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来覆去问我要不要回北京,是不是想要带我走?
门口有客房服务的推车,沈欲住的房间果然已经退房,门是开着的,有两个人在里面收拾。我指着那扇门问人呢人呢,里面的人出来说已经走了,还告诉我,我的房费续了一周,续费的人说……
他果然是要走了,把我扔下回那个叫北京的地方。我先是拽着行李箱跑,太慢了,又改成抱着行李箱跑。所有人看疯子一样看我,无所谓,被喜欢的男人亲了又扔下我确实要气疯了。
跑到大堂时我拉住一个经理模样的人问旅游团怎么走,他以为我是没赶上集合的游客,小跑着,找了另外一个人带我去停车场。到了停车场,刚好看到很多大巴车往外开,我问他,好多好多老年人的那个团是哪个,有沈欲的那个是哪个。
他一副答不出来的样子。看来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沈欲。于是我又问,回北京的是哪一个,他立刻哦了一声,指着最大最高的那辆,正往外开的那几辆。
但大巴车已经开出了停车场,我既追不上也不敢去追,因为自己不是旅行团的人,车上不会有属于乔佚的座位,就像北京的那个家,没有我的座位。
可是手里握着2000块钱,这就很好办了。我飞速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就把2000块全给了司机。
“去北京,跟着前面那辆车,去不去?”
司机在犹豫可我没时间了,抓起钱就要下车。他一掌把钱全部扣下,又用对讲机和别人说话,我听着,听懂他在和车队打报告,说什么今天不回去,后天再去交车。
车就这么跟上了,我很害怕,因为我也不知道跟得对还是不对。万一他们是去飞机场、火车站,那我不就傻眼了么?高速路很好走,大巴车队开得也不算快,司机逐渐和我聊上了:“怎么,您这是没来得及上车吧?”
我郁闷死了:“不是,但我哥就在车上。”
值得庆幸的是车没有往别的地方开,看样子是准备一路开回北京,我猜是因为车上老年人太多,上飞机、上火车需要安检,老人还有坐着轮椅的,太不方便。车一直开,从早上开到晚上,每过几小时就停在休息站放人下来。我让出租车停远一些,怕看见沈欲的脸。
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质问他,欺负他。
晚上8点左右三辆大巴车停在某个豪华饭店门口,他们要在这里过夜。我仍旧让出租车离得远远的,握着手机,打死也不给沈欲打电话。
他会不会很着急,很希望我给他打?睡醒了不见人,应该是很着急的,立刻打过去问你在哪里。但我偏偏不,他让我这么着急,我也要让他着急,一个记仇的人绝对干得出疯狂的事。
司机问我:“小兄弟,你抽烟吗?”我说抽,于是我俩窝在出租车里抽着烟聊天。他问我是哪里的人,我说俄国人,又聊了一会儿他问我晚上怎么过夜,我说我就坐在车里睡,你可以上后面躺着睡。
他一直抽烟,一边抽一边唠叨:“唉,这趟买卖来得不值,本来一脚油门开到底,夜里就到北京了,还非要睡一觉。”
我不说话了,讨厌他,沈欲夜里需要睡觉,如果大巴车不给他休息时间,我就下车打架。
最后我俩是坐着睡的,天亮之后我用一点零钱买了方便面、酸奶、面包,他对我才客气些。老年人起得晚,10点大巴车才开始上人,在那群很老的人里我认出来沈欲的年轻脸。
我指着他,告诉司机:“那个就是我哥。”
司机打着方向盘看我:“不是吧,你和你哥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哥可够精神的。”
废话,我们当然不像,沈哥当然精神,他最漂亮了。就这样我们又上了路,大巴车速度不快所以我们也不快。看着路边的风景,我发现树木花朵开始一点点改变样子,颜色也越来越绿,我知道,快到北京了。
真正让我反应不过来的是过收费站,我指着那几个特别大的字问司机:“这些,是什么意思?”
司机用逗小孩的语气说:“那几个字啊,是北京欢迎您。”
不,北京不欢迎我。车过了收费站,我突然一阵恶心,想要下车逃跑,要跳车,要呼吸着新鲜空气跑回我的俄罗斯。我打开车窗,只有阳光和一阵热浪。
北京,我居然真的到北京了,我还有这么一天。我和我的父亲,居然在同一座城市里?但我不是为了他回来的,我像一条小脏狗,追着沈欲的气味,不远万里跑回了沈欲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五一劳动节快乐!
欲崽没有扔掉奶乔,是奶乔跑太快,没有把话听完。
奶乔:我不管我就要扑到沈哥胸口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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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番外-《脏狗》9 [VIP]
北京是什么样呢?
我想过无数次, 也看过无数张图片,都是自己从网上搜索的。我和阿洛一起看着北京的照片一边笑。那家伙很逗,是我最好最亲密的朋友, 我们形影不离, 从认识那天到我离开俄罗斯, 几乎每天都要见面。我想如果他出了事让我断掉一只手或一只脚去救,我也是要去救的。我喜欢朋友,也喜欢家人,要是自己有能力就把朋友和家人聚在一起, 买一栋大房子,再也不要分离。
阿洛当时是这么说的:“嘿!北京看起来和莫斯科很像, 建筑物都是四四方方, 很大气,很规矩。我可能会喜欢北京!不知道北京会不会喜欢红头发?”
我告诉他,北京肯定更繁华, 等我在那个城市落脚就把你接过去。我们一起赚大钱,再也不挨饿,我们会买车,再也不用在冬天冻得脚趾头疼。
现在我终于到这里了,第一个反应是人好多, 多得我很不适应。到处都是人,仿佛无穷无尽的人往大街上涌。失去了边陲保护伞的我惴惴不安, 这是一座不欢迎我的城市。
出租车跟着大巴车左转右转,像被扔进丛林的小蚂蚁, 渺小又不被重视。马路上的车非常多, 非常非常多,我紧紧抱着俄罗斯纪念品商店买来的书包, 想念把我扔下的沈欲。
他是我和这座城市唯一的联系人。
大巴车简直是在城市里打转,它停在不同的小区门口,卸下几位游客再出发。那些下了车的老人都被接走了,我想我可能会直接跟到沈欲家门口。
果真,在一个相当豪华的小区门口沈欲下了车,和他一起下来的老人肯定是他姥爷了,那个每天晒太阳霸占沈欲时间的老人。但沈欲把老人交给一个中年女人却没有留下,他又上了大巴车,车继续往前行驶。
我不清楚他要去哪里,但我要跟着他。又转了大半个城市,出租司机正在抱怨车箱没油了,大巴车终于停下,沈欲从车上走了下来。他只带着一个小行李箱,步行进入路边小区。
我叫车赶紧停下,来不及说谢谢就开门跳车,拎着包,拽着自己的小箱子。这个小区和刚才那些小区完全不一样,倒是像我以前住的地方。
不管那么多了,我跟上去,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秘密跟踪。他进了一个楼洞,站在一层的某扇门前掏钥匙,可是又想起了什么马上走了出来。我赶紧躲到一棵树后不敢见他,奇怪,明明是他把我扔下了,他不要我,可我这么冒冒失失追过来竟然还会胆怯。
可为什么要胆怯呢?就算要躲,也该是沈欲躲着我。是他亲了我就跑,是他不要我,我应该面对面质问,让他知道错了,让他再也不舍得。
趁这个机会我跑进楼洞,找到沈欲住处的感觉令我很兴奋。如果他昨天没有亲那一下,可能我并没有足够的勇气追过来。手机还在兜里,快要没电了,但我坚持不给他打电话或发短信,要让他生生急死。
就这么蹲下来,我等着他,等着脚步声再响。终于我直面站起来,一点点看清楚了沈欲。他的表情从舒展到心虚,我的心脏不在胸口里,大概在他两条眉毛之间,他一皱眉头我就难受。
“小乔?”沈欲回来了,只不过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他绝对看清楚了我却不敢靠近,可他越不靠近,我越是生气。
“你怎么……你怎么来了?”沈欲迈上台阶,“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不要我!”如果说刚才还有胆怯,现在我的身体已经被愤怒占据。什么买衣服、买鞋,买吃的、买矿泉水,原来都是假的。他要扔了我,也没想过我会找来。给我上药又把我扔掉,给我希望又……
原来我的希望就值2000块。
我应该掉头就走,绝不回头,留给沈欲最后的印象是一个决绝的倔强背影。要让他在今后的每一天后悔,让他拥有我的手机号却不敢打。但我朝前迈开步子是向着沈欲去的,被抛弃的委屈压过了刚才的愤怒,冲击我的泪腺。
被扔在俄罗斯我没哭,被扔在黑龙江我也没哭,被沈欲扔下我哭了。我扑到沈欲身上,在他怀里哭,但又不敢出声,毕竟流眼泪不算男子汉行为。我忍,我拼命忍,明明气得发抖却用尽全力去抱他,不止是抱,我还想咬他,啃他,恶劣地表达我的不满和恐惧,要他在乎我,疼我。
行李箱也不要了,书包掉在脚边,我比沈欲矮半头,轻而易举把脸埋他颈窝里。眼泪都是热的,从我眼睛里流出去,再从沈欲脖子流下来。我拧他胳膊,还咬他,像一条被轰出家门的小狗,用还不算锋利的牙尖惩罚扔了自己的人类。
“你……”沈欲被我咬疼了,嘶嘶倒吸凉气,他不抱我,一下都不肯抱,两条胳膊硬直垂向地面,嘴上却埋怨,“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啊?”
打电话?打电话有什么用?打电话能让你回心转意么?我气死了,任他怎么问都咬紧牙关不吭声。楼洞中有我最熟悉的气味,是尘土味,俄罗斯在我印象里就是冰雪和尘土味。建筑物耸立在坚不可摧的经历过炮火洗礼的地面上,既发生过斯大林格勒保卫战那样的巷战,又发生过小伙子徒步20公里只为给阿蕾莎送花的浪漫。
细细碎碎的回忆构成了我的安全岛,我是一个被放弃在岛上的私生子。沈欲靠近我,登上岛又驾船而去,我跳进海里才想起自己没法在水里呼吸。
离开熟悉的岛冲到北京,这真是我人生中的一大步。甚至没想过万一找不到他怎么办,没想过,我光顾得生气,不想万一。
眼泪多得不像话,我揪住沈欲的手指一直抖,身上还有熬了夜的汗味和烟味。沈欲要摸我脑袋,我把他的手狠狠拨开,带着恨注视他。他一个劲儿让我先别哭了,可我控制不住,也不接受他的安慰。
哭着哭着,我承认,我真的真的好想他。现在我不想惩罚他了,他在的地方我就不怕。沈欲在我耳边低语,他好像也吓傻了,安慰人都不会,只会说你先别哭、你别哭啊。我心里还难受着可竟然还会开心,他不会安慰人,不会劝别人的眼泪,是不是因为他没谈过恋爱?
我希望是。
沈欲真的很不会安慰人,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我气得抖了半天他都不知道再亲我一下。明明亲一下脸我就不气了,他偏偏想不到,可能也是被我的样子吓着了,毕竟我知道自己生气起来像要杀人。
阿洛就这么说的。
沈欲劝了多久我就哭了多久,我想用中文告诉他很多事,比如我小时候很喜欢吃香蕉头面包,我曾经在河边捡过一个新的钱夹子,我的桡骨在打架中断了又接上,我这一路跟过来是因为舍不得你。
“别哭了,眼睛该哭疼了……我带你进去擦把脸。”沈欲没解释为什么把我扔下,在我面前拿出了钥匙。门开了,他带我进去,屋子很小窗帘没拉开,到处乱糟糟,所有家具都用报纸盖着。
我跟着他,完全不怕他把我带进屋是图谋不轨,我不是没有警戒心的人,背包里就揣着一把防身的短刀。那是我流浪的时候买来的,过几天我就扔了它,因为用不到了。沈哥管我所以我不能叫作流浪。
客厅很小,和酒店的卫生间差不多大,沈欲带我去了浴室,这里刚好有一个小浴缸。他把浴缸冲了又冲,放了好长时间的水才热,到处充斥着屋子空了很久的气味。
“衣服都脏了,脱了,我给你洗洗。”沈欲弯着腰说。我沉默了一会儿,在要他解释清楚和先洗澡之间犹豫,最后选择后者。水蓄满了,我光溜溜地蹲进去,故意在他面前赤.裸着,要他看我。
这个浴缸真的太小,是普通浴缸的一半,腿屈起来膝盖会顶出水面。我想象沈欲平时怎样在这里泡澡,也是光着,长腿收在胸前,光屁股挨着缸底。
“怎么一天不见就脏成这样?”沈欲拿来热毛巾,毛巾盖在我头上像给宠物洗澡。
“你不要我了。”我不再哭了,可气得肝疼。
“你怎么跟过来的?”他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管我了,没人管我。”我揉着肚子,湿淋淋的脑袋耷拉着。
沈欲拎着我的耳朵让我把脸露出来,我不听话,不给他正脸,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我听到了他心软的声音。
“没不管你啊。”沈欲是叹着气的,“2000块钱是路费,你如果真来了北京,打电话找我,我不会不接。本来想带你回来,你说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