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澄抱着猫徐徐站起身,却垂着头,一言不发。
回到家,符朗把小白猫从梁易澄的怀里解救了出来,然后把落汤鸡似的梁易澄塞进了浴室,催促道:“你赶紧洗澡,别着凉了,我一会把衣服拿给你,水调热点,多洗一会。”
等梁易澄安静地关上门,符朗才把猫抱去擦干,又把小暖炉翻了出来,支在了猫窝旁。
小白猫出门一趟,受了不少惊吓。此时即使回到了熟悉的家,还是有点战战兢兢的,仔细地到处嗅了一阵,才放心地坐下,忙碌地舔了一会毛,就窝成一团睡着了。
符朗悄悄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开。
路过小茶几时他瞥见桌上有几个倒扣着的菜篓,便弯下腰,轻轻地掀开。
精致的点心盒摞得整整齐齐的,可惜里头的点心都凉了。
符朗沉默地看了一会,倏地站起身,回房找出新的毛巾和干净的衣服,回到了浴室门口。
浴室里很安静。
符朗轻轻地敲了敲门,唤道:“易澄?你洗完了吗?”
里头没有动静。
符朗皱起眉,试探地拧了拧门把,门没锁。
“易澄?你还好吗?我进来了。”
符朗打开门,梁易澄依然穿着那身湿得透出肉色的白衬衫,低着头站在洗手台前。他被符朗进门的动静惊得蓦地一颤,飞快地打开水龙头,弯下腰,拼命往自己的脸上泼水。
符朗看见他开的是冷水,立即快步上前把他拉开。
梁易澄虽然离开了洗手台,但他的双手依然挡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湿透的刘海凌乱地贴在额前,水珠不住地在他紧捂着双眼的掌心里滑落,在那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水痕。
梁易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但那通红的鼻尖和急促地震颤着的身体已经暴露了一切。
他在哭。
意识到这一点,符朗所有的理性和自持就烟消云散了。他把梁易澄搂进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他这一抱,怀里人的颤抖顿时更剧烈了,无法抑制的抽噎声开始断断续续地传出。
符朗把他抱得更紧了。
可他抱得越紧,埋在他胸前的人哭得越凶。符朗无可奈何,只好松开手,看着眼前捂着脸强忍哭声的人,心疼得无以复加,伸出手企图强行把捂在那双眼上的手掰下来。
但刚掰动一点,梁易澄就察觉到了,竭尽全力反抗着,手指的指甲几乎要戳进那光滑的额头里,符朗登时不敢再硬来。
符朗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顽固的小家伙,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符朗瞪了一会那两片紧抿着薄唇,终于把心一横,低头吻了上去。
梁易澄顿时浑身僵硬,连啜泣都顿住了。
符朗依然认真地吻着他,却趁机掰开了那两只手。
眼前那双漆黑的鹿眼惊得睁大了,却因为哭得肿了,只能睁成扁长的圆形,泪水还在顺着眼角滑下。
符朗轻柔地亲了一会那两片被泪水沾湿的唇,见梁易澄显然惊过头了,久久没回过神,连呼吸都忘了,只好放开他,拍拍他的背,说:“呼吸。”
梁易澄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开始大口喘气。
被符朗这一打岔,梁易澄忘记要哭了,只震惊地看着他,摸着自己的嘴唇,一脸难以置信:“符、符哥、你、你……”
符朗勾起唇,问:“我怎么了?”
“你、你,你刚刚,干了什么?”
“我亲了你。”
梁易澄苍白的脸不知何时已经有了点血色,此时更红了:“你、为什么要……”
符朗把他还摸在唇上的手拉了下来,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那两片柔软的唇,那灼热的视线似乎让梁易澄感觉到了些许危机感,他缩了缩,却被符朗拽紧了手。
“想知道?”
梁易澄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先洗澡,洗完我就告诉你。”
梁易澄可能没想到符朗亲完他还能厚着脸皮提条件,表情明显有点呆滞。
符朗心情很好,又笑了,视线在那湿透的白衬衫上逡巡了一圈,两道锋利的眉微微挑起,说:“还是说,你要我帮你洗?”
梁易澄满脸通红,头飞快地摇着。符朗被他摇得有点眼花,连忙用双手按住了那个湿漉漉的脑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你再哭,我就会亲到你再也没力气哭。”
作者有话说:
猫:要撒狗粮了 眼不见为净 睡觉睡觉…ps:你们最关心的猫也找回来了 我可以安心地咕了
第22章
梁易澄一晚上受到了不少惊吓,但让他心惊肉跳的还是符朗最后丢下的那句。
他一边懊恼着刚才是不是应该再努力哭一顿,一边谴责着自己龌龊的想法。他慢吞吞地洗完澡,发现符朗拿给他的竟然不是他自己的衣服,而是符朗的居家长裤和短袖,并且没有内裤。
他的脑袋里登时成了一团芝麻糊。
更何况,他此时浑身上下都是符朗的味道。
梁易澄揪起衣襟,贪婪地嗅了一会。闻着闻着,身体就开始有点燥热。
他连忙别开脸,用力地吸了几口洗手间的清新剂味,才偷偷摸摸地出了浴室。
符朗换上了一套同款居家服,头发也吹干了,应该也洗过澡了,正背对着他,把凉透的包子和糯米鸡放进锅里重新蒸热。
屋子里再次被点心的香味充满。
很不可思议的,刚才让梁易澄感到恐惧绝望的雨声,此时再透过玻璃窗进入温暖的屋子里,却变成了能让他放松的白噪音。
还有符朗那高大可靠的背影。
梁易澄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紧接着,肚子就发出了一阵响亮的鸣叫。
符朗回过头,把鬼鬼祟祟地在走廊拉门旁偷看的梁易澄逮了个正着。
“洗完了?桌上有姜茶,你先去把头发吹干。”
梁易澄便昏头昏脑地去吹了头,才坐下喝了一杯热烘烘的姜茶,浑身都暖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直到符朗布好菜,在他身旁坐下,他才惊坐起身,说:“符哥,你刚刚……”
“先吃饭,有话一会说。”
“……好吧。”
梁易澄努力让自己安心吃饭,但符朗就坐在他的身旁,和他挤在同一张沙发上。
他看似规规矩矩地缩成一团,实则是因为两人不时碰到一起的大腿让他心神不宁,甚至某些地方不可避免地有点激动,只好夹紧了腿。
“这个虾饺很好吃。”
符朗开口打破了这有点微妙的气氛。
梁易澄终于听到了赞美,高兴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对吧!他们家的虾饺是G市数一数二的,每回去得完了都没有了!今天运气好让我买到了!还有春卷也是,可惜凉了。”
“没事,明天我再炸一下。你买太多了,这能吃好几顿了。”
梁易澄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符朗挑起眉,桃花眼微微弯起,似笑非笑地道:“所以,这些都是特意买给我吃的?”
梁易澄耳朵尖开始发红,但还是诚实地点点头。
符朗笑了,那两个浅浅的酒窝又现了出来,却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梁易澄登时气血上涌,差点就要把在心里排练了几百遍的话说出口,但他忍住了,反问道:“你为什么亲我?”
符朗的双眼微微睁大,似是对眼前的小笨蛋突然变聪明了感到意外,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说:“那你又为什么哭?”
梁易澄:“……”
梁易澄气冲冲地瞪着符朗,对方却神定气闲地看着他。那份从容淡定活像一只在拿捏着小老鼠的老猫。
梁易澄败下阵来,垂下头,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
“符哥,我好怕。”
“小白从窗户跳下去的时候,我真的好怕。”
“我怕它……变成第二个警长。”
两年前,梁易澄养过一只猫。
那是只乌云盖雪的小土猫,身体的配色和黑猫警长很像,于是梁易澄给它取名叫“警长”。
养猫的决定很仓促。
他不过是陪买龟粮的室友一起去了趟宠物医院,回来怀里就多了一只小土猫。
小土猫刚出生不久就生病了,主人把它送去医院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宠物医院表示如果再找不到领养,这只小土猫就会被送去救助站。
梁易澄站在笼子外,朝小土猫伸出了一只手。小土猫的鼻子贴在铁笼上,努力嗅着他的手。然后它侧过头,用那毛茸茸的小脸在笼子上用力蹭了蹭,似乎以为这样就能蹭到梁易澄的手。蹭了一会,小土猫抬起头看他,那双清澈纯粹的蓝色眼睛,让他在里面看到了一片天。
一片真正的蓝天。而不是G市这种一年里有三百六十五天都灰蒙蒙的天。
刚把警长抱回宿舍的那个晚上,他甚至连个纸箱都没有。室友好心提供的一个破'鞋盒,成为了警长认识梁易澄后,最安稳的一个家。
警长不过四个月大,却乖巧得不像一只猫。
梁易澄和室友出门上课时怕它独自在宿舍会闹出动静被宿管发现,只能把它关进笼子里。
它不叫也不闹,安静地等他们回来。把它放出来之后,它也不乱抓乱咬,像是没有脾气似的,只讨好地蹭蹭梁易澄的腿。
警长太懂事了,懂事得让梁易澄心酸。
他听说过弃猫效应的那两句话。
“被丢弃过一次的猫,再被什么人捡回的话,会乖得不得了。”
“它害怕再次被丢弃。”
梁易澄暗暗发誓,他要保护它一辈子。
然而,梁易澄养猫的决定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
但他态度难得坚决,父母便退了一步,可还是死活不同意让他把猫带回家。
梁易澄无奈,只好尽量不回家。但到了寒暑假,学校不允许留宿,他只能四处找熟人寄养。
一年多下来,虽然寄养的次数不多,但警长被辗转地送到不同的人家,再接回来虽然还是愿意亲近梁易澄,但性格更内向了。
梁易澄很愧疚,可他无计可施,只能安慰自己,等他毕业找到了工作,一切都会变好的。
警长却没有等他。
那个假期,G省恰好迎来了夏季的暴雨季。
那天,雨短暂的停了,气象台却挂出了黄色台风和黄色暴雨预警信号,警告市民不可掉以轻心。就在这时,梁易澄接到了在替他照顾警长的舅舅的电话。
“警长不见了,找不到它了。”
舅舅的语气平静,所说的内容,对梁易澄来说却不亚于窗外的惊雷。
窗外狂风呼啸,天黑沉沉的一片,几道闪电不时划过云层,显是在酝酿一场新的大雨。
“易澄?易澄?”
梁易澄没有回答舅舅,只愣愣地看着窗外。
直到另一头的人挂了电话,他才蓦地回过神,抓起自己的包,冲了出门。
梁易澄站在路边,天上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了。等他好不容易打到车,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舅舅家与梁易澄家不算远,但糟糕的路况让他花了两个小时才到达。
他一路上都在发抖。出租车的空调吹得他湿透的身体冷冰冰的,但他的心里更冷。
警长,他的猫,他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猫,在这样的天气里,不见了。
它去哪里了?它迷路了吗?舅舅家在三楼,它下楼时受伤了吗?它这么怕水,在这样的大雨它有多害怕?
那些飞奔的车会不会看不见它?那些流浪狗会不会咬它?
那些让他窒息的幻想差点让他当场崩溃。
捶开舅舅家的门,舅舅看到狼狈的梁易澄,表情有点复杂。但梁易澄没有多想,只急切地问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猫丢的。
“昨天。”
短短两个字,梁易澄差点崩溃了。
他的猫,已经走丢了一天了。
一天?猫可以走多远?会遇到多少危险?
梁易澄放弃思考了,他转身就往外跑。
“易澄,别去了吧,都这么久了,或许被别人捡走了呢……”
舅舅的声音终于有点着急了,还伸手扯住了他的背包。梁易澄挣了几下没能挣开,也不挣了,低声说:
“世上除了我,没有人会爱它。”
梁易澄没有回头,肩膀微微一缩,竟是直接把背包解下了,径自冲了出门。
那一天,梁易澄找了很久。
狂风吹得他摇摇欲坠,大雨如同有千斤重。
他东倒西歪地在暴雨中寻觅着,一边抹着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一边找遍了附近的停车场的车底、垃圾房、公园——所有流浪猫可能藏身的地方。
但是,哪里都没有他的猫。
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找,耳边都只有狂啸的风声和雨水击打耳廓的声音,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梁易澄崩溃了。
他痛哭出声。
茫茫大雨之中,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哭声。
恍惚之间,他祈祷着。
有没有人,能听见他的猫绝望的叫声。
天黑了,雨势渐渐缓了。
梁易澄出门时把背包丢下了,身上什么都没有。周围漆黑一片,加上淋了半天的雨,他的眼睛有点看不太清了,只好恹恹地回到舅舅家。
舅舅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拿了套干的衣服让他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