
他动了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起来,节奏缓慢,带上安抚的意味,就像在哄一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孩。
“……嗯,”他轻声应道,像幼小的猫叫一样柔软,“我听到了。”
“我听到了。”
作话:【小剧场】
“杜彧……”对方又轻声嗫嚅起来。
“嗯?”
“我……硬了。
第51章 好胜
“你真的可以?”
杜彧的声音隔过水幕远远传来,入耳听得不真切,但也好在不真切。
“小伤!你男朋友身体可好了,以后还要伺候你呢,不好可不行。”陆寅柯低头在花洒下站着,极速的水流溅起水珠,不停从冲击的实体上跳跃下来,奔向深不见底的排水口。
他开的是冷水,一点蒸汽都没凝聚到毛玻璃挡板上。
好在时节刚刚入秋,余温还暖着,洗个冷水澡还不至着凉。
但说起他为什么要在体育馆洗冷水澡,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在刚刚和杜彧接吻的过程中,勃起了。
少年人的自制力是真的极差,差到只要对视就能红脸,接吻就起反应;差到做梦也旖旎,一旦独处就只剩欢喜到满溢的情欲。
但还太早,他可不能把好不容易才露出粉白肚皮的刺猬给吓到。
等反应基本冷却,陆寅柯这才用温水简单捂热了身体,拧合了旋轴。
他把手习惯性往右一够,再两边摸了摸,空无一物,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了遮掩鼓鼓囊囊的运动裤,一时躲得太急,忘带了毛巾。
“那个,杜彧——”他喊出声,“我毛巾没拿,就在刚刚休息室的柜子里,能帮我拿一下吗?”
“哦,”他听到了杜彧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但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你柜子是哪一个?”
“我包你认得吗?黑色的,挂在柜门上那个。”他应道,“你要认不得就打个电话,手机在包……”
然而他话音未落,毛玻璃门就呲啦一声被拉开了。一只细长的胳膊递了进来,抓着一块米色的毛巾。
那只手的手型很好看,五指修长,每个骨节的比例都十分匀称,指甲圆润带粉,微微反光。
他伸手,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的恍惚。理智告诉他该拿毛巾,但他却更想拽过那只精巧的腕骨,把他的主人一并扯进来。
他想把那只一掌可握的腕骨按在墙上,看淋浴间潮湿的水汽沾湿他的发丝;想把腿跨进他的双腿之间,俯下身磨蹭他的鼻梁;想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褪去,用手指描摹按压那曼妙美景;也想抓着他的手探到自己身下,用他的气息和温度带来至高无上的欢愉……
“拿啊?”门外人不知道他的遐思和妄想,疑惑地催促起来,“你还好吧?”
陆寅柯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而心虚地接过毛巾,在自己的一头鸡窝上手法粗暴地揉搓起来。
他抵着门把,深深喘息,低头看向自己才冷静不久却作势又要抬头的小兄弟,在心里狠狠唾骂了几句。
“哎陆哥!赢了赢了,多亏你,你还是本场MVP!”
洗完澡的陆寅柯一踏进休息室就听见了队友熟悉的叫喊。他们才刚回来,汗水和汗臭似乎蒸腾了这个小小的房间。
“今晚我们去吃火锅庆祝,陆哥全场最佳必须赏脸!”其中一个染了小黄毛的,边开柜门边转头看向他,“哎你都洗好啦?平常不都回宿舍洗的吗?”
陆寅柯取出柜子里的黑色牛仔外套穿上,又弯腰换起鞋,声音分外懒散,“今天就算了吧,今天有事。”
“哟,咋的,酒桌王子不来了?”小黄毛一脸震惊,“真陪嫂子温存去了?”
“嫂什么嫂子,陆寅柯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那你是不是还真信他能一夜七次啊?”旁边一个跟他体型差不多的人踹他一脚,“那人是杜彧,校青协主席,我之前见过一面,他肯定是来找你陆哥办正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