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开始唱以后,又好像没有那么难。
因为越仲山在蜡烛后面看着他,比江明月想象中要严肃和认真得多,也没有要笑场的意思,更没有同样觉得尴尬。
四句“祝你生日快乐”,等江明月唱完一遍,他立刻对江明月笑了一下,半握的手搁在餐桌上,腕表的表盘闪闪发亮,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说:“第一次私下过生日。”
这桥段似乎很老套,可当下放在越仲山身上,听在江明月耳朵里,又很不一样。
他心里更酸得软了一下,后悔自己早上又累又困,脑子不清楚,脾气浮躁,选了景家的事当作两个人见面的第一句话。
“那你许的愿肯定会更灵验。”江明月说,“好多年的运气聚成一次。”
越仲山又笑了一下,似乎江明月这句随口的话真让他感到了愉快,闭上眼睛几秒钟,然后向前倾身,吹灭了蜡烛。
他每一个动作都很认真,身上的西服还没脱,在烛光下显出一种因认真而生的英俊,并且没有一刻出现过像江明月事先担心他可能会觉得幼稚或没有必要的场面。
越仲山还问江明月:“蛋糕是要谁来切?”
他随手脱掉外套,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又评价蛋糕很漂亮,也很香。
江明月说着“我来”,让他去洗手,一边没来由地想,如果十几年前的方佩瑶愿意体验的话,其实越仲山很可能会是那种最听话的小孩。
即便处于最中二的青春期,也不会产生跟妈妈走在一起会被同学嘲笑的想法。
他会觉得一切表达爱的过程都有必要,他很欢迎别人来爱他,也曾经抱着那样的希望,可惜一直都没有等到。
切完蛋糕,两个人还是陷入了沉默,桌上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声音,很轻,又稀少。
江明月先去洗澡,出来以后,越仲山就在床边坐着,习惯性坐得很直,但眼神往下落,听到江明月出来,才抬起头,眼神跟着他。
江明月边擦头发,边把洗好烘干的一沓新内裤和袜子当着越仲山的面放进衣柜的抽屉里,对他说:“下次换下来要洗,没有人每天扔一条。”
越仲山沉默地点点头,江明月看出他有点尴尬,就没再多说,只问他:“你买烘干机干什么,浴室里本来就有。”
越仲山说:“我不知道。”
那个洗烘机江明月也不太会用,研究了好一会儿,所以也没说天天到家倒头就睡、起床就走的越仲山。
“衣服肯定有人收去干洗的,下次不要塞洗衣机里,他们不知道,也不打开看,洗坏多可惜。”
越仲山板着脸“嗯”了声。
江明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告诉他今天来的人新买了哪些东西,放在哪里,叫他记得用。
最后说:“原来的毛巾我都扔掉了。”
越仲山立刻说:“你不用毛巾,我知道。”
“不是因为我不用。”江明月转过身,有点无奈,“给你买了新的。我看消毒柜里的毛巾和浴巾也都分开放好了,肯定有人打扫,你怎么用掉毛那么严重的?”
越仲山好像更尴尬了,表情很僵硬,用我也不是很清楚的语气低声说:“没觉得掉毛。”
江明月也没说什么,倒是越仲山,洗完澡以后裸着出来,在抽屉里拿新内裤,邀功似的冒出一句:“我洗好了。”
江明月哦了声,没来得及说不用手洗,在家里也没有天天手洗啊,他又说:“你的也洗了。”
江明月没说话。
越仲山只穿一条内裤上了床,大剌剌坐着,展臂捞过江明月枕过的枕头,揉了两把,脸上不是刚才熊孩子挨训时的硬撑表情了,眼角有点隐藏的得意,更像发现江明月要给他过生日的时候的样子:“反正你过来就好了。”
江明月手上正在拍精华,一时间喉咙口堵了口气,不太合适地想到在杀时间app上刷到的某些名为直男实为巨婴的丈夫。
理智上清楚越仲山跟那些人不一样,退一万步讲,至少日抛内裤也是为了保持卫生,情感上又感觉真的有少数地方的重合,尤其是他表现出的离开家自己一个人过就可以无限制降低生活标准这一点,最让江明月头疼。
江明月屈起腿擦身体乳,听越仲山评价床垫太软,睡五分钟就会腰疼,好像在上面睡了整整七天的人不是他。
第36章
他以前来过临市, 留下的印象只有冷和干燥, 跟海城完全相反, 江明月本来的计划,是给越仲山过完生日就回去,返程机票都是一起买的。
但显然制定计划就是为了破坏, 因为他最后一直待到越仲山处理完这边的事,两个人才一起回海城。
而且越仲山显得不急不忙, 出差也开始标准的朝九晚五, 周六还休息了一天, 自己开车,带江明月去了趟郊区。
江明月在临市待满一周, 越仲山在临市的固定住所里也添置了更多东西,比起他刚到的那天,简直天壤之别。
过了元旦,时间就走得更快。
从临市回海城后, 参加了一次实验室的团建, 江明月回家住了两天。
第三天一早, 在早餐桌上碰上进门的江明楷, 穿件长风衣,黑色的小羊皮手套塞进口袋里, 露出半截, 衣摆打褶,进门就脱了,扔在沙发上。
头发挺整齐, 脸上也精神,眸光透亮,只有下巴冒了点胡茬,像整晚没睡。
江明月吸着汤包含糊叫了声“哥”,他拉开椅子坐下,佣人忙帮他拿碗筷,去取除了他没人吃的山楂果酱,江明楷又交待:“煎俩鸡蛋,要熟的。”
桌上的溏心蛋他看都不看。
佣人道:“知道,马上好。”
徐盈玉问:“从哪回来?”
江明楷道:“外面。”
江明月闷笑一声,徐盈玉也埋怨:“好好说话。”
“温石堡。”江明楷说了个地名,拿过江明月没动的牛奶几口喝光,“说了您也不知道。”
“怎么就不知道,红丰村边上,上半年听说底下有矿。”
她还真知道,江明楷笑了一下:“嗯,就那儿。”
徐盈玉看出他饿狠了,也不急着再说什么,等他吃完,才问:“多大个矿,挖什么东西,要你跑一趟去看?”
“没我的事儿。”江明楷吃得多也吃得快,要起身上楼了,江明月还在吃第二个汤包,“他那信托,”他看了眼江明月,“投了点,我就去看一眼。”
他说的是家里的信托,江明月抓着话音的尾巴抬起头,说:“谢谢哥。”
江明楷没理他,徐盈玉说:“那也不至于这么着急……温石堡多远,你走一夜?”
从小不爱被人管,这算江明楷耐心的最大限度,说:“忙到后半夜,想起来才去的。我上去睡会儿。”
但说完他又没立刻走,问继续埋头吃东西的江明月:“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走?”
江明月道:“前天回来,今天走。”
“还以为你闹这么久别扭。”江明楷道,“再待一晚。”
“你今天在家?”
“晚上在家吃饭。”
江明月想了想,说:“那我叫越仲山过来。”
江明楷不置可否,江明月又说:“这回不许你灌他。”
江明楷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手抓着椅背垂眼看江明月:“他还告状?”
江明月被他笑得有点脸红,瞪着眼说:“告状怎么了,你有理你也告。”
“又不是被吓得想离婚的时候了。”
“我没有。”江明月道,“是你说受不了就离,我说什么了?整天只知道造谣。”
江明楷在他对面站,闻言伸手在他头上使劲揉,江明月大声喊“妈”,徐盈玉嘴里各打五十大板地说“这么大人还打架”,其实筷子敲在江明楷手腕上,才松手上楼。
江明楷走了,徐盈玉问江明月:“你哥说什么,什么吓得想离婚?”
就是上次景家的事,江明月心里吐槽江明楷心大,嘴上没把门,殊不知人家是故意的,嘴上说:“没什么,几句话没说对,我哥知道了,你也知道,肯定没好话,跟我说受不了就离。”
“你们还吵架?”
“不是吵架。”江明月赶忙解释,“就是没说到一起,我也有不对,越仲山还跟我道歉。”
徐盈玉没再说话,但表情不算太好。
家里气氛就这样,江明月从小到大没跟人大声过,徐盈玉怕他脾气太好,心也软,受了气也自己消化。
但江明月看着确实没什么事,徐盈玉又想,他心思不重,如果真受了委屈,不会一点看不出来。
江明月插空说了点有意思的,讲越仲山在临市的房子,逗徐盈玉,转移她注意力。
徐盈玉也配合,听完了说:“他从小没在爸妈手里长大,爷爷奶奶怎么说都隔着辈,很多地方照顾不到位,现在对自己粗心也正常。”
江明月趁势说:“但有时候也很细心,脾气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好。”
徐盈玉还是说:“你跟他怎么过得到一起,妈到底想不通。”
她顿了顿,又说:“而且你以前,也没说过喜欢男的,跟曼琳相处都不会……你……”
江明月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结巴着说:“我以前什么都不懂。”
徐盈玉看了看他,最后笑了一下,说:“我看你现在也不懂什么。”
上午十一点多,徐盈玉出门了,客厅阳面只有江明月一个人,怀里抱个抱枕,坐那儿打游戏。
江明楷下楼,刚睡醒冷着脸,披着睡袍,手里拿了个水杯,问:“几点了。”
“十一点二十五。”江明月说,“睡了差一点到三个小时,你失眠?”
江明楷端着水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江明月知道他刚醒喜怒不定,也不吭声主动招惹,过了会,他上了楼,再下来时,换了一身裁剪得当的西装,比新郎更俏。
其实江明月现在看到他就想起逢汀,早上忍住没问,是因为当着徐盈玉。
前几天实验室出去团建,野外烧烤,人多点热闹,两个博士生师姐就放话,可以带男朋友女朋友暧昧对象亲人好朋友。
但过于多也不好,所以最好每人限量一个,魏东东带了逢汀。
他们都坐徐婕师姐的车,三个人一起在后排,魏东东坐中间,给师姐和师姐老公介绍了遍逢汀,转头对江明月说:“刚好你们俩上回见过,不算都是生人,我今天就带着他了。”
江明月和逢汀已经打过招呼,闻言又互相笑了一下。
逢汀背了个黑色的双肩包,上车以后抱在怀里,就是上次在停车场拎在手里鼓鼓囊囊的那个,跟卷到手肘的白衬衣一样,近看也挺旧了,但收拾得很干净。
他是这一群里人年纪最小的,看着最和气,话又少,江明月隔着魏东东跟他说话,问他寒假在家做什么,有时间一起打游戏。
他说就是打工,其他也没什么事,然后跟江明月加了微信。
魏东东插话说:“一整天都不着家,有时间才怪,而且他也不是打游戏的料。”
逢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对江明月认真地说:“我真的很菜,以前魏东东玩魂斗罗都不愿意带我。”
徐婕师姐在前面夸逢汀长得好,看着就喜欢,她老公就说:“其实你们实验室几个小男孩都挺精神,可以跟我们办公室搞个联谊。”
徐婕在后视镜里看了眼江明月,笑道:“没对象没结婚的,满打满算就两个,怕联不起来。”
他老公知道江明月结婚了,只是一时间忘了,闻言道:“小逢也来,或者还是小孩子,学医也忙,家里不许谈恋爱。”
逢汀好像有点脸红,微微低着头说:“我也有对象。”
这会儿徐盈玉不在,江明月问江明楷:“你上次说,逢汀比我大一岁,明明没有。他才十九。”
他说出逢汀的名字,江明楷也不吃惊,只抬眼看他:“见他了?”
“跟同学出去玩的时候。”江明月说,“他跟我同学是邻居。”
“哪个同学,魏东东?”江明楷低头划拉两下手机,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又说,“他要骗我有什么办法。”
江明月看他知道得挺多,连逢汀发小的名字都说得上来,更撇了撇嘴:“谁能骗你,逢汀都骗不了。就是你自己嫌麻烦,不想管,他把年龄往大了说,正合你意。而且看他那个样子,哪儿像比我大?”
“差不多。”
“差多了。”
江明楷没耐心跟他扯皮,抬腿就要出门。
江明月叫住他,转回去两手支在沙发背上,对他认真说:“我听师兄说,他妈早没了,他爸不管他,自己带着妹妹过,本来就够难了,年纪还那么小,哥,你别欺负他。”
江明楷的交往对象太多了,他不至于有多坏,但以前徐盈玉每次在外面听说他又跟谁走得近,叫他有空带回家来看看,他都说“就是玩玩”。
逢汀不像能玩得起的。
他的微信头像是江明楷的小半张脸,模糊背景后加了黑白滤镜,还没有眼睛,最显眼的是线条硬朗的下颌线,看着像幅素描,江明月认出了耳垂旁边的一点很不明显的疤痕,是江明楷小时候玩平衡车摔的,月牙形。
江明楷拿着江明月的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说:“这是我?”
江明月道:“是你。”
江明楷又看了眼,把手机还给他,留下一句“少操别人的心”,就开门出去了,在院子里扬声叫司机。
江明月倒也不是真那么爱管闲事,不说江明楷从小喜欢自己拿主意,连徐盈玉和江文智的约束都七七八八地应付,就说江明楷交往过那么多人,要是挨个管过去,同情完这个可惜那个,他也不用干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