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片沉默。
岑星陷入僵直。几秒后,他努力地伸长了脖子,从楼梯的间隙悄悄向下打量。可惜,什么也看不清。
但声音还是听得很清楚。
“……你是专程过来讨打的对吧?”虞惟笙说。
虞文洛很感慨:“你这样是不是犯法呀?”
“我干什么了就犯法了,”虞惟笙无语至极,“再说他十七岁又不是十四岁。你刚才不是还管他叫哥哥?”
虞惟笙说着好像往他弟头上招呼了一下,虞文洛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惨叫。
岑星蹲**子,贴在楼梯口,脸红红的。偷听不对,可是他忍不住。
“你是专程过来看他的?”虞惟笙问。
“当然不是啊……”虞文洛突然变了一副难以启齿的害羞语气,“你等我培养一下情绪,有点不好意思。是关于一些……呃,感情上的烦恼。”
楼下又安静了一会儿。
“别笑啊!”虞文洛喊,“我很认真的!”
“那你酝酿。”虞惟笙明显还是在笑。
接下来的内容好像和自己就没什么关系了,再听不厚道。岑星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离开。
岑星泡澡的时候又忍不住想东想西,一不小心泡得太久,手指都变得皱皱的。从浴缸里爬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晕晕乎乎,头重脚轻。
走出浴室,一眼看见虞文洛正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见着他,这个明明比他年幼却看起来比他高大成熟许多的Alpha立刻站起身来。
“刚才你们还没回来的时候,我进你的房间了,”他看着岑星,“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岑星赶紧摆手,表示无妨。
“你桌上那个八音盒好漂亮,”虞文洛问道,“哪儿买的呀?”
岑星对他比了个手势,快步跑回房间拿了手机,又跑回来,低着头站在他面前打开语音软件输入文字。
“是我和虞先生上次一起去游乐园玩带回来的纪念品。”
虞文洛饶有兴致看着他打字发言,直到听完,表情突然就变了:“……不是吧,这也太不公平了。”
岑星不解,对他眨眨眼。
“哥,”虞文洛喊着往虞惟笙房间的方向走去,“你那个钥匙扣是不是也太敷衍我了啊!”
岑星呆了几秒,回过神来了。虞文洛的意思好像是,他拿到的纪念品是精致漂亮价值不菲的八音盒,而自己却只有一个小小的钥匙扣。
虞文洛为此很郁闷,岑星心里却偷偷的高兴起来了。
连带着钥匙扣被转赠的伤心都淡了许多。
他现在有点喜欢虞文洛了。这个Alpha只是看起来高大,性格比他更像小孩子,却又不像童年时代那样吵闹,一副温和好相处的模样。最重要的是,他刚才说想管他叫嫂子。
岑星在心里给他猛加分。
为了补偿虞文洛,他愿意把自己那个钥匙扣也一起送给他。反正不能和虞惟笙的凑一对,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虞惟笙的房间方向挪动,猛然又听见虞文洛的声音。
“怎么这样?你好过分啊。”
岑星好奇,猫着腰轻轻走过去,听到了虞惟笙的声音。
“你轻一点,”虞惟笙明显压低了嗓门,“带了就快点还我。”
“我没带在身上啊,”虞文洛很委屈,“你有了嫂子,连一个钥匙扣都舍不得给我啦?”
“这次是特殊情况,”虞惟笙说,“你想要什么别的我下次给你补。”
“算了,”虞文洛可怜巴巴叹气,“等我回去去以后给你发快递吧。”
岑星抿着嘴唇,不敢吭气。他在心里默默修改了方才的想法。那个钥匙扣,还是留着吧,就不送给虞文洛了。
虽然他是个好人。
正想着,屋里的两人同时走了出来。
猫在门口的岑星一时惊吓,差点跌倒,扶着墙壁才堪堪稳住。
“你做什么?”虞惟笙看着他。
岑星心虚,猛摇头,连连后退。
虞惟笙一副有些头痛的无奈模样,转头看向虞文洛:“你赶紧去洗澡吧。”
虞文洛点了点头,拿上了搁在沙发上的换洗衣物便走进浴室。
等他关上了门,客厅走道便只剩下了虞惟笙和岑星两个人。这明明是过去几个月里每天晚上的日常,可如今,岑星却觉得气氛很不一样。
虞惟笙昨晚说的那些话,他一直放在心里,时不时拿出来回味。这样面对面站着,他心里便忍不住想,虞惟笙希望我能陪他。
他什么也不做,呆在这里,也是被需要的。
虞惟笙对他笑了一下:“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
岑星也对他笑,点了点头。刚要转身,不远处的浴室门突然又被打开了。
虞文洛皱着眉头从里面走出来:“岑星哥哥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啊,味道好重,我闻着头都晕了。”
岑星茫然。
他用的沐浴露是柚子味的,微微带甜,很清淡,怎么会闻着头晕呢。
“不行,”虞文洛甩了甩头,“我受不了那么甜的味道,等散一散我再进去吧。”
岑星有些莫名,快步跑去浴室。
里面还带着一些水汽,虞文洛打开了排风,空气中根本闻不到什么特殊的气味。
第39章 是的,很好吃
虞文洛整个人都不太好,说自己头晕得很,跑去楼下厨房灌了一大杯凉开水。
虞惟笙见状,心中突然有了些不妙的猜想。
眼见岑星站在浴室门口像小狗似的嗅了一会后依旧满脸茫然,他略一迟疑,也走了过去。
走进浴室后,伴随着还带着些许热度的水汽,虞惟笙在呼吸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
微微带一点奶油香的,像是焦糖和海盐混合而成的甜点那样的诱人味道。就在一个月前,游乐园主题酒店的房间里,岑星的身边,他曾闻到过。
虞惟笙看了岑星一眼。岑星的表情茫然又无辜,像是在对他说,“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这孩子,果然毫无所觉。
虞惟笙屏住呼吸,快步走到窗边把窗开到最大,接着又拉着岑星走出浴室,关紧了浴室门。
岑星不明所以,歪着头看他。
虞惟笙松开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说道:“站着别动。”
岑星刚要点头,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因为虞惟笙毫无预兆地向他倾过身子。在岑星不由自主微微向后仰的同时,虞惟笙凑到了距离他颈项大约二十厘米的位置。
虞惟笙不敢靠得太近,浅浅地吸了几口气。依稀间似乎依旧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气味,淡到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此时,背后的楼梯口传来虞文洛的声音。
“我是不是生病了……啊!不好意思……”
虞惟笙站直了身子回过头去,虞文洛正满脸尴尬。
“打扰了?”他说。
岑星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虞惟笙也意识到不妥,往后退一步同他拉开了距离,才接着问虞文洛:“你还好吧?”
“不太好,”虞文洛皱着眉头,“可能是发烧了吧。”
虞惟笙心中了然,又低头看向岑星:“你先回房间去吧,我待会儿过来找你。”
见岑星点头,他一边回房一边冲着虞文洛招了招手:“你过来。”
和Omega不同,Alpha没有长效抑制剂。所幸如今已经极少会有Omega在公共场合意外发情,Alpha便也不容易受到影响。正因如此,许多年轻的Alpha在这方面完全缺乏概念。
理论上,分化后的Alpha最好贴身常备紧急用的抑制剂以防不时之需。可是实际做到的却只有极少数。就连虞惟笙,也只是在办公室和车里放了备用,极少随身携带。虞文洛这样分化不久的更是不放在心上。
好在平日里虽用得少,对Alpha也算居家常备药。虞惟笙家的药箱里还是有的。
他把虞文洛带会房间里,拿出喷剂一顿喷洒,很快把虞文洛整个都搞懵了。
“坐一会,应该很快就会缓过来了,”他拉过一边的椅子,“除了头痛有没有别的不舒服?”
虞文洛虽迟钝,也意识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脸红的很:“没、没有了。”
看他这样子,就算有恐怕也不会说出来。
“你刚才闻到的,是不是一股奶油味?”虞惟笙问他。
虞文洛想了想,摇头:“不是,像糖精,甜得发苦,特别齁的那种,很冲鼻子。所以我才会以为自己是被熏得发晕了。”
同一种信息素,不同的人闻到后产生的反馈有差异,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虞惟笙听完他的描述,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些似是而非的庆幸。
还好,对他而言,岑星的气味是香甜可口,令人充满食欲的。
“你休息一会儿,等没事了就在我房间的浴室里洗吧,”虞惟笙说着向外走去,“我离开一下。”
“啊?哦!”虞文洛点了点头,接着又满脸不好意思的小声补充,“不好意思啊哥,我不是故意的。”
虞惟笙无言以对,干脆便没有回答。
打开岑星房门时,岑星正在看书。小朋友这段时间似乎是养成了争分夺秒的习惯,有一点儿闲暇都抓紧刻苦学习,让虞惟笙欣慰之余有点心疼。
一听见动静,岑星立刻抬起头来,接着冲虞惟笙笑了一下。
脸蛋依旧是红扑扑的。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虞惟笙开门见山问道。
岑星不解,茫然地摇了摇头。
虞惟笙试着在房间里吸了几口气,没有捕捉到任何会让Alpha失控的气味。看来这孩子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家有两间浴室,一间比较小的在他房里,除了淋浴外只有一个逼仄的小浴缸。虞惟笙平时图方便,都习惯在自己房间洗淋浴。
岑星的房间里有卫生间,但不能洗澡。洗澡得去家里另外一间较大的浴室。虞惟笙几乎不用那儿,更从未在岑星刚洗完澡后进去过。所以,一时间也无法判断岑星会这样是偶尔还是常态。
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正常。
最令人担忧的是,岑星自己对此竟毫无所觉。
“你最近会不会有一些……比如……”虞惟笙作为一个Alpha,对这方面的知识了解不足,绞尽脑汁才能回忆起些许学生时代印在课本上却被老师跳过没有细说的部分,“浑身乏力,思维涣散,情绪容易起伏,注意力很难集中的症状?”
岑星愣愣地看了虞惟笙一会儿,微微歪过头,皱起眉陷入了思考中。
他原本想说没有,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情绪起起落落。全都是为了面前的这个人。
昨晚以前,他悲伤难过心灰意冷,还曾半夜里裹着被子偷偷哭过。如今,又满心雀跃对未来充满期待,晚上也兴奋到睡不着。至于身体上别的不舒服,不知道昨晚没睡好今天很困和泡澡太久了头晕算不算。
因为这些原因,他刚才看书时确实集中不了。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比较模棱两可的答案。
面前就是纸笔,岑星当即写了下来,写完竖起展示给虞惟笙看。
——有一点点。
虞惟笙严肃地点了点头,拉过了一边的座椅,他身旁坐了下来。
“星星还记不记得上次在酒店里发生的事?”
岑星愣了一会儿,莫名脸红了。虽然知道虞惟笙所指为何,可“酒店里的事”,听起来真暧昧呀。
他现在心情好,又默认着跟虞惟笙之间的关系已经拉进了不少,情绪有点亢奋,管不住乱糟糟的思绪,要去想些会让自己害羞的东西。
“刚才,我在我们家的浴室闻到了和那天晚上同样的味道。”虞惟笙对他说。
岑星很快瞪大了眼睛。
“……你至少也该知道什么是信息素吧?”虞惟笙说。
岑星想要点头,却又迟疑,紧绷着不敢动。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信息素。他还知道,虞惟笙的意思是,他那天在酒店里和方才在浴室都释放出了信息素。可他并没有那么做过。
“虞文洛会觉得不舒服,也是这个原因。”虞惟笙又说。
岑星僵了会儿,开始摇头。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虞惟笙赶紧安抚他,“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件事。”
岑星看着他,满脸无措。
“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释放信息素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虞惟笙继续说道,“还好,这两次都没有外人在。可是不能保证以后每次都那么幸运。为了安全起见,我觉得你最好去看一下医生。”
这消息对岑星而言太突然了。自从分化成Omega,他的身体逐渐有了许多变化。以前曾听他的姐姐岑月提起过,他的被褥枕头有一股甜甜的味道。直系亲属间大多对信息素免疫,能闻到味道,不会有反应。岑月告诉他,哪怕是接种过长效抑制剂,日常中也不可能彻底杜绝信息素的释放,贴身的东西用久了沾染上些许气味很正常,除非有Alpha整晚躺在他的被窝里睡觉,不然完全不用在意。
可现在,好像已经直接影响到了他身边的Alpha,那一定已经脱离正常范畴了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弄错了,”见他表情纠结,虞惟笙又补充道,“去看了医生,如果确定没有问题,我也好放下心来。”
岑星又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事的,也许是因为刚分化不久,状态不稳定,”虞惟笙说,“你最近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太辛苦了,肯定对身体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