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雪涛说:“你父母确实相爱般配。我活到这岁数了,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没当着他们的面亲口说些祝福。”
“爷爷……”宴若愚吸吸鼻子,感动得都要哭了。
宴雪涛摆摆手,满脸笑容:“所以啊,我的宝贝孙啊,你要是有什么小秘密,没必要瞒着爷爷,爷爷现在心态特别好,你什么都可以跟爷爷说,什么都可以问。”
宴若愚到底没掉眼泪,笑嘻嘻道:“嗯,我今天来确实是有话想说,和我跟姜诺有关。”
宴雪涛暗暗高兴,心想这小子终于要和自己说实话了。他拿宴松亭和程婴梦抛砖引玉,就是想告诉孙子,他不反对姜诺和他处朋友,也挺中意姜诺。
再说了,他上哪儿再找个比姜诺更能镇住宴若愚的娃娃,宴若愚从欧洲回来后的状态好得堪比重生,他都大半截身子快入土的岁数了,资产金钱在他眼里就是冷冰冰的数字,哪有孙子脸上真心的笑容重要。
宴若愚缓缓开口:“爷爷,我想问问你——”
问吧问吧,宴雪涛想,你奶奶留给你妈妈的翡翠镯子现在就在我兜里,高货满绿糯冰种,圈口五八一三,姜诺戴刚刚好。
宴若愚认认真真:“我想问问,您求神拜佛那么多年,觉得哪个庙口碑最好,观音菩萨最灵?我和姜诺去给他烧参赛证。”
宴雪涛的手都伸进衣服兜了,眨眨眼:“???”
第37章
四月,岭安城,花禹村。
裴小赵活脱脱像个农村出身的暴发户,戴着墨镜,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像衔着雪茄,开着奔驰车穿过乡村水泥路小道,最后停在一处其貌不扬的寺庙前。
岭安城多寺庙,大到闻名全国的灵隐寺,小到村镇山间的小庙,有人迹之处就有香火缭绕,来客的寄托和祝福终日不绝。
但裴小赵眼前的地儿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佛家寺庙,他摘下墨镜吐了狗尾巴草,再没丝毫扬眉吐气衣锦还乡的劲儿,点头哈腰地给坐在后面的宴若愚介绍:“老板,这就是您族谱老家的元帅庙。”
戴着n95口罩的宴若愚随即打开车门冲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憋坏了似地叉腰喘气,上车后就拧着的眉毛终于舒展开。
随后姜诺和裴小赵也下车,他们俩淡定多了,宴若愚正要往庙里走,他们没跟上,而是站在原地。
宴若愚只能走回来,疑惑地问裴小赵:“愣着干嘛,把后备箱的贡品拿上啊。”
“来看望元帅老爷的人是您啊。”裴小赵委屈巴巴地眨眨眼,“老板,按规矩,这些东西得您拿才显得有诚意。”
宴若愚瞬间呆滞,走到后备箱前望着那只闭眼的熟猪头都忘了保持严肃,条件反射地来了句“我透”。
花禹村是他的祖籍,这座元帅庙位于花禹村和其他五个村中间,被称为“六方保界”,很多在外经商的花禹村人但凡回乡,肯定要来元帅庙拜拜,供上水果和肉食请元帅老爷品尝。
没错,元帅老爷吃荤,盘子里除了猪头,还有烧熟的鱼虾海鲜,宴若愚觉着那味道一言难尽,但散发出迷人气味的猪头就是给元帅老爷最好的贡品。
“我来拿吧,你提水果就成。”还是姜诺行动派,正要那一大木盘熟食端起来,宴若愚眼疾手快地先他一步抓住盘子两侧,对姜诺体贴道:“水果轻,猪头还是交给我吧。”
说完,宴若愚戴上了手套,防止木盘边缘的水渍和油腻粘到手上。寺庙里面卖香火的老头终于等到他们三人入内,带头的小伙子长得可俊了,手里端着的猪头肥头大耳,嘴里还衔着根尾巴,福气得很。
不同于正规佛堂,花禹村的寺庙里没有大雄宝殿,取而代之的是元帅老爷的塑像。宴若愚把猪头放在塑像前的木桌上,把脱下的手套给裴小赵:“送你了。”
裴小赵无比珍惜地将碰过猪头的LV手套放进衣服口袋,问:“老板,那辆大g后备箱也有猪头的味道呢,您看……”
宴若愚面无表情地瞥了裴小赵一眼,裴小赵乖乖闭嘴,帮着姜诺摆盘水果,除了给元帅老爷,还要给楼上的文昌帝君以及观音菩萨。
随后他们买了香火油烛,这气味宴若愚还是能接受的,和姜诺一起站在裴小赵身后,听他一本正经地指点。
裴小赵出了庙门,站在宴若愚和姜诺的身侧,清了清嗓子后拉长声音道:“你们俩听我指挥哈,一拜——天——地——”
并排而站的姜诺和宴若愚举着香看向裴小赵:“???”
裴小赵纳闷:“你们俩怎么不拜呀。”
宴若愚更纳闷:“我们俩来求比赛顺利的,又不是成亲。”
“你求什么都得先拜天地啊。”裴小赵牢记临时出差不能陪同的宴老爷子叮嘱他的流程,解释得头头是道,“你们看,这个庙四四方方,庙门正对一个大戏台,中间露天,所以这第一拜得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有祖国河清海晏,我们才能事事如意。”
八百年没正经拜佛的宴若愚:“……”
“……行吧。”宴若愚总觉着别扭,但还是和姜诺照做,先拜天地,然后入庙内拜元帅老爷,求两人下个月比赛顺利。元帅老爷不仅吃肉还喝酒,宴若愚给塑像前道酒樽满上后还想提着酒壶上楼给别的神仙也倒上,裴小赵连忙拿过来放回原处,说文昌帝君和观音菩萨一样,不吃肉也不喝酒。
三人上楼,在文昌帝君像前供上新鲜水果。这位掌管功名利禄的道教神仙才是今天的主角,宴若愚点上香烛后小心翼翼地把两人的参赛证烧过去,心里头那叫一个美滋滋,想着普济寺没什么了不起,求观音菩萨的人那么多,林淮排上号都得猴年马月了,他和姜诺另辟蹊径来求文昌帝君,肯定很快就能被精准保佑。
但观音菩萨还是要拜拜的,拜完后裴小赵看了看时间,说他们还需要再等会儿才能离开,不然神仙们没吃尽性他们就把贡品收拾走了,神仙们会生气的。
宴若愚在国外生活太久,对寺庙文化连点猎奇心都没有,倚靠在门口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各种讯息,要不是往旁边瞟了一眼发现姜诺不见了,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也就这么打发过去了。
他重新进庙,很快就在二楼的侧厅找到了姜诺,正要喊声名字,却发现姜诺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壁画上。
宴若愚走近,在离姜诺三两步的地方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佛像后斑驳未补色的壁画。那上面画的是观音的三十三种化身,亦男亦女的菩萨一会儿骑坐在岩石上手持书卷,一会儿脚踩龙头怪物,一会儿身后有火焰圆光大放光明,一会儿变成姜诺回眸望了自己一眼。
宴若愚的一颗心莫名被揪了一下,低头使劲揉眼,再睁开,姜诺在模糊不清的视野里逐渐变得清晰,关心地问:“怎么了?”
“没、没事,眼里进沙子了,没事。”宴若愚说着,往后退到栏杆处倚着,示意姜诺继续看壁画,他不会打扰。
姜诺隐隐觉得奇怪,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儿,继续观察壁画的配色也没之前那么全神贯注,便突击似地突然扭头,宴若愚果然在看自己。
姜诺问:“你盯着我干什么。”
宴若愚心虚地挪开视线观天瞅地:“没有,我看菩萨呢,没看你。”
姜诺咬定:“有。”
宴若愚特别快:“没有。”
“明明有。”
“明明没有。”
“就是有。”
“就是没有。”
“就是好看。”
宴若愚脑子跟不上嘴掉坑里了:“就是不——。”
姜诺不说话了,抿着唇,到底还是没憋住,被宴若愚偏偏要反着说的嘴硬样逗笑了。宴若愚不死心,绞尽脑汁要挽回颜面,挠挠头发支支吾吾:“我是说……我的意思是……”
他灵光一现:“我是想说你上镜!”随后站到姜诺面前,捏住他的下巴端详各种角度,“我看人很准的,很多人在照片里特精致,到摄像头里就不耐看了,但你不一样,骨相好皮相轻盈,现实生活里瞅瞅吧……清新寡淡没特色,到镜头里反而会立体不挑角度,怎么拍都Parfait(完美)。”
宴若愚的手指捏在姜诺的嘴唇两侧,故意一挤让他嘟起嘴,迫不及待地提议:“姐姐你去拍《CitySounds》的MV吧!”
鼻孔正对着宴若愚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的姜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姜诺挪开宴若愚的手,哭笑不得,“自作主张给我报名比赛就算了,还拍MV?你饶了我吧,我又不出道。”
“我是认真的。”宴若愚的神色确实很正经,“你也说过这首歌的词很好。那么好的词值得一个好的MV,吸引更多的人来了解这首歌。”
姜诺推脱:“那烦请你去找专业的有名气流量的演员,别折腾我,大、少、爷。”
说完,他满不在乎地往楼梯的方向走去,却在宴若愚提及那个名字后停下脚步。
宴若愚说:“姜善肯定希望你的身影出现在这样的主题里。”
姜诺并没有在宴若愚的话音落下后就立即转身,而是怔了几秒,缓缓扭过脖子,眼神微妙。
“我发现你现在——”
“我现在特别会换位思考。”宴若愚抢话,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几个说唱歌手能拥有MV啊,姜善活着的时候也没有,你要是能拍一支,姜善在天之灵知道了更高兴。”
宴若愚代替姜善给姜诺做决定:“明天我就去联系导演。”
姜诺:“……”
姜诺无语且无奈,宴若愚就当他答应了,推着他的肩膀下楼,暗暗得意自己真聪明,只要在恰当的时间场合把姜善搬出来,就能把姜诺安排得服服帖帖明明白白。
这首歌是他和林淮的合作曲,要拍MV肯定也要征求他的意见,林淮没理由不同意,顺便给他们MV导演。
那是位老朋友,叫犹太,是和梁真同时期的rapper,两人还在地下8英里交过手。后来犹太逐渐转型幕后,不管是拍硬照还是MV在圈内都小有口碑名气。
犹太的工作室在温州,且最近刚好有档期,宴若愚为了效率就专门把人请到岭安城。听完歌看完词后,犹太的团队很快就拿出分镜头的初稿。
《CitySounds》是一首慢节奏的叙事歌,歌词近乎白描没有议论抒发,所有的情感都已经涵盖在词句所描绘的城市景象里。所以在犹太的设想里,如果出镜的不是作为歌手的宴若愚和林淮,而只有姜诺一个人,那么他们可以把摄影机假定成姜诺的眼睛,姜诺坐在公交车里看到的,走在街道上听到的,仰望城市星空想象到的,就全都是歌词里唱到的。
这样的拍摄并不复杂,但需要大量的镜头用于剪辑,对后期的要求也高。宴若愚刚开始会陪同,站在摄像师边上凝视小小屏幕里的姜诺,那张脸确实不挑角度,镜头从下往上从他的鼻尖扫至星空,光污染的城市里看不见星空,点点繁星又印在姜诺的眼眸里。
如果不忙,宴若愚真想时时刻刻待在这个小剧组里,但杀克重和Neverland即将推出全新的夏季限定联名,他需要回公司和设计师一起闭关。
这一次他们继续沿用丝绸元素并加以改进,鞋盒上的设计理念全英文,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你穿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设计图不是终点,他们还需要多次打样调整细节,成品满意后宴若愚都没想到先给自己留一双,而是带了双姜诺尺码的回沪溪山庄,美其名曰让鞋子先在MV里亮相,给后续发布造势。
他来得挺早,天都没黑,原本以为姜诺还在外面拍MV,但出息扭头看了他一眼后没跑过,而是继续趴在客厅的洗手间前乖巧地等待。
宴若愚走过去,蹲在出息身边揉狗脑袋。昨天晚上他心血来潮地染了个红头发,颜色特别出挑,他问没什么反应的出息:“怎么,不认得我了?”
出息非常淡然地和宴若愚对视,露出迷之微笑,狼嚎一声像是在反问,你不知道狗是色盲吗。
宴若愚听不懂狗语,继续自言自语:“是我的鞋子不好咬还是衣服不好撕,为什么一动不动?”
他跟狗说话呢,声音没必要特别响亮,但门内随之传来的头梳杯罐的落地声异常清晰,出息“唔”了一声,立马站起来摇尾巴,宴若愚也意识到里面有人,直起身敲了敲门:“没事吧。”
“没事。”姜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起来有些慌张。
“需要帮忙吗?”
“不用。”姜诺回绝地很快,但又有些犹豫地问,“能帮我递一下剪刀吗。”
“哦,我找找。”宴若愚从客厅的收纳柜里翻出一把红色的塑料剪刀,来到洗手间前又敲了敲门。姜诺解开门锁只伸出一只手,宴若愚正要把剪刀放置于他的掌心,却发现姜诺藕白的手腕上有几条并不明显的细红勒痕。
“你——”姜诺反应迅速,侧开身子,后腰抵在水槽边缘,险些被推门而入的宴若愚撞倒。他另一只手上也有勒过的痕迹,但不是绳子,水槽大理石面上被粗暴扯下的LED铜丝小灯泡才是“罪魁祸首”。
“吓死我了,”姜诺舒了口气,“你急着……上厕所吗?”
宴若愚摇头,没说话,更没眨眼。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姜诺,穿得衣服很素,色调冷淡,款式宽松,远远看上去身型单薄,走近了,才会发现他的肩膀平整,连接脖颈的线条干练柔和,气质仪态比聚光灯下的名流都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