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抢之际,莫景踏进教室。
“老师来了!”李风急道,怕给老莫发现,没收了。
老莫管不了江年,又不是管不了自己。
好在江年有眼色,不再抢了,李风长舒一口气。
莫景没有说任何话,坐到讲台前批改作业。
李风趁人不注意,把杂志装进书包,等回家了好把江子枫的采访稿给裁下来。
他有一本江子枫合集,都是从《风云》里整理的。
江年一直惦记着同桌偷着看的东西。
可惜李风藏得好,也不离座,直到放学,都没找到机会。
江年昨天已经从酒吧里辞了职。九点半下了晚自习,就直接骑车回家。
要早点睡,以后白天就不睡觉了。
家里依旧是灯火通明。
进了门刚开始换鞋,江子枫走过来,脸上写满了开心:“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扫一眼,客厅的桌子上照旧摆放着书和电脑。
显然,江子枫坐在那里办公,就可以在自己回来的第一时间迎接。
江年“嗯”了一声,没有交代自己辞职的事情。
不过他相信以江子枫的能力,很快也会知道。
江子枫说:“你桌上的鸡蛋……”
江年脸色很差:“你又进我房间了。”
“没有,”江子枫赶紧解释:“今天钟点工来打扫的时候,看见了问我,我就去看了一下,打扫的时候把它放到书房了。”
江年去书房拿鸡蛋。
江子枫自然知道自己儿子不可能买一包鸡蛋,猜测道:“你同学送的?”
F中贫寒子弟起码占一半,家里养鸡太正常了。
江子枫提醒说:“生鸡蛋不放冰箱只能保存一个多月。”
“知道了。明天我自己煮。”
见儿子朝卫生间走,江子枫道:“那你早点休息。”
江年没搭理。
他觉得很烦。
每次跟江子枫说几句话,他都会感觉很烦。
自从江子枫两年前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永远都是一副讨好的面孔。
这么感到抱歉,以前干什么去了?
他隐约还记得小的时候,自己跟着父母生活在北京。虽然当时过得可能不富裕,但是记忆当中,那应当是一段相当愉快的时光。
后来,他被迫来到了这儿。
父母都不见了。
奶奶跟他说,他的爸爸没出息,不要他这个累赘了;他的妈妈也不要他了,跟着别人跑了。
以后,他得跟着老婆子讨日子。
他的奶奶是一名小学教师,从来没有在物质条件上克扣过他什么,一手将他拉扯大。
但也从来没对他有过什么好脸色,打骂是常事。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的父亲。
望子成龙十几年,终于盼望进了北大,却成了笑柄。
所以江年没有怨过自己的奶奶。
他只怨江子枫。
奶奶去世以后,江子枫也功成名就了,回来了,想补偿他。
刚回来的时候,江年甚至想狠狠揍自己的父亲一顿。
后来,恨没有那么重了,却也没法接受。
如今,看着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大作家,在自己面前一副卑微的样子,他有时会觉得不忍,这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这么久了,也许该过去了。
但是,只要想到临终前奶奶眼里埋怨的目光,他就没法过去。
就这样吧,等到高中毕业以后,就离得远远的,再也不用见到江子枫。
江年闭着眼,任水流自上而下冲遍全身。
心情有些沉重,江年试图想想其他的事转移注意力。
李风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说起来,同桌晚上看的到底是什么呢?
小黄书只不过是一句调侃。
就他那么认真学习的样子,别说不会看了,就算想看,估计也找不到。
江年不由自主地笑了,跟李风成为同桌以来,似乎每天都有觉得好玩的事情。
第11章
体育课上,李风偷偷带了一本练习册。
三步上篮有好些人没过,于是体育老师延迟了一周考核期。他手头上的杂志看完了,就开始学习。
十三班的已通过考核的男生都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女生则在一旁呐喊助威。
以前其实有不少人跟李风一样,带着课外读物或是练习册来上体育课,可自从江年转来之后,她们纷纷叛变。
有道是法不责众,现在只剩李风一个,他也不敢再像去年那样明目张胆。
只能坐在篮球场外不远处学习,时不时看一眼场上情况,随时做好老师集合队伍的准备。
江年在外班拉了几个人,加上本班的几位篮球好手,组了局打球赛。
两边对抗得相当精彩,不少外班人跑来围观,连体育老师也不例外。
“那个帅哥是谁啊?个子好高啊,身材也真棒。”
“江年你都不知道,我们新校草,投篮可准了。”
“仲泽凯打篮球也这么厉害吗,我还以为他只会打人呢。”
“嘘,小点声,被听到你找揍呢。”
“要不我们溜到超市去买矿泉水吧,他们肯定打完了肯定需要!我想等下送给江年~”
“凭什么你送给他?我还想送呢。”
……
其他人看得开心,李风也很开心。围观的人多了,就没人注意他了。
这会儿,他正在努力攻克一道物理难题。
磁场、电场、力场,全都有涉及到,让他犯了难。
“啊啊啊啊江年加油!”
人群中一个女生忽然大声尖叫道。
随后,传来有节奏的声音:“江年,加油!江年,加油!”
李风抬头看了一眼,江年手里拿着篮球,距离篮筐的位置很远,看上去似乎是直接投。
李风合上笔站起来,目光在球场上逡巡。
这道物理题已经做满十分钟,还没做出来,他打算找个人请教一下了。
很快,李风找到了人选——程琳。
班长大人学习成绩好,物理尤其突出。
此时,球场上到达了一个赛点阶段。
马上就要下课,江年方落后对方一分,双方胜负就取决于江年的这记球能否投中。
场内场外的人都盯着他,等他投出这记球。
江年的余光中,看见同桌站了起来。
他生平第一次在球场上产生了紧张感。
上一周才给同桌当老师做示范,要是众目睽睽之下没投中,实在有点丢面子。
江年打球赛虽然赢多输少,但他的胜负心一直都不重,纯粹是享受打球的过程。
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认真过。
仲泽凯就站在江年旁边,挑衅道:“还投不投了?不敢投赶紧认输。”
江年冷哼一声,手里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稳稳的三分。
场外的女生欢呼雀跃,大声叫着江年的名字。
仲泽凯低骂了一声:“靠。这家伙又秀了。”
江年毕竟少年心性,又钟爱篮球,此时此刻心中难免有些得意。他骄傲地朝同桌所在的位置望去,甚至吹了声口哨。
结果发现,那地儿没人了。
篮球赛已经结束。
一名女生大着胆子,视两位围观的体育老师为无物,拿着一瓶刚刚买来的矿泉水走到球场中央,脸红通通的。
“哇哦!”仲泽凯带着身边小弟起哄。
江年暂时没有跟人谈恋爱的想法,所以对于别人的示好,他向来要多冷漠有多冷漠。
此刻也不例外。
他面无表情道:“我不收别人的东西,包括水,以后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一句话,打消了女生所有的念想。她低着头跑开了。
“要不要这么直接啊!”仲泽凯拍了拍江年的肩:“这么多人看着呢,起码委婉点。”
江年心情并不太好:“不这样,来烦我的人更多。”
仲泽凯:“……”要不是打不过你,我一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叫你装。
同一时间,李风正沉浸在物理世界中。
程琳虽然想看球赛,但有同学问她问题,身为班长,她还是耐心帮忙解答。
除了江年投中三分的那个瞬间,她一直在讲题目。
“班长你也太厉害了!”李风真心地夸奖道。
他想了好久都解不出的题,对方一分钟就理清了思路。
要是自己的数学和物理可以有这种水平的话……
年级前十都敢想。
哪像现在,运气好才能挤进班级前五。
体育老师整队集合。
走向队伍的时候,李风意外撞见了江年的眼神。
眼神很不善。
他感觉很困惑,虽然没怎么注意场上的情况,可听最后的欢呼声,就知道江年在关键时刻出风头了。
出了风头,受了别人夸赞,怎么心情还会不好。
尽管有点好奇,李风还是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他已经开始回想刚刚那道物理题的整体解题思路了。
江年一身汗,回教室后,还只穿着那件篮球背心,没加外套。
两人离得极近,李风不自觉地瞄了他一眼。
江年手臂上的肌肉结实紧绷,因为汗水的缘故,衣服贴在身上,使得锁骨清晰可见。往下的身体虽然被衣服捂得严实,但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出来。
再对比自己干瘦的身材,尤其是那细得跟竹竿似的胳膊,李风忽然有点自卑。
得加强锻炼才行啊。
等高考一结束,就天天去跑步搬砖。
江年发现了对方的偷窥,“看什么看?”
李风一头雾水。我得罪你了吗?
心情是真的不好啊。
江年也不太明白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
似乎是因为……他第一次主动朝别人炫耀,兴奋得有点幼稚,却发现对方完全没在意。
于是倍感冷落,自尊心开始作祟。
李风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江年不快了,选择立刻装怂。
秀才跟兵是讲不了道理的。
加上江年不是恶兵,不会因为觉得你好欺负就更欺负。
所以,有错没错,先认了再说。
见同桌一脸不安,江年的火气顿时灭得干干净净。
昨天还觉得他胆子大了呢。
他发现李风很克自己。
他以前是不知道和颜悦色这四个字怎么写的,即使是对仲泽凯,大多也是冷淡的语气,说狠话更是常有的事。
狠话,说说也就过去了,什么都不算。
但是李风非常不禁吓。
他总是会联想到以前养过的小兔子,生命力异常脆弱,有时候甚至能自己把自己给吓死。
要是别人,他也懒得去理会对方的心情。
于是,江年缓下语气:“没怎么,跟你没关系,是我心情不好,你不用多想。”
李风“噢”了一声,暗道校草的心情真是说不好就不好,难以捉摸。
既然跟自己没关系,李风就不管了,开始低头整理物理题。
刚抄了个题目,两名女生从后门进来,走到江年和李风的座位时停了下来。
“江年,你篮球打得太厉害了。31分你一个人得17分,太牛了。”
说话的这人是班级的文艺委员,叫杨捷,是个二次元迷,桌上贴满了动漫贴纸。
江年大口灌着矿泉水,没搭理。
李风瞧着都尴尬,看向另一人,程琳,道:“班长,我刚刚看这个题,洛伦兹和安培力其实是一个东西吗?”
程琳轻声细语地解释了一番。
闻言,江年瞥了一眼同桌的题。
刚刚自己投篮的时候,李风就是在问这道题么?
“好的我明白了,班长你讲得真好。”
程琳笑笑,说:“老师说下周的月考不考洛伦兹力。”
“嗯嗯我知道,早晚得搞懂嘛。”
江年围观着两人的对话,一脸不善。
在他的记忆力,同桌从没对自己笑得这么阳光灿烂过。
要么奶凶奶凶的,要么就怂怂的。
难道我不配得到一个笑脸相待?
江年越想越不爽。
杨婕有点发愣。
这三个人什么情况?
程琳喜欢江年,作为闺蜜,她是很清楚的;李风对程琳从来都是笑脸相迎,似乎也很有好感,起码没见他对别人这样过;再说江年,怎么一股子正在吃醋的感觉。要是喜欢程琳,两人就是两情相悦,可以直接谈恋爱了,有什么醋好吃呢?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三角恋情?
校草不搭理女生,因为他是个gay??
杨婕觉得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问完了问题,李风继续低头整理,两名女生也回到自己座位。
江年偏头,注视李风吭哧吭哧地写东西。
时而暗自皱眉,视而眉开眼笑。
表情十分丰富。
也很好猜。
皱眉是因为碰到难处,开心是因为搞懂了难处。
所以,对程琳那样也是因为她帮忙讲解了题?
他隐约记起,就在前不久,自己给同桌分析数学题的时候,同桌看着自己的目光是与其他时候不一样的。
带着崇拜感。
江年很容易从别人的眼里看到这种目光,唯独李风这儿,仅有那么一次。
那种目光让他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