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听见吵闹声接近的时候直接懵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靠近。
他甚至忘了动作,眼睛死盯着门口,眼里像是有一丝快得几乎抓不住的惧意闪过,他却握紧双拳,指骨泛白,像是一头随时准备扑向敌人的狮子。
“艹你\妈.的,给TM我爬快点!”一道嚣张的男声响起。
“我都......我都给你们了,别找我了,哥,哥,放过我吧。”这也是一道男声,充斥着恐惧和告饶。
“放你\娘\的P!最近对你太温柔了是吧......快爬!”依旧是一开始的那个男生说。
接下来是一个与之前都不同的男生说:“宏哥,别跟他废话,这丫就缺揍。”
附和声响起。
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半演的门被推开,第一个进来的人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了,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后,这人发现不是教师而是全校闻名的李添时,反而继续了惊慌失措的样子。
而李添早已收回了目光,扭头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见第一个人不动了,似乎是“头儿”的人问了句,见该小弟不答,便推开他挤了进来。
然后这件事就很尴尬了。
李添透过镜子,看到怎么看怎么觉得会被外貌协会的姑娘列入人间病毒的付宏志,觉得体校的厕所可能真是修得少。
有一位正在表演必须以亲吻卫生间地面才能表达对解决生理问题的尊敬的瘦弱男生结束了自己的演出,他抬起头,眼镜斜楞着挂在脸上,他脏兮兮的脸对着李添,嘴唇嗫嚅着,眼里闪着期盼和哀求。
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在寒冷的冬天里发着抖。
李添对这个男生有点印象,似乎家里有点小钱,是付宏志的常备提款机。
他低下头看着他,瞳孔里的墨色加深,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卫生间里的空气仿佛冻结,方才的欺凌声仿佛不曾出现过。
“李添儿,少管闲事。”付宏志突然说道。
可能是上次被揍的经历太深刻了,付宏志每次看到李添都觉得浑身发紧,因此最近都不曾招惹过他,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李添压根儿没搭理他,而是弯腰缓缓靠近这名软弱的男生,那男生的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
他歪着头凑近男生的耳朵,男生瑟缩了一下,随后听到李添冷得不输此时气温的声音:“懦弱的废物。”
话落,男生眼神里的光瞬间熄灭,整个人如漏气的气球般塌了下去,跪着的双腿一软,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李添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小弟们自觉让路,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是谁大梦初醒一般突然反应过来,惊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只有地上瘫着的人,才能证明李添确实来过。
2.
懦弱的废物。
虽是凑近男生耳朵说的话,但李添显然是没有在意其他的人,因此那间卫生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真是冷得仿佛能将空气结成冰的一句话。
李添走出体校的时候突然笑了起来。
释然的、怪异的、自嘲的笑声引得街上来去的人投来好奇的乃至鄙夷的眼神,而无一不是如冬天一样冷漠,甚至胜于冬天。
他自然而然地逃课,关掉手机——当然开着也没什么人联系,不知为何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冷寂的镶大大门,然后晃晃悠悠走远。
......
8号的生意在冬天更好做,可能人们更趋向光明,善于追求美好事物,热爱温暖,讨厌萧瑟。
而甜品对很多人来说则是温柔至极的事物,给人以精神愉悦的同时,也能达到抚慰伤痛的目的,似是环绕在耳边的动人乐音,似是蒸腾着热气的山石温泉,它可以是任何事物,它就是任何事物。
——当然吃多了肯定会长虫牙。
送走了三波顾客,李添将蛋糕坯放进烤箱,回到了柜台。
手边放着画到一半的芒果慕斯,他看了会儿,继而拿起笔,继续着这幅画。
他对画画没有多喜欢,之所以用手绘来作为8号的“菜单”,完全是因为懒得跑隔着七条街之外的打印店,另外还能在他闲得发慌的时候消磨时间,不过用手绘来介绍8号的甜品取得了让人意外的效果,那些小姑娘似乎很买账,回头客很多,回头客们带来的新顾客更多。
这得多谢李小丹人生中做的唯一正确的两件事:一是谢谢她够俗,热衷流连于各大shopping mall,从来以一本画册几根铅笔打发他;二是谢谢她够馋,瞅着挺粗野的假女人却视甜如命,吃到高血脂还不撒手,逼得李添自己都觉得羞耻,报了补习班学习做甜品。还好李添有点天赋,做得还不赖,算是回头客多的原因之一吧。
门被推开,冷空气争先恐后地冲进来,穿着薄毛衣的李添被吹出一个激灵。
“好香呀。”
有两个姑娘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长相精致而讨喜,另一个长相普通,但仔细看下去却别有一番味道。两人站在一起可以算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李添看过后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欢迎观临。”
身材高挑的也是最初说话的女生敲了敲桌面,笑着道:“帅哥,你好冷漠啊。”
李添没搭理,换了根水笔开始给芒果慕斯描边。
“哎,你这态度怎么做到大x点评的8.8评分儿的啊。”另一个女生有点生气,鼓着脸抱怨。
“评分是刷的,蛋糕难吃,关门时候给我关紧了。”李添被弄得有点不耐烦,理智告诉他所有女孩都比李小丹善良,不要发火不要发火不要发火。
“.....我们是不是找错了?”半晌,刚才的女生问。
高挑的女生也有点怀疑,但还是坚持说道:“没错呀,邱岑说是这里呀,8号。”
听到“邱岑”,一直低头的李添终于动了动,右手食指推推眼镜框,确认一般地问:“镶大邱岑?”
“可不。”
李添眨眨眼,有点不明所以。
这几天并没有跟邱岑联系过,哪儿来的小姑娘?
这时那高挑姑娘才笑着伸出手:“帅哥你好,我是钟馨,去年十月十号那个水果蛋糕是给我做的。”
李添一下子想起来那次的事,他第三次见到邱岑,体校老大是甜品师这件事其实还是挺尴尬的。
“嗯。”
钟馨不自在地收回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们店的蛋糕很好吃,所以问了下他,今天特意来探店,也算是回头客吧。”
李添依旧低着头,说道:“哦,随意。微信支付宝都可以。”
“哎你这人怎么......”一直在边上站着的姑娘似乎被他的冷漠激怒了,脸红着,好像为保护食物而发怒的小兽。
钟馨赶紧拦下了她,随便抓了几种甜品赶紧付钱走人。出门时还在质疑邱岑说李添“很好相处啊”的可信度。
看着钟馨和8.8分少女急匆匆离开,李添放下了手中的画笔,盯着又重新转为冷清的门口入了神。
3.
邱岑:?
朵拉吃蛋糕吗:?
熄灯后的宿舍,邱岑躺在床上,将棉被盖到脖齐,棉被外面只露个脑袋和手,他侧躺在床上,单手拿着手机,屏幕的光将他的脸照的泛蓝。
他皱着眉看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李添第二次发过来“?”时,邱岑动动手指,打出了一段话。
邱岑:没事儿发错了我。
朵拉吃蛋糕吗:...
邱岑其实就是闲的,可正要退出页面,李添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朵拉吃蛋糕吗:今天有两个镶大的姑娘来了
朵拉吃蛋糕吗:8号
邱岑一瞬间就想到了钟馨。
给钟馨过生日那天她似乎很喜欢那个水果蛋糕,一个人吃了三分之一,还把剩下的都打包带走了。散场的时候她还跑过来问他蛋糕店的地址,饭桌上她喝了点酒,脸上红扑扑的,笑起来的时候邱岑这位纯gay都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邱岑:她很喜欢你做的蛋糕。
朵拉吃蛋糕吗:小姑娘都挺喜欢的。
邱岑:...其实我也觉得不错。
朵拉吃蛋糕吗:嗯
邱岑看着那个“嗯”,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似乎陷入了一个向上够不到顶向下一片虚无的境界,无所谓是否自在,正如那天晚上在便利店对林涧说的泛着一股酸臭味的话,所谓落霞朝阳夏雨冬雪,无不都是顺其自然的美好事物,而他更付不出七千里,更不论去追寻你。
他甚至不知道到底“你”是谁。
只是这几天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地出现李添的样子。
他也什么都有,却什么也没有。
像个衣丰食足的富商,明明拥有了一屋子众人渴望的金币珠宝,却还要宣布自己是个快要饿死的乞丐。
邱岑一直看着发呆的“嗯”突然被推了上去,一条新的消息取代了它的位置。
朵拉吃蛋糕吗:这周末有空吗?
邱岑:?
什么情况。
朵拉吃蛋糕吗:要搬家,只有胡大伟跟他女朋友。
看到“搬家”时,邱岑立马想到地铁站附近那间他只去过一次的房子,不知所措,马上打道:要走?去哪儿?还在镶樟市吗?
要按下发送时,他突然激灵一下,清醒过来。
他删掉那段文字,重新打了一段。
邱岑:可以,周六上午我带着林涧去你那。
朵拉吃蛋糕吗:你知道是那儿吗?
邱岑:地铁站那个呗。
朵拉吃蛋糕吗:嗯
——这个人是聊天终结者吧?!
邱岑崩溃地想。
邱岑觉得自己可能要完蛋。
他好像对李添有了一丝不该有的想法。
而且令人挠墙的是他竟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关了手机,翻个身对着墙上的小黑狗,欲哭无泪。
理智告诉他要是希望留住李添这个朋友,现在要立刻马上立即减少和李添的接触,努力维持两人到目前为止脆弱得可怜的“朋友关系”。
他伸手附在小黑狗的脑袋上,鬼使神差的摸了摸它吐着的红舌头。
——真TM操蛋。
他需要刘姨的死亡生煎冷静一下。
4.
约定的周六在邱岑渴望快点又求着慢点的纠结心理下降临,约定前的一夜并没有出现什么失眠的现象,几乎倒头就睡。
而睁眼的时候就比较尴尬了。
——六点十七。
透过219从来不拉窗帘的窗,邱岑看到窗外一片漆黑。早就分不清是破晓还是入夜。
反正也清醒了,他干脆起了床,收拾好床铺后摸黑下了床。
昨天晚上胖哥随意乱扔的暖壶不幸中弹,直接被邱岑一脚踢得来了一个地面旋转三周半,磕在了以柜门上,发出“嘭”地惨叫。
“动作有瑕疵。”被吵醒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旁观的林涧说。
“操,”邱岑直接被吓得跳起来,“妈的诈尸呢?”
林涧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从被窝伸出一只手,在冷空气中哆嗦着指着邱岑:“诈尸没有,妈的智障在这。”
“滚。”邱岑说。
睡梦中的胖哥翻个身,脆弱的木板床发出“吱吱”的叫声,他嘟囔了句什么,转而又打出均匀的呼噜声。
真,雷打不动。
邱岑在洗漱间洗漱时,林涧也拿着牙缸洗面奶走进来,在他边上的水龙头那站住了。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嗷!!”一把凉水从林涧后颈灌进去,他跟屁嘣了似的弹开邱岑身边,指着罪魁祸首一脸怨怼。
“闭嘴。”邱岑说。
九点,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宿舍楼,路过宿管办公室门口时,邱岑停下来,拿起一根看起来还能抢救一把的粉笔头,移动到墙上挂着的小黑板上,在219后面的空白处画了一个笑脸。
林涧看看笑脸,又看看前面走路姿势怎么看怎么扭曲的长腿帅哥,再联合今天早晨的情形,十分摸不着头脑。
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胖哥的无病呻吟朋友圈》:生活越是一地鸡毛,我们越要全力以赴。
大眼儿:???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
第十章
1.
两人到李添家的时候他已经在收拾了,上次来看到的满满当当的家如今空荡荡的,电视柜上茶几上代表了主人兴趣爱好的东西都被收进了纸箱里,一张张白得残忍的布覆盖在上面,像是蒙了一层恍惚的白烟。
客厅中央放了几个大纸箱,里面散乱地放着一堆杂物。
李添正搬着一个台式电脑的主机往外走,键盘斜楞着扣在主机上,一堆乱线艰难地挂在键盘凸出来的一角,摇摇欲坠。
他一抬头,看到邱岑站在门口,环顾着空荡的客厅,林涧站在邱岑后面张望着。
“...嗨。”林涧抬手打了个招呼。
“来了,”李添点点头,“胡大伟在卧室呢,你们搬床头柜和衣柜吧。”
“成。”邱岑嘴唇嗫嚅,没好意思问搬到哪儿去。
没想到李添家看着不大,东西到不少,光是厨房那些锅碗瓢盆就搬了三趟,邱岑一边想着李添做饭应该也不差的同时看着那些积的灰比碗里盐都多的塑料盆,一边真的怀疑李添是否在家下厨。
忙碌到一点多,四个男生外加一个小姑娘终于将这间屋子收拾地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