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现代耽美]——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5-20

  “好。”严岑说。
  宋妍的性子很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便走了。
  严岑见她出门,才拽了拽许暮洲的肩膀上的金色链条装饰,问道:“休息好了没?”
  “早好了。”许暮洲爬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土,非常自觉地走到严岑身后,握住了他轮椅的把手:“玫瑰花园是吧,我推你去吧。”
  “辛苦了。”严岑笑了笑:“今天再坚持一小会儿。”
  因为罗贝尔伯爵瘸了不是一天两天,所以城堡的建造也考虑了这个问题,格外给罗贝尔预留了可供轮椅通行的缓坡通道。令许暮洲惊异的是,这一通道跟正厅的楼梯并不相邻,而是在三楼城堡走廊的另一头,推开门后才能看到一个旋转向下的缓坡。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向下的空间,只在每一层留有了进出的木门和减速用的平台,其余的都用墙面封死了,从楼下根本看不出来还有这样一个完全隔断的空间。
  这缓坡建造得非常平缓,而且每过几步远就会有固定轮椅的小型减速障碍,哪怕罗贝尔只是独身一人,应该也可以自如地从这里上下楼。
  罗贝尔性情古怪,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他,尤其是书房这种象征着“身份”的地方,更是不许女仆之类的下人来往。
  “按罗贝尔的想法,这些人都是低劣的下人。”严岑手肘支着轮椅扶手,揉着太阳穴说:“不配在贵族的书房外伺候。”
  “可是罗贝尔这腿脚,身边按理来说离不开人。”许暮洲实事求是地说:“说起来,他这腿脚怎么伤的,你知道吗。”
  “在战场上伤的。”严岑以手作刀,在自己膝盖上比划了一下:“膝盖骨碎了,当时的医术很有限,虽然进行了初级手术,但还是没法让罗贝尔站起来。”
  “凭他这个近似傲慢的个性,这大概是个不小的打击。”许暮洲说:“或者他的脾性变得更加不可捉摸也是因为这个。”
  “嗯。”严岑说:“应该是。”
  这个缓台楼梯如果中间不停,可以直接从底层的门通向城堡外面。许暮洲暂且搁下轮椅,先一步拉开了面前的木门。
  天色已晚,许暮洲乍一推开门,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充满植物清香的湿润气息,之前一夜下的大雨还没有完全干透,地上的泥土还有些潮湿。
  不等许暮洲回头去接严岑,对方已经自力更生地转着轮椅走了出来。
  “这是城堡后头。”严岑大概扫视了一圈:“庄园后面的场地很大,靠近围墙那边是成片的玫瑰花田,一般不许外人去,喝下午茶的小花园是另外开辟出来的,赛马场在另一头。”
  “你知道的还挺清楚。”许暮洲反手关上门,又重新握上轮椅把手。
  “这边走。”严岑回头看了看许暮洲,然后坐正抬手指了个方向。
  湿润的泥土地显然不适合木轮椅行进,木轮陷入到泥土中,留下在身后留下了两道明显的车辙。
  越往庄园边缘走,空气中的花香就愈加浓郁,罗贝尔伯爵的玫瑰花田简直可以称得上令人震撼,离得老远就能看到月光下郁郁葱葱的玫瑰花丛,一眼扫过去硬是看不到边。
  “我的天。”许暮洲停下脚步:“罗贝尔还挺疼他老婆,种了这么大一片。”
  生长繁茂的玫瑰花足有大半个人高,在月光下轻轻摇曳着。洁白的玫瑰含苞欲开,看来完全盛放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许暮洲走到花丛边,本想伸手捞一只看看,却被严岑握住了手腕。
  “有刺。”严岑说:“小心着碰。”
  “知道了。”许暮洲说。
  “是大马士革玫瑰。”严岑看了看身边的花苞和花茎,赞叹道:“养的很好。”
  严岑这么一说,许暮洲顿时想起滋养这花的养料里还有那倒霉的园丁,瞬间觉得这花也没那么好看了,不由分说地将严岑的轮椅往后挪了两步。
  “……等会儿。”严岑忽然叫住他。
  严岑坐在轮椅上,视角很受限。而许暮洲方才这么一转,却正好让严岑的余光扫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往方才看到的白影方向看去。
  “什么东西?”许暮洲问。
  严岑没有回答,他摇着轮椅往前靠近了那片玫瑰花田,定定地往里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伸手往花丛里捞去。
  他刚才还提醒过许暮洲玫瑰花有刺,现在又像是忘了这码事儿,许暮洲愣了愣,正想问他怎么了,就见严岑已经从玫瑰花丛中缩回了手。
  严岑的手背上不可避免地被花刺划出细碎的小伤口,但这已经不能抓住他们俩人的目光了。
  ——因为严岑手上正攥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布料。
  “这是凯瑟琳的衣服吧?”许暮洲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怎么会在这。”
  “这不是重点。”严岑说。
  还不等许暮洲问他什么是重点,严岑已经回过了头,目光落在许暮洲身后的某个位置上。
  许暮洲茫然地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才发现他看的是不远处的城堡。
  今夜的月色很明亮,哪怕没有灯也能看清庄园中的大部分情景。
  许暮洲只刚一回头就知道严岑在看什么了——因为城堡四楼的某间窗外,还挂着一块与严岑手中如出一辙的孔雀蓝布料,那块布料的面积更大,但不难看出并不是一件成衣。
  许暮洲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发现那块布料刮在窗户上,正被风吹得起伏不定。
  ——就像是,有什么人从窗外翻墙来去,不小心被刮下了一块裙摆。
  “严哥……”许暮洲说:“那是谁的房间。”
  严岑的语气有些凉,混杂着夜风的寒意,听起来相当真切。
  “是罗贝尔伯爵的。”严岑说。


第79章 静夜(七)
  在这个时代,医生算是一项受人尊重的职业——何况是罗贝尔伯爵的私人医生。
  宋妍在严岑书房留了一会儿,再出来时,餐厅的晚宴已经接近尾声。这种非正点的便餐大家都吃得很快,餐厅中只剩下几个女仆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
  餐厅角落的留声机还在播放着音乐,一曲终了,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又换了首新的曲子。
  这曲子不知道是罗贝尔还是凯瑟琳的口味,虽然品味很好,但听起来显得有些沉闷。宋妍着重听了一会儿,发现其中大多都是以大提琴为主调,有一种莫名的悲凉感。
  餐厅中收拾银餐盘的女仆最先看到了宋妍,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小跑着来到宋妍面前,行了个礼。
  “医生。”女仆说:“您有什么需求吗?是需要一些夜宵吗?”
  “不,我不饿。”宋妍刚想制止她,却又改了主意,改口问:“能给我一些茶点吗?”
  “当然可以。”女仆说:“您出门右转,有一间茶厅,茶厅中有一些小说和书籍可供您打发时间……稍后我会将茶点送到那里去。”
  “好的。”宋妍说:“麻烦了。”
  女仆说的小茶厅离餐厅不远,屋中开了两扇与书房相似的大窗,正对着后庄园。
  茶厅是完全用来会客的,装修得还算温馨,茶桌上的花瓶中还插了新鲜的鲜花,宋妍摸了一把,发现上面还带着水珠。
  罗贝尔伯爵家的下人称得上训练有素,从宋妍来到庄园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遇到一处不妥帖的地方。
  这很难得,因为城堡这么大,其中的女仆和下人都是有定数的,想要做到每个细节都一丝不苟,本来就是一件很严苛的事。
  宋妍对罗贝尔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现在十多年过去,罗贝尔已经成了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加上现在那芯儿还变成了严岑,以至于宋妍也摸不太清他的脾性。
  宋妍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偌大的庄园在月色中沉睡着,只有影影绰绰的灌木花丛在风中摇曳着。宋妍沉默地站在那,眼神空落落地落在远方。
  她有了片刻的失神。
  永无乡是个几乎不会在人生命中留下痕迹的地方,从引导系统被召回至今,她的思绪依旧混乱,每天晚上合上眼睛,梦中都是那个没接到的电话。
  桌上的通讯器一刻不停地响着,发出嗡嗡地震动声,显示屏上是对方特有的卡通来电头像,线条简单的柴犬脑袋在屏幕上跳来跳去,宋妍竭力向通讯器伸出手,却总是差一截。
  宿醉让她每次醒来时的脑子都昏昏沉沉,总是记不清她最后到底有没有成功拿到通讯器。
  宋妍漫无边际的思路被自己打断——她清楚地记得现在是任务时间。
  于是那些无来由的情绪被宋妍决绝地挖了个坑埋了,她垂下眼,伸手从窗台上的小水瓶中掐下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
  茶厅的门被从外敲响,宋妍回过神来,发现刚刚那位女仆已经推着茶点车走了进来。
  她走到茶桌旁边,微微弯腰,将苹果派端起来放在桌面上。
  宋妍的眼神落在她手上——苹果派只有一掌大小,并没有什么重量,但女仆端得很是谨慎,细看还能发现手腕在颤抖。
  宋妍伸手替她接了一把托盘,贴心地问道:“是不舒服吗?”
  “没,没有。”女仆惶然地将头埋得更低,又从托盘上拿下茶壶。
  大肚细嘴的瓷壶装满了茶水之后的重量相当可观,那女仆的手顿时抖得更厉害了,宋妍冷眼旁观了两三秒钟,终于确定了想要的答案。
  她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女仆的手,制止了她要退下的动作,并伸手撸起了她的袖子。
  女仆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奈何骨子里不敢反抗的习惯作祟,并没有抽得回来。
  女仆的手臂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血痕,都肿得老高,宋妍轻轻一碰,女仆就吃痛般地抽了口凉气。
  宋妍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她没有经历过任何清理任务,但收集信息,引导处事,恐怕没有人比引导系统的人更擅长了。
  “这是怎么了?”宋妍轻声说,她微微蹙起眉,像是怕吓到女仆一般,声音很柔和:“在哪里不小心受了伤吗?”
  “没有。”女仆说:“只是……”
  宋妍做了个嘘的手势,非常贴心地点了点头,阻止了女仆继续说下去,只是叹息一声,说道:“我明白了。”
  女仆原本的托词没能说出口,也不知道宋妍究竟明白了什么,只能踌躇地站在原地,进退不能。
  宋妍对这种问话技巧极为熟悉,在抛出问题后拒绝答案,可以极大降低被提问者的戒心,是一种很初期的引导问话技巧。女仆这种习惯于居于人下的身份更是如此,宋妍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得到她的信任。
  于是宋妍拉下她的袖子,又从兜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圆形铁盒交到她的手中。
  “这是一种很好用的药膏。”宋妍说:“是我诊所中调配的,你可以拿去使用,每天涂两次,很快就会好了。”
  “这……”女仆下意识捏紧了铁盒,但还是说:“我只是个女仆,并没有多少薪水。”
  “我是个医生。”宋妍说:“治病是我的天职,主也是这样指引我的。”
  女仆咬了咬唇,冲着宋妍鞠了一躬。
  “很辛苦吧。”宋妍意有所指地说:“……总是这样。”
  “是啊。”女仆轻声说:“伯爵大人是稍微严厉了一些。”
  哦,宋妍想,原来还真是罗贝尔打的。
  “大人身处高位,又刚刚失去了夫人,心情不好也非常正常。”宋妍作势宽慰道:“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是的,我非常能理解。”女仆说着摸了摸眼角,露出非常怀恋的表情来:“凯瑟琳夫人是非常非常温柔的人,失去她是非常遗憾的事。”
  女仆一连用了好几个“非常”,宋妍饶有兴味地咂摸了一下这话中的味道,又顺着她的话说道:“是的,我曾有幸为夫人做过身体检查,对她依旧记忆犹新。”
  “是的,只可惜夫人身体不好。”女仆绞着裙角说:“我们也不能经常见到她,只是偶尔为她送些琴谱和书稿,也只能放在门外。”
  宋妍眉头一挑,试探性地开始反驳道:“哦?可是我记得,夫人的病症没有这样严重。”
  “是伯爵大人的意思。”女仆说:“伯爵大人觉得下人比较污秽,会影响凯瑟琳夫人养病,所以我们通常没有资格服侍夫人。”
  果然还是那个脑子有毛病的罗贝尔,宋妍在心里腹诽道。
  女仆忽然小小地惊呼一声:“医生,您的茶点要凉了。”
  她说着有些慌乱地鞠了个躬,连声道歉着:“真的非常抱歉,打扰了您的夜宵时间,请您尽情享用。”
  宋妍没有拦她,红茶微凉之后有些苦涩,宋妍没有去碰那块苹果派,而是又往茶壶里丢了一块方糖。
  距离她跟严岑约好见面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宋妍不紧不慢地喝完了这杯茶,才理了理衣服,掏出怀表看了时间,施施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现下已经是休息时间,庄园的下人并不住在城堡中,而是住在庄园另一处的小屋中,大半个城堡安安静静,只有门外守夜的下人靠在门边打盹。
  许暮洲和严岑回来得比约定时间早一些,宋妍还没走到大厅,就先听见了他们刻意压低的争执声。
  ——说得准确一点,是许暮洲单方面在争执,严岑几乎没有插上什么话。
  “我说了不行,那万一真是凯瑟琳每天晚上爬你的窗户呢?”许暮洲说:“你准备跟她友好相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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