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子和刚刚说要教江宴吃掉他这只小绵羊的大灰狼判若两人。江宴算是有些明白他哥栽在一个什么样的人手里了。
两人又跑了几次,比赛马上开始。
绑腿跑这种游戏主要考验的就是人与人的默契和节奏配合,像舒霁月和席之空这种出师未捷在起跑线就差点摔了的组合,众人的视线都没在他们身上过多停留,被快得跟一个人似的他们隔壁组吸引了,没注意到实际上他俩居然也慢不到哪里去。
江宴以为这俩人最佳成绩可能就是小组内第一了,没想到还冲进了半决赛,六个队伍十二个人站在起跑线上紧张地等老师发令。
席之空跑不太动了,舒霁月还在鼓励他——其实舒霁月本人也不太想跑,他现在只想靠在蔺同瑞的腿上,在树荫下躺着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而此时席之空又有点渴,低头看着自己和舒霁月捆在一起的腿咽了口口水,精神顷刻间松懈。第一又没什么奖励,他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裤子都快磨烂了。
口哨吹响他只是麻木的迈开腿,嘴里喊着一二一二,舒霁月边跑边抽空说:“你要是,不想跑了,咱们就慢一点——”
席之空一想还真是,要是跑进决赛还得跑一次,脚下配合着慢了半拍说:“行,慢点儿。”
放弃的念头一旦撕开一道口子就收不住了,刚刚还斗志昂扬的两个人就这样止步半决赛,如愿以偿地退到一边休息。
这剧情真是让江宴猝不及防。
他跑去拿了两瓶水,舒霁月接过去说了声谢谢还没打开喝一口就往教师休息区去了。江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到现在了还没拿下身后这人。
或许是他脸皮不够厚?
席之空流着汗灰头土脸的站在江宴面前挥了挥手,“人都走了这么远了,还看什么呢。”
“你赶紧滚回去换身衣服吧脏死了。”江宴随即嫌弃地拎了拎他的衣领,抬腿在他膝盖弯踢了一下。
席之空前脚钻进帐篷,江宴贴着他后脚就跟了进去,并且在席之空双手抓着衣服下摆准备脱衣服的时候都脸不红心不跳的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他当然不是想“霸王硬上弓”,只是看着席之空脑子又“抛锚”了,手脚做不出合理的反应。
“你能不能转过去……”席之空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浑身哪哪都不自在。
“你换啊,我又不是没看过你。”
江宴嘴上和面上是刻意装出来的全不在意,内心却早已掀起万丈波澜——面前这人别扭的样子真的太可爱了,他又想亲一口。
席之空转了个身,双手撩起腰间的衣服,漂亮的腰线和紧实的后背肌肉线条随着衣服下摆往上拉一点点出现在江宴眼底。
他来不及看个真切完整,猛地转了身捂住了眼睛,咬了下唇暗叹失算。
青春期的身体和情绪都是最容易受撩拨的,江宴干咳两声掀开门帘离开了帐篷。
他在长长的葡萄架下面坐着,中心广场还在接二连三的进行着各种活动。
十月了,四周都是桂花的味道。
葡萄架上绿色剔透的葡萄看起来十分讨喜,村支书身后领了几个孩子,他们一路欢欢喜喜的跑过去,每个人手里都提了几串葡萄。
江宴站起来和村支书问好:“您好。”
村支书冲他摆手让他坐下,自己也顺势坐在他旁边,抬手摘了一颗挂在肩膀边的葡萄拿在手里吹了吹,扔进嘴里咬开,酸得眼睛都眯起来,半晌才说:“嗨呀,好酸!”
江宴看看头顶的葡萄又看看他,只能跟着尴尬地笑。
村支书咂咂嘴又说:“我们这里离你们按理说也不远,你们这些娃娃和我们的娃娃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我们的娃娃,又瘦又小,你问他长大想干什么,就说回家盖一大栋新房子,娶媳妇,生孩子,这样子肯定是不行的呀你说是不是?得走出去啊我的娃娃们……”
村支书一边说,席之空的身影一边就闯进了江宴的视线,他没太把最后那句话听真切那人就跑过来了。
小时候的江宴也被问过一样的问题,问他长大了想做什么,小江宴的长大以后无非就是少一些管束多一些自由,少一些“你还小你不懂”,多一些信赖,责任和认可。
而且在席之空家发生了那样多变故后,他认真地想过,长大以后想要成为可以被他依靠的人。
他站起来,沉默着朝席之空来的方向张望,垂在身侧的手臂蠢蠢欲动,手指抽动几下——如果村支书不在的话,真想抬起手来抱一抱他。
估计是觉得话题太过深刻江宴听不懂,也可能是因为江宴没给什么实质性的回应,村支书起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又笑呵呵的领着几个孩子走了。
席之空朝着江宴跑过来,迎着正午的阳光也迎着他温柔得一塌糊涂的注视,笑得一双眼睛弯起来。
江宴觉得自己的眼里嘴里和心里都掉进了一颗葡萄,清香四溢,酸酸的也甜甜的。
第十九章 落水
江宴和席之空并肩走去吃饭,随口问道:“什么事你笑这么开心?”
席之空把手揣进卫衣口袋里耸耸肩说:“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这里环境好吧,心情突然也跟着好起来了。”
江宴抬手在他脑门上迅速轻弹一下,面对他后退着说话:“你还是赶紧想想半期考试要怎么复习吧。”
“秋游玩得好好的你提考试做什么!”席之空用指腹揉揉额头,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手高声道:“啊你不说我还忘了!上次老陈是不是说按名次排座位了?”
他心中警铃大作,江宴到目前为止是没有丢过年级第一,舒霁月成绩跟他差不多——那江宴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想。
江宴把他心中所想猜到个大概,脑子一转顺势说:“给你个机会,你别说我当哥哥的不照顾你。”
席之空鄙夷地打量他几眼,嫌弃道:“你是哪门子哥哥……”
“我是认真的,你要是这次好好考试——这样吧,你过来我跟你说。”江宴对着席之空勾了勾手指,故弄玄虚地左右看了看,往他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你要是数学能考及格,到时候我选座位的机会让给你。”
“让给我?”
“让给你,你只需要把数学这一门考及格,然后你想坐哪里告诉我,我替你占好,到时候咱俩换就行了。”
江宴开出来的条件对席之空来说确实是个极大的诱惑,他班上倒数的名次,要选自己喜欢的位置那可以说是非常难了。他仔细在心中斟酌着,想应下来又怕江宴手里是捏着什么他看不到的圈套,就等着他点点头自己往里钻。
他问江宴:“别的呢?只要我数学考及格?”
“别的什么?”江宴反问,“你还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的吗?”
席之空咬着筷子认真想了想,而后摇头:“你这突然大发慈悲,我很惶恐啊。”
“……”
江宴自认为对他是够好了,就是偶尔凶了点,那也不至于随便给点好处就成了大发慈悲吧。他伸筷子在席之空面前的餐盘边敲了敲说:“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本来只是随口问一嘴,没想到席之空真的放下筷子严肃地思考起来。
他心不在焉的吃饭吃得慢,很快江宴就吃饱喝好了,擦擦嘴玩着手机等他。
“你快点儿吃,回去睡会儿午觉,下午还有体力劳动。”
“什么劳动?”
江宴把手机推到席之空面前,点了点屏幕说:“跟这里的留守儿童组队的活动,可能又要进山林去吧。”说着他望向窗外,天色看起来还好,就是空气中隐隐嗅到一丝要落雨的闷热。
明明不是夏天了,却时常有雷雨。
“今年的天气真奇怪。”席之空终于也吃好了,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天上的云层,“时间过得好慢,我觉得我们已经中考很久了,没想到这才秋天。”
他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江宴看着他,两个人这样面对面的在食堂里坐了一会儿,快一点才慢慢走回帐篷去。
到帐篷里躺下之后江宴试着伸了个懒腰,刚抬起手臂就感觉扯着后背的肌肉酸痛,他瞥了一眼旁边盯着手机的席之空心里有点不舒服,干脆翻了个身背对那人。
没一会儿就呼吸声均匀,睡着了。
下午的活动三点开始,江宴醒来的时候帐篷里空无一人,身边也是冰的,看来席之空是没有睡午觉。他出去走到溪边鞠起一捧水拍拍脸颊,清凉的溪水让他立时清醒了不少。
扫了一眼四周,看到不远处席之空站在贺星几个人身边跟着嘻嘻哈哈的打闹,江宴走几步过去抬腿在贺星屁股上踢了一脚,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学校?”
说完他又将手臂搭在孙晨轩肩膀,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这周末出去玩儿啊?”
孙晨轩没太站稳,往席之空那边让了半步,后者立刻跳开。
他皱眉:“你躲什么啊我俩身上有毒?”
席之空竟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去哪儿玩?我妈估计不让我出去,秋游不就是出来玩么,玩这么几天回家可能就得肝几天题了。”贺星一边写记录一边眼皮都没抬拒绝了。
孙晨轩想想也说:“最近我也不太想打游戏,怎么感觉干什么都没意思呢?”他抬了抬肩膀把江宴推开,看到舒霁月顺着溪边走过来,努努嘴笑说:“诶,新同学来了!”
席之空闻声回头,舒霁月正好看过来,还抬手和他挥了挥。江宴一细想,随即高声叫住了走远的舒霁月,小跑过去把人喊了回来。
“嗯?怎么了?”他看了看面前四个人,不禁笑说:“大家怎么这么严肃?”
严肃?
孙晨轩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江宴只是想问问你周末有没有空和他出去看个电影吃个饭什么的。”
席之空:“?”
江宴摸了摸鼻尖没说话,假装不经意地视线往席之空身上扫。
舒霁月恍然,低头抿唇笑笑又说:“不好意思了江同学,这周末我有约了,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约下周末。”
“OK啊,没事,那下次呗。”江宴说着一把搂住孙晨轩的脖子把人拖到了一边,一边拖一边咬牙道:“你话怎么这么多呢?”
“兄弟我这是在帮你啊!”孙晨轩急解释到。
“那我谢谢你了啊。”江宴回头看了一眼,席之空看上去虽然并没有不高兴但就是哪里不太对劲,他手臂继续用力,孙晨轩立刻发出痛苦的闷哼。
“江宴你要给老子勒死了……”
“勒死你死不足惜!”
“咳咳!你他妈的——”
孙晨轩反手一手肘捅在江宴肚子上,趁机飞起一脚踢他的大腿,江宴灵活地往边上一让,他一脚踢空,结结实实的踩在一块石头上疼得龇牙咧嘴,不依不饶地又扑向江宴。
蒋哲辉往后退的时候带了贺星一把,善意提醒着:“又疯了,让一让,免得溅你一身血。”
贺星看好戏一样看两个人在溪边上蹿下跳玩着幼稚的追逐游戏,余光瞥到自说自话碎碎念的席之空的时候——
“席、咳!咳咳!”他想提醒他的危险站位,可一个字刚蹦出嗓子眼就被口水呛得猛地咳嗽起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下一句话,简直邪乎。
而席之空不知道在专心的思考什么问题,站在溪边两只手不停地小幅度的比划着,就像在完美重现周伯通自己用左手和右手打架一样认真。
孙晨轩追着江宴到了他身后,江宴背对着他往后退并没有看到人,下一秒脚下绊到一块巨大的石头失了重心往后靠,全身的重量一瞬间全都压向抬腿往溪边又迈出一步的席之空。
就是他这关键的一抬腿——江宴背靠着他把他直直推向了水面。
他本来有机会可以站稳,但他常年没有系鞋带的习惯,鞋带都塞鞋子里,这会儿两条鞋带从鞋子里跑出来有一半在地上搭着。他没有料到身后的变故,头都来不及回只能凭本能张开手臂保持平衡,脚下急促地往前几步却踩到了地上的半截鞋带。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惊叫连连。
江宴仰躺着倒在水里,感觉背心凉透了,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席之空更是惨,最后一秒都没能翻个面,面朝下扑进了水里,冰凉的溪水迎面砸他脸上,一瞬间的窒息让他扑腾了好几下才在水里抬起头来呼吸。
水花溅到蒋哲辉的裤腿上,他往后退了半步,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冷漠地说:“……这两个傻逼。”
周围的同学七手八脚地把水里的席之空捞起来,他冷得牙齿打架,江宴见了想脱衣服给他披上,摸到手臂才意识到自己这也是全湿了的。
席之空想骂人,可他咬着牙一说话就抖得更厉害,一句话骂出来不仅气势全无还像是对着江宴撇着嘴卖了个萌。
——江宴看他生气都这么可爱,想笑又不敢笑。
孙晨轩反应过来先诚意十足地道了个歉,伸手去帮他拿掉头上的水草的时候被无情挥开了手,只好退到一边去。
要说还是江宴脸皮厚,浑身湿哒哒地滴着水跟在席之空身后,嘴里不停地问他摔到没有,冷不冷,还说着非常对不起什么的,生怕烦不死席之空。
而席之空刚涌现出来的灵感就随着那一摔尽数散开在缓缓流淌的溪水里流向远方,现在他的心已经“死了”,听到江宴在耳边喋喋不休,嘴边全是各种骂人的话争先恐后地想往外蹦,导致他一口气憋了半天都不知道先骂哪一句。