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你,”黎诩想敲学委脑袋,这人不是挺会学习么,话都说不利索,“什么时候找的你?找你什么事?”
黎诩不担心被宿管批评,学委还怕呢,宿管的手电筒带着强光从远处乱扫,学委向宿舍门内挪了步:“下午,班会课前他说肚子不舒服上厕所,让我在班主任考勤时帮他说一声。”
黎诩回忆今天中午食堂的饭菜,还挺清淡的,应该不会吃出毛病才对。
“他去了多久?”黎诩问。
“半节课吧,记不太清,”学委朝走廊那边望去,“诩哥,我得回宿舍了,查寝呢。”
“行吧。”黎诩推了把学委的肩,转头回了自己的宿舍。
舒愿已经爬上床了,在床上亮着手机的后置闪光灯,看见黎诩进来,他一下子把灯关掉了。
“别慌,是我,”黎诩合上门,踩着梯子将双臂搭在舒愿的床上,“今晚一起睡?”
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舒愿却点点头:“嗯。”
黎诩到阳台外洗了把脸,进来在自己的床上拿了枕头,摸黑爬上舒愿的床钻进对方暖和的被窝里。
“刚才上哪了?”舒愿推开他乱摸的手。
“数据线坏了,找人借了一根。”黎诩放弃摸舒愿肚子的念头,安分地侧躺着搂住对方的身子,“今天体育课自由活动都干嘛去了?”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舒愿心里一紧:“写习题。”
“黎诀没找你麻烦吧?”黎诩紧接着又问。
“没有,”舒愿的脸在黎诩衣服上蹭了蹭,“他们班调课了,没一起上。”
“那就好。”黎诩兜着舒愿的后脑勺揉了揉。
担心对方再问下去,舒愿揪住了黎诩的衣襟:“睡吧,我困了。”
舒愿明显回避的态度让黎诩感到可疑,第二天的自习课对方跑去讲台问老师题目,黎诩乘机溜达到监控室,借口丢了贵重物品,让安管将位置让给他几分钟。
校安管也是知道黎诩这号人的,摸出烟盒火机起身:“我去外面抽根烟。”
黎诩坐下,调出昨天下午操场旁的监控录像,仔细盯着屏幕上的画面。
冬季的体育课,学生集中得很慢,到点时体育老师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学生。黎诩放满了播放速度,舒愿走在最后一拨人当中,神情并无不妥。
十二月中要体测,女生按学校惯例需要测仰卧起坐,男生去器材室搬垫子,舒愿仍是孤零零走在最后。
画面外黎诩就不清楚事件发展了,他联想到学委说起舒愿时平淡的表情,大概在对方能看见的范围内该是没发生过什么事的,那在看不见的范围呢?
他调出体育馆的监控,最接近器材室的也只能通过羽毛球场内的录像看到器材室门外的人员出入。
他拖动快进,舒愿最后一个搬走垫子,下课后把垫子搬回来也是最后一个走出器材室,黎诩发觉他在里面呆了挺长时间,但出来时依旧是安然无恙的表情。
也许真的没发生什么?
黎诩正准备关掉监控,就在这时画面中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熟人。
在舒愿出去没多久,有三个男生堂而皇之走进了器材室。黎诩点了暂停,把画面放大,三个男生中有一个竟是黎诀。
帮舒愿买药膏的那晚在体育馆外闻到的香烟味再次飘进黎诩的记忆里,他皱着眉,拿手机把暂停的画面拍了下来。
再看下去时黎诩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他收起手机离了座,最后瞥了一眼电脑屏幕,随即震惊地坐了回去。
黎诀他们还没出来,舒愿又走回了器材室门外,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才进去,看监控时间约莫是在第三节 课刚上课的时候。
黎诩计算着时长,他们在器材室里共同呆了八分钟左右,黎诀和那俩男的先出来,东张西望跑得跌跌撞撞的,随后舒愿也捂着嘴低着头步履蹒跚地走出器材室。
八分钟能做什么?黎诩问自己。
中午在宿舍黎诩关好门窗,连窗帘也拉上了,在舒愿戒备的眼神下撩起了对方的衣服。
“干什么?还是白天呢。”舒愿推不开他,冰冷的空气让他暴露在外的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
“你刚刚就没吃多少饭,”黎诩提着舒愿的衣摆两边把对方的上身打量了个遍,没发现异常后把衣服扯好,转而又弯腰卷起舒愿的裤腿,“看看瘦没瘦。”
“神经病,”舒愿推他肩膀,“看够没有?”
确认没淤青后,黎诩帮舒愿拽好裤腿,直起身抱了抱对方:“看够了,以后多吃点。”
舒愿隐隐觉得黎诩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但他不确定,于是没开口说,只能装傻。
下午的课黎诩坐不住,整节课一直在哗哗地翻书,连讲台上的班主任都听到杂音不满地望过来,他才把翻书的动作改为了转笔。
一下课,他就往教室外冲,舒愿拽住了他的胳膊:“上哪去?”
“上厕所。”黎诩抽回手,也顾不得对方着急的目光,转眼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高一教学楼与行政楼相邻,行政楼最高那层便是校长室。黎诩仿佛忘了学期初才被喊去过校长室谈话,满身戾气地冲上了旁边的高一教学楼,在二楼找到了重点班,在来来往往的学生惊异的注视下捏拳往门板上一砸:“黎诀,滚出来!”
那一拳卯上了十足的劲儿,将课间昏昏欲睡的学生给吓跑了睡意,齐刷刷看向了坐墙边的黎诀。
黎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哥来找他断然没好事,上回当众被打已经够没面子,这下他要是不出去,保不准黎诩还要冲进来再把他打一次,到时他脸面往哪搁?
可他还是高估了黎诩的忍耐度,刚走到门边,黎诩就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到黑板上:“说吧,哪只手动的他?”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指谁,黎诀被蹭了一脸粉笔灰,火大地说:“我没打他!”
没人上来劝架,正如军训那次,大家都袖手旁观不敢吱一声,怕惹急了这位传闻中的校霸自己也遭殃。
黎诩基因随爹,力气都比黎诀这个随娘的大。他坐上讲台,脚踩在黎诀的后背把人钉在黑板上,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按着对方的脑袋:“你没打他,那他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靠,我怎么知道!”黎诀压着脸,说话时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腮帮内侧,疼得他龇牙咧嘴,“我就按了下他的头!”
“往哪按?”黎诩问。
粉笔灰蹭进了眼角,黎诀闭上了眼,没胆儿说出“裤/裆”俩字。虽然最后没按成,舒愿还把他推地上了,但此刻黎诩问的是“往哪按”,而不是类似“按得用不用力”或是“按了多少次”的白痴问题。
“按仰卧起坐的垫子上了……”黎诀急中生智道,“就按了一下,没用力,他自个儿挣扎开了。”
“你都用上挣扎的词儿了,还能说自己按得不用力吗?”黎诩懒得跟他争辩,鞋底在黎诀背上踩了踩,“我看这地板也没比垫子硬多少,怎么样,是你自己磕,还是我按着你的脑袋帮你磕?”
“哥,我以后不敢了,真不敢了……”黎诀抹了把脸,脸庞被眼泪混着粉笔灰弄得脏兮兮的惨不忍睹,有女生看不过去,跑上前心疼道:“要不算了吧……”
“自己磕,还是我帮你?”黎诩冷硬地问。
“自己,”黎诀半睁着眼,脸上的疼痛让他忽略了在头顶打响的预备铃,“我自己来……”
黎诩钳制他的力道一松,黎诀就双腿瘫软地跪了下来,被女生伸手扶住。看着黎诀洁白的校服外套上那个肮脏的黑色鞋印,黎诩突然犹豫了——自己这个模样,和舒愿所憎恨的校园欺凌者有何区别?
那个女生恐怕是心疼坏了,扶着站不起来的黎诀低声啜泣着,黎诩听着更是心烦,从讲台上跃下来,腿撞开了跪他面前挡道的黎诀:“算了,你他妈最好给我安分点,再有下次,我让你和你妈一个下场。”
第57章 我也不是好学生
教室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空无一人,书桌上摊开的课本还停留在上一节课所讲到的页码,开了条缝的窗户漏进一缕冷风,吹动纸张相互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重点班连课前朗读的声音都格外响亮,语文老师从打开课件,从讲台上走下来,背着手在走道间缓步踱过,视线扫描着每一位学生的面貌是否精神。
舒愿从黎诩的座位上收回目光,偷看着前一排同学竖起的课本,忙乱地把自己的课本翻到对应页码装模作样地跟着读起来,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读到了哪里。
老师晃过来,在他边上卡住脚步,倾下/身问:“黎诩又逃课了?”
“没有,”舒愿为黎诩包庇道,“他不舒服,上校医室了。”
“那可不得了,”语文老师是个风趣的老头,手一抬把舒愿的课本按下来,“先不用读了,你去校医室看看他,没事就把人带过来。”
此话正合舒愿心意,他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座位,从后门溜了出去。
卫生间每一扇洞开的门后都不见人影,只有排气扇在呼呼地运转。高二教学楼二楼的杂物室里同样毫无动静,大风卷进室内扬起一地面的灰尘。
舒愿把外套拉链扯上来些许,挡住不断灌入颈间的寒意。他在校园里饶了大半圈,从操场到图书馆再到体育馆,跑得自己后背渗了薄汗,终于远远地在升旗台瞥见独自坐着抽烟的黎诩。
黎诩背对着他,他能猜到对方在抽烟是因为那团白雾比冬天呵出来的气要浓,何况谁会连课都不上在寒风中呵气玩儿。
舒愿悄悄靠近,放轻步伐踏上升旗台侧的台阶,站在对方身后将自己因运动过而暖和起来的双手探到前面贴到黎诩的脸上。
正吸着烟的人猝不及防呛了一下,没夹紧的烟蒂掉到了地上。
“你脸好冰。”舒愿撤回手,贴着黎诩坐下,抓过对方的手放在自己兜里。
“怎么不上课跑出来了?”黎诩咳了两声。
“你不也是。”舒愿说。
“那不一样,”黎诩在他手心刮了刮,被怕痒的人抓住了手指,“你是听话的好学生。”
“何谓好学生?听话的就是好学生吗?”舒愿将自己的手和对方的扣到一起,“那我逃课、谈恋爱,也算是违反校规了,我也不是好学生。”
“你是不是想说这都是我带坏的?”黎诩问。
舒愿跳下升旗台,绕到黎诩跟前:“这些都是学校领导和家长们所定义的‘坏’,但凡你身上有某一品质能否定这些所谓的不良行为,在通情达理的长辈面前你还是好学生。”
“说得那么深奥,”黎诩撑着升旗台跃下去,抓住舒愿的胳膊要走,“去,咱争取考个并列年级第一,来证明我们就是好学生。”
他迈开一步,没扯动对方,舒愿站在原地,眼底神色清冽:“在承认你是好学生前,首先我要当一回古板的校领导。”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教室里,舒愿装作做笔记,实则拟好了一份手写问卷传给黎诩。
下课时间干嘛去了?
起因经过结果?
上课铃打了为什么还在外面抽烟?
上节课听了没?
课堂内容大致默写一遍?
“比校领导还烦人,”黎诩把问卷塞抽屉里,递过去一个眼神,“下了课再回答你。”
结果下课的几分钟只够黎诩阐明前两道题,第三道题他在吃晚饭的时候跟舒愿说了:“我抽烟思考人生呢,我觉得我同情心泛滥你知道吧?看着他在全班面前出丑的狼狈样我居然欺负不下手了。”
“算了,他在我身上也没出成气。”舒愿说,黎诀还小他三岁呢,在他眼里就是个没人爱不得宠有贼心没贼胆的坏小孩而已。
“他敢找你撒气,”黎诩嗤笑一声,“我让他有气出没气进。”
正说着话,周围七嘴八舌各说各话的声音突然中断,整个食堂沉入了诡异的静谧,就像时间被暂停了,整个世界成了静止的画面。
舒愿循着众人聚焦的中心看过去,他和黎诩刚还在讨论的人捧着饭盒出现在食堂门口,一只脚刚踏进门内,成百上千道探寻的视线让他不知所措。
凛冽的风在室内外来回穿行,黎诀只穿着个单薄的毛衣,捧饭盒的双手冻得苍白。
食堂里的气氛又活过来了,黎诀俨然成为了话题中心,无论是谁,在饭桌上欢声谈笑时都不由自主地用余光瞥向僵直在食堂门口的男生。
黎诀踏进来的步伐退了出去,黎诩不耐烦地“啧”了声,脱下自己的外套大步流星行至黎诀面前,扬开外套披他身上。
“你要是敢把我的衣服抖到地上,”黎诩夺走了对方手中托着的饭盒示意对方先穿好外套,“我就把你里面的毛衣都扒掉。”
吃完饭回宿舍时,舒愿问:“心疼你弟弟了吗?”
“心疼个屁,”黎诩眉梢一扬,“我心疼谁不好,去心疼那个垃圾?”
“那你还把外套给他穿,”舒愿抓黎诩的手,冰凉的,“不冷吗?”
“有你在还怕什么冷啊,”黎诩勒紧了舒愿的腰把人消火栓后一带,“我就是过不去自己这关,换作别人连累他没外套穿我就不管了。”
“嘴硬心软,”舒愿用手心挡住黎诩压下来的唇,“别乱来,待会儿让人看到了。”
“那行,”黎诩碰了碰舒愿的额头,“今晚让你知道我哪儿比嘴还硬。”
黎诩在食堂的举动并没使得黎诀对他刷多少好感,在家里碰着面黎诀仍是那副仿佛谁欠他几百万似的表情。黎诩倒不在意,黎诀不给他惹事他就谢天谢地了,自己的心思都让舒愿和学习占了去,哪还有那闲情逸致管黎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