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厌将水杯塞进林肆手里,用手捂着林肆手背,让他抱住温热水杯。
“喝点水再说话。”
“你知道是我才故意来戏弄我?”林肆坚持要问。
“不是,我不知道。”陆厌说,“一直到你在剧组直播那天,我才猜到你是林肆。”
剧组直播已经是近两个月前,林肆脑子里乱的发麻,他不想再费力思考那是什么时候,也不想管那个时候他和Y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但可以确定的是,陆厌知道是他。
他不顾一切都要见面的人,一直都在骗他。
堂而皇之地在虚拟世界里和他谈恋爱,拥抱,亲吻,做所有情人才做的事情。
水杯被林肆打翻,液体立刻渗透,从被面湿到林肆的病号服,陆厌忙帮他将被子掀开,折叠以后摞在一边,又按下护士铃,随后从门口接了一床新被子。
他转身回来时,林肆已经从枕头上滑下来,整个人背过身去不再看陆厌。
“宝宝。”陆厌用新被子盖住他,整理好四角,才用掌心覆住他肩头,想要他回头看自己。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林肆闭上眼,心里又苦又酸,忍耐许久才没有红眼睛。
陆厌起身,从床这边换到另一边,对着林肆的脸,尽力让声音温柔:“我没有办法说。”
他太清楚当时的情况,他用了很多时间来消化林肆就是忘了爱,也反复在保持联系和断开联系中抉择,直到在家门口看见扒着识别器大眼瞪小眼的林肆,他才确信林肆就是那个单纯天真的网络笨蛋。
从喜欢“忘了爱”到喜欢“是忘了爱的林肆”,陆厌费了些力气。
遑论一直对陆家怀有恨意的林肆。
他本不该在林肆对自己没有好感的时候见面,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原因是——林肆因为被自己临时标记而同时逃避他和Y,而无论是作为陆厌还是Y,他都没有办法让林肆重新高兴起来。
所以他才不得不提出见面。
“我没想过骗你。”
林肆睁开眼,定定看着陆厌,半晌,他将被子扯过头顶,全部罩住自己。
陆厌脸上的憔悴他看见了,不由让他心里揪着疼,但一想到他是陆厌,那些心疼又轻然一跃,消散去大部分,只剩下淡淡的苦涩。
“我不想见你,”林肆在被子里闷着说,“我喜欢Y,但是不喜欢你。”
你不是他,所以那些风月当头说过的喜欢,全都不送给你。
“能先走吗?”林肆说,“我想出来呼口气。”
陆厌在他床边驻足半晌,说:“我晚上来看你。”
“不要。”林肆直白地拒绝。
他们的见面成为离别的倒计时,陆厌帮他把离桌边缘很近的水杯往里放了些,望着林肆露出来的一小撮黑头发,转身拧开门出去。
廖纪在门口候着,见陆厌出来,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
他和林肆的立场完全不同,如果林肆因为对Y的感情不选择冷漠,那廖纪就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他直白地认为,陆厌是个混蛋。
姓陆的没有好东西。
“麻烦你照顾他。”陆厌沉声开口。
廖纪不冷不热地讽了一句:“担不上陆总的麻烦,我做我分内的事。”
陆厌无欲和廖纪做争辩,他结束易感期后就在林肆病床边陪着,现在已经是强撑着精神,他交代廖纪:“林肆出院回家,提前和我说一句。”
他没等廖纪回复,转身穿过空荡的走廊,消失在拐角。
廖纪觉得这个背影落寞极了,他从没在陆厌身上见过这样的狼狈,也许也没有人见过,他心里除了解气,也徒生出一种欣慰,至少这样看起来,陆厌对林肆是真心的。
他推开门进去,林肆在床上坐好,背靠着枕头,眼睛却怔怔盯着床头的水杯。
“怎么样了?”廖纪问。
林肆缓过神,垂眸说:“没事,只是做了好长的梦,头有些晕。”
“梦到什么了,你睡的时候一直很不安稳。”
廖纪摸摸水杯,已经凉了,他抬起来,准备去换一杯,被林肆拦住。
“给我吧。”林肆将水杯抱在手心里,“拿个一次性杯子倒吧。”
廖纪只当他想抱着东西,便没多管,说:“你睡了一星期了,李集成说你发情期到了,不是假性发情,是真的发情期,所以足足一个星期。”
“是吗,我没感觉。”林肆望着杯里的水,从反光里看到自己一点点倒影,他晃了晃水杯,让那点幻影也消失。
廖纪给他手里换了温水,说:“这几天也是够呛,听说Omega的正常发情期是会有意识的,不像你那样,之前做的腺体手术多少有影响,还好李集成早前就已经准备好这一天。”他看林肆一眼,“我听说,陆厌因为你的信息素,直接进入Alpha易感期了,不过他的药剂量大,五天就醒过来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林肆打断他的话,双臂交叠在一起,头抵上去,忍不住一般,说,“不想呆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虐的最后一章,陆某开始追老婆,就会欢脱起来!
第52章
在离开萧山医院之前, 林肆去了一趟陆绍明的病房,上次见过的邓恬不在, 换了个中年Beta照顾着。
“他现在还好吗?”林肆问。
“不太好,”Beta说,“年三十晚上做了手术,就基本不见醒, 几个月来只醒过几次。”
林肆在玻璃窗外看陆绍明,感觉到从身后吹来的习习凉风, 他的拇指按在玻璃窗上,顺着他的视线过去, 拇指落下位置该在陆绍明脸上。
“活得过今年吗?”林肆不知是在问谁,良久, 自己回答了,“祸害遗千年,应该还是容易的。”
“林先生, 起风了, 您小心感冒。”Beta在身后提醒他。
林肆回头,眼尾轻轻抬起。
Beta颔首:“我是陆总的人, 您不用担心。”
今早林肆收到一捧花, 没有落款, 白色的栀子花, 放在床头。
大约是陆厌。
林肆指尖还有抚摸过栀子花瓣的清香,像心里放不下的眷恋。
“之前的那个男生……邓恬,”林肆忍不住问, “为什么不在这里了?”
Beta不知前情,只摇了摇头,林肆动动嘴角,没再追问,转身下楼。
廖纪办完出院手续,打包好林肆的东西,问他:“回我那里住?”
林肆闷头走,钻进保姆车里。
“到底怎么了,”廖纪问,“这两天都不说话。”
林肆手里抓了剧本翻开,但一个字没看进去,廖纪叹气道:“那你起码先和我说现在去哪里吧,你之前的家好久没打扫了,所以现在就是,回我家还是回西江。”
“去见他之前,我想了好多办法,”林肆忽而开口,“如果他介意我的身份,介意我骗他,我要怎么黏着他解释……”他用拇指拨剧本的边缘,“我当时想到最无赖的方法就是假哭一下,他脾气好,应该会心软的。”
廖纪看林肆就像看自己养大的弟弟,听不得他说这些卑微的话。
他嘴角压得很低 :“你本来就不该去和他偷偷见面,还好那是陆厌知道吗,换另一个陌生人,我原地猝死你信不信!”他碎碎念道,“而且你那叫什么骗人,你就是不能告诉网友你是谁,你又不是普通人,肩上有整个团队十几个人的心血,说兜出去就兜出去还得了?”
林肆不置可否,他撑着胳膊看窗外,天气很好,阳光洒在写字楼的玻璃窗上,反射出一片片光芒。
程序员,用母亲给的钱创业,公司正在发展,一桩桩一件件陆厌都没说假话。
“说起来我又要生气,我是真夸不得你,上一秒还觉得你长大了,知道网上交友留个心眼没说实话,结果你转头就趁我休假跑去和人面基,林肆你现在是真的没有心又没有脑,万一你男朋友不是陆厌,是个什么有歹心的人,把这件事抖落出去,团队所有人都要替你受罪,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
林肆指腹顺着剧本往下摸,压住页脚:“我是不是不该生陆厌的气。”
滔滔不绝的廖纪突然哑火,他愣愣问:“什么?”
林肆浑浑噩噩过了两天,整个人像走在踩不实的云朵上,一步一步都东倒西歪。
“我骗了他,所以他骗我,我也不该生他的气。”林肆说,“他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林肆,也许根本就不会和我说话。”
“……”廖纪被他气的背过去,“那你要是知道他是陆厌,你会和他说话?”
以前林肆可以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但现在,他真的很想Y。
不是陆厌,是Y。
他没办法在心里承认Y和陆厌是同一个人,但他止不住要想念Y。
他喜欢的那个Y会用简单话回应他所有无理的要求,会经常笑,会摸他头顶叫他宝宝和笨蛋,还会抱着他说“想你了”。
他不会对陌路人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不会对他们露出厌恶不礼貌的表情,不会将一个人胡乱评价成“商品”,更不会苛责他没有保护好秘密。
“我是不太赞成你和陆厌在一起,”廖纪说,“不论你们以前的那些恩怨,就中间夹着的陆绍明,也够你们一直膈应了。”
剧本的页脚被林肆磨毛了,一直到开上高架,林肆也没有翻页。
“去哪里?”廖纪问,“下了桥就要选方向了。”
林肆合上剧本,说:“去西江吧。”
廖纪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打开隔音窗和司机说开到西江。
泡泡APP换了几个版本,图标的小球一直不变,林肆蜷起手指,许久都没有落下,最后换到社交软件。
他睡了将近十天,手机上堆积如山的信息都来不及回复。
“徐向阳给你打过电话,”廖纪说,“还有陆难,林梓嵩,叶导,瓶子……”
林肆:“明天早上几点的车?”
“四点。”廖纪说,“你落了几场戏,叶导特地为你调整了顺序,明天早点去,给剧组送点早茶致歉。”他强调一遍,“不管你感情上怎么回事,工作一定要认真对待,给我赶快恢复状态。”
林肆“嗯”了一声。
车进入西江小区,林肆撇过头,无意发现门口岗哨处换了机器人,而之前每次都能看见的物业人员也换了新面孔。
到停车场以后,林肆等了半分钟才下车,他从廖纪手中接过拉杆箱。
“……要不要我陪你上去?”
林肆摇头:“陆厌应该上班去了。”
“嗯,”廖纪半条腿迈上车,又不甘心地回头望他,“我之前不赞成你和网友谈恋爱,但现在水落石出,你如果还是坚持要和陆厌在一起,我也支持你。”
林肆沉默不语,只说:“我不知道。”
“那不管是谁,你喜欢谁,就放心去喜欢。”廖纪说,“以前不让你谈恋爱,不让你知道那些事,是担心你的腺体承受不住过早发情,现在有过正常发情期了,李集成说算是好的发展,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
他和廖纪之间早不用说谢谢,于是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踏出电梯门时,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昨天才出门,才兴冲冲,捏着一颗心跑去见陆厌。
他不记得陆厌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转变态度,但大约能猜到是在陆厌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
门锁滴了一声,林肆回头拎过行李箱,弯腰脱鞋,玄关处朝向他的位置整齐摆着他平时穿的丑猫猫脸拖鞋。
像在等他回家。
林肆刚走开一步,便看见从门里出来的陆厌,他身上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带打好。
林肆往后伸要去握拉杆箱的手一顿。
他们隔着遥远距离,看着彼此,像阔别多年的老友,近乡情怯,相顾无言。
“回来了。”陆厌说。
他的声音落在林肆耳边,林肆一颗心才真的落地,他手顺着刚才的姿势搭住拉杆,说:“嗯。”
“身体没有问题了吗?”陆厌再问他,但没有往前走,迎接他一步。
林肆也在原地没有动:“李医生说没有大问题了,如果发情期能规律,有正常意识,我就算好了一大半。”
逛逛从陆厌房里蹿出来,跑的很快,但到陆厌脚边时还是一个急刹停住,紧接着讨好地蹭了蹭陆厌的西装裤。
“泡泡。”陆厌说,“我想,它还是叫泡泡比较好。”
记忆闪回林肆最爱的那个夜晚,鼻头瞬时酸的不行,他喉头哽咽,努力垂下眼睑,维持表面平静,说:“随便叫什么吧,我也没时间养它了,你如果也不在家,就送还给段洋吧。”
“猫是我的,”陆厌说,“段洋是借口。”
逛逛,或者说泡泡来家里的时候,陆厌说自己不会养猫,所以让刚卷铺盖跑了的林肆打道回府,林肆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他实在没想过陆厌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就为了骗自己回家。
“那让阿姨回来吧,我没办法带它去剧组。”林肆说。
陆厌躬腰,在泡泡头顶摸了摸,又拍了拍泡泡的腿,泡泡便跑开,逛了几圈,才发现曾经的主人林肆回家了,它踩着猫爪到林肆身边,仰头用汪汪的大眼睛看林肆。
“我……发情期那几天,谁照顾它的?”
“我住院前给阿姨打电话了。”陆厌说,“它没有饿着。”
林肆蹲下身,伸手抱过泡泡,感觉它长胖了些,而且性格也活泼许多,刚从陆厌房间里风风火火跑出来那几步,也看不太出以前胆小害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