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开个玩笑,谁都没想到他直接不去了,班长笑着留他:“好了,不开玩笑,知道你有家室,以后不嘴贱了好吧?”
江明月语气诚恳,说的倒也不算假话:“真不去了,刚搬过来,还不熟,不好让阿姨白等,你们到福临门说我哥名字,放开了吃,下次有机会一起。”
福临门被江家收购没多久,就在出事的不久前。
从前江明月没关心过家里的生意,大一些的偶尔会听他爸爸念叨,但像福临门这种小项目,他是前两个月看过的文件加起来比论文都多的那段时间才知道。
但他自己不知道,不代表同学不知道。
听他这么说,所有人也都非常自然,甚至都没有因为江明月提到一个还在“里面”的人而表现出什么异常。
最近江家运作良好,有越氏撑腰,江明月他爸爸去世前后出现的几桩恶意收购也都顺利过渡,有脑子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一样,等过几天江明楷出来,海城现金流最充足的还是江家。
“江大哥要是那家店长,说不准还真能给我们打个八五折。”班长说,“可你上门就报大大大老板的名,人家一听,都不用报警,直接给我们送精神病院了可还行?”
江明月跟着笑:“他有会员卡!名字和手机号都行!”
那卡是江明月第一次带江明楷去为了请他吃饭的时候办的,充三千返三百。
吃完饭下楼,江明月又被江明楷讹了一双皮鞋,到最后还忘了拿那张卡。
前阵子看文件,才发现收购案策划的时间就在吃那顿饭之后不久,评估上的盈利是三千块的几十万倍,当时想起江明楷开金口夸的那句“还行”,他还骂江明楷不白出一分钱。
他们一群人站在路边,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俊男美女、浑身名牌很惹眼,回头率很高。
江明月脾气好,但远不是犹豫不决的性格,他说不去就是真不去,同学倒也没再过分挽留。
身后就是新房,江明月边挥手说再见边退后,一辆迈巴赫停在身边,下来的是越仲山。
这儿不是停车的地方,司机继续进小区门,越仲山看一眼几步远的一群人,再看江明月。
“我同学。”江明月说,“你都认识吧。”
又给同学介绍:“越仲山。”
哪用他介绍,这群人刚才臊江明月说得很嗨,见了越仲山一个顶一个老实,叫完“越大哥”,一溜烟儿都跑了。
两人并肩上楼,一路上静得江明月心烦。
吃完饭,江明月回自己书房写东西,还有几份表要填,半小时后,佣人给他添水,说越仲山出门了。
江明月说了声知道了,继续写作业,将近九点才把老实要的一点东西翻译好。
他喝光一杯水,去洗澡,然后躺在床上拿手机看微信群里的小视频,确实很热闹。
按顺序看到第三个,是景语在唱,陈慧娴的夜机,刚开头,唱到离离细雨茫茫星光那句,视频播了不到两秒钟,江明月点了退出。
他赤足到客厅去找书包,从里面翻出Kindle往回走,越仲山也进了门。
看了眼江明月,没说干什么去了,只低头换鞋。
江明月只好说:“回来了。”
他“嗯”了声。
洗完澡以后,越仲山也没在卧室多留,站在大床斜对面的梳妆台前抹了把脸,离得有点远,江明月没太看清楚,好像乳液用的是自己的,晚霜是江明月的。
然后推门出去了。
江明月觉得他应该是去书房,过了会儿,突然想起上次看过的,那里边的办公椅和电脑包装还没拆。
他靠在床头抱着Kindle继续看了会儿,觉得同居一个屋檐下,上次不打电话通知人家吃饭也就算了,今晚不能放大老板自己组装办公椅。
道德感来得很不是时候,脑袋一热就下床跟了出去。
书房门没关,一眼看到里头已经整理得井井有条,连书架上也满满当当。
越仲山好好地在办公椅上坐着,一手放在电脑触控板上,一手拿了杯咖啡,抬眼看站在门边的江明月。
想到越仲山已经住了好几天,他感觉自己有点蠢:“椅子……”
看越仲山没什么反应,江明月拿着Kindle边退走边说:“没事……我以为还没弄好,没事了,你忙吧。”
“十分钟。”越仲山突然收回眼神,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看上去有点不耐烦地说,“回两封邮件。”
江明月没明白,磕磕绊绊道:“啊,噢,好。”
他滚回卧室,爬上床继续看论文。
去年的数据作废,要重新开始没有说的那么简单,业内标准更新了两次,许多做法都变了。
他看得入神,听见了没多久越仲山进来的动静,但没怎么注意。
原本举着Kindle看,慢慢困了,才转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蹭了好几下,闻到一股很淡的柑橘调的香气,是越仲山身上的味道。
想到这个,江明月的心绪也不能平静。
三年前那一晚,他的确有一些印象,但有关越仲山的内容为零。
越仲山应该是清醒的,可他完全没有要提起的意思,所以江明月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抱着自己的枕头纠结,背上突然多了点沉沉的重量。
越仲山摁了床头灯,房间里陡然暗下来,江明月本能地僵了一下,手里的Kindle就被拿走,听声音是掉进了床边的地毯。
越仲山没把他翻过来,就着那个姿势把宽大的T恤领朝后扯。
江明月的心咚咚跳得厉害,根本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又这样了。
几根细指头抓紧床单又放开,反复几次。
他很小声地干巴巴地说:“昨天才……”
越仲山“嗯”了声,动作却不是要听江明月的话的意思。
他动作很慢,也不说话,下巴抵着江明月的肩,两张脸挨得很近,两个人的呼吸都缠在一起,但没有接吻。
越仲山觉得自己没有特别想吻,可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江明月完全把脸埋进了枕头,看上去也并不是很想要越仲山吻他。
所以越仲山只用嘴唇偶尔碰他的侧脸和耳朵。
只有一次,江明月感觉累,但没有累得立刻睡着,跟在越仲山之后进去冲水。
十几分钟后,越仲山又进去的时候,他正呆呆地站着,好像被什么问题困扰,想不出办法。
他的眼神雾蒙蒙,说不清是水汽还是眼泪,眼尾泛红,看向越仲山的目光里有退缩和很少见的求助。
下次不能再这样。
江明月想得很清楚,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对越仲山说。
吃早饭、出门、晚饭、睡觉。
越仲山很少跟他对视,几乎从不主动说话,最多用“嗯”回答问题。
在江明月拒绝的时候也说“嗯”,然后继续。
总是没什么合适的机会。
第15章
周四一大早,徐盈玉来电话,叫江明月晚上回趟家。
刚好明天一整天都没课,他应下,说好时间跟想吃的菜以后,没急着挂电话。
徐盈玉问:“怎么?”
江明月说:“我问问越仲山有没有时间,没事的话,晚上我们俩一块儿回去。”
他们刚结婚,越仲山当天晚上就出差,之后又有好几天,江明月都没回新房。
算一算,已经一个多礼拜,俩新人谁家都还没回过。
婚礼前的规矩和婚礼的流程安排得一丝不苟,这会儿倒把规矩全丢了,关键是两边谁家都也没提。
徐盈玉不提,是因为她压根不想见越仲山,越家那边不提,应该是越仲山的时间表上没这个安排,也没谁能做得了他的主。
但按道理来讲,越家那边还好说,之前见的不少,最近江明月还给越仲山奶奶打过两个电话。
可婚前徐盈玉就没正式见过越仲山,他怎么也得把人领回家一趟,是对越仲山的尊重。
二十四拜都拜了,没道理差最后这一哆嗦。
徐盈玉一时没接话,江明月不等她找借口,抢着说:“那就先这样,我问过他再跟你说,挂了啊妈。”
越仲山从卧室走出来,赶上他挂电话,江明月也没问他有事没事,直接跟他商量:“你今晚上能不能把时间空出来,没急事的话,咱们回我家一趟。”
他想着越仲山应该不会拒绝,果然,虽然整个人还是冷冰冰的,等了一会儿,江明月还是听见他问:“晚上住哪?”
“可能要住家里。”江明月把烤吐司切开,实话实说,“我妈说她想我了,住一晚行吗?”
越仲山敛着眉眼,注意力似乎都在他自己的餐盘上,过了好一会儿,等江明月吃完一半早餐,他才说:“随你。”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得到这种风格的答案,随你,江明月品了品这两个字,十分为自己以及越仲山的下属感到同情,继续吃饭。
早饭的主餐是生滚鱼片粥,江明月加了片吐司煎蛋,一小碟坚果,粥烫,面包干,到学校仅过一条马路的路程给了他勇气,足足吃了二十分钟,才准备出门。
秋凉了,他穿一件zegna的白衬衣,裤子还是水洗蓝的牛仔裤,搭板鞋,考虑到今天回家,才又折回衣帽间,随手换了个书包,阿迪的扔下,拎了个登喜路,再拿块表戴上。
Van Cleef & Arpels的经典款,白金表圈,砂金石表盘,哑光黑的表带,不带什么钻,价格和样貌都很不打眼,但也应该不至于再让徐盈玉专门唠叨他的不讲究。
越仲山不知道在找个什么文件,在书房和客厅进出好几次,刚好跟江明月一起出门。
他走在前面一步,伸手开门,露出腕表,是跟江明月的同系列,虽然是最贵的那一款。
两人在电梯里肩并肩站,下行到二十二楼,进来一个老太太,跟江明月打招呼:“小江上学去?”
江明月把她往里让,伸手去按关门键,边说:“是啊,您去公园?”
“早从公园回来了。”老太太满脸的笑,“我们六点钟就起,买菜、做饭、锻炼、收拾屋子,这会儿都是大上午了,去超市看看有没有打折鸡蛋。”
这会儿刚七点四十,江明月还困着,后腰发酸,衬衣扣子系得很紧,生怕再像前两天那样露点不该露的东西。
老太太是他偶然认识的,儿子在科技园开公司,挑了这儿给老太太买的房子,让她热闹点养老。
前天早上,江明月腰酸腿疼加上直男心理崩溃,在单元楼门口蹲了会儿,碰上她买菜回来,以为江明月低血糖,非要他上去吃口饼干,最后江明月帮她把一大袋打折的蔬菜拎了上去。
聊了两句,老太太又朝江明月旁边看。
他们站在一起,江明月的眼睛圆呼呼,脸上带着笑,浑身都是青春气,但另一个一身正装,领带打的是温莎结,绿松石的衬扣抵着藏蓝暗格纹的布料,头发整齐地拢着,眉眼漆黑,显得面部轮廓深刻,满脸严肃。
两个人气势迥然,没碰着手,也没揽着肩,甚至江明月离老太太更近些,可她看着,就是不像陌生人。
江明月不指望他能自我介绍,主动说:“这是我先生,他姓越,叫……”
“越仲山。”老太太犹豫道,“是这个名字吧?我人老了,记性不太好。”
江明月奇怪,刚“诶”了声,老太太又说:“你们是两口子?”
江明月说“先生”倒还顺口,可听别人说“两口子”,就有些脸红。
江明月没开口,越仲山接话说:“是这个名字,上次您没问,是以前就认识?”
他刚才沉默,但开了口,语气却也非常客气。
老太太看他的眼神变得非常亲切,笑眯眯道:“我是过后才想起来,你是给我儿子投钱那个大老板,上次我看视频,就说怎么有这样俊的小伙子,我儿子还说,老板本人比那视频里头还俊……老板,关想干的怎么样?他性子是有点轴,但是真的肯吃苦,有不好的地方,只管骂他,他听得进去。”
江明月听明白了,可能就是一次注资的讲话视频,但这种场合太多太普通,越仲山应该不会也没有必要刻意去记,这个关想,对越仲山来说,可能就是个面目模糊的路人甲。
没想到越仲山说:“关想工作很好,关卡科技的发展前景也非常好。”
“我都不懂怎么就要叫关卡,年轻人就会起这种奇奇怪怪的名字。”老太太笑得脸上的皱纹深了一层,她看看江明月,又对越仲山说,“你媳妇儿比你俊。”
江明月下意识也看越仲山,见他面色不变,又很客气地回了个:“是。”
几句话的时间,电梯刚好到一楼,越仲山把老太太让出去,跟江明月并肩走。
他忍了忍,还是问:“你记得她儿子?”
“不记得。”越仲山理所当然地说,“科技园的项目都不够等级在总部开会。”
他转眼看江明月:“只是最近几个月的项目里,应该只有一个姓关的,我又刚好有印象,因为副总说,他们在两季度中赔钱最多。”
这段话讲得语气平平,但内容好像令人堪忧。
江明月不知道怎么接,越仲山又说:“会赔钱的公司也会赚钱,如果连赔都不会赔,注资都找不到。”
江明月当然还是不懂,他能懂才是怪事,但今天的沟通氛围让他有点受鼓励,如果晚上回家能保持这样的状态,那他在徐盈玉那里,也就不至于太下不来台。
然而很快,没有第三者在场时的氛围就冷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