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心计算的未来,我竭力掩藏的不甘,我假意佯装的坚强,我极尽克制的情感,在遇见你之后,却全都付之一炬了。
你是如此的突如其来却又恰如其分,让人猝不及防。
你就是我的黑天鹅,我的黑天鹅事件。
【正文完】
第78章 番外一:独白(上)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圣经》
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其实我早该意识到这点。
从名字开始,我潦草的一生似乎就已经被定好了。
陆是姓,柯是家谱字辈,寅是虎年,一点都不费力。
但我或许还得庆幸一下?不然我就是陆柯了。
倒也不坏。
从出生起,我就一直住在同一片小区。小区翻过新,我也从一栋搬到了另一栋,但还是那个小区。
我的幼儿园在我高中对面,我的小学在我初中对面,幼儿园和小学只相隔不到一千米,只是路口左右拐的问题。
我初中最喜欢干的事,是站在过道看我的小学;我高中最喜欢干的事,是靠在窗台看我的幼儿园。
没什么可看的,我知道。
但就是想看。
发呆永远比身边大惊小怪的聒噪来得有趣。
社交,无聊透顶。
我常常在学校留到很晚,天黑透了才坐着公交回家。
公交要转一趟,运气好的时候只要五十分钟,运气不好的时候一个半小时也有过。
说错了。
运气不好的时候只要五十分钟,运气好的时候一个半小时也有过。
我喜欢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拿书包占另一个。
窗户会开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无论春夏秋冬。
到家的时候,不出意外,饭菜已经凉了。
那个即使在家都穿金戴银的女人,像往常一样优雅地坐在沙发上,也像往常一样优雅地询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我说在学校看书,她了然地点头。
但我知道,就算我不说,她也并不会在意什么。
毕竟饭桌上,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晚上,悲鸣照常响起了,就跟隔壁的贵宾犬十点必然会狂吠一样。
但究竟是它先叫,还是她先叫的?
又或者是他?
我也搞不清楚。
但有一样是确定的,没人会来阻止这场闹剧。
剧中人也一样。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能视财如命,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能视事业如子。
那我算什么?
一个为了讨好即将去世的老头而计划产出的物品吗?
最大的价值只是被一个不爱我的女人拿去炫耀。
可她从不知道,我努力的唯一原因,只在她打电话时口中“我家儿子”四个字。
也是够卑微的。
算了,无所谓,过着吧。
千金难买高兴,人间并不值得。
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我看着这世界的形色,形色却并不因我改变。
高二那年,那个女人疯了。
她想杀了我。
我本来没想躲,想着死了或许也挺好。
但我没想到会那么疼。
疼得世界都亮堂了。
于是我把她按在地上,割向了她的动脉。
我说不清那时的感受,只觉得血液奔流。
我以为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方法。
我开始逃学,学着吸烟喝酒,染发纹身。
也开始在街头巷尾打架,和网吧油腻的软座相倚而眠,彻夜不归。
我还开始学着交友。
虽然用拉帮结派才更合适。
但无论如何,那是我的第一帮“朋友”,一群无论我多冷漠相待都能热脸相迎的“朋友”。
而且戾气越重,他们就越喜欢;越残忍暴力,他们就越崇拜。
我享受被崇拜的感觉,便一度产生了幸福的错觉。
我越发以为这才是我该过的生活。
他们说好,有钱一起挣,有难一起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老一套说辞了。
我蹲在暗巷油渍的铁皮桶上吸着十二块一包的红南京,暗暗嘲笑他们可悲。
不敢承认自己也在心里默念了。
半年后的一场斗殴里,有人失手了。
他们捅死了人。
市警局副局长的小儿子。
捅人的那个是兄弟里的大哥,家境殷实,仗义疏财。平日里宣称要依附他,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小弟,很多。
但真进局子录到口供,没有一个人跳出来担责,反而全将矛头直指了大哥。
义气。
确实够义气。
我突然庆幸自己没有表态,不然我也成了傻子。
又一次的一厢情愿。
根本没人会当真啊,不是吗?
所有事情都一样。
所有。
后来,大哥被保释了。
资本的力量与复杂的人际关系网,让别人代他做了替死鬼。
那些出卖他的人,下场都很惨。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了钱权的重要性。
它从来不在于你如何使用,而只在于你究竟有,或是没有。
错过了高考,我开始复读。
所幸,成绩不错,考上了全国有名的大学。
我已经知道世上没有真心这样东西,违心和虚伪能让所有人都变得轻松。
还能让人变得受欢迎。
我开始对着镜子练习自己的微笑,看着综艺学习说话的技巧,刷着微博观察人们喜欢的模样。
只是口袋里仍然常备着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没人知道。
渐渐的,我发现自己好像演得不错。
又一群“朋友”围拢了过来,跟我谈天说地,互诉衷肠。
好像跟以前有一些不一样。
但是真的不一样吗?
我无法相信。
也不想再去相信了。
演了一学期,我越来越熟练了,似乎跟谁都能攀谈两句,周围的人也越聚越多。
有眼熟的女生向我表白了,不少,她们都说喜欢我。
但是……喜欢?
喜欢又是种怎样的情感?
能让人快乐吗,就像我以前听到的“我家儿子”一样?
我开始好奇她们口中所谓的“喜欢”,便答应了。
期待吗?
其实有点。
我实在,实在,实在,太想知道被爱的感觉了。
“喜欢”是个很简单的双音节词语,如果说了就是喜欢,那我可以说一万遍。
但很奇怪。
真正的“喜欢”,对于我来说,对于她们来说,究竟又意味着什么呢?
是一刻不停地给我发微信吗?
是常常让我陪她们逛街约会吗?
是冲我撒撒娇叫声亲爱的就能叫做喜欢了吗?
可我一看到她们对奢侈品那种向往的眼神,就无法抑制地恶心。
有人拉着我开房,我去了。
她很主动,揉着我,主动贴上雪白的胸,喘出娇媚的音。
我确实起了反应,生理极其亢奋,催着我找个地方赶快捅进去。
但我做不到。
我想到了齐红霞。
我觉得恶心。
“陆寅柯是个渣男。”
“阳痿。”
“他不会爱。”
诸如此类的话语都向我砸来,逐渐淹过了我的头顶。
我沉入了海底,却只想安静地睡一觉。
我有些累。
其实,我觉得她们说得没错。
无论我怎样伪装,厌恶就是厌恶,勉强就是勉强。
渣男也就是渣男。
可她们对我的喜欢也只不过是多巴胺分泌的产物,一时蒙蔽了双眼,或许对谁都差不多。
而我只想找到那独一份,甚至不用从喜欢我开始。
但我真的能找到吗?
像我这样恶劣又虚伪,情感淡薄还不懂爱的人?
算了吧,怎么可能。
真是别再做梦了。
大概,我这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喜欢”和“爱”了吧。
对我来说,那实在太奢侈了。
或许我生来就不配被爱吧。
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第79章 番外二:独白(中)
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
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
——《梦与诗》
第一次听到“杜彧”这两个字,是在一场例会后的聚餐里。
两个学妹欢欣地讨论着几天后的讲座,说有位清秀学长会作为代表发言。
我并没在意,只是用着惯常的嬉皮笑脸问她们,有我帅吗?
她们说有,给我看了照片。
也就还行。
挺一般。
我不以为然。
几天后的讲座,我去了。
但我并不是为了看他,只是正好差一场而已。
哪场都一样。
去得晚了,我只能坐在第二排。斜前方就是他,我差点没认出来。
原来一般的不是他,是拍照人的技术。
而且不是一般,是很差。
这个我忘了名字的人,其实还挺好看的。
还不错。
那场讲座好像是青协的志愿经历分享会,长且无聊,还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正能量。
志愿,说到底就是一群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傻子,妄想着通过几小时的形式主义去帮助另一群比他们还傻的傻子,同时还不能忘记面带微笑。
可他们帮得了一时,帮得了一世吗?
什么都不会改变。
改变的只有他们自我膨胀的内心罢了。
我越听越无趣,连带着手机都索然乏味,只好撑头看他。
我看了很久。
他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一眼都没看过我。
这样的人一般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极端自负,一类毫不在乎。我觉得他属于后者。
好歹也看一眼啊?
真是无情。
不过也无所谓,我早就习惯被忽视了。
只是不论来几次,这样的滋味都并不很好受。
真讨厌啊,被忽视。
真的很讨厌。
他终于上台了,但是严肃得很,像个不会笑的漂亮冰雕,好看却硌人。
这时我才知道他是青协某一部门的部长,我正带的一个学弟就是他手下的干事。
怪不得他天天在群里哭天喊地,碰上这样一个部长,可不就是遭罪吗。
但我只是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选择青年志愿者协会呢?
似乎跟他不太相符。
他开始讲了,但跟前面几个有所不同。
抒情极少,更多的是数据和执行情况,简直就像在分析绩效一样。
我并没改观,依旧认为志愿是个没什么意义的玩意儿,但我有点欣赏他了。
更重要的是,他长得确实,挺好。
声音也好听。
可为什么越是我渴望察觉的人,就越是看不见我呢?
又或者是因为他看不见我,所以才渴望?
这世上总有两种人。
一种越知道结果就越逃避,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失败,他也输不起;
另一种正好相反,越知道结果就越要上,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成功,他为了那份不服,也没什么可再失去。
前者怯懦,作茧自缚;后者鲁莽,飞蛾扑火。
我不知道我算哪种,只知道更偏执的是我。
我对他的感觉只来源于这点纯粹的不甘。我欣赏他的目空一切,却也恨。
他必然是位宠命优渥的少爷,享受了所有我没有的。
我想报复他,也更想让他看到我。
毫无由来且无理取闹的欲望。
我抢了他的项目。
没办法,有契机。那个小学弟一直停止不了嘴里无意义的念叨,我就大发慈悲帮他办了。
当然冠的是我们社团的名字。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我开始嘲笑学生组织的办事效率。
原来是我高估了他的能力。
他主动加了我好友,用户名叫京兆杜氏,备注是杜彧。
京兆杜氏,京兆杜氏,真是好一位翩翩的世家公子。
他是为自己的姓氏感到荣幸吗?真巧,我正好为自己的姓氏感到不齿。
要不是它,我就不用出生了。
从他加了我好友的那刻起,一切就没什么趣味了。我觉得我的目的达到了。
跟他聊天真是相当无聊,公事公办还逆来顺受。就连讽刺都客气得过分,好像永远不会把人放在心上一样。
看来真是从小过惯了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所以才能这样从容。
真是令人讨厌啊,真的很讨厌。
没有给我带来任何的惊喜。
就这样吧,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两条不重合的直线,要么平行,要么相交。
我们的交点已经出现,不会再有下一个了——除非一条先弯成折线。
而这个一厢情愿的拐点,不会由我去创造。他更不会。
所以,结束了。
关于我跟他的一切。
我原以为会是这样的。
那天正好是我生日,宿舍的几个兄弟又要出去喝酒。
行,那就喝吧,他们又得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