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西波托马克公园走去的路上,周围全是游客,大多是全家出动,密密麻麻的挤在树下。这一天的紫外线格外强烈,晒得人脸上泛出健康的红色。
许书铭就被热得脸上都出了汗,他挨着钟闻天走,因为要避开行人,倒都没有注意周围的景色。
直到他们进入到公园内,才得到喘口气的机会。
钟闻天看他热得满头大汗,就带他去找座椅坐下休息一会儿。还把手上带的没开封的矿泉水拿给许书铭,让他多喝一点水。
“年年都这么多人,待会儿去湖边看看水底的方尖碑,我们就去午饭吧。”钟闻天道。
许书铭点头,对他的话有点奇怪:“水底?”
钟闻天笑着看他:“待会儿你看到就知道,其实落日的时候看最好看,落日挂在天际,天空是一层极薄的橙红,湖面倒映着同样的色彩,矗立的方尖碑和湖边粉白的樱花与落日一起沉进水底,非常美。”
钟闻天的描述很生动,许书铭几乎可以想象出那副画面,心中不禁也跟有了一丝期待,道:“可惜没带相机,不然应该拍下来。”
“拍下来有什么意思,想看的话,每年抽空过来看一次就行了。”钟闻天轻描淡写地道。
许书铭一听,顿觉和这人没有共同语言,他白一眼钟闻天,默默的打开瓶盖,继续喝水。
钟闻天看见他的表情,哈哈作笑,道:“和你开玩笑的,我也不是每年都有空过来。而且这里人太多,上一次来,还是好多年前。”
他侧着脸,看到许书铭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汗,柔软的额发黏在额上,乌黑的头发衬托着他的皮肤越发的雪白,莫名地有一种让人想摸上去的冲动。
他看得有点太久了,许书铭喝完水疑惑地歪头看过来,钟闻天朝他一笑,突然伸手把他汗湿的额发捋起来,语气反而极为平淡道:“走吧。”
没等许书铭反应过来的时候,钟闻天已经站起身。许书铭来不及细想刚刚钟闻天的举动,就被他带着朝湖边走去。
河岸边有很多鸭子,个个被喂养的膘肥体壮,一点也不怕人,悠闲自在浮在水边。许多年轻的游客脱了鞋袜,就地坐在河岸上。
天气太热了,周围还很喧闹,拽着气球哭闹的小孩,推着婴儿车的夫妻,勾肩搭背的情侣,还有一些骑着骑行车穿行而过,有些住在附近的,还带来宠物来……
许书铭置身其中,有一种很久没有感受过的人间烟火味道。
他久久地看着眼前荡漾着微波的湖面,对钟闻天轻声道:“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我爸爸妈妈带我出去玩,他们只有暑假有长假,但是也要去替人补习,所以只能抽出一天时间,带我去公园玩。那天的气氛很现在很像,很热,我戴着帽子还是被晒得脱了一层皮,还是觉得很快乐,仿佛空气都是甜的……大概是这种记忆很深刻,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忘掉。”
钟闻天听到他的话,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和他在一起很像和父母在一起吗?但是听完他的话,又猛地心口一酸。他想要伸手抱住许书铭,给他一点力量,但是许书铭却转过头,朝他笑一笑,推拒道:“不用这样,我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好久没想到以前开心的事了,谢谢你带我出来。”
钟闻天却觉得这样笑起来的许书铭更让人有保护的冲动,那笑容有一种十分脆弱的美感,他看着许书铭道:“本来带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放松心情,看来我的目的达到了。嗯,不过——我更认为,今天本来应该是一个约会?”
“约会?”许书铭一怔。
钟闻天看他错愕的表情,低头一笑,把手伸到他面前道:“手给我。”
许书铭迟疑的看着他,但是周围俱是欢声笑语,阳光那么明亮而强烈,照得树叶都松蓬蓬的发亮,空气中飘荡着樱花微甜的味道,气氛是那么美好,很难让人有拒绝的想法。
钟闻天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径直从他的腿边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紧紧握住道:
“小时候你和爸爸妈妈出去玩的时候,也是牵着他们的手吧。不用担心,以前你有你的父母陪着你,现在由我来牵着你的手。”
钟闻天的声音温柔而笃定,那双深邃的眼眸定定的看着许书铭的脸。许书铭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一震,在他的眼里,能看到自己脸上的惊讶。
而且,握住他的手掌很热,把他的手指抓得紧紧的。好像一点也不许他退缩,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
“钟总……”许书铭低下头。
钟闻天却用手掌扶住许书铭的脸颊,不让他低下头,自己向前一步,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叫我的名字吧,像以前那样。”
许书铭不得不抬着头,和他的眼睛对视,薄薄的嘴唇动了动,不确定想要回复什么。
钟闻天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装满了迷茫与不解,他那么惶惑、不确定,钟闻天握紧他的手,声音极为稳当地道:
“宝贝,我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但是我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许书铭的眼泪从眼眶落了下来,他怔怔地望着钟闻天道:“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钟闻天看着他的眼泪,只觉得心软得发酸,他紧紧抱住许书铭,这个时候,他多想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搜罗到许书铭面前,只要许书铭不要再哭了。
“是我醒悟的太迟了,宝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以后不会了。”钟闻天不住地保证。
许书铭轻轻靠着他的肩窝,任由眼泪贴着钟闻天的皮肤,他道:“一开始,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所以才那么热烈的追我,可是你态度那么直白的告诉我,你结过婚,追我也只是想包养我。我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一点,把你当成金主,你又让我放心,说你不会像对待你以前的情人一样那样对我。可是,这句话才说过没多久,你就把我忘之脑后,用那么明显的行动让我认清冷冰冰的现实。——现在你又说,你会陪在我身边,仿佛真的是喜欢我一样。”
钟闻天捧住他的脸,热烈地亲吻地他的眼睛,说:“我是真喜欢你,宝贝,你要我怎么才能证明这一点。”
别哭了,哭得他心都疼了。
许书铭却忽然笑起来,乌黑的睫毛沾着泪珠,沉重地垂落着,他慢慢道:“不用证明,我还不想答应你。”
这回轮到钟闻天怔住,许书铭退后一步,趁钟闻天怔神的时候抽回手,背过身用手指把自己的脸上的泪痕抹掉,然后转身对着钟闻天明媚地笑着道:
“我好热了,下午不是要去见宣先生吗,我们早点去吃午饭吧。”
第47章 他能得到什么?
这是宣泓晖第二次见到许书铭,心里非常惊讶。他和钟闻天约好的见面,当时他的意思很明确,希望这场见面是一场私人会晤,不用多少人知道,最好见面的时候,携带自己的亲信就好。
毕竟,这件事说起来还会宣家的家务事,家里面闹得难看,但是也不好对外宣扬。
这场见面宣泓晖很重视,不然也不会亲自跑去NY去见钟闻天,以示自己的诚意。
但是千算万算,宣泓晖万万没想到,钟闻天没带他那些个老成持重的秘书班子,反而把年纪轻轻、看着很有些脸嫩的许书铭出来。
许书铭倒是态度非常的沉稳,面对宣泓晖,不卑不亢,一直尽着秘书的本分,一路上只和钟闻天耳语过一两句,全程都寡言少语。
他们晚上吃的是日本菜,宣泓晖很会找地方,吃饭的和室铺着榻榻米,游廊上点着一盏盏雕琢古朴的灯笼,柔和的灯光透过纸门,照亮上面的纹着的水墨花纹。
他们的屋外是一座人工湖泊,青色的竹筒接满山泉,随即因为重力原因倾倒下来,磕在长满苔藓的山石上,发出清脆而悠远地咚的一声。
许书铭一开始就待在游廊上,穿戴整齐的日本女人也不忘招呼他,踩着木屐给他端来一小碟清酒。
但是他没在外面待多久,钟闻天就叫他进了屋内。
屋内大家都脱了鞋袜,许书铭弯腰脱鞋的时候,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装作不经意地抬起头,寻着这目光看过去,没想到竟然不是钟闻天,而是对他很有些陌生的宣泓晖。
宣泓晖看他的投过来的目光,也不躲,反而朝他善意地笑了一下。
许书铭还以为宣泓晖早就把他忘了,毕竟只有过匆匆一面之缘,显然,这个宣氏未来的掌权人记忆力挺好。
许书铭也来不及多想,只对他回以一笑,接着就坐到了钟闻天身边。
钟闻天等到他坐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才抬起头看他,脸上也没有其他表情,只抬起手为宣泓晖引见他。
“宣少,这是我的秘书许书铭,也没有太大的本事,只胜在嘴很严,以后如果联络不到我,直接找他也是一样的。”
钟闻天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贬低许书铭,但是有一层意思却非常明显,联系不到他,就直接找许书铭也是一样的,那分量就很重了。
宣泓晖这下看向许书铭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许书铭听到钟闻天明贬实捧的话,心里同样十分震惊,不过,他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反而是恭恭敬敬地对宣泓晖道:
“一直久仰宣先生的大名,想不到今天能正式见上一面,真是不胜荣幸。”
宣泓晖那天见到许书铭,还觉得许书铭是个性格非常活泼的同龄人,没想到到了工作场合,如此的一丝不苟,完全就像变成另外一种人。
他连忙抬手,连声道:“客气了,能和钟总合作,也是我的荣幸,以后麻烦许秘书的地方不少,到时候可别嫌我噜苏。”
“怎么会?”许书铭朝他笑。
他们这边寒暄一个来回,钟闻天看差不多了,就赶紧叫停,道:“别客气来客气去了,看得我都没法吃饭了。今晚这个虾做的不错,书铭,你来尝尝,今天中午让你吃生蚝,你不愿意,这顿总不拒绝了吧?”
钟闻天一句话,算是定下这场晚餐剩下来的基调,不论宣泓晖今晚来求什么,钟闻天都不打算为难他了。
不过,许书铭到底是后半程进来的,还不太清楚他们具体谈了什么,所以并不多话。
他作为助理,也不能光自己吃饭,钟闻天要什么酱料的时候,他得即时搭个手不是?
将要吃完的时候,钟闻天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看了眼号码,就对宣泓晖示意了一下,拿着手机走出了房间。
一时间,和室里只剩许书铭和宣泓晖两个人。这时候,晚餐早就被撤了下去,房间内被新端上来的茶香所盈满。
许书铭和宣泓晖不熟,只低头端着乌木茶盏喝茶,心里揣度着要不要开个话题什么的。那边宣泓晖先开了口,声音还带着一点笑意,道:
“许助理还记得我吗?”
他用了粤语,许书铭抬起头看他,宣泓晖人长得不错,笑起来的两只眼睛弯弯,看起来很良善的样子。
他的笑容真的很有感染力,许书铭完全讨厌不起他,便也笑着道:“我是没想到宣先生贵人事忙,竟然也没忘。”
“我没想到会在这再见到你,刚刚看你严肃的样子,有点不敢认。”宣泓晖道,“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我的疏忽,那天你出现那个宴会,我就应该多想的。”
许书铭为他解围,“那晚我半道才去的,之前跟着钟总的是白助理,你没认出来是应当的。”
“你这么年轻,竟然已经是钟先生的得力助手,真让人意外。”
许书铭听他说自己年轻,更觉得好笑,他望着宣泓晖不说话,直到宣泓晖觉得有些异样,才开口道:
“宣先生和我差不多年纪,名下已经有无数仰仗着你吃饭,说到年轻,宣先生才让人更吃惊吧。”
宣泓晖没想到许书铭这么说,只好笑道:“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你白手起家,赤手空拳走到今天,没有依靠任何人,而我却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如果我和你同处一样的位置,我肯定不如你。”
宣泓晖如此的谦逊,真是平易近人。
许书铭对他的印象大好,道:“人和人的成就怎么可以这么算?我一个人干一份工作,只担负我一个人的生计,但是你宣先生,你的身后是无数家庭的生计来源,你比我的责任更重大,对社会贡献更大,宣先生不必过分自谦。”
“天,我本来只想……”宣泓晖放弃地摇摇头头,他笑看着许书铭,道:“平时是不是钟先生对你要求很严格?”
许书铭不明白话题怎么拐到钟闻天身上,他就着这个问题思索一下,道:“每个老板都希望有个能干的下属。”
宣泓晖大笑,“看来这就是原因了,不过,我必须得说一句,你工作时间真是太拘谨了,适当的接受夸赞没有什么,我还是喜欢你私下你的样子。”
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什么时候就有了对比?许书铭有些难以接话,他正怔愣着,纸门被推开,钟闻天弓着背重新走进来。
他进门没想到宣泓晖和许书铭竟然相处的不错,宣泓晖脸上还有未消去的笑意,他讶异地看了许书铭一眼,对宣泓晖道:“不好意思,晚上还有其他事,不能继续和宣少继续聊天了。”
宣泓晖听了他的话,也没有太惊讶,这顿饭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确实到了该散场的时候,便道:“既然钟总有事,那我不好再挽留您了,我送你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