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钟闻天不爱听,他望着许书铭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把许书铭看得心有惴惴,才道:“你不接受我而已,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能力不够。我要发火也是对我自己,你怕什么?”
“那您刚刚的眼神那么吓人。”许书铭也不敢再多看他了,正着脸看向前方,再不敢多瞅老板的脸色。
做老板的小气起来,多看他几眼也错。切记,切记。
“因为我也是人,你刚刚那句话显然是不相信我的为人,我当然也会觉得失落,故而谴责地看着你,看你会不会因此心虚,但是很显然,你完全没考虑到我的心情,我只能又一次失望而归。”
许书铭听得真想原地跳起来,这么酸的话,钟闻天怎么说得这么自然?好像他真的对钟闻天态度刻薄一般!
钟闻天不找他麻烦,他已经谢天谢地,他哪儿敢主动凑上去,寻钟闻天的由头。
许书铭目瞪口呆,数次张了张口,都不知道反驳什么,那边钟闻天看他哑口无言的样子,越发得寸进尺道:“哑口无言了吧,你对我就是有偏见。”
“没有!”这句话许书铭倒是反应快,知道不能让钟闻天把罪名坐实了,那以后可就让钟闻天找到发挥的话题了。
“怎么没有?”钟闻天停下脚步,转身看他,道:“我哪次对你无缘无故发过火?”
这个,许书铭赶紧回忆以前,冥思许久,心中暗道钟闻天这人狡猾异常,好像几次生气,都是被他激怒的,他纠结着,那边钟闻天仿佛已经看穿他,然后像下了判决书一般,一锤定音道:
“想不到了吧。——但是你想想你自己呢。我给你找工作,你觉得我居心叵测,说你跟我,就是图我的钱,如果我没有钱,我这样的人你看都不看眼,好大的脾气!那时候我就想问你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嗯?竟然除了钱,没有一点你看得上的地方。”
“一时气话,你也记得到现在。”许书铭急急分辩道,真是,老男人借题发挥可真是难以招架。
“真是气话,不是真心话?我看你那时候的表情可不像——”钟闻天还不依不饶。
许书铭有些羞恼,他想也不想打断他的话道:“就是气话,我夸过你的话也很多,怎么不见你都记着?”
钟闻天看他眉毛微微蹙着,细嫩的脸颊都气得染上一层胭脂一般的晕红,心中暗笑不已,心想,真是气急了,连平时最爱挂在嘴边的“您”来“您”去,都不记得说了。
他一边细细看着许书铭的神情,一边不动声色道:“哦,夸奖我的话,我想想,我不是三十五岁,而是五十岁,后面的话是什么来着,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
“这话你怎么也记着!”许书铭心想真是没完没了,早知道当时就让他牵手了,又不是没被牵过,牵一次也不算什么,省得他啰啰嗦嗦这些老掉牙的往事。
“我真的一时想不出你夸过我什么?真的有吗?”钟闻天语气十分怀疑。
“有!”许书铭咬牙切齿。
钟闻天却还是万分迟疑,“是吗?都有什么?”
“有——”话到了嘴边,许书铭突然瞄到钟闻天笑眯眯的眼睛,声音顿时卡在喉咙里。
钟闻天见他发现,终于忍不住放开声音笑出来,“宝贝,你真可爱。”
第53章 怎么他就是最无辜的人
如果能牺牲自己逗得上司开怀大笑,也算是做员工的一份剩余价值吧。许书铭自我安慰着。
回去路上,钟闻天把宣泓晖的事简单跟许书铭交代了一下。许书铭听到自己不再插手与宣泓晖合作的事,微微诧异,不由道:“需要这么做吗?”
钟闻天竟然这么介意。
“本来就没交到你手上过,我有别的事让你做,宣家的事就交给别人吧。”他道。
许书铭听到他这么说,心思就转到新工作上,说:“是什么事?”
钟闻天看他丝毫不在意宣泓晖的模样,心里略好受了一点,心想,跟宣泓晖这一次出来,也许真是巧合也说不定。
他说许书铭做中间的联络人,宣泓晖就迫不及待请他出去打球,今天打网球,明天一起去出海,后天说不定就可以把他这个老板抛之脑后了。
像宣泓晖这些富家子弟是什么心思、路数,那都是钟闻天自己走过一遍的路,实在再清楚没有。
许书铭虽然看起来不会受他诱惑,但是世事难料,宣泓晖野心勃勃,心思狠辣,对待自己的亲人尚且不留余地,对待许书铭又哪能存有几分真情。
再说,他又怎么会看着有人觊觎许书铭,而袖手旁观呢?
情敌这种东西,如果不能消灭掉,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许书铭哪知他肚子的这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一脸认真地聆听钟闻天交给他的公事。
心里却在思索着,钟闻天不让他直接插手宣泓晖的事,其他人差不多跟他都有点交情,打听一点事,还是非常方便的。
实在不行,就让白钺出面。
白钺现在对他一心巴结,什么事不用他说,便先一步报给他。白钺都如此,其他没成气候的大小秘书们,哪还再敢越过许书铭。
钟闻天真的不知道他身边这些情况吗?
恐怕也未必,只是他现在对自己正在兴头上,只要不闹得过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可是,许书铭垂下眼睫,静静看着车上地毯的花纹,心道,真到那时候,钟闻天应该会非常震怒吧。要他取舍自己和袁楚川两人,他固然没问题,但是如果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想必也会觉得他心狠手辣吧。
他一贯说,袁楚川是无辜的,即使非要担责任,也是无心的。一切只是意外。
意外?
许书铭微微闭上眼睛,靠在车座上,嘴角沁出一抹微笑。
这世上谁都能说这是一起意外故事,除了袁楚川。
钟闻天看他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还能笑出来。不由好笑。
“听这么悲凉的曲子,还能笑出来?”钟闻天打趣他,根本没睡着嘛。
许书铭听到他说话,不解地睁开眼睛,再一听,车厢内原来已经打开了音响,是一首曲调悲伤的钢琴曲。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钟闻天让司机打开了音响,他竟然一点没发现。再转头看钟闻天脸上的笑意,心想,他大概刚刚看自己靠着休息,所以就没打扰他吧。
这份细心……许书铭想到以后他们俩注定的结局,心下黯然,这份笑容终不是自己能承受得起的。
脸上却不由扬起笑脸回道:“我是俗人,哪懂欣赏古典乐,累了听到这些音乐,恨不得立时睡着,一觉到天明。”
“你——”钟闻天指了指他的脸,对许书铭耍赖皮的话,他只得无奈摇头,最后还是笑着道:“算了,还好车程不算太远,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苛待你,让你累成这个样子。”
苛待过吗?许书铭不禁回忆来到钟闻天身边之后,除了一开始被白钺摆了一道,闹得不是很愉快,后来,有钟闻天护着,自此再没吃过亏。
他嘴上说,会对自己严格,其实再体贴不过。
这些事禁不起细想,许书铭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如果一开始真的是虚情假意,那后来,总有几分以诚相待的吧。
钟闻天说话做事总是这样,以前也是如此,那么多的浪漫温柔,好像是真的爱他的一样。
他这边久久没回话,钟闻天讶异地拧起眉头看他,许书铭怔松的表情他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只看见许书铭垂下的纤长眼睫颤了颤,像是慢动作一般,接着慢慢抬起,两只分外清透的眼睛凝望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都隐匿其中。
“钟总,我其实没有觉得累,跟在您身边虽然偶尔会觉得精力不够,但是这段时间很愉快,学到了很多东西,见识到了很多从前没见过的人和事。您也从没有嫌弃我的笨拙,这都让我十分感激。如果——”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软,“如果我以后真的做了什么惹您生气的事,您就不要再留情了吧,您已经弥补过我一次,不需要再对我有那么多同情心。”
——不必留情,最好直接跟我再无瓜葛,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你不必再犹豫是否要收心。
我也不必再应付你的那一套对任何人都通用的温柔体贴。
大家两不亏欠,真真正正的平等。
钟闻天不想自己一句玩笑话,引起许书铭这么长的感慨,心中不免深思自己刚刚是不是说话重了,他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闹剧,觉得累是理所当然,非要多嘴打趣他。
看吧,人都有点傻了。
钟闻天想了想,坐到他身边,把他挤到车门和车座一个小小的空间里,近近的看着他。
车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从玻璃透进来,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睛似乎都旖旎着一层流动的细碎光芒在眼底。
这样的氛围,钟闻天又怎么忍心说写破坏气氛的话。他想多想伸手摸了摸许书铭的眼睛,给他一个轻柔亲吻,安抚他,对他说,不会的,对你永远我都会网开一面的。
哪怕真的一时气急,事后也会后悔的。
然而,这举动多怕会是吓到许书铭,他就像一只不安的小动物,总是对他的示好,报以审视警惕的目光。
好像自己会伤害他一样。
可是,这是根本不会发生的事。
“你想我对你怎么不留情面?”钟闻天声音带着笑意说。
他很显然不当一回事,许书铭心中叹了口气,只要严舒灵答应他,那么他们离开美国之际,就是事成之时。
“公事公办吧。”许书铭最后道。
那个时候,想必钟闻天也再想不到什么私心吧。
公事公办,大家都很公平。
他只求公平。
钟闻天永远不知道,许书铭平生最恨私心。因为私心,才有优待,继而生出嫉妒。
要不是钟闻天的私心,袁楚川怎么会想要铲除异己,以确保自己的这份优待能够长长久久。
一直以来,许书铭都在扪心自问,钟闻天是无辜的吗?
他也催眠自己,是,钟闻天是完全无辜的。
可要不是他……怎么会有袁楚川?
是,他自己也罪无可赦,但是钟闻天也应该有惩罚吧。
一切皆因他而起,怎么他就是最无辜的人。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没有了刚刚那些缠绕着他不明的情绪,他歪了歪头看向车窗外,对钟闻天笑着道:
“钟总,到了,我们下车吧。”
第54章 想不想我打电话过去?
宣家少奶奶的位子大概成了严舒灵的一种执念,许书铭原以为严舒灵还要一晚上平复的时间,深思熟虑之后,才会给予答复。
没想到,这位名声在外的港岛影后比他还心急,他回到酒店,刚刚洗完澡,就接到她的电话。
“许助理,你说得是真的?你有几分把握?”严舒灵在电话里问,看来她已经知道许书铭在为谁打工。
她的声音听起来跟她的急迫相反,反而满怀迟疑,明显对这个决定充满了不确定,可是她现在走投无路、别无他法,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许书铭一边拿着电话,一边还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头发,闻言道:“严小姐想要几分把握?”
严舒灵被他说得一愣,如果有选择,严舒灵当然是希望能百分之百,万无一失的坐上那个位子。
宣泓晖喜不喜欢她无所谓,她就是要一个名分,名正言顺地进入宣家的阶级,以后就算息影,也有一个体面的后盾。
是,她现在看起来势头确实挺好的,但是她现在一年比一年老,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一茬一茬进入这个圈子,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第二个严舒灵。
她需要安全感,结婚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我说百分之百,严小姐肯定觉得我在说大话。”许书铭说,相比严舒灵的紧张,许书铭的声音就显得格外轻松,仿佛只是晚上和一个朋友打个闲聊的电话,“不过,助严小姐一臂之力还是有这份能力的。”
只是助一臂之力,严舒灵一下子陷入十分犹豫的境地,“泓晖现在对我厌恶至极,你怎么助我一臂之力?”
这才是问题关键,如果不是宣泓晖本人对严舒灵嫌恶到了连看一眼都觉得厌烦的地步,严舒灵也不至于抓着许书铭这最后一根稻草。
“宣少是因为私人情绪对严小姐你有成见,如果严小姐成为和他的工作,亦或者有工作上的往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是吗?”
严舒灵却摇摇头道:“我本来就是泓晖名下公司的艺人,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不喜欢了,随手就可以抛弃。”
“严小姐显然对宣少了解不多,那间公司与其说是宣少本人的,倒不如说是宣氏名下的产业。他有管理权,但是那不是他个人资产,只有当他真正成为宣氏的决策者,才有权说想卖就能卖掉一间公司。”
严舒灵怔了怔,她还真没注意过这方面的问题。在她的理念里,宣泓晖早晚都是宣氏下一任继承人,宣氏早晚都是他的,现在他有没有权限卖掉一间公司,跟以后他有没有权限不都是一个意思?
“……以前宣氏对外只有宣少一个继承人,所以严小姐不了解,也很正常。不过,宣家最近显然觉得只有宣少一个继承人,少了点竞争性,所以打算培养宣少的弟弟出来,跟他争一争。老人家想得也很简单,即使争不过宣少,以后再来辅佐宣少,也是再好不过一桩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