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骋于是夹了一筷子放陶淮南碗里,陶淮南垂着眼睑老老实实吃了。
汤索言跟陶晓东说:“我才发现小南也挺多小心思。”
“才发现啊?”陶晓东“嗤”地笑了声,“小狐狸一只。”
“之前没看出来。”
陶晓东过会儿说:“你也不看是谁弟弟呢?我弟还能真从里到外都一条心思那么乖?也就是看不见,这要能看见不定怎么上房揭瓦去了,我们家孩子都俩心眼儿。”
汤索言听他这话,笑了下,看向他问:“你心眼儿多?”
陶晓东也回看他,点头道:“多。”
汤索言挑眉:“多多少?”
陶晓东:“也没多少,全看怎么使。”
陶晓东说完自己先笑了,想了想又说:“要都往一个人身上使,那正经是挺够用。”
汤索言收回视线,拿起水杯抿了口水,浅笑着点了点头。
工作日吃顿晚饭,第二天不是周末都各有各的事,这顿饭不会吃太长时间。定的这个地方离汤索言的小区不算太远,这也是陶晓东特意挑的地儿,不用耽误汤索言太多时间在路上。
其实这家店汤索言常来,只不过刚才没提。
结账买单的时候经理看见了他,打招呼问了声好。
汤索言礼貌回了一声,挺礼貌挺客气。
陶晓东看着他跟人问好,想起最初汤索言给他的印象就是这样的,人很好,但是清冷,有距离。想到这儿陶晓东又不免想到了唐宁,想起上次汤索言说他们骨子里其实都是一种人。
陶晓东不算太了解唐宁,浅淡的几次接触交流都不深。
但他总觉得这话不对,他们也并没有那么像。
几分钟之后,陶晓东就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思维发散那么快,他就不该想到唐宁。
想什么来什么。
跟唐宁脸对脸照直着打上照面的时候陶晓东多多少少有点尴尬,倒不是他自己有什么尴尬的,只是觉得旧情人相见的场面很别扭。别扭里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坦荡,以及更别扭的另一种不着边际的为别人一段十几年的感情消逝而升起的遗憾。
唐宁和汤索言自然也都看到对方了,俩人对视着,谁也没先开口。两人脸上都平平静静的,不见谁意外也不见谁眼里有触动。
心里有没有不知道,反正脸上切切实实谁都没有。好像真的一切都过去了,老熟人见面,不难受。
陶晓东先开口,打招呼:“唐医生。”
唐宁点点头叫了声“陶总”,随后看着汤索言叫了声“言哥”。
这一声“言哥”叫得,八成仨人心里仨心思。要再加上隔不远处一只小狐狸,那就是五个人心里四种心思。
汤索言应了一声,随后问道:“也过来吃饭?”
“嗯,”唐宁回头看了看他的车,正好这时候从车上下来个人,唐宁说,“同事帮我个忙,我请吃饭。”
同事跟汤索言显然也打过照面,抬起手笑着晃了晃。
看这样估摸着是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分了的事。
唐宁又看看眼前的汤索言和陶晓东,问陶晓东:“那是你弟弟吗?之前听你提过。”
陶晓东点头:“对,我俩弟弟。”
“都挺帅,”唐宁浅浅笑着,“像你。”
陶晓东笑着说了声“谢谢”。
话说到这儿就没得说了,说再多不符合现在尴尬的身份了。
很多事儿其实都真挺寸的,除了出去医援做活动以外,不出门在本市陶晓东和汤索言一起吃饭一共就这两回,回回都让唐宁看见了。
这事儿要往玄了说,或许是人不能揣歪心思,心不正就过不舒坦。
那要再往歪了说点,也可以说是该让谁看见那就得看见,躲都躲不开。
各自道了别,陶晓东和唐宁互相道了回见,该吃饭的吃饭,吃完该走的走。
这一出闹得陶晓东跟汤索言道别的时候也有点没话说,陶晓东故作自然地说了句改天再约。
汤索言点头“嗯”了声,跟俩小的也说了个再见,然后跟陶晓东说:“过两天把小弟眼睛再拍照发我看看。”
“记着呢。”陶晓东说,“回吧。”
俩人各自走了,当时陶晓东觉得挺自然,过后想想,自然个屁。要真自然他得提唐宁,他得问问汤索言看见唐医生心里什么感觉,再顺势推一把,说你们怎么不多聊两句。
这只字不提的,弄得好像他比汤索言还别扭。
陶晓东在说话上从来不掉链子,这次倒真觉得自己圆得不漂亮。
之后第三天,迟骋眼睛好多了,陶晓东拍了个照片给汤索言发了过去,说:没事儿了言哥。
特意挑的工作时间,上午九点多最忙的时候。这个时间汤索言要么手术要么出门诊,他根本都不揣手机。
所以这条汤索言上午没回,中午十二点多才回了个:恢复挺好的。
陶晓东吃完了饭正拿了个瓜啃,看了眼手机,没回,揣回了兜。
连着啃了三块瓜,陶晓东漱口擦嘴,上楼画图去了。
事儿一旦不漂亮了,那就是端倪露了太多。在一段舒服的关系里,适度太重要了。话说到哪句玩笑开到哪度,都是相处间心照不宣的默许,在这个范围内怎么都舒服。可心思要是露多了容易招人烦,哪怕人不烦,也容易让人为难。
陶晓东很少让人为难,所以他不招人烦。
要按陶晓东最初想法,这段时间他都没想跟汤索言联系。这回见面纯属是个意外,所以这回见了之后陶晓东也没再打算很快见。
他还出了趟门,出去见见老朋友,放放思维,看点好作品。
汤索言依然是家和医院两点一线,按生活轨迹来讲,汤索言的生活其实很刻板。可医院里哪有什么真的刻板,经手的病患一个比一个难,穿上白大褂的每一天都很挑战。
唐宁是在那次相遇的下一周过来的。
汤索言加了个班,出了电梯看到自己家门口站了个人。
唐宁看见他,叫了声“言哥”。
汤索言挑了挑眉,问了句:“有事?”
唐宁低声道:“我来取个东西。”
“什么东西?”汤索言边开锁边问他,其实密码他没换过,唐宁是知道的。
“一个文件,我那里没有,我记得在书房里。”唐宁说。
“嗯。”汤索言问他,“怎么过来的?”
“开车,下班直接过来的。”唐宁倒是每句话都答得挺规整。
汤索言进去了就没再管他,洗手换衣服。唐宁自己换了拖鞋去了书房。
唐宁拿了个文件袋出来,汤索言问他:“找到了?”
“找到了。”唐宁翻了两下,说,“那我就先走了。”
汤索言点了点头:“嗯,慢点开。”
唐宁说了声好,拿着东西去门口换鞋。
汤索言看着他,唐宁鞋换完,没立刻转身开门。他在原地站了两秒,然后缓缓开口,有点迟疑地问了汤索言:“你跟晓东……现在很好?”
这个问题问得可有点不应该。
汤索言轻挑着眉看他。
唐宁抿了抿唇,汤索言没答,他于是问得更直接了些:“你们好吗?”
汤索言平静开口:“挺好,晓东人不错。”
唐宁直直看着他,像是还有话想说。
汤索言眉挑得更明显了些,问:“你想说什么?”
唐宁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开口,只说:“没什么。”
说完转身走了,轻轻地关上了门,门锁合上的声响发沉发闷。
第23章
陶晓东这趟门出的,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再回来的时候天都有点凉了。
店里人说东哥过于任性,想走抬腿就走,大黄笑呵呵地说随他去。
回来之后踏实干了挺久的活,每天早八点准时到店,晚上一直到天黑才走,时不时还加班塞个图。
从不负责任的老板摇身一变成了劳模。
九月底某一天,当初医援时候答应的那位护士姑娘领着她男朋友过来了。
不穿护士服陶晓东还有点没认出,小姑娘直接站他面前叫他:“陶总!”
陶晓东这才认出来,打了声招呼。
小姑娘男朋友一副学生打扮,看起来确实是陶晓东铁粉,看见他特别激动。
陶晓东问他:“你今天生日?”
“明天!”男生见了偶像还挺局促,“但约的时间是今天。”
“行。”陶晓东跟他聊了几句,男生聊着聊着就表白,说别的也总得回来插一句“东神你真太帅了”。
在纹身方面陶晓东挺扛夸,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看了眼护士小姑娘,开玩笑问她:“男朋友当着你面说喜欢别人,你不管管?”
“我不管,他爱喜欢谁喜欢谁。”小姑娘甩了甩手,“我也当他面喜欢别人,谁也别耽误谁。”
旁边做着准备工作的小工听见还跟着笑了一下,能听不能说的一个小哑巴,笑起来也无声无息的。
“挺自由。”陶晓东拾掇着自己的机器,说了句。
男生约的图是个骷髅,特意说了不用提前定图,随东神手感。陶晓东大概跟他说了下图,男生一直点头,一点意见没有。
“陶总你不用跟他说,他是你迷弟,你说什么他都觉得好,你弄你的就完了。”护士说。
“对。”男生接得毫不犹豫。
小哑巴在旁边又是笑。
陶晓东迷弟挺多的,但今天这个迷得有点厉害。陶晓东笑了下说:“那我就不说了,别我弄完你不喜欢就行。”
“那不可能。”
陶晓东给人纹身不用麻药,影响效果。用他的话说,那么想有个纹身,还怕这点疼?
男生挺能忍疼,基本没出什么声。后来时间长了痛感累积,头上渐渐有了汗。小姑娘玩笑归玩笑,还是心疼男朋友的,开始找话跟他聊天。
男生坐得直直的,陶晓东问他:“疼了吧?”
“还行。”
“肌肉放松。”陶晓东用手指点了点他肩膀,“别绷着。”
“他那也可能是激动的,见着偶像了,偶像给扎图。”小姑娘说。
男生看她一眼,笑了声:“酸了吧?”
“酸呢。”小姑娘撇了撇嘴,“我前两天刚让我偶像训了一顿。”
“偶像谁啊?”陶晓东随口一问。
“您朋友,”男生替她说,“她们汤主任。”
陶晓东动作停了下,意外了,侧头看了看小姑娘。
“我们医院男神,谁不喜欢。”小护士还挺自豪,提到汤索言才想起来,跟陶晓东说,“啊对了,早上我下班之前还跟他说今天来您这儿来着,主任说那顺便替他跟你带声好吧。”
陶晓东听完点头笑了下,没说什么。
后来人走了之后陶晓东发了条消息给汤索言:你把我删了啊?
汤索言下班看到消息后没太看懂,回他:什么?
陶晓东:没删啊?没删都得让别人帮着带好了?
陶晓东是开了个玩笑,汤索言直接回了条语音过来,声音里带着笑意:“太久不联系了,找不着了,差点忘了你叫什么。”
陶晓东于是说:“那快点见一个吧。”
这俩人确实挺久没见了,说起来自从甘肃回来他俩也就见了那一面,遇上了唐宁。那次之后一直没见过,陶晓东出门了,俩人也没什么契机见。
互相发了几条消息,即使挺久没联系但说起话来也没见生疏,还是很熟。
陶晓东问:“找个周末你有空出来吃个饭?”
汤索言想了想说:“这周我出差,下周吧。”
陶晓东说行。
口头约了这么一下,也不一定算数,都是忙人,说不准到时候谁就有什么事儿了。
夏远这段时间找了陶晓东两回,陶晓东不太想出来,敷衍着应付过去一直也没跟他见。夏远是个生意人,习惯酒桌上谈事儿,所以这人局很多,整天在外应酬。确实钱挣得多,但有时候喝多了也吐吐黑泥,说谁都不容易。
谈事儿的时候总不能单枪匹马,所以会攒个局,相关的不相关的朋友坐一圈,为了让桌上热闹,什么话题都有得聊,也为了让场面看起来不那么商业。
陶晓东这么一个有地位有样儿的纹身师,能聊的就太多了。因此夏远经常找他,陶晓东闲着的时候就去,也算是帮他个忙。当初陶晓东还穷着的时候夏远就已经挺成功了,帮过他的陶晓东心里都有数。不过朋友之间不计较这些,计较多了生分。
这回夏远倒真不是为了谈事儿,他就是习惯了干什么都想找陶晓东一起,真是铁兄弟,时间长了不见就惦记着想。
这次算是个同学局,夏远的生意都离不开医药,所以得维系着跟师兄弟们的关系,哪怕并不是为了跟他们有什么合作,但他不能离开这个圈。这一屋二十多人,大部分都是医学院的,有夏远有田毅,也有唐宁。
陶晓东跟唐宁在这样的场合下再次打了个照面,他们最初就是这样认识的,陶晓东还帮他挡过酒。这次见了俩人都挺自然的,该打招呼打招呼,该怎么怎么。
唐宁其实在这一堆人里依然是不同的,尽管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尽管这里面也有很多人到现在也在做医生。唐宁就属于从里面一眼就能挑出来的。
陶晓东隔着众人看他,觉得唐宁气质终究是不一样。
这一桌大部分陶晓东都认识,也有几张生脸。其中有两个是今年刚从外地调回来的,以进修的名头,想要托托关系留下来,到现在还没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