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沛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传来,符朗靠在椅背上,无力地闭上眼。
后半夜,王睿臻回来了,左脸青了一片,白大褂上也沾了些许血迹。他一言不发,脱力地坐在值班室的老板椅上。
符朗皱起眉,起身取来了冰袋,递给了他。
王睿臻呆呆地接过,拿在手里许久,被冻得手僵了,才慢慢地举起冰袋,按在自己脸上。
“家属打的?”
“嗯。”王睿臻表情呆滞,“说要告我。”
“病人自己隐瞒病情,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但我确实是漏诊了,我有责任。”
符朗沉默了一会,说:“别想了,睡一会吧。天亮了就好了。”
王睿臻愣愣地跟着符朗回了值班室,躺回了上铺。
房里依然是漆黑一片。
只是彻夜难眠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符朗平躺在床上,身下的床在轻轻地抖动着。
符朗睁开眼,轻叹了一口气,说:“别哭了,睡吧。”
床的抖动猛地变剧烈了,上铺的人的不再克制,低声哭泣。
“如果我,能再仔细一点,再上心一点就好了。”王睿臻的声音沙哑,“这样他,或许就不会死了,他才17岁啊……”
“以前我觉得,如果我能再有用一点就好了,这样我就再也不用失去谁了……”
“可现在,我有能力,却没有去在意……”
“我真的好自私。我永远都救不了谁,我永远,都是那个没用的我……”
“我好后悔……可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符哥,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符朗轻声说:“我明白。”
王睿臻的声音再次带上了哭腔:“我知道你一定会明白……只有你才能懂我,也只有我才能懂你啊……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好好看看我呢?”
符朗没有回答,王睿臻凄凉地说:“他有什么好的?他和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什么都不懂,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你在坚持什么,你的辛苦是为了什么……”
符朗沉默了良久,久到王睿臻以为符朗不打算回答了,符朗却开口了:
“不懂才好。”
“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明白。”
王睿臻愣了半晌,最后长叹了一口气,说:
“你说得对……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明白。”
第49章
从符朗家离开,梁易澄没有回家,而是回了宿舍。
G大的宿舍允许学生假期留宿,不少打算考研的学生都把自己关在宿舍埋头苦读。因此宿舍里依然通网通电,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热水。
虽然每天梁易澄都赶在太阳下山前洗澡,但大学城绿化太好,地底的温度不高,洗到后来水还是会变得冰凉,冻得他直打哆嗦。
这天,梁易澄好不容易才发着抖洗完澡,俞清铭那抠门货竟然说要请他吃晚饭。
梁易澄犹豫不决,最后在俞清铭承诺会给他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之后,他欣然出门了。
在空调房里沉迷网游几天没出门,梁易澄骑着车,被带着太阳余温的风吹得难以呼吸。
明明去符朗家的时候,路上的风都是那么宜人舒适的。
“二橙,这边。”
俞清铭坐在烤鱼店角落的小卡座里,十分罕见地穿着宽大的衣裤,把他的翘臀窄腰都遮住了。一头发量浓密得让人妒忌的短发蓬松地拱起,发脚还微微卷起,显得十分随意。
梁易澄震惊了,不知道这个连丑不拉几的校服都要改成修身款才肯穿的人到底是受什么刺激了,愣了好半天,终于大胆猜测:
“你……长胖了?”
“哪里胖了!哪里?!”
见俞清铭大惊失色地从脸摸到腰,梁易澄抢在他大庭广众之下摸上屁股前说:
“冷静!淡定!这是疑问句!不是陈述句!”
俞清铭惊魂未定,还是捏了捏自己的屁股,才松了一口气,说:“我就说不应该啊!我最近消耗远大于摄入,瘦了还差不多,你看,我的屁股都快没肉了啊……”
梁易澄无言地拿起吸管,挑起冰红茶旁边贴着的柠檬片,有点庆幸他们的座位是在角落了,没好气地问:
“你最近怎么了?”
“嗨,我在忙着榨薯条啊。”
“?”梁易澄一脸懵逼,“炸薯条?你不是嫌会长痘,不吃油炸的食品吗?”
“不是那个炸,也不是那个薯条。”俞清铭神秘地笑笑,忽然问:“你和波波肠怎么了?”
梁易澄手一抖,柠檬片掉回了冰红茶里,他心不在焉地在红茶里搅了半天,也没能把柠檬挑起来。
“吵架了。”
俞清铭端起红茶,叼起吸管,一副听八卦的模样:“吵架?你还会跟人吵架?波波肠舍得跟你吵架?”
梁易澄神情黯淡,说:“舍得啊,他有什么不舍得的。”
俞清铭若有所思,问:“你们为什么吵架?”
一说起这个,梁易澄登时就来气,泄愤似的把柠檬片戳得稀烂,说:“我问他为什么不跟我做爱,他不肯说也算了,还赶我回家!”
俞清铭惊得吸管都掉了:“你们还没睡过?!”
梁易澄气鼓鼓地说:“没有啊!”
“是他不行还是你不行?”
“当然是他……哎,我也不知道他行不行,反正他就是不肯啊!”
梁易澄委屈巴巴,“我当时还想着,如果他肯诚实地告诉我他不行,我为爱做一也没什么啊——”
“打住,你想都别想。”
梁易澄更委屈了:“为什么?我觉得我也不小啊——”
“梁二橙同学,”俞清铭严肃地打断,“我跟你洗脑了那么多年感情都白洗了?做一苦,做一累,做一迟早要崩溃。”
梁易澄蔫蔫的:“好吧……反正,无关上下,人家根本不想跟我做爱。”
俞清铭皱起眉,问:“怎么回事?”
梁易澄说完了经过,凄惨地笑笑,说:“他赶我走,叫我回家。我这几天总是在想,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俞清铭安静地听着,梁易澄知道他向来是个很好的听众,便轻声说:“他在乎的,好像永远都只有他的工作,他的病人。”
“他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一直待在医院里,关心他的病人。”
“却连我为什么不想见我爸,都不肯多问一句。”
“难道在他的眼里,我就这么无理取闹吗?”
俞清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他什么都不问就那样说你,确实是他不对。”
“但我说句公道话吧,叔叔的那件事做的确实很过分,但是,轻易说出一辈子不想见他的你,也确实很幼稚。”
梁易澄瞪大眼,完全没料到俞清铭竟会指责他,难以置信地说:“他那时候,趁着我出门,把警长丢在了公园里啊!虽然后来找回来了,可我想想就心凉啊。他有没有想过,如果找不回来了怎么办?那是一条生命啊!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叔叔可能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俞清铭慢慢地抿了一口冰红茶,“如果他真的想丢了警长,就不会告诉你丢在哪了。”
梁易澄沉默了一会,说:“就算是你说的那样,他要教育我,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是向他保证过不会把猫带回家,最后我食言了,把猫带了回家,是我不对。但是我也说了只在家里放几天啊,等寄养的人旅游回来了我就送走,这很过分吗?”
他无力陷到卡座的柔软椅背中,轻轻地说:“我已经把警长关在我自己的房间里了,连猫砂都放在了房里。警长从来不叫,也不闹。我真的不知道警长哪里得罪他了,他非要这样对它……”
“警长……也是他害死的。就凭这一点,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俞清铭长叹了一口气:“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但是吧……”
俞清铭慢慢地闭上眼,轻声说:“一辈子,有时候比你想象的,要短太多了。”
梁易澄愣了愣,看清俞清铭的神情,才蓦地醒悟,低声说:“对不起。”
俞清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说:“你不用跟我道歉。吃鱼吧,要烤焦了。”
俞清铭夹起一块鱼,放进梁易澄的碗里。
梁易澄沉默地吃了一口。
或许是因为烤鱼太干了,让他喉咙涩得发疼。
他捞起旁边冰红茶,灌下了一大口。
“噗——咳咳咳咳……”
“卧槽,你搞毛啊!”俞清铭正埋头吃鱼,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摸了摸脑袋,才松了一口气,说:“我以为你喷了我一头柠檬茶。”
“咳、咳……这里红茶怎么这么酸啊?”
“半个柠檬都被你榨成汁了,当然酸啊!”
“不是,怎么我好像每次跟你吃饭都要被呛到啊?”
“怪我咯?”
“话说,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洗澡啊?”
“带你去油锅。”
“?”
“别问了,跟着来就是。”
俞清铭领着梁易澄,轻车熟路地刷开了高级公寓的门。
公寓是复式的设计,十分宽敞。屋顶挂着金碧辉煌的豪华吊灯,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的,一股人民币的气息扑面而来。
梁易澄神色渐渐凝重,终于忍无可忍,问:“你卖屁股了?”
俞清铭翻了个白眼,说:“我是这种人吗?”
“那这是哪来的屋啊?!”
“我未来男朋友家啊。”俞清铭笑得得意洋洋。
梁易澄觉得刚刚的柠檬茶可能还没消化完,酸得他难以忍受。
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问:“等等,你不是在追土豆哥的吗?!”
“对啊,这就是薯仔家啊。”俞清铭打开浴室灯,说:“你可以泡个澡,浴缸很大,可惜不带按摩功能。”
梁易澄瞠目结舌:“薯仔……土豆哥这么有钱的吗?”
“好像平时的工资就挺高的,海外的任务出一趟能有十几万……”
“这么多?!”
俞清铭苦笑了一下,说:“你也不想想保镖是干什么的?国内也罢了,出了国,就是随时拿命给别人挡子弹的啊……十几万换他一条命,我看是不值得啊。”
梁易澄沉默了一会,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他们都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呢……”
梁易澄这辈子第一次在这种豪华浴室里洗澡,除了差点拿了一瓶疑似润滑油的东西洗头之外,体验极好,一时飘飘然地,觉得自己简直是哪个贵族的小王子。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出来,他看见俞清铭正躺在高档沙发上吃薯片,感觉瞬间变回了凡人。
梁易澄长叹一口气:“唉……你没吃饱吗?”
“吃饱了,可是躺在这里就想吃薯片啊。”
见俞清铭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梁易澄忍不住问:“你和土豆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你现在连他家钥匙都有了,今天穿的也是他的衣服刷的也是他的卡吧,这都还没成吗?”
“我俩现在……还是炮友。不过,他肯定是没精力找别人了。”
俞清铭嘴里塞满薯片,声音含糊:“每天早上趁他清醒前先榨一炮,晚上他下班回来要是不太晚,我能榨到他射空炮。”
梁易澄又是妒忌又是佩服,说:“那你打算怎么让他从炮友变成男友啊?”
俞清铭竟是沉默了,咀嚼了一会,才低声说:“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样做才能让他爱别人。”
梁易澄愣住了。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才能爱别人。
俞清铭放下薯片,擦擦嘴,又说:“本来我是有机会试试的,可惜你不太配合。”
梁易澄:“?又关我事?”
俞清铭长叹一口气,说:“本来波波肠放假打算带你去X市玩,留在家里的猫就叫薯仔帮忙照顾。薯仔懒得天天下班还跑去喂猫铲屎,就叫我帮他。我说可以啊,等他放假,我也想去X市玩。磨了几个晚上他才好不容易答应带我去了,结果昨天波波肠开始放假,跟他说不用喂猫了,我猜你是跟波波肠闹翻了。好吧,现在猫喂不成了,X市也去不成了。”
梁易澄呆立几秒,突然暴起,蹦到俞清铭身上,激动地说:“什么X市?谁告诉你朗哥要带我去X市玩了?”
“大哥你冷静点啊!我的薯片要扁了!我的腰要断了!”俞清铭一手护着腰,一手死命护着薯片,“薯仔说的啊,波波肠还找他托关系订了只招待外宾的酒店。呵,私人海滩,豪华大床,烛光晚餐,还指定点了你爱吃的口味的菜。你们可真会享受啊,看不出来波波肠也挺舍得花钱的啊。可惜了,某人应该先花够他的钱,再跟他闹掰。”
梁易澄怔怔地骑在俞清铭身上,忽然扑上前去,揪住他宽松的衣领,拼命摇晃,大吼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啊,啊——轻点,不要呀——!”
“你们,在,干什么?”
背后传来另一个男人冷冰冰的声音,梁易澄茫然地回头。
杨逾倚在电视柜旁,看清是梁易澄,愣了愣,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说:“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和朗子到底怎么——”
俞清铭忽然懒洋洋地说:“我叫他来陪我睡觉啊。”
瞥见杨逾的脸突然黑了,梁易澄登时有点怂:“我不、不是……”
“你和波波肠都不太行,还不准我们搭个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